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快忘了荣安公主了。
赵太太也没卖关子,以叹息的口吻道出八卦:“公主身子弱,我记得二十二年的时候才有了身子,可惜孩子生下来就没了,公主哭得好生伤心,不言不语,食不下咽,驸马求遍了寺庙道观,最后是夕照寺做了法事,超度了孩子,公主才一天天好起来。”
她面露同情,道,“这有什么法子呢,孩子舍不得离开娘亲,也是人之常情。”
“唉,人生无常。”程丹若娴熟地应和,心里震惊不断。
还有这事?
她还记得韩旭,试探道:“驸马倒是一片真心。”
赵太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不是,难得有情郎,这么些年,公主……驸马也洁身自好,从未听说有何不妥。”
说完,轻巧地拐回话题,“除了夕照寺,天仙庙也是很灵的。”
程丹若虚心求教:“求什么?”
“姻缘和子嗣。”赵太太不疾不徐道,“天仙庙供的碧霞元君,元君是最怜爱女子的神仙了,这两桩事求她最灵。”
程丹若:“受教了。”
以后可以去逛逛。
“药王庙也行。”赵太太道,“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求个符水回去喝了,多半能奏效。”
程丹若但笑不语。
“你是大夫,不信这个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程丹若道,“我家里还供着药王像呢。”
赵太太似有意动:“灵吗?”
“还行。”程丹若道,“我做药前都会求一求?”
这回轮到赵太太打探了:“治什么的?不瞒你说,这人年纪大了,就浑身都是毛病,不是头疼就是腰酸背痛。”
程丹若不打算隐瞒,如实说了自己的研究成果。
外伤发热、难产没奶、产后大出血。
赵太太假作懊恼:“怪不得最近没瞧见你,原是在忙这个,这可是积善行德的大好事呢,瞧我没眼色,没打搅你的正事儿吧?”
“每日去太医院我也不耐烦。”太医院这么多人,事情肯定瞒不住,程丹若大方承认,“出来走走,劳逸结合。”
赵太太打探到了信息,十分满意:“春天多走动走动,等到夏天,京城又闷又热的,我也不耐烦出来逛。”
两人又聊了点八卦,竹林小径也走到了尽头。
挖笋的小孩抬着篮子,满载而归。
程丹若立住,叫丫鬟去买了来。
挖笋的都是周边穷苦人家的孩子,乍然听说使钱买,压根顾不得馋嘴,一个个飞快点头,生怕她改主意。
小雀花了一钱银子,买下两篮子的竹笋。
赵太太夸赞道:“春日就该吃笋,可巧新鲜呢。”
“您不嫌弃,就拿一篮去。”其实,小孩子挖的笋能有多好,有的老有的坏,看着就不如外头卖得好,程丹若不过随口一问。
但赵太太正色道:“若是别人,我是绝不好意思接的,难得与你投契,就借你的光了。”
“您太客气了,我是后辈,许多事都没经过,您肯指点我一二,我心里着实感激得很。”程丹若也透出亲近之意。
她忙得很,不可能时时留意京城的动向,能有一个交换消息的渠道很重要。
两人都想套近乎,关系突飞猛进。
回去的路上,双方紧跟着交换了姓名。
可惜,双方年龄差距太大,没法姊妹相称,程丹若品级高,也没法互称姓名,只好默契地岔了过去。
回到育婴堂,香烟袅袅,诵经声不绝。
程丹若远远瞧着,衷心希望确实有谁的灵魂回归净土,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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赦孤的社交活动圆满结束。
程丹若回到家,正好和谢玄英吃晚饭。
仲春时节,京城流行吃一种点心,菠菜、虾米和面粉活在一起,烙成饼,还有黄花鱼、龙须菜、香椿芽。
一个冬天只能吃大白菜或者洞子菜,大家都想整点新鲜蔬菜吃吃。
既有笋,又做火腿笋汤。
趁着吃饭的档口,程丹若问起了荣安公主的事。
“她什么时候有的孩子?”她问,“你知道这个吗?”
谢玄英:“唔。”
她挑起眉梢:“知道不告诉我?”
“你又不喜欢她,何必提你不喜欢的人。”他咬了口笋,太老,吐了,“厨房怎么买这种货色?”
程丹若冷冷道:“我买的。”
谢玄英:“……”他掂量了下,识趣地说,“有一回吃饭,正好碰见韩子旭,就聊了两句。”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谢玄英立马道:“你不在京城,去牧场了。”
“回来了我也不知道。”
他辩解:“不是什么好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提来做什么。”
“也是,你们表哥表妹的事儿,我问来做什么。”她轻轻吐出鱼刺,“反正我可以从外人嘴里听到。”
谢玄英顿了下,明智地选择从头说起。
“荣安成亲后,一年没和驸马圆房。”
程丹若:“……啊。”怪不得他不想提。
“透到陛下耳中,才终于圆了。”谢玄英道,“没几个月,便有了孩子。”
程丹若下意识地琢磨:“驸马不错啊,荣安公主也能生,看来确实是……”Y染色体不太行。
她思考了会儿,严肃起来,“荣安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万一有什么家族遗传病,孩子生下来立不住,白忙活一场就惨了。
“我怎么知道?”谢玄英翻白眼,“我从来不问她的事。”
他不是不关心荣安,但对荣安最好的关心,就是不问不提不知道。再说,荣安是公主,有什么事儿自有皇帝爹,何必他这个做臣子的操心。
程丹若忍不住,伸手掐了他一把:“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你倒是瞒得死死的。”
她不由怀疑,“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玄英思考了一下。
她冷笑:“还真有啊?”
