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牧场的牛还是没有出现牛痘的症状。
但刚收拾完行李,人还没走呢,走不成了。
辛老太太死了。
好嘛,红事忙完,白事来了。
第450章 谋万全
辛老太太七十多岁, 生过六个儿子,三个女儿, 活下来的有五个。
夏季炎热, 老人本就年迈,终日卧床,又固执得紧, 非要吃绿豆汤, 家里的晚辈拗不过老太太,给她喝了两口, 结果晚上就开始腹泻, 不出三天, 人没了。
辛尚书在京城的存在感不大不小, 作为刑部尚书, 该有的待遇都有。
皇帝亲自慰问,赏给老太太一份厚厚的祭礼,辛尚书感激涕零, 竭尽所能为老母张罗丧事。
这年头办丧事, 越盛大越孝顺,越隆重越体面。
辛尚书是出名的孝子, 自然不会简办。
程丹若到辛家时,整条街都搭起了白棚,来来往往吊唁的客人或是寒暄, 或是喝茶避日,摩肩接踵,屋内外幡幢重重, 光华灿烂,尽显富贵之气。
水陆道场早已摆开, 一边和尚念经,一边道士打醮,好生热闹。
程丹若和谢玄英在门口分开,各自拜祭。
他们家和辛家关系疏远,平日几乎没什么往来,是以事情不多,只要拜祭并宽慰两句,走过场就行了。
程丹若祭拜了辛老太太,见辛家人固然面露哀色,但只是流泪惦念,并没有太多悲痛,就知道他们早有准备。
吊唁的客人不断宽慰。
“七十多岁,也算是高寿了。”
“老人家生前享尽儿女福,已无遗憾。”
“节哀顺变。”
辛家人开始哭。
这也算是流程了。
程丹若以前主持过鲁王太妃的葬礼,几天下来,恨不得自己躺棺材里。不过,辛家人口众多,儿媳、孙媳、侄媳轮班,压力轻很多。
大家走完流程,被请到厢房小坐。
程丹若趁机观察了一下,发现辛家的侄媳妇十分能干,面面俱到,对待辛太太极其恭顺,也不介意在人前彰显她的孝顺。
比起她的表现,儿媳就比较一般了,动不动瞟眼撇嘴,说话也生硬。
劝辛太太喝杯水,说得是:“老太太不会介意的。”
情商堪忧。
程丹若不由暗赞晏大奶奶,这种人家太复杂,嫁过来可不容易对付。
她小坐片刻,正欲走,便听人说丰郡王妃到了。
程丹若又把臀放回了圈椅里。
她想看看许意娘的反应。
许意娘祭拜了老太太,果然往这边过来,众人纷纷见礼。
一番寒暄后,她坐到了程丹若上首,微笑道:“宁远夫人也在。”
程丹若:“是啊。”
许意娘微微一顿,轻声道:“原以为天贶节你也会来,自宫里匆匆一面,我们久未见了。”
她:“是吗?”
许意娘笑道:“今后我们也算是亲戚了,应该有不少来往的机会。”
程丹若看向她。
许意娘的笑容不失温和,既有年青女子的婉约,又有高位者的仪态,真是拿放大镜都寻不着错处。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道:“郡王妃贤良淑德,臣妇惭愧,不敢相交。”
端方如许意娘,听见这话也不由怔了怔,面露错愕。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太贤惠,不想和你多来往。
贤惠什么?
欸,不就是丰郡王宿娼嘛。
霎时间,万众瞩目,眼神意味深长。
但许意娘很快调整过来,笑道:“夫人谬赞了,论贤论德,我与夫人相比,望尘莫及。”
程丹若无语。
许意娘能屈能伸,伏低做小,她也不忍心再说难听的话,淡淡道:“不敢当。”
说着,起身向辛太太告辞,直接走人。
回家算账。
丧仪五百两。
程丹若的心在滴血,好贵,太贵了,这白事比红事贵多了。怪不得有的人家办一场丧事,得掏空家底。
他们这样的关系都要随这么多。
一套房啊。
高端的社交总是需要花费大量金钱。
她翻着账本,长叹口气:“新窗户要等等了。”
正院的窗户很重要,关系到采光,她想奢侈一点,搞点碎玻璃镶一面窗,方便冬天看书看雪看花。
谢玄英道:“我想想办法。”
“别。”程丹若阻止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男人的心思很好猜,越爱一个人,越想给她更好的生活。如果做不到,再开明也会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然而,女人在乎的何尝是这些。
“就先定明角窗吧。”她道,“以后有余钱了再置换,来日方长。”
谢玄英还想说话,程丹若一句话堵住:“难道你以为没有来日方长?”
他果断住嘴:“听你的。”
程丹若便改了话题,告诉他和许意娘的交谈。
她道:“她这么低声下气,我实在不好意思戳她肺管子。”
“你脸皮薄。”谢玄英大摇其头,“你看她算计咱们的时候,何曾难为情过?”
程丹若摊摊手。
他又道:“罢了,左右表过态,以后不理就是。”
程丹若点点头,忽而道:“咱们两边得罪,倘若有一日,其中一位得登大宝,你我怎生是好?”
