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结束吧。丁奉毅想。
丁亦森当上了丁氏企业的董事长。
丁奉毅正式退居幕后。
之前以为丁奉毅死了的时候,陈维隆就劝过丁亦森,说是为了不让公司的股价发生动荡,最好不要对外界宣告他的死讯。
丁亦森现在想起来,才觉得那估计是陈维隆已经事先被丁奉毅打过招呼,隐瞒死讯,就没必要应对“死而复生”之后的身份问题。
他的世界里不再有江亦凡。
只是有时候,他走在路上,看见从身边开过的出租车,总会下意识多看两眼,看到驾驶座上坐的是陌生的脸孔时,才讪讪地移开目光。
他偷偷地买下了当初江亦凡租住的公寓,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他会请钟点工去按时打扫,同时还会吩咐钟点工不许动那里的任何布置。
他小心维系着一种他还在身边的假象,险些连自己都给骗了过去。
八个月后,杨飞雁生下了一个女儿。
虽然丁奉毅对于孩子过早出生有些疑虑,但在丁亦森和杨飞雁异口同声的婚前性行为的搪塞下,也没有再说什么。
孩子叫丁雨馨,小名叫凡凡。
丁亦森没有跟杨飞雁同过房。他跟杨飞雁说过,如果她不满意这样的生活,或者找到了她真正喜欢的人,他们可以随时离婚,但他希望孩子能归他。
杨飞雁表示没有意见,但在孩子的归属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他们维系着这样的婚姻,对外表现得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
丁亦森对丁雨馨很好,小到奶粉尿不湿,大到育儿机构,样样都给她准备齐全。
他如此宠溺着他的女儿,把所有应该倾注在另一个人的爱,都倾注在了她身上。
唯一让他不太满意的事情,就是丁雨馨长得并不像江亦凡。
她太像杨飞雁了,以至于根本看不出她父亲的影子。
但丁亦森知道,她是他唯一能靠近江亦凡一些的存在了。
他有时候也会希望丁雨馨长得像江亦凡一些,江亦凡是偏瓜子脸的脸型,这种脸型的人的后代,都会长得比较秀气,比较漂亮。
丁雨馨两岁的时候,丁奉毅的身体每况愈下。
也许是因为心脏负荷太大,也许是因为早几年的旧伤导致。
他进了病房之后,因为丁亦森忙于处理公司,分不出太多时间,照顾丁奉毅的担子,就落在了杨飞雁身上。
杨飞雁的确是个贤惠的儿媳妇,这几年来,她不仅将丁奉毅照顾得体贴入微,还帮着丁亦森一起处理生意。
丁奉毅觉得,能遇见这么个媳妇,简直是丁亦森几百年才能修得来的福分。
这天杨飞雁又来看望他,还带上了自己熬制的银耳莲子羹。
丁奉毅看着前后忙活个不停的杨飞雁,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道:“飞雁啊,坐下吧,别累着了。”
“好咧,爸。”杨飞雁停下收拾的动作,在丁奉毅床边坐下,给他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
她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喂给他喝。
丁奉毅喝下去,看着杨飞雁的脸,突然道:“我觉得你有点像一个人。”
杨飞雁又舀了一勺喂给他,喂完后她低头搅弄勺子,问:“像谁啊?”
丁奉毅道:“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不过应该是我弄错了,她已经不在很多年了……。”
杨飞雁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她在笑,笑里泛着冷,冷得令人心惊胆战。
“我以为你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发现呢?啧。”杨飞雁将碗放到床头柜上,看着丁奉毅笑道。
丁奉毅霎时间脸色大变,他心口一痛,连忙扣嗓子眼想把之前喝下去的汤给吐出来。
“别白费苦工了。一下子又毒不死你,反正这些日子以来你都吃了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点。”杨飞雁笑得残忍而又畅快。
丁奉毅一手扼住自己喉咙,一手指着她,道:“你害我……。”
“是啊,没想到吧。”她满意地欣赏丁奉毅这副样子,开心得恨不得当场跳起来,“你是个老狐狸,的确。你一直以为你跟你养子之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把自己当作黄雀,却没想到,后面还有我这个猎人等着呢。”
“你,你是……她的……你没死?”
