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老将军目光落在殿中,口中却对池饮说:“小子,你真的这么相信我?”
池饮的情绪好像有个开关口,现在已经关上了愤怒的那个开关,看着鼓捣的黎河平和地反问:“爹相信我吗?”
老将军一愣:“你?”
池饮这才回头:“嗯,我相信爹,所以也请爹像我相信您一样相信我。”
这个瞬间,池老将军明白了什么,双瞳微微放大。
良久,他呼出一口气:“好,那便相信你小子一回吧。”
“喀嚓”一声脆响,所有人伸长了脖子看过去,机关盒开了。
黎河垂眸看着那个信封,松了口气,没有动。
大太监上前将整个机关盒抱起来,送到皇帝案前。
皇帝拿起那封一看就布满了年岁痕迹的旧信封,缓慢地拆开。
信纸是旧信纸,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皇帝有些熟悉,依稀记得那时池聘的字。
只不过……
皇帝看信的时候,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元烨然是最近皇帝的人之一,但也不可能看到。
但他看着那张信纸,一向平静如深潭的心间,掀起了阵阵涟漪。
陆子珏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也死死盯着,皇帝的脸色一如既往的不可猜测,直到看完这封信,陆子珏觉得皇帝似乎露出了一点痛苦的神色。
痛苦?
陆子珏懵了,为什么是痛苦而不是愤怒?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的手指颤抖地摸了摸那封信,碰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又闪电般收回,深吸了几口气,将外泄的情绪一点点收回。
他低头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人,将信封慢慢压在案上,终于开了口:“来人。”
众人一肃。
“将风姚、黎河押入大理寺大牢,审问清楚当年的事情,为何要陷害池家,背后有谁指示,除了他们二人,还有谁知道这件事,牵连进多少人,全都给朕一一查清楚,还池府、池爱卿、池将军、还有池家军一个清白。”
情势瞬间倒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这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陛下的意思是,池家清白?
那黎河、风姚之前说的事情,不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黎河风姚两人像被迎面一锤狠狠击中,风姚身体狠狠摇晃,风中残年差点摔倒。
“陛下,陛下明鉴!池聘他……”
“给朕住嘴,你们两个满口胡言,信口雌黄,构陷忠良的蠢货,还想丢多少大燕的脸?”皇帝怒吼。
风姚目眦欲裂:“陛下,陛下,臣不懂,叛国的是他!”
“这封信里根本不是什么军情军报,你们当朕是傻子?此事疑点众多,需祥查,给朕拖下去!”皇帝压着火气,勉强没再失态。
但大家还是一头雾水。
等到侍卫们将那两个不断挣扎叫喊的人拖下去,皇帝又看了一遍那封信。
皇后在一边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她不能忍受似的撇过脸,然而转开视线也不能让她好受一点,这个时候的她没有了皇后的风度,而是直接站起来,低着头对皇帝说:“陛下,臣妾身体不适,请让臣妾先回宫休息。”
皇帝没看她,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皇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立场引起了部分人的猜测,不过都猜不到点子上,而皇后经过太子元祁夏身边的时候,元祁夏担忧地叫住她:“母后,您没事吧?回宫后请太医来瞧瞧吧。”
皇后停了下脚步,她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突然觉得自己过去的坚持非常可笑,她故意冷落他,故意不给他关爱,让人觉得太子没什么势力,觉得他们母子不合,都是为了日后地位更加巩固。
然而,她今日才知道,她放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假想敌,根本不可能成为元祁夏的对手。
那她的坚持又算什么呢?
不过是虚假的、可笑的、愚蠢的自我安慰。
皇后第一次冲元祁夏笑了笑,即使笑得像哭一样,她也还是笑了。
元祁夏却是双目放大,内心震撼不比今晚其他时候的少,他母后,居然对他笑了?但是为什么笑得那么伤心呢?
兵部尚书等不及地问:“陛下,那封信上写的,究竟是什么呢?”
为什么只是看了一封信,陛下就认为池聘是清白的了?为什么不怀疑有诈?直接就将告发的两人打入大牢?
皇帝看起来很疲惫,好像瞬间老了十岁似的,沙哑开口:“那确实不是什么告密信,只是,一封求救信的回信罢了。”
“求救信的回信?谁的求救信,是那位北原公主的求救信吗?”
