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们都有自己的客源,每一个都要按照程丹若的要求,提前进行检查,如果遇到难产,就得通知她过去查看。
说句实话,顺产何必要程丹若呢?
论经验,其实还是什么都不懂的稳婆懂得多。
她防着的就是难产。
难产,医学上称为异常分娩,大致可分为产力异常、产道异常、胎儿异常。
产力异常主要是宫缩乏力或宫缩过强,乏力会导致孩子出不来,过强则容易出现急产,产道则和骨盆有关,这个最好在怀孕后期,提前为产妇做检查,以便早日确定分娩方式。
程丹若只抄下了相关笔记,还没有亲手试验过,准备找机会验证一二。
她看过稳婆们的作业,其中周稳婆就提到,她曾为在产道里的胎儿调整胎头,使其顺利生产。这可能就是中骨盆狭窄导致的问题。
但一般来说,难产最常见的是胎位异常。
脚先出来,肩膀先出来,屁股先出来,都是常见的疑难问题,也是导致胎儿和产妇死亡的重要原因。
之后七八个月,程丹若打算能看多少难产,看多少难产,攒下来的经验就算后妃用不到,外面肯定有人用得到。
她再写本专讲接生的书。
里头夹点私货,说裹脚的女人不好生孩子,杀一杀歪风邪气。
想想就心热。
干活。
程丹若又恢复了往常的作息,每天上午处理家事,谢玄英清理过一遍后,下人们更听话了,省力不少。下午则学习实验,天气好能出门,就到玻璃作坊去视察一下。
她有自己的作坊了。
家里财政吃紧,谢玄英没有逞强,买的五六人的小作坊,是人家大银楼老东家嗝屁了,不肖子孙拆分卖出来的。
玻璃是金贵物件,卖得贵,但好技艺的老师傅不多,各家还有秘方,有的人家做出来的透,有的就不行。
这家作坊的玻璃就不怎么样,师傅本事也不够,做出来的玻璃灰不溜秋的,一直半死不活。
谢玄英买的时候,一个空壳二百两,加老师傅学徒五百两。
他没要人,只要空壳。
然后,转头去御用监“借”了两个工匠。
御用监掌印知道事情轻重,给程丹若用的,四舍五入就是为了龙嗣。所以,甭管人家要做什么,反正给就没错,不然上头追究起来,他们容易被献祭。
匠人到手,学徒也不用操心,老师傅都有自带的弟子。
他们很快烧出了透明度极佳的玻璃瓶。
除了成本昂贵,报废得多,其他没什么毛病。
程丹若只好表示自己不需要这么精美的,有瑕疵也没关系,主要得耐烧,还需要平整透明的玻璃片,容量统一的试管,细口径的温度计内胆。
当然,玻璃瓶也是要的,大小无所谓,看得见里头的溶液量就行。
不要求完美,成品自然很多。
她一口气拿到了三个不错的玻璃瓶。
吊瓶这就有了。
输液器也已经有雏形,没有橡胶,为了无菌,最好的替代品还是金属细管。银匠设计了个机关,类似于锁头的原理,能够通过外部“钥匙”,调节管子内径的粗细,以改变水流的粗细。
而滴斗用的就是鱼鳔,拿鱼鳔胶好好粘住输液管,基本不会漏水。
唯一不太满意地就是针头。
肌肉注射倒是没什么,静脉针的话,有点太粗了。
程丹若组装好了输液器,调配了生理盐水,愣是不敢下针。
小鹮莽,撩起袖子:“夫人,扎我,我不怕疼。”
“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脉都找不着。”程丹若可不敢扎小孩,姑娘们也不行,静脉都细细的。
可找小厮也不合适,扎手背得拍两下吧,属于肢体接触。
只好拿了猪皮蒙在猪血管上,先试试手感再说。
晚上,谢玄英回来听说这事,倒是爽快:“扎我吧。”
程丹若:“不行。”
“我又不怕疼。”他催促,“扎吧。”
“不行。”她不是学护理的,压根不会扎针,而静脉扎得不好,疼也是真的疼,何必让他受这个罪,“我明天找个羊试试。”
羊干净点,能找个体重和女性差不多的,如果是怀孕的母羊,还能试试催产素的剂量。
但谢玄英自动忽略了以上理由,一针见血:“心疼我啊?”
程丹若:“……”这人真讨厌。
她不接话,叫丫鬟传话出去,“针太粗了,叫他们做得再细一点,越细越好,但不能断。”
小鹮利索地出去传话。
程丹若拿了针头,继续在猪血管上练习手感。
谢玄英挪过旁边的烛台,照亮她跟前的一方炕桌:“我刚回了家里一趟,把送来的牡丹给七妹了,就当贺她定亲。”
“定下了?”程丹若拔出针头,刚扎歪了,“安陆侯家?”
谢二太太眼光高,看上了安陆侯府的门第,三番五次往那边走动,到底是成功敲定了婚事。
但这其中怕是少不了靖海侯的默许。
妃嫔有子,指不定要有什么腥风血雨,勋贵们抱团也正常。
“嗯,多个姻亲,多条路。”谢玄英道,“就剩玉娘了。”
程丹若随口问:“说定了没有?”
“搁置了。”他道,“最近还是娴嫔家里更热闹。”
程丹若这段时间都在忙,一点没社交,竟不知道:“娴嫔娘家?哪家?”
“娴嫔姓何。”谢玄英瞅她,“说起来,你早就救过她了。”
“何?”她回忆了番,想起了一个奇葩妇人,“那个驿站里的……何娘子?”