“是啊,我没死。还当上了你丁家的媳妇,很惊喜吧。”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恶毒,“你当初一无所有,跟我妈结婚生下了我。结果你不满意,想要更上一层楼,所以你想到了入赘丁家的办法。我妈死活不同意离婚,结果你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们骗到悬崖边,松开手刹把我们连人带车推下了山崖。”
丁奉毅瞳孔剧烈紧缩,畏惧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他几十年前做的事,杀妻害女,只为了平步青云。
“如果不是妈死死护着我,估计我会一起死在那山崖底下。你之后应该特地去找过我们吧,只不过那里地形复杂,又有狼出没,就算你找到了车子,也辨认不出里面的人了。”
“你……那你和亦森……。”丁奉毅骤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
“不用担心。”杨飞雁笑得十分开心,“孩子不是他的,孩子跟你丁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丁奉毅努力翻身坐起,想去够床头柜上的电话,却被杨飞雁一把推了回去。
“别打啦,我不会让人有机会救你的。”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药瓶,从里面拿出药来,捏开丁奉毅的嘴给他喂了下去。
丁奉毅病了这么久,身体早就垮了,根本阻拦不了她。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连法医都给你找好了,丁氏企业当家人丁奉毅,因心脏病突发离世,你觉得这个新闻标题怎样?”
丁奉毅胸口一阵剧痛,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却根本呼吸不上来。他的脸涨得发紫,黑暗渐渐笼罩上来,直到将他整个吞没。
丁亦森下班以后,直接开车去儿科医院。
今天丁雨馨要去医院打预防针,他开车开到医院门口,去诊室一看,却没见着人。再一问主治医师,才知道丁雨馨今天一天都没来。
他打电话给杨飞雁,那边接了,接了之后告诉他,丁雨馨在她那里。
丁亦森只好又开着车回去。
路过广场时,他看见有卖波波球的,还特地停下车来买了一个。
他把球放到后座,等着回去送给她。
杨飞雁在办公室等他。
丁亦森停好车,拿着玩具进了电梯,浑然不顾自己这么一个大男人拿着这个有多滑稽。
一路到了顶楼,他走到办公室,推开门时才发现,这里不止杨飞雁一个大人。
她旁边站着个男人,看上去有些眼熟。而丁雨馨正被他抱在怀里,同他一起玩耍。
丁亦森觉得这场面实在诡异得很,不仅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和丁雨馨亲密的方式,还有杨飞雁的站位。
她站在办公桌与椅子中间,那一向是丁亦森的领域。
“啊,亦森,你好啊。”杨飞雁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样一句。
“这是……。”丁亦森看向抱着丁雨馨的那个男人。
“介绍一下,这位是罗锦城,凡凡的父亲。”杨飞雁道。
听见这个名字,丁亦森皱了皱眉,有了点印象。盛世财团的公子,他妹妹罗锦宜还跟他相过亲来着。他抬脚往罗锦城那边走,想把丁雨馨抱回来。
“如果你想离婚,我没意见,但孩子的事情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再商量一下。”丁亦森伸手想去抱她。丁雨馨却躲开了他的手,往罗锦城怀里钻了钻。
“我想,或许是我没有说明白。我说的父亲,并不是继父的意思。”杨飞雁笑嘻嘻地,继续道,“锦城是凡凡的父亲,亲生的那种。”
丁亦森骤然色变,诘问道:“你什么意思?”
罗锦城笑道:“飞雁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凡凡是我的女儿。怎么,你不会真的以为,她是你弟弟,兼你的老情人江亦凡的孩子吧?”
丁雨馨,或者说罗雨馨,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懵懂地含着自己的手指头。
“好了锦城,别在凡凡面前说这个,抱她出去吧。”杨飞雁吩咐道。
“好。”罗锦城道,抱着罗雨馨便走了出去。
杨飞雁在往日丁亦森的位子上坐下,笑道:“现在你该叫我一声董事长了。”
丁亦森皱眉道:“别开玩笑了。”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不不不。算上结婚时你赠送给我的5%的股份,还有丁奉毅给我的8%,以及,我自己拥有的13%,我已经持股26%,超过你现有的25%,成为丁氏企业最大的持股人了。”
“你那13%是怎么来的?最近疯狂收购散股的那个人是你?”
