范意致脸色铁青,忍不住出口大声斥责:“荒唐!你要编故事,也得编个合理的!怎么会有姑娘比那些个山贼还厉害?而且还能将士兵轻松砍于马下?你当这是姑娘绣花一针一个不成?!”
混在士兵里的肖越忍不住瞄了一眼身边的李垚,他直觉就是面前这个扒人衣服的强盗!
李垚也转头看他,黑漆漆的眸子满是威胁,大有你敢说出去我就弄死的意味。
于是肖越不敢再看他,开始纳闷他以前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即使是被山贼要挟,他也敢硬钢,偏偏李垚一个眼神,他就怂了。
这话一出,让赵骑督不敢多说,脸色发黄戚戚然地低着头,却瞧见有别个士兵想要笑,一个凶狠的眼神瞪去,却看见了不应该属于军队里的两个人。
这两个少年都体型差不多,其中一个体态更纤瘦,但却不瘦弱,脊背挺直,一眼就让人注意到。
赵骑督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他总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奇怪。
“校尉,这两位是何人?”
范意致看向那两人,解释:“他们都是被山贼打劫掳上山的人,一个就是之前该押送翼州的罪臣之子,一个是路过此地被打劫的。”
赵骑督扫视着李垚:“那位是押往翼州的?”
范意致点头:“对,怎么了?”
赵骑督凑到范意致跟前,自以为神秘地说:“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有点像个姑娘的身段……”
范意致皱眉,不认可赵骑督这种失败了还要找借口的行为,而且他也知道赵骑督平常爱好美色,以为他是见色起意,不耐挥开他,说:“行了,赵骑督,让山贼逃走本就是你的失责,再找借口也无用。还有今晚私自上山剿匪之事,也算是目无军纪!此事我会禀告给廉将军再做定夺!”
说着,便翻身上马,带领军队赶路。
赵骑督见范意致发怒,不敢多说,连忙紧随其后。
在东南方向的接近山脚的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山洞处有隐天蔽日的藤蔓覆盖,初极狭,才通三四人,进入后才豁然开朗,可见一瀑布,分明是宋如玉经常洗澡的地方。
里面正躲着刚从飞马寨九死一生逃出来的山寨众人,仔细看去,才余下十几人,且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些许伤,宋如玉肩上的伤已经被他用衣服暂时绑住,而顾闲书手臂上竟也见了血。
众人神情萎靡,隐隐还有低低的啜泣声,气氛一派惨淡。
有人强撑着精神,去拿大叶子打了水回来给因手臂刀伤失血而口唇发白异常沉默的顾闲书喝下。
顾闲书却没有接过,摇摇头。
那人便劝道:“二当家,你好歹喝点,你又受伤流了这么多血,还没有休息,刚刚又在寨子里喊了那么久,嗓子早就干了。喝点吧。”
顾闲书依旧没有回答,苍白的脸色,干涸的唇,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颤抖的蝴蝶,脆弱而又敏感。
旁人都知道他是自责刚刚的行为,不由得出口相劝:“二当家,富贵说得对,你不能熬坏了身子啊。你可是寨子里的二当家,我们的顶天柱,接下来还要你做主意呢。张大媳妇她是自愿留下来殿后的,她本就是寨子里的暴脾气,向来不肯认输,犟得很,张大都被她撵着打!二当家你莫要再纠结这些了。”
低如蚊子声般的啜泣声渐渐大了些许,还夹着吸鼻子口齿不清的“阿娘”的喃语,却又不敢大声哭,独自压抑着。
宋如玉见此,不由蹙起俊眉,他早就留意到了张大媳妇不在队列里,隐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终究不敢开口,怕伤害了那个十岁的孩子。
听这哭泣声,顾闲书缓缓抬起眼,望向背向自己,倔强地挣脱开众人,独自抱膝两肩耸动,哭得难以控制的张覆,眼里满是愧疚。
就在不久前,他指挥着山寨众人下山,却突然迎来了一波人冲上山寨,这些人显然不是官兵,进入山寨的动作他们自然十分熟悉,那是龙虎寨的山贼!
对方的人数显然比他们多,且大多是强壮的壮年男人,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得知他们的住处,此时堂而皇之地进来打家劫舍!