他们夫妻这般举措,最根本的缘故是皇帝身体康健,他们又处于上升期,必须尽快完成积累,站稳跟脚。
所以,他们不是真打算做孤臣,也做不到——谢玄英背靠侯府,和师兄结盟,交好同期,经营西南,天生就有立场。
满朝堂的官员,大概只有段春熙这个锦衣卫头子是孤臣,他只能依靠皇帝,皇帝也最信赖他。
但等到继任者上位,段春熙能留全尸,都算他运气好。
哪边都不靠,是为了谋取眼前的利益。但混迹官场,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
谢玄英沉默了会儿,缓缓道:“他们活得到那时候再说。”
程丹若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有她的想法。
保险不嫌多。
万一结过仇的人上位了,万一上位的人脑子有坑,万一……太多万一了。
“过完中秋,我打算再去趟牧场。”
世间没有万全之策,最安全的做法,自然是仇敌上位也不敢动他们。
留给牛痘的时间不多了。
到底什么时候,牛才能生病啊。
*
按时例,丧事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但头七送葬后,基本已经结束了。
辛尚书请求丁忧守孝,皇帝允了。
刑部尚书之位因此空缺。
于谢玄英而言,这事没啥要紧的,能入阁,侍郎就行,不能入阁,尚书和侍郎的差距也不大。
他主要忙的是武器更迭的事儿。
昌平侯和倭寇打仗,俘获了一批西洋船,上面的火炮与过往大有不同,拖到工部研制后,研发出了新火器。
昌平侯伸手要新武器。
其他人也想要,五军都督府都暗示兵部:咱们也来点儿,没有的话,旧的武器也该更新迭代了哦。
谢玄英就忙着清点武库的库存,看看大夏有多少家底。
有点不对劲。
正好最近上头的人都瞄准刑部尚书的位置,正好方便他悄悄探查。他也不上来就问,而是在护卫中挑选了个人,让他充作小吏,走司务厅的路子进了衙门。
司务厅是兵部的行政岗,知道的秘密可不少。
为此,花费了一百多两银子。
——果然天子脚下。
与此同时,过完中秋的程丹若又到了牧场。
这回,她是抱着希望来的。
管事告诉她,之前夏季互市,他们去了一趟张家口——这是和大同一起开设起来的互市点,但和大同的情况不同,大同有程丹若一力推动,还发展出了毛衣,其他互市的进展慢了许多。
一晃三五年过去,张家口的互市刚成规模,且还是托了羊毛的福,朝廷向蒙古大量收取羊毛,间接带动了此地的交易。
如今,张家口的互市,算是直隶最大的互市地点了。
夏季这一带水草丰美,许多牧民都会驱赶牲畜,到张家口交易铁锅。
而管事三天两头接到程丹若的信件,询问是否有进展,压力也不是一般大。
主家再好脾性,要你干的事半年都没进展,还想安安稳稳地坐下去?反正牧场的管事们坐不住了。
他们早在六月便出发,到蒙古去寻访主人要的病牛。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银钱的作用下,张家口的互市上,终于有人说见过类似的病牛。
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不管是不是真的是,反正症状相似的全买了。
一口气买了五十多头,路上死了三五头,其他的全都到了牧场。
听到这消息,程丹若哪里还坐得住,飞奔赶去,唯恐走慢了,牛痘也自愈了。
如果真的和牛痘擦肩而过,她肯定会气死。
紧赶慢赶地到了牧场,连夜彻查新到的牛群。
怕自己不专业,专门请了老牧民帮忙。
挤奶人结节。
伤口溃烂。
打架打出来的伤口。
挤奶人结节。
什么动物咬的。
牛疥癣……
“这几头隔离开,传染的。”她累得腰酸背疼,差点没给牛跪下,“我的腰。”
程丹若抽了两口气,干脆就地坐下,继续筛查剩下的。
挤奶人结节。
纯粹伤口。
蚊子包?
天色已然黑透,丫鬟们手举烛台替她照明。
竹香劝道:“夫人,天色已晚,明天再看吧。”
“就剩十几头了。”程丹若叹气,“一口气做完吧,不然我心里总惦记着。”
牛痘不是长了就能立马用,必须是痘浆饱满时才有最好的传染性。
回头脓包瘪了怎么办?
她捶捶腰,继续蹲下来翻看牛的乳房。
长途跋涉过来的牛群有股味道,有的牛蹄子感染了,散发阵阵恶臭,有的正在拉便便,还有的心情不好,到处乱拱。
程丹若看一个,就要花费一刻钟,而且时间在不断延长,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阻拦她似的。
这反倒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怎么,还真有牛痘不成?
嗯——?
什么红色的水疱晃过了眼角。
程丹若眨眨眼,立刻去寻觅一闪而过的母牛,但有一头体格壮硕的母牛,不知道是护崽,还是脾气不好,狠狠顶了她一下。
她腰部吃痛,趔趄倒地,膝盖剧痛。
丫鬟慌忙上来扶,她把人推开,三步并作两步,挤开这头碍事的母牛,视线四下追寻。
“蜡烛给我。”她伸手夺过蜡烛,凑近了看。
牛被火焰惊扰,不安地迈动蹄子。
“按住这头牛。”程丹若眼明手快地指出了目标,示意旁边的牧民抓住它。
牧民不愧是老手,也不见他如何使力,就轻巧地拿捏住了母牛,牵着它靠近。
第451章 制疫苗
母牛甩甩尾巴, 不高兴地喷着鼻息。
程丹若蹲下,烛光照亮母牛身下垂落的乳房。
上面长着红色的水疱, 中间凹陷, 周围有些许红晕,看状态,似乎是即将破溃的模样。
牛从感染牛痘到出现丘疹水疱, 大概是半个月, 而脓包破溃愈合,差不多也是半个月。
张家口看到病牛, 买下一路驱赶过来, 也要大半个月。
幸好来得早, 再晚两天, 水疱破了, 脓浆溢出,可就没法派上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