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连隐炼摇头拒绝了,“我就是想锻炼锻炼身体……”
他说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这硬邦邦的肌肉,多阳刚!
聂临风闻言却是笑起来:“三两天,便算锻炼了?”
“锻炼一天算一天。”连隐炼说着闭嘴,懒得再跟他辩,工作狂跟咸鱼的悲喜从来都不相通。
沐浴完,连隐炼从浴桶里出来,但他对着这身体实在有点耳热,胡乱擦了一下就披上衣服出去了,却正好撞见在脱衣服的聂临风。
连隐炼脑子里瞬间出现了自己方才那些胡思乱想,耳朵热得更厉害了,结结巴巴道:“你、你要不别、别洗了吧……”
“这可是你的身体。”聂临风动作顿下来,无奈道,“你确定不洗?”
“就是我的身体才不想洗,谁知道你洗澡的时候会不会……”
连隐炼说着一顿,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聂临风的吻,他都那么对待自己了,现在难得有这个机会,不会真干出点什么来吧?!
想到这连隐炼更觉不妙,连忙道:“还是我自己洗吧!”
“你确定?”
“确定!”连隐炼重重点头,表情看上去不像要去给人搓澡,倒像要慷慨就义的。
聂临风看得又头疼了,他还是看不惯自己的脸摆出这种表情来,只好撇过眼点头算是答应了。
但等真的入浴,连隐炼又后悔了。
帮自己擦背倒是还好,但用别人的身体帮自己擦背,这简直尴尬到令人窒息,尤其一想到自己的身体里装的还是别人的魂,就更尴尬了,一时间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他几乎是闭着眼睛完成了这份工作,然后逃似的躲到了床上。
而聂临风,由始至终神色都很淡,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心里的惊涛骇浪。
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连隐炼的身体正“掌握”在他手里让他更兴奋,还是连隐炼用自己的身体帮他洗澡更让他兴奋,又或者两者皆有。
但这种兴奋在看见盖着被子在床上扭扭捏捏的连隐炼时,又平息了许多。
他不能吓到他的念念。
聂临风走到床边,伸手轻轻在连隐炼背上拍了拍,哄道:“睡吧,别累着了。”
连隐炼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说道:“这话不该跟你说吗?我今天什么都没干,不累。”
“我也睡,不然你的身体会累。”聂临风弯了弯眼睛,在连隐炼身边躺下,两人之间隔了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近得像相拥,也不会远得不可及。
连隐炼脑子里还是聂临风那句话,他想了很久,久到屋内的烛火都熄了,久到福瑞无声推出去,带上了门。
就算在这种时候,聂临风顾着的,也是他的身体吗?
连隐炼翻了个身,他看不见聂临风,却能感觉到他就在那,就像一个守护神一样。
虽说原著里聂临风杀了自己,但他穿过来到现在,聂临风从来都没伤害过他,相反的还对他很好。
尽管这种好,只是他偷来的。
对聂临风来说,他是他心里的“念念”,所有的温柔爱意给的,都是那个“念念”,他只是藏在这个身份下一个卑劣的小偷罢了。
如果脱去这层身份,对聂临风而言,他又是什么呢?
“聂临风。”
“嗯?”