他点了点头。
程丹若顿时无语。
她还记得那位何娘子的话呢,我女儿是要伺候圣人的,给你磕头,怕折了你的福气。
这要是太子母家……
“要热闹了。”她放下针头,开始翻帖子,看看最近有没有邀约。
社交还是要社交的,不然八卦都没得听了。
她有预感,以何娘子的做派,用不了多久,京城一定遍地话题。
当然,她不是八卦,是了解一下病人的家族史。
这很合理吧。
第465章 说八卦
春天是最适合社交的季节, 天不冷不热,百花开放, 春光明媚, 在外面走走都觉得心情好。
程丹若在众多邀约中挑选了一番,找了个自己感兴趣的。
赵侍郎的太太清明去育婴堂,邀请僧人超度被人弃尸荒野的幼童。这是京城的风俗之一, 名为赦孤。
赵太太曾有个儿子, 可惜幼年早殇,之后就再也没有生过, 虽说也对庶子视如己出, 可每年清明, 她都要做几场法事, 为泉下的亲子积善行德, 盼他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健健康康长大。
她的帖子写得很公式化,一看就是表面功夫, 客气罢了, 但程丹若觉得,反正都是搞迷信活动, 不如去孤儿院,给小孩送点吃的。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赵家值得交好。
六个尚书, 十二个侍郎,目前年纪最大的是阎尚书,六七十岁的人了, 许、王、曹、杨都是五十左右,廖侍郎四十九, 赵侍郎四十五,只比谢玄英岁数大。
年轻和比较年轻的家庭共同语言比较多。
程丹若真不想和老太太们聊染头发。
赵太太堪堪四十,从上回荔枝的事看,也很敏锐。
虽然赵侍郎是杨首辅的人,可搞政治就和渣男搞对象一样,广散网,多暧昧,多个朋友多条路。
这还是和靖海侯学的,公爹渣男一个,偏偏在朝堂如鱼得水。
她也要“渣”一点,多交好一些工具人。
赵家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这边帖子刚回过去,没多久,赵太太就派仆妇上门了,还是身边最得脸的,头上戴着金簪子。
“我们太太说了,清明前后不拘哪日,夫人定好时候知会一声就是。往年都是咱们太太自己去,今年能做个伴再好不过了。”仆妇说话爽利,笑意满脸,“太太请的夕照寺,不过做法事肯定是多多益善,夫人想请谁请谁,不妨碍的。”
又小心道,“只是,那日多是幼殇小儿,小孩儿和本命年的都去不得,怕给招了魂。”
程丹若立时道:“难为你家太太想得周到,我还是头回去,什么都不懂呢。”
又约了时间,“就二月二十吧。”
仆妇应下,回去复命。
彼时,赵侍郎也在正院,正在让丫头给自己敷膏药。
听见仆妇回禀,不由惊奇:“你要和宁远夫人去赦孤?”
“怎么?”赵太太轻言慢语,“老爷不同意?”
“哪里的话,夫人手段高明。”赵侍郎恭维,“宁远夫人最难相请,我听说,平日她除却几家阁老,鲜少赴宴。”
“什么难请,都是不用心。宁远夫人岁数小,同年纪大的说不到一起,年纪小的又不匹配,怎么来往?”赵太太道,“是我也不乐意去。”
赵侍郎笑道:“所以说,夫人高明。”
赵太太平静道:“不过一试罢了,她平日里最常去的就是惠元寺,也不是只爱烧香拜佛,多会做些善事,我想她大约是愿意去赦孤的。”
“也好,谢清臣圣眷常在,又年富力强,多来往没坏处。”赵侍郎贴好膏药,起身舒展筋骨,“诶哟,我的这把老骨头啊。”
赵太太瞥他一眼。
“老骨头还去水姨娘那儿?”她喝口茶,“我看你好得很。”
赵侍郎冤枉:“我就去看珠姐儿。”
赵太太:“也是。”
有心无力的老男人。
-
二月二十,清明刚过,春风拂面。
程丹若坐马车到了育婴堂,里头已经摆好香烛纸钱,搭出数个棚子,夕照寺的僧人盘坐在蒲团上念经。
院子中央摆放着多个贴有符纸的陶瓮,里头装的就是在荒山野岭捡拾的骨头。
百姓贫苦,大人没了也就一卷草席,小孩多有弃尸荒野,或是沉入河流,这次超度就是让它们消弭怨气,重新投胎为人。
程丹若入乡随俗,带的除了糕点,还有几个道士,让他们祈福消灾。
道士不是清虚观的,那个有点小贵,封建迷信心诚则灵,她选的是太清观,离内城有点远,多是平民百姓光顾,业务也很熟练。
道长们对与僧人同台合作司空见惯,彼此客气地点点头,坐另一边棚子去了。
程丹若让喜鹊分糕点,婉拒了育婴堂嬷嬷的招待,和赵太太说:“这儿烟熏火燎的,咱们到外头走走吧。”
赵太太建议:“后头有条竹径,还算清雅,去那边如何?”
“再好不过。”她笑,“我就闻不得烟味儿。”
两人便从后门出去,没走几步便瞧见一片竹林,三三两两的孩子在里头挖笋,一身脏土。
碧空万里,暖风徐徐,竹叶在晴空下沙沙作响,幽静可人。
程丹若慢悠悠散步,主动挑起话头:“我还是头一回做这个,多亏您指点。”
“过来人的经验罢了。”赵太太延续话题,“惠元寺祈福论禅是最好的,夕照寺超度幽冥最有名气。”
停顿少时,仿佛回忆似的,“我记得前两年,荣安公主就是请的夕照寺,据说灵得很。”
程丹若十分喜欢这样上路的人,立即道:“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