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反正我不喜欢。”
程丹若瞥他。
别的男人说这话,她是不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了,她真信。
爱令智昏。
她暗暗摇头,但放弃治疗:爱情不昏头,什么时候昏头?总不能在事业上发昏。
“好了好了,放过你。”她吹了灯,但不急着钻被窝。
润肤油滑溜溜的,吸收一下才好躺进去,不然身上黏腻腻的讨人厌。
谢玄英故意问:“那还要不要我去打探荣安……”
“你说呢?”
“你让我去,我就去。”他高风亮节。
程丹若不上当:“你都多大了,自己看着办。”
“什么叫多大了?”月光斜斜照入床帐,谢玄英坐直身,腰是腰,肩是肩,轮廓好看得要命,“你是嫌我老,还是嫌我小?”
她本来想说“嫌你幼稚”,可瞅着他这样,实在说不出口。
过分。
“懒得理你。”她翻过身,面朝墙壁睡觉。
谢玄英扯过被子,借力一翻就把她兜回了跟前:“跑什么,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挑出我什么毛病。”
“没人十全十美。”程丹若反驳,“你不能——”
“男人都不能生孩子,这不是我的毛病。”他立马截住话头,阻止她耍赖皮。
程丹若语塞,苦思冥想:“你、你……”
还真挑不出来。
谢玄英弯起唇角。
她绷不住,笑了。
“没有吧?”他摩挲她鬓边的碎发,“我就知道,在你心里是没有的。”
“谁说的,几十年后,你就老了。”她枕在他腿上,仰头望着他的脸孔,“你总会老的。”
谢玄英没好气:“老了又如何?你怎么只看皮相?”
“我肤浅。”
他想了想,也不是不行:“算了,随你。”
闹了大半天,羊油沁入肌肤,身上也不再黏腻。不知何时,他的吻落了下来,仿佛春日的晴空下,蜻蜓点过水塘,圈圈涟漪就泛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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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略微打听了一下荣安公主的事。
这在京城不是秘密,盛院使就知道。
他没瞒程丹若,解释道:“公主怀像不好,孕期时常呕吐,心中烦闷且郁结,孩子又不足月,没多久便夭折了,倒不是因为胎儿本身有何疾病。”
程丹若松了口气,又有些感慨。
生孩子就足够折腾人的,怀的还是不爱的男人的孩子,公主也不需要孩子向公婆交代,堪称被迫生育。
作为女人,程丹若同情她,但作为臣民,她又一点儿不想同情君上。
干脆丢开不管。
谢玄英的做法是对的,不闻不问就是最好的。
但父家没事,母家得调查一下。
程丹若又打听何家。
这也用不着怎么打探,太医院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毕竟大家进进出出都是高门大户的后宅,阴私内幕肯定不说,普通八卦却是无妨。
何家不出所料,最近在京城很有名声。
娴嫔姓何,名为何月娘,她在家中排行老大,是大姐,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她爹何老爷是个裱糊匠人,听说为人老实,如今已经被封了百户,她娘何娘子却是个彪悍的妇人。
彪悍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人家全家进京当天,就和一个吏部郎中太太吵了一架。
当日,据说郎中太太全家去城外郊游,何家进京,双方的马车相遇,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摩擦。
郎中太太不高兴,大概说了几句“乡下人粗鄙”之类的话,惹得何娘子大怒,直接下马车指着对方骂。
内容大意是“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娴嫔的母亲!我们全家都是皇亲国戚!你碰了我们家你不认错,居然还敢骂我!你算什么东西?”
平民妇女的脏话能力,包括但不限于“老驴妇”“贱皮子”“入你娘的XX”等一系列和谐词。
郎中太太目瞪口呆,两家下人在城门口互殴了一顿,被五城兵马司带走。
当然,吏部的人没人想得罪,外戚也是如此,最后不了了之。
但说来也是不巧,他们因为娴嫔上一次怀孕才进京,可惜没多久,孩子就这样没了,何家因此老实不少。
最近却不然,娴嫔再度有孕,梅开二度,这是后宫其他人都没有的殊荣!
何家又抖了起来。
元宵节看杂戏,何家与柴家狭路相逢,何家得意洋洋,嘲笑柴贵妃“贵妃又有什么用?不下蛋的母鸡,白费了圣人的恩宠”。
安国夫人差点没昏过去。
最近,娴嫔的弟弟要说亲了。
何娘子又发挥了她的本事,对媒婆说的姑娘挑挑拣拣,不怎么看得入眼,据说想娶尚书侍郎家的姑娘。
名言是——“我听说那个什么王娶了尚书的孙女,我们家也不差啊,凭什么都是这些不入流的小官”?
总而言之,很拉仇恨。
京城不满的人家有之,看笑话的有之,想和何家结亲的,更有之。
说句难听的话,很多人家结亲,就是用女儿换姻亲,何娘子脾气再差,娴嫔若是生下男丁,不夸张地说,板上钉钉的太子。
天底下的读书人,有多少当官是为了百姓,又有多少是为了自己?谁不想位极人臣,官居一品?
这甚至不是一倍两倍的利润,是十倍百倍的利益。
何娘子放出狠话,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目的确实有可能达成。
吃相难看又有什么要紧的,能发达就行了,和外戚结亲不会比给人洗鸟更差。
对此,程丹若只能说:“……他家孩子身体健康吗?”
盛院使有幸见过,点头道:“没听说有不足之症。”
“家里也没有双胎吧?”