“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连隐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得轻松,好像只是闲聊那样,但心却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他有些害怕,同时也有些雀跃。
害怕听到答案,却又好奇答案。
但聂临风没有回答他,有的只是同黑暗纠缠得让他有些窒息的沉默,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以至于忽然失聪,错过了那个答案。
于是他侧耳仔细听,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听见了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聂临风的声音才在黑暗中响起,好像很远,又好像响在耳边,温柔又坚定:“念念,你在我心里,是永远无可取代的第一位。”
那瞬间,连隐炼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心脏裂开一条细小的缝隙,异样的情绪便从那缝隙里流进来,又酸又涩,咽得他喉咙生疼。
又是念念。
又不是他。
如果是他就好了。
第29章
最终连隐炼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闭了眼睛,强压住心里那点难受,往里躲了一点, 睡了。
之后几天,连隐炼一直都住在延和殿。
和两人有关的谣言开始在宫里宫外传,有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也有传得乱七八糟的。
一说摄政王囚禁皇上,又说是皇上囚禁摄政王,一说皇上揽权要收拾摄政王,又说摄政王这是布局准备收网了, 说来说去就是接下来要动荡一阵子,但真相如何只有两人自己知道。
连隐炼这几天看聂临风用自己的身体处理事务,深刻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皇帝到底有多不合格。
聂临风做事雷厉风行,虽然手段有时候是有那么一点鬼畜,但是效果拔群,一些让连隐炼看了觉得头疼的事,他三两下就给解决了,还处置了两个不规矩的宫人。
一时间宫里人心惶惶, 看见“连隐炼”都是战战兢兢的, 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皇帝陛下。
反倒是摄政王, 原本凶巴巴的人, 最近忽然变得很爱笑,待人也宽和许多, 原本凶神恶煞形象一下变得柔和。
甚至有人猜这两人是不是掉包了,但又着实离谱,结果这最接近真相的说法,反倒传得最少。
连隐炼始终忘不了那天晚上聂临风跟他说的那句话, 以至于后面几天晚上他总是做很多奇怪的梦。
有时候是梦见聂临风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那句话,有时候是聂临风跟另一个看不见脸的人说那句话。
那句话就像一个诅咒一样的魇着他,有两天连隐炼甚至不敢照镜子。
好像那是个照妖镜,只要看一眼,他便会原形毕露,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梦也会摊开来,成为一个让他难堪的笑柄。
苦苦熬到休沐那日,连隐炼着实松了口气,只要再过一天,一切便会恢复原状,大概他也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念念。”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连隐炼吓得一僵,几乎是立刻转身,末了觉得自己有些慌乱过头,又生生忍住了脸上的表情,脸色看上去阴沉得吓人。
聂临风看得忍不住皱起眉:“怎么了?”
“没、没。”连隐炼摇摇头,目光忍不住瞥向一旁,“折子都批完了?”
聂临风点头:“你这两天怎么了?怪怪的。”
连隐炼摇头,小声道:“就是在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换回去,你、你这样也挺不方便的吧?”
“不会。”聂临风笑道,“我觉得有个这样的机会挺好的。”
“为什么?”
聂临风没有回答,只是道:“休息吧,明天还要上朝。”
他说着走到床边坐下,乌黑的长发散了一肩,那张属于连隐炼的脸被烛光衬得温柔漂亮,却不显柔弱。
连隐炼几乎已经习惯了想象,想象如果是聂临风露出这样的表情该是什么模样,脑海中浮现出来时耳朵便不住开始烧。
他又想到明天自己就要回到那副身体里了,如果明天早上醒来看见聂临风的话……
“要不我、我回将军府去吧。”连隐炼道,“我……你整天睡在延和殿也不行。”
聂临风整理被子的手顿住,眸光黯了黯,问道:“为什么?”
三个字便问住了连隐炼,他脑子飞快转了一个合适的借口,但一张嘴又结巴了:“因为你、你……你这样会被人说的,说、说摄政王觊觎皇位。”
聂临风无所谓地耸肩:“也不是一两天了。”
“可是这样不好。”连隐炼垂下眸子,声音小得几乎要听不见,“他们都误会你了。”
他说这话,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但他一想起聂临风的处境心里就多少有点不舒服。
他跟聂临风互换身体这几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皇宫,偶尔回将军府,面对他的不是冷冰冰的屋子,就是那些拿不准事又来唠唠叨叨的的大臣,连隐炼不知道聂临风有没有朋友,但日复一日在这样的日子沉浸,心里真的一点难受也不会有吗?
如果是自己,大概已经难过死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想篡位,那些不喜欢原身的,总是带着各种目的殷勤地巴结他,保皇党又把他当成毒蛇猛兽,好像他是会引起动荡的罪恶根源,却没有人想过他到底做了什么,好像简简单单的疑罪往他身上一按,他的功绩就全部都不存在了。
而聂临风也从未为自己辩解过什么,这所有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他这乱糟糟的思绪找不到一个头,但落在聂临风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他看着连隐炼的目光也变得有一些雀跃:“你是关心我?”
“对啊。”连隐炼微微蹙起眉,他在聂临风心里居然糟糕到连关心人都不会吗?