“你也不算太笨嘛。是啊。”
“凡凡是怎么回事,你找罗锦城来,到底想干什么?”
“还没猜到么,那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下吧。你当初不是说要去查,背后是谁在陷害我和你弟弟么?怎么,因为你跟江亦凡闹翻,你把这事都给忘了?不过就算你去查,也查不到什么,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你骗我?抓走亦凡的人是你?”
“是啊。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跟他做了吧,笑死了。他都晕了,难道我还能给他弄硬了坐上去不成?恰好那时候我怀了锦城的孩子,想找个人来接盘,就选好了他。”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很简单啊。因为我想当你丁家的女主人,但如果我设计你的话,就没那么好骗了。毕竟丁奉毅会竭力查清楚你身上发生的一切,那我做的事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无所遁形。但设计江亦凡就不一样了,以你对他的在乎程度,我如果说我怀了他的种,你肯定会选择让我把孩子留下来。而且,因为你跟他的关系,你也不会把真相告诉丁奉毅,自然,这是谁做的你也无从查起。”
“明天跟我去离婚。”丁亦森沉下脸来,满脸都写满了不悦。
“好的,我的好弟弟。”
“你叫我什么?”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杨飞雁,原来应该姓鲁,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在你爸还叫鲁奉毅的时候,我就出生了。”
丁亦森今天听到的消息实在太多也太复杂,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一夕之间,女儿就不是他女儿了。
妻子变成了他姐姐。
“我从来没有听过你的存在。”
“你当然不会听到,因为早在二十几年前,你父亲就精心设计了一场谋杀,针对我和我母亲的谋杀。”
第59章 你是我的光(十六)
“爸不是那样的人。”
“呵,你以为你对他了解多少?他有多么的不择手段,我最清楚。”杨飞雁冷笑道。
丁亦森还想再辩,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陈维隆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少爷,不好了,老爷他……”
这是丁亦森第二次面对丁奉毅的死亡。
这次不再是他的骗术。
他的离世太过突然,即使在这之前他已经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丁亦森心里还是有一种恍惚和不真实感。
即使医生说他是心脏病突发死亡,丁亦森仍然有些不信。
丁亦森一手操办了丁奉毅的丧事。
杨飞雁并没有出席他的葬礼。
过了几天,丁亦森终于在公司里看到了她。
“他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丁亦森拦住杨飞雁,问她。
杨飞雁白他一眼:“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就算我告诉你是,你觉得又有几分是真的?”
“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丁亦森的目光变得狠厉。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而且,我觉得接下来,你也不会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你还记得你的老情人吗?”
丁亦森瞳孔缩了缩,那个名字在他唇间呼之欲出。
“我知道他在哪哦,啧,你说你可笑不可笑,他在你眼皮子底下待了那么多年,你却毫无察觉。”杨飞雁笑得恶意满满。
“他在哪?告诉我。”丁亦森抓住她肩膀,喝问道。
杨飞雁也没卖关子,直接告诉了他地址。
丁亦森匆匆记下,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今天天气不错。
江亦凡想。
适合外出晒太阳。
他在床上躺得太久了,感觉再这样下去迟早发霉腐烂。
所以在他烂掉之前,他需要被紫外线杀下菌,以求自己能腐烂得稍微慢那么一点。
虽然坐在轮椅上也不能动,但总比在床上待着要好。
太阳很温暖,晒得他有些昏昏欲睡。
脚边的草地上,青草萋萋,草叶俏皮地随风舞动。
他脑袋歪在一边,已经差不多快睡着了。
然而这时却有不识趣的人来打扰他的睡眠。
像一座山一样挪过来,把他的光挡了大半。
体表温度瞬间降了不止一丁点。
江亦凡撑开眼皮,不悦地看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丁亦森。
丁亦森从来没想过,再见他时会是这种情况。
起初听到他在疗养院时,他以为他在这里上班,或者隐瞒身份什么的,但当他看到他是坐在轮椅上时,他的心紧紧地揪了一下。
他跑过去,静静看他,那人睁开眼来,和他对视。
来的路上丁亦森想了很多,猜他会不会生气,想着各种祈求他原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