他们的房屋被烧毁,龙虎寨山贼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唯一留下的一些男丁上去英勇抵抗,却始终敌不过对方势众。顾闲书之前稍不留意还被山贼砍了一刀,所幸并不深,又不在要害之处。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掩护他先撤退。
可是他身为二当家,怎么能临阵退缩?可他终究只会书上的道理,拳脚功夫根本不及众人,甚至可能连已经拿上大刀的张大媳妇都不如。
张大媳妇本是左手牵着张覆,右手拉着顾闲书不断地往前走,扯着嗓门喊着:“二当家!你赶紧的!可别看了!!前面的人呢赶紧背钟叔下去!!”她回头见后面的男丁坚持不住,有山贼要上来追赶众人,又看到前面的人背着钟叔正在下山,而手里还有张覆和顾闲书,咬牙,干脆把心一横!
她将张覆的手放进顾闲书的手里,将两人狠狠往前推了几大步,说:“二当家,我把张覆交给你了!从今往后他要是敢不听你的话,你给我往死里狠狠打!”又瞪向张覆:“以后你得听二当家的话!听见没有?!”
张覆的眼泪鼻涕一下子下来了,他已经十岁了,意识到张大媳妇这时候往回跑有什么样的后果,红通眼睛看着张大媳妇,喊着:“娘……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张大媳妇狠着心不去看他,怕自己舍不得走,扭头,声音沙哑地说:“我和你爹以后看着你,你以后一个人要乖了。”说着,她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粗声喊着:“快走吧!二当家你带他走!这是我唯一的儿子了!他得活下来!”随即掏出刚刚出来时别在腰间的大刀,拿出当年逃出死人堆的豪气,怒吼着朝迎面追来的山贼大力砍去!
有些山寨里的妇人见此,也纷纷拔出刀,英勇地朝着就近的山贼扑去。
“娘!!!”张覆挣扎着朝他娘的方向而去,却被顾闲书死死抱住,张覆在他的怀里哭着又咬又踹,顾闲书的手背青筋爆出,硬是不松手,狠狠地抱着张覆下山。
转身那一眼,红色的天空下漫天的火光映着巾帼壮丽的身影。
直到多年以后,顾闲书仍不能释怀,始终觉得亏欠了张覆。
作者有话要说:
宋如玉和顾闲书只是暂时下线,后面还会出来的,重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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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弱小朋友
范意致带的士兵大都是骑兵, 毕竟从翼州赶来,总不能全部用步兵进攻, 且不方便进山剿匪。虽然骑兵尚未及步兵应用广, 打战也不及塞漠人厉害, 但是范意致还是带上了些许骑兵, 有意要将他与山贼一战来训练他们。
虽然山贼更加擅长马上功夫, 但是他们人数众多, 武器先进, 终究不会担心会落下风。
只不过没有料到这次会落入别人的拳套, 才会让山贼逃走。
两位瘦削的少年跟在步兵队伍的最后面行走,一开始尚且能够跟上,等到时间久一些,行走的速度便逐渐慢了下来。肖越的脚步开始变成沉重,每抬起一步就宛如千斤铅重一般, 他努力地行走, 却还是差点落下, 他不禁抬起眼皮看向前方离他不远的李垚。
对方也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估算只会更小, 身子比他瘦, 走的路也是一样长,却丝毫不见乏力,时刻挺直的脊背, 稳健的步伐,一路走过来, 位置始终没变过,不超前,也不落最后。
就好像是故意设计好的一般。
不知为何,肖越总觉得,李垚这是极度抑制了自己的速度,而且让他放开了走的话,肖越不由自主地望了队伍的最前面,忧心地想……
恐怕李垚得上天。
“等等……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呀……”肖越在后面呼唤着李垚。
这么些天没散步了,李垚可算是心情愉悦地吸收能量,虽然走得跟蚂蚁散步一样,但是能吸收太阳能,这一切都无所谓了。但有点败兴的是……
李垚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身后气喘吁吁的肖越。
这个古人类不仅十分弱小,还十分呱噪!
这一路来,这个古人类已经不止一次喊他停下等等自己了,若不是他不能表现太过出格,不能一开始就超越范意致的印象跑到前面去,只能跟着与身体相同年纪的人走到后面,他才不会听到这个古人类的呱噪声。
他停下来也不是因为他有同情心。
恋爱智脑:“或许你可以试着跟这个同龄人交个朋友,体验一下友情的滋味。”
李垚不解:爱情是主要任务,亲情是附加任务,友情也要?
他在神州联邦时,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最多就是能一起战斗的战友,但是彼此只有默契和合作,并没有其他更深的感情。神州联邦的许多人都习惯独来独往,不需要与人打交道谈人情,因为那些对于他们本没有的情感并没有必要。
恋爱智脑:“任务要求上面可是说了,要体验以外的情感,采集相关数据,既然有了好的人选,在路上顺手完成了,这并不耽误你的完成度。”
李垚被它说服了,但是……他看向还在吭哧吭哧跟上来的肖越。
李垚:可不可以找个没这么弱的朋友?