赫连国主表情有点奇怪,他看戏这么久,就是想看大燕内乱,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听到是北原公主的求救信,他挺诧异,但更多的也没有了。
只有韩栩舟木然地抬头看了一眼。
“嗯,她,带着孩子被人追杀,按照时间上来说,正好是之前池爱卿说的,公主求他帮忙的那一次吧,至于所谓的军情,军报,不过是引他们离开危险的线路。”
“那,那黎河所说?”
“朕不知他为何说谎,不过也许另有隐情,等大理寺查出来,再告知各位。”
“陛下,这封信会有假吗?”元烨然问。
皇帝摇摇头:“应该不会有假,这里面的信息……”
他顿了顿,换了个话口:“皇弟说得也是,还是让人验一下吧。”他将信件重新折好放回去,眉头突然一颤。
这封信是完整的,没有被撕开过的痕迹,但黎河说过……
但他最终还是没提这一点,将信放好,揉了揉眉头疲惫地说:“诸位爱卿,今晚除夕宴就到此为止吧,朕累了,各位若是想继续,就请出宫后自己庆祝吧,还有其他事情,等上朝再议。”
言下之意你们想玩可以玩,但不要在朕的地盘玩了,朕眼不见为净,哪儿凉快滚哪儿去。
一晚上经历了这么多事,足够他想很久。
说完,他在太监的搀扶下起身离开,大殿内众人面面相觑,也都纷纷起身准备出宫。
兵部尚书等几位重臣上来跟老将军搭话,庆幸转危为安。
老将军一一应对,顺便跟老朋友们叙了下旧。
池饮拉了拉陆微酩的袖子,两个人退到后头。
“将军,今晚算是通过了吧,那我的礼物……”
池饮白了他一眼:“今晚还没完全过去呢。”
“这么严谨啊,好吧,听你的。不过你能放松啦,接下来不用绷着了,我给你担保,不会再有变故。”
说着,陆微酩还伸手去给池饮揉腰。
池饮鱼一样弹开,捂住腰瞪着他:“别乱碰!”
陆微酩张开手指站在原地:“你以前好像不怕痒啊。”
池饮用力挠了挠被触碰到的地方,想要盖住那触感,撇开头说:“以前是以前,现在变了不行?”
“行行行,那我不碰了,行吧,快回来。”
池饮这才走回去。
陆子珏身上挂着个半醉的酒鬼,背对着后面那两人,挡在他们和几位老臣中间,一脸正直地充当人肉屏风。
若是让这些老家伙们看到或者听到太子哥哥和池将军这样,还不吓得当场厥过去,这可就不太好了。
等到他们把于鹏越送回他自己的马车,让人送回去时,已经很晚了。
陆微酩想送池饮他们回去,但池饮坚持要送他们会驿站。
“三皇子殿下,这不合适,还是让本将军送你回去吧。”
有老将军在一边看着,陆微酩也只好妥协,只不过临行前,他还是在池饮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说完池饮的脖子就红了。
好在有夜色遮掩,池饮维持住了表面的淡定,一脸正经地点点头:“多谢殿下担心,本将军会小心的。”
陆微酩笑得跟只狐狸似的上了自己的马车,老将军一脸狐疑看向池饮。
池饮干咳了一下,去抚老将军:“老爷子上车吧,要不要我背您上去?”