聂临风闻言轻轻笑了。
他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这句话。
一切还是值得的。
“笑什么。”连隐炼眉心锁得更紧了,“被人误会了还笑,你傻吧?”
聂临风闻言又笑起来:“没误会,我的确心思不纯。”他说着,看连隐炼眉心都快拧起来了,走过去在他眉心轻轻按了按,“别皱眉,不好看。”
“这是你的脸。”连隐炼捂住眉心,一脸无语地看着聂临风,“你自己不也天天皱眉,还好意思说我。”
聂临风只是笑笑:“今晚留下吧,明天下了早朝我们去找江先生,看能不能把身体换回来,以后就别再皱眉了,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跟你说了,又怎么样?”
“我会帮你解决。”
聂临风说着伸手搭在连隐炼头上,但没多余的动作,他倒是想摸摸连隐炼的头,然而心里那关始终是过不去。
“知道了。”连隐炼微微低头,借着这动作挡住微微扬起的唇角,“那就再住一晚。”
“嗯,睡吧。”聂临风说说完拉着连隐炼回到床边,像往常一样把他放在里边,盖好被子,自己才躺上去。
福瑞见状躬了躬身,将殿内烛火熄了,无声退了出去。
连隐炼已经逐渐习惯两人独处的黑暗,目光往聂临风的方向看了看,很轻地说了一句:“聂临风,明天见,晚安。”
“晚安。”
听见他的回应,连隐炼才闭上眼,睡了过去。
今晚的梦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连隐炼梦见延和殿内点起了灯,还有乐声和银铃般的的笑声从里传出来,他就站在门外,身旁还站着一个聂临风。
他看上去比现在要年轻一些,似乎还不会掩饰情绪,面色阴沉得好像要滴出水,眼中情绪压抑得眼睛猩红。
他就这么站了好一会,直到殿内传出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那翻涌的情绪才猛地被踹翻,变成滔天的恨意。
那恨意像重锤,一下又一下砸在他心上,疼得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垂在身侧的手攥了又攥,修得短短的指甲几乎要在掌心嵌出血痕来,他深呼吸几口,但额上的青筋始终没有褪去的意思。
这时,延和殿的门开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从里探了出来——竟是许久没见过的刘福,他脸上堆着笑,目光却是害怕和瑟缩。
“王爷。”刘福细着嗓子道,“陛下正忙呢,不如……”
“不如什么?”聂临风冷着声音打断了刘福的话。
刘福吓得一哆嗦,目光往屋内看了一眼,硬着头皮抬高声音报道:“陛下,摄政王来了。”
然而屋内的人却像没听到似的,折腾出更大的响动,淫辞秽语不绝于耳。
忍了又忍,聂临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直接踹了开门。
屋内人吓出一声尖叫,但聂临风根本不在意新帝今天又是翻了谁的牌子,进屋后也不管是否合时宜,自顾自冲床上还在慌忙穿衣服的人行礼:“陛下。”
“摄政王……”新帝的声音同长相一般温和,唇边弯起一个敷衍的弧度,语气却没有任何笑意,眼眸中更是充斥着毫无掩饰的不喜,“你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事出有因,陛下恕罪。”聂临风语气生硬,目光抬起又收回,反复几次,最终还是撩起眼皮看向新帝,那张他看了千百遍的脸,却露出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表情,看着他时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刺得他心里酸疼。
新帝冷笑一声:“你说,我倒要看看……”
“边关告急。”聂临风打断了新帝的话,“几位大人都在书房候着了。”
然而新帝却只是微微皱眉,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甚至有些不耐:“你们凑齐了还问我干嘛?你决定就好。”他说着烦躁地摆摆手,转身去搂身后人枝柳般的腰,变脸似的忽然温柔起来,“爱妃……”
“……是。”聂临风应下,但这回没再看过去,直接转身退出了寝宫。
而连隐炼就站在殿内,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有点难过。
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聂临风。
他不知道这是身体残留的属于聂临风的记忆,还是他所猜想的、聂临风和原身相处的记忆。
如果这是属于聂临风的记忆,那聂临风当时心里该多难受。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妄想,那他是要多可笑,才会有这样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