恋爱智脑:“目前你有别的选择吗?看起来他很想跟你交朋友,这样你就不用太辛苦啦。”
果然,很想跟他交朋友的肖越好不容易跟上了他,脚步踉跄,一手忍不住要攀上他,李垚忍了忍,没动,于是被他扶了个正着。
“可总算跟上你了。”那张原本清秀的脸蛋,半张还红肿不已,一边也被尘土和汗水模糊,对着李垚咧嘴一笑,看起来惨不忍睹。
于是,李垚默默地移开了脸,免得污染自己的眼睛。
他虽然情感缺失,但是不代表没有自己的审美。如果可以,他希望还是找个强壮一点和没有那么难看的朋友。
但是眼下没得选了。
身为“没得选”的新晋朋友肖越,惊喜地发现,李垚居然肯让自己靠近了,莫非是他的人格魅力打动了这位人格有缺失的救命恩人?
太阳已经高挂,转眼到了晌午,范意致下令,全军可暂时在此歇脚停留片刻,稍后再赶路。
于是一众赶路的士兵纷纷寻找阴凉的树底下歇脚坐下,而肖越也找到了一棵没士兵乘凉的树下,赶紧拉着李垚过去占位置。
恋爱智脑开始滴滴警告:“检测到情绪异常!记录为烦躁!朋友是不能用来打的!停止你想暴打他的念头!”
李垚淡定地忍了,没动手。
好吧,他们是朋友。
而后肖越坐在了地上,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挑三拣四地有点灰尘就不肯坐,后背靠在了树上,李垚坐在他一旁,特意坐在没有树影遮盖的位置,阳光晒在他的身上,白得反光,让人知道这夏日的烈日威力。
肖越忍不住喊他往里坐坐,别晒着太阳。
李垚坚定:“我要晒太阳。”
肖越见李垚态度坚定,也不劝他了想着等会被晒晕了自然就知道往阴影里躲。
范意致找到这两人,将两人份一路上需要的干粮和水交给两人。
“此路赶到翼州还要好些时日,这是给你们路上喝的水和吃的干粮。”
肖越拿在手里,发现自己和李垚的干粮和水都跟其他普通士兵一般无异,没有存在克扣或是特别差的待遇。
他不由得多看了范意致一眼,心里对他的好感稍增,看来这个校尉公私分明,比那个赵骑督暗暗为难他们要好得多。
范意致见他们靠坐在树边,肖越坐在树底下阴影里凉快的地方,而李垚全身都都坐太阳正晒的地方,白嫩皮肤映着金色阳光,可见是多么地灼热,李垚面无表情更显无辜,身子纤瘦,不由得引起人的同情。
范意致想当然地觉得,这两个人不合,而肖越欺男霸女,独自一人霸占了阴凉的地方,让李垚坐在孤零零地晒太阳,再加上李垚虽是跋涉赶路,衣服和脸蛋也是脏兮兮,整个人的气质却是比较干净清爽,更惹人好感,不由得对李垚升腾起几分怜惜。
李垚坐在树下,拿着干粮和水,还不着急吃,范意致以为他累坏了。想来也觉得有这个可能,骑兵在前面骑马赶路,而步兵在后面行走,步伐本就比较急促,且这些士兵都是经过训练的,自然不是这些少爷的身体一时半会可以跟上。
于是,范意致思虑了片刻,对李垚说:“这白日赶路可能对于你们来说确实是有些吃力,你若是太累的话,可以上我的马,这样可以少走路,节省体力没有那么辛苦。”
肖越本来小口的吃着馒头,此刻听到这句话,被馒头噎着,连忙咳了几声,呼吸不上来,脸蛋瞬间红透。
范意致见此还没反应过来,李垚转头,伸手直接在肖越背上拍了一记,卡在肖越喉咙的馒头瞬间弹出半米远。
又被李垚救了一次的肖越,咳了起来,咳得眼睛有些红,喝了两口水,向李垚道谢:“谢……谢谢……”
李垚早已转过头不看他。
肖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却觉得这世界对他太有恶意了。坐在他身边的李垚,走路轻松得跟飘似的,除了身材纤细些,在太阳下走起路来透着健康的气息,与他自己相比,双脚漂浮,一旦停下来,脚板的疼痛难忍,双脚浮肿,被太阳晒得头重脚轻,他自知他现在的模样绝对比李垚看起来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