“子彦有孩子了。”谢玄英爆了个大料,“张氏把孩子抱回去了。”
她震惊:“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没给我们发帖子啊?”
“子彦和我说的。”他道,“孩子还没到百日,不曾声张。”
程丹若放下筷子,眯眼打量他。
就这屁事,他才不会瞒着,肯定有下文。
晚上再收拾他。
第466章 瓜瓜瓜
炕灯散发出温暖的光晕。
程丹若坐在梳妆台前, 一边梳头发打辫子,一边余光打量床上的人。他坐在床沿上, 拉开浅廊的床头柜, 取出玳瑁圆盒,捻了些羊油擦拭。
京城的初春只下过几场小雨,干燥得很, 还得抹油润肤。
她梳好头发, 往他身边一坐。
谢玄英很自觉地问:“给你擦点?”
“我给你擦吧。”程丹若接过玳瑁盒,挖了一指羊油, 抹在他后背上。
不然怎么说老夫老妻呢, 两人数年同吃同住, 夜里贴着肉睡, 有的时候, 呼吸慢一拍,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事。
谢玄英看出了她的“先礼后兵”,立马道:“不用, 我给你擦。”说完, 拽住她的手腕往怀中一带,腿和手臂圈住她, 给她擦羊油。
程丹若只好改换策略,吓唬他:“不想吵架就老实交代。”
她了解他,谢玄英是个很能藏事的人, 大概和他自小的经历有关,很多事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口中却不会说半句。
而且,他有点君子的脾气, 一般不主动在背后说人坏话,除非她问。
她开口问了,再大逆不道的事,他也会说。
他们没有秘密,除非秘密与她有关。
“是不是冯子彦也劝你纳妾?”程丹若狐疑,“老实交代,不交代就当你真这么想。”
谢玄英:“……”这锅可不能背。
“孩子不是妾生的。”
“怎么回事?”她好奇死了。
“子彦成亲也好些年了,两人又闹过和离,再没有孩子,要给旁人看笑话。”他搓搓手,融化掌中的羊油,“张氏托词病了,给他自家的通房,子彦却不想长子被她拿捏,想纳个良妾,但张氏不同意。”
程丹若:“这夫妻俩……”
没有感情,全是算计。
“两人僵持了一段时日,正好有人送了子彦个人,他就养在了外头,让她生了个儿子才告诉家里。”
谢玄英将绵润的油脂抹她背上,一股子蔷薇花露的馥郁香,“昌平侯夫人的性子你知道,哪有嫡妻不生嫡子,让外室子进门的道理?可张氏把孩子抱了回去,竟然认下了。”
程丹若:“婆媳俩故意对着干?”
他微微摇头,低声道:“张氏这两年爱听曲,时常喊教坊司的一个乐户奏曲。”
程丹若:“什么曲?”
“据说擅长笛萧。”谢玄英面无表情,“大概是口技出众吧。”
她绷不住笑了,但道:“我倒是觉得佩娘聪明了,这总比怀孕好。”
“子彦拿这事和她换了外室子进门。”谢玄英不予评价,继续道,“如今孩子养在昌平侯夫人院里,寄在子彦最早的通房名下,不受张氏钳制,但外室庶子,对她影响有限,竟也算家宅安宁了。”
说实话,他此前从未想过,这也能算“家宅安宁”,可于当事人来说,确实安宁了。
甚荒唐。
“他自己有了孩子,又来关心我,说白伽心里最恨的是他,他都有子,我也是早晚的事,别太在意当年的巫蛊。”谢玄英抱怨。
“那你怎么说?”她好奇。
“我当然说我们会有的,只是晚一些,缘分没到罢了。”他白她一眼,“害得我又去清虚观一趟。”
程丹若:“……”
敢情他们俩就是嘴上咬死了“我们能生”,背地里不停烧香拜佛。
估计外头猜什么的都有了。
“这事儿,急不来。”他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搓开油脂,揉进皮肤里头,“多花钱,多烧香,时间久了,他们会给咱们找个好理由。”
求神拜佛的次数多了,却一点不灵验,惠元寺和清虚观也急啊,唯恐他们砸了自家招牌。
但他们又决计没有胆子,甩锅他们其中哪个不能生。
谢玄英这等样貌,这等本事,哪里像不行了?再看看程丹若,她医术高明,对生产颇有心得,像有病自己看不好的吗?
这必是命数风水的问题。
“等他们编。”谢玄英道,“那些人的话,比咱们的更好用。”
程丹若必须承认,这事他做得高明,深谙人性的奥妙。
但一码归一码。
“就这个,你就不和我说?”她先拧他的腰,腰肌紧实,拧不到,只好改拍他的手臂,“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谢玄英撇过唇角:“刺耳。”
通房、纳妾、外室、偷情、生子,每一个都在他的雷点上蹦跶。
“还好吧。”程丹若不像他精神洁癖,当八卦听也就听新鲜,没有真情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