这个盛院使就不知道了,但她既然问了,自有人去打听。
很快,她就知道何百户有个妹妹,已经去世,膝下有一女,巧得很,也在宫里侍奉帝王。
她叫田青鸾,获封贵人,和娴嫔一块儿住在承华宫。
第467章 产褥热
排除掉了何嫔孩子可能的遗传病, 程丹若对新工作有了一丢丢的信心。
她算过了,娴嫔是十月怀上的, 现在四个半月过去, 从孕期看,差不多140天左右,已经过半了。
预产期在七八月份。
……受罪啊。
天气热, 细菌多, 热了孩子吃不消,用冰怕冻着。
作孽。
程丹若决定多做一些青霉素, 以备不测。
要说青霉素, 如今终于有了它作为抗生素的牌面。多亏承郡王世子的病情, 让盛院使看到了这个金疮药的疗效。
他是太医院的负责人, 掌握的病源多不胜数, 其中就包括脓肿病人。
一般来说,人体莫名出现鼓包,红肿发热, 大夫也会考虑切开, 排出毒素。但不知为何,治标不治本, 排出脓液后不久,仍然会有持续水肿疼痛。
他就问程丹若,这些病能不能用青霉素治。
这当然可以。
程丹若还友情提供了穿刺引流技术。
这是她在鼠疫中摸索出的经验, 十分有说服力。
盛院使试了几次,效用明显,已经向她预定青霉素了。换言之, 她可以靠青霉素挣钱了。
十两银子一针,但遇见有价值的病症, 试药不用钱。
什么病算有价值?
她说了算。
日常供给太医院是三天一针,用不用都收钱。剩下的青霉素,程丹若都给产妇预备着。
医馆用得少,那是上门的病人少,太医院为了娴嫔的龙胎,列出的京城产妇名单可是一本册子都不止。
程丹若圈了城南的巷坊,让医馆的红参负责,其他也各自划分地方,每个稳婆负责一个片区。
病源多了,遇见的产褥热就决计少不了。
按照后世的统计,发病率为1%到7.2%,换言之,一百个产妇中,至少有一个会得产褥热。
致病原因很多,比较知名的一个便是接生人员的卫生问题。
但自二月起,稳婆们都被再三要求洗手,不许留指甲,应该大大降低了感染的可能性。
然而,得产褥热的产妇依旧不少,二月就有五六个。
其中三个是平民妇女。
程丹若曾乔装打扮,借打针为由,实地去产妇家中看过,真是各有各的不幸。
第一个产妇是穷,家里连一张床都没有,孩子是在草席上生的。婆婆瘫痪,饭菜和药碗就随意堆放在一边。
屋顶漏水,灶台就是几块破砖头,家里干净得连老鼠也没有。可仔细看墙角席子的污渍,就知道细菌相当喜欢这儿。
她问邻居们,家里还有没有别人。
邻居们说,这家人命苦,男人带着老娘到城郊捡柴火,结果遇到贵人骑马横冲直撞,给撞翻了,男人当场被马蹄踏死,婆婆断了腿,家里只剩下一个怀孕的产妇操持。
说实话,若非红参等人得了她的命令,到城郊寻找产妇,每家给鸡蛋,她们连接生婆都找不到,只能自己生。
程丹若无话可说,只好让红参等人把婆媳俩接回医馆照顾。
这就算有价值的病例了。
第二个是惨。
这户人家是普通的殷实家庭,一进院子的人家,在百姓里不算差。公爹靠走街串巷挣的辛苦钱盘下了铺子,经营十余年,积攒了不少家底,儿子使钱塞进顺天府衙,颇有能耐,娶的地主的女儿。
产妇十七八岁左右,身体健康,已经长开了。
他们家的产房是布置过的,简陋归简陋,可还算不错,至少生孩子的床单席子是新的。
但她还是感染了产褥热。
程丹若十分重视这个病例,暗示红花找家里的帮佣唠嗑,最后问出来了。
产妇临分娩前,还被丈夫要求履行妻子的义务,发生过亲密接触。
“她爷们不是个东西,平时在外头勾搭寡妇婊子就算了,媳妇这么大的肚子还不放过。”帮佣大婶鄙夷道,“我都听见了,喝得醉醺醺得回来,也不关心媳妇孩子,上来就弄,呸!”
程丹若:“……”不洁XX史。
第三个是冤。
产妇前头生过三个女儿,全家都盼着儿子。而婆婆深受封建迷信毒害,给产妇搞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香灰还算干净的,还有什么童子尿、公鸡血,产妇刚觉得阵痛,她就在产房做起了法事。
红参到的时候,屋里全是烟气,产妇肚子上都是血画的符咒。
她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
结果,第四个又是女儿。
可想而知,产妇缺人照顾,又处于糟糕的环境下,不感染才奇怪。
说实话,程丹若整理完这三起病例,心很累。
再看剩下的两个病例。
明明也是殷实家庭,有妾也有通房,产房不算豪华但也干净齐备,丈夫已经和产妇分房许久。
但还是出现了感染的症状。
一个比较好推测,她在分娩过程中撕裂厉害,出血不少,最后不得不缝针,虽说手和针线都消过毒,但毕竟不是无菌环境,可能因为损伤而感染。
另一个除了产程比较长,还真没什么问题。
五个人中,撕裂的和被撒狗血的过敏了,没有办法使用青霉素,开的中药方清营汤。
另外三个用了青霉素,可第一个环境太差,产妇又长期营养不良,操劳过度,没熬过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