“滚滚滚,别挡道。”
回府后,池饮一进房,就吩咐准备热水,他要泡澡。
小顺子犹豫了一下:“将军,您昨天才泡过热水澡,大冷天的,容易着凉……”
池饮一个眼神就让他闭了嘴,默默去准备了。
重要剧情终于走到了这里,池饮从穿过来几个月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按照原文发展,这个节点就是池府落网的节点,元烨然、黎河、北原国主等人联合着拉他下水,原主就此一蹶不振,再无翻身可能,好在他提前做好了准备,跟陆微酩联手暗中解决了隐患,终于平安渡过。
这个除夕,对许多人来说是复杂的,对皇帝来说是颠覆的,对元烨然来说是失败的,但是对他池饮来说,是个新的起点。
【喂,小傻……系统。】
系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本来想喊我什么。】
池饮笑着安慰:【对不起了,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喊错了,谢了啊,如果不是你翻出了那封原装的信,让我们参考修改,还告知我们当年的一些细节,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
系统如果有五官,嘴巴可能都撅起来了:【您知道就好,我可是大功臣,以后得对我好点。】
【没问题啊,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说,有喜欢的衣服吗?哦对了,你的设定是男是女?既然是系统,你就是一段代码吧,那我没法给你什么实际的好处吧。】
系统:【……你嘴上对我好点就行了!!!】
池饮恍然大悟:【哦我懂了,来亲一个吧小宝贝,mua~】
系统:【…………行了你闭嘴就好了。】
池饮调戏了一下系统,心情更好了,也将陆微酩带给他的那份悸动冲淡了些。
他把头埋在水里,感受着温热柔软的水将自己包围。
他不是突然变得怕痒,只不过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对方的触碰对他来说变得格外不一样了而已。
第57章
这一夜,许多人难以入眠。
池饮也一样,所以第二天他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的时候,池府的人都不奇怪,还以为是因为昨夜的事情。
毕竟宫宴上的事情一大早就传开了。
池饮没去关心燕京里的各种传言,哪里也没去,呆在自己的将军府老老实实窝着,即使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也没几个人敢来烦他。
除了一个……
听到于鹏越声音的时候,池饮正在看话本,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就被打断了。
“将军!!!”
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小顺子跟在后面,还带了个人。
“你别这么冒冒失失,冲撞到将军。”是一把轻轻柔柔,很好听的声音。
池饮笑着放下话本:“是容华来了啊。”
“将军万福,吉祥如意,万事顺心。”容华朝池饮躬身。
池饮虚扶起他:“你也是,别客气了,来坐下。”
于鹏越不乐意了:“将军,我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您就当没看见啊,也太偏心了吧,容华还是我去给您找来的呢。”
小顺子一边倒茶一边笑着说:“于公子,昨晚还是我们家公子让我把您扶到马车上的呢。”
于鹏越一屁股坐下来:“昨晚!还说昨晚!昨晚那么大的事情,我居然给醉过去了,那么大的事情啊!我,我我这个死脑子,居然睡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起来非常懊恼,抱着脑袋自己锤自己。
池饮瞥他一眼:“别锤了,本来就不聪明,再给自己打蠢了,以后可怎么办。”
“将军!”于鹏越委屈。
“后悔什么,酒是你自己要喝的,而且就算你醒着,能干什么?最多不就是在我耳边吵吵添我的堵。”
“将军,”于鹏越突然严肃下来,“如果昨晚我醒着,我一定会站在将军这边,那什么风姚,什么黎河,我一定给他揍一顿,你知道我今天起来知道消息的时候多气愤吗!如果不是他们已经被关进大理寺,我一定去找他们算账。”
池饮心中一暖:“行了,你还找他们算账,你练你爹派来跟着你的人都甩不掉,还能打得过黎河?我没事,不用担心,现在不好好的,陛下今早也送了不少东西来安抚我。”
“我知道,我就是有点后怕,唉,幸好池家先祖保佑,那个什么黎河的证据是假的,陛下慧眼识珠,才没让他们得逞。”
池饮和容华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不过他们没打算给于鹏越解释。
“先祖?若是万事都靠先祖,那才是一个家族衰败的开始,我们这次靠的可不是什么先祖。”
“啊?那是什么?”
“事在人为,你得靠自己。”
他没继续说下去,容华也轻易地将话题一转,就聊到别的地方去了。
“对了,于公子,昨晚你喝的什么酒啊,以你的酒量,这么快就醉了?”容华问道。
于鹏越挠了挠头:“是三皇子殿下的梨烟醉,我也没想到那酒这么厉害,嘿嘿,不过是真的好喝,我还想去跟殿下讨一壶呢,日后慢慢喝,也,也给你留一些。”
说到最后,于鹏越想起了什么,脸上竟然起了点红晕。
池饮看着好笑,忍不住逗逗他:“容华酒量不算好,你给他喝,是想要他也梦见你吗?”
容华一愣。
于鹏越脸皮立时涨得通红,急得手忙脚乱:“将军你说什么呢?我才没有梦到容华,我只是想给他尝尝那么好的味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