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叛军绑架鲁王,而不是直接杀了,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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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宫婢回到太妃住的院子,轻手轻脚地进去。
太妃正靠在美人榻上,两个小宫女用美人捶轻轻为她捶按肩膀。宫婢垂手立在一旁,屏息等待。
片刻后,太妃微微睁眼,摆摆手,示意两个小宫婢出去。
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如何?”
宫婢接过美人捶,接着替太妃捶肩,同时低声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太妃沉思道:“就问过这一句?其他可有打听?”
“只来的那日,向张嬷嬷问了那日的事,后来便再也不提了。”宫婢说,“这几日不过说些山东的风土人情,还有哪家铺子的阿胶好。”
太妃微微颔首:“东西都送过去了吗?”
“送去了。”宫婢一五一十汇报,“银票一张都没收,说‘无功不受禄’,燕窝倒是收下了,但也不怎么吃,伺候的小红说,都分给她们几个了。”
想想,又道,“不过今日,她问我府中可有书库,想借两本书瞧瞧。我说前院有小书房,待回过太妃再答复她。”
另一个宫婢说:“女官的做派倒是和太监不太一样。”
一年前,皇帝就派太监来申斥过鲁王,她们都见过太监的做派,没有好酒好菜便冷脸,塞了好几百两银子,对方才笑脸相迎,比祖宗还祖宗。
相较而言,这次派来的女官真称得上知书达理,安分守常。
“太监是无根之人,眼睛里不是钱就是权。”儿子不成器,女儿又早夭,太妃能说话的人,其实也就是身边的宫婢和嬷嬷了,很乐意多说两句,“早年间,后宫多是女官协理,她们知书达理,常与我们讲解诗文,我是屠户家的女儿,勉强认得几个字,多亏女史教我读书作诗……”
这个刹那,她短暂地沉入回忆,回想起一步登天的少女时代。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后来是一年不如一年。我来封地的时候,后宫就只剩下一个尚宫局撑场子。”太妃轻轻叹口气,倏然清醒,“没想到,洪月霞还真有些本事。”
她想想,道:“书房那边就让她去,不必拦着。”又难掩讥讽,“四书五经,不过都是装饰的花样子——东苑的佛经道经,都烧干净了吧?”
宫婢道:“娘娘放心,长史都办妥了。”
太妃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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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被允许进入前院的书房借书。
王府的书房,书绝对不少,各种珍贵的藏本皆有之,还有市面上新出的一些文集和经义,且本本崭新,一看就没人翻过。
鲁王平时看的,肯定不是这些儒家经义。
但不要紧,来书房就不是为了看书的。她主要是想借书房的地利,瞅眼被烧毁的东苑。
结果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全烧光了,现在堆满木料,工匠进进出出,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
她遗憾之余,只好真的借两本书。
经义古籍不在考虑范围内,便选了两本新出诗集。怕人起疑,也不久留,很快便告辞回去。
路过花园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人,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面色苍白,体型孱弱,看见她来,表情倏地激动。
程丹若心中一动,看向身边的宫婢。
宫婢蹲身:“小郡主。”
“郡主殿下。”程丹若侧身避让,却不行跪礼。
郡主和郡主也有分别,比如养在后宫的两个藩王之女,嘉宁郡主有正式的封号,是正儿八经的郡主娘娘,安王的女儿虽然也被称为“小郡主”,其实未被正式册封。
女官见到她们,一般不必下跪。
“程女官不必多礼。”小郡主忙说,“你,你可有空闲?我想请教,嗯,请教一下京中之事。”
吞吞吐吐,举止轻慢,这个郡主……有点奇怪。
第113章 有进展
小郡主明显有话想和程丹若说, 但她身边的宫婢迅速制止了她。
“郡主,女官身负皇命, 恐怕没有时间同您谈笑。”宫婢笑盈盈地说着, 手紧紧扯住女孩的手臂。
“放肆。”程丹若登时肃容,看向僵住的宫婢,斥责道, “郡主问话, 岂有你越俎代庖的道理?”
宫婢反应也快,马上道:“奴婢该死。太妃娘娘关照, 要奴婢看顾小郡主, 奴婢一时心急, 说错了话。”
程丹若大皱眉头, 却没有再搭理她, 垂首道:“回郡主的话,微臣受太妃娘娘之命,协理王府诸事, 不敢懈怠。您若想知道京城的风物, 可与太妃娘娘开口,待娘娘首肯, 微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郡主却露出几分惊慌乃至惊惧,勉强道:“我不知道女官有事,那便算了。”
宫婢松口气, 赶忙说:“还要给太妃请安。”
“恭送郡主。”程丹若欠身。
小郡主被簇拥着,毫无反抗之力地离开了。
程丹若目送她离去,表情却有些凝重。哪怕她不是真正的官家小姐, 但在皇宫里耳濡目染,也知道真正的皇亲贵族是什么模样。
这个小郡主一看就没当几天郡主。
当然, 这不是说她身份有问题,是被冒充的。她的皮肤很细腻,面色红润,牙齿整齐洁白,头发乌黑,普通人家养不出这样的营养状态。
王太妃也绝对不会蠢到混淆皇家血脉,尤其只是个郡主,她必然是鲁王的亲生女儿,只不过,在此之前,应该只是鲁王府里不受宠的透明人。
她想和自己说什么呢?
程丹若思量着,次日便请来了太妃身边的张嬷嬷。
“这事论理不该我多嘴。”程丹若说着昨晚打好的腹稿,诚恳道,“但太妃多次赏脸,实在令我受宠若惊。”
张嬷嬷的嘴角出现一道浅浅的笑纹。
她们分析过程丹若,昨日敲打宫婢出言不敬,可见其脾性正直,教郡主该如何为人处世,能窥其人品端良。既是一个品行方正又贤良的女官,那么,受到鲁王府隆重招待之后,想回报一二,也是十分自然的事。
因此,她并不意外,反而叹口气,道:“郡主疏于管教,让女官看笑话了。”
“哪里的话,太妃年事已高,底下的人也不好老拿小辈的事惊扰。”程丹若体贴地替他们找借口,接着,话锋一转,“不过,郡主岁数不小了,该学的还是得学起来。”
张嬷嬷道:“慢慢教吧。”
程丹若思忖片时,平常道:“要是太妃不嫌弃,我可以陪郡主说说话。”
“您是京城来的贵人,怎好麻烦?”张嬷嬷也说出预备好的借口,推辞道,“太妃已命老奴去郡主身边伺候。”
这就是不想她接触的意思了。
程丹若如释重负,笑道:“太妃娘娘思虑周到,是我唐突了。”
一副也不想沾手麻烦的样子。
张嬷嬷也安心,好话连串:“您是一番好心,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张嬷嬷方才告辞,彼此心中都十分满意。
两日后,程丹若再度前往书房还书,并假托要他们买阿胶,单独见了面,请他们帮忙调查几件事。
留下的护卫闲得发慌,尤其想着在前线的人能立战功,自己却只能每日在王府打卡,巴不得有点什么事情做,忙不迭应下。
几日后。
程丹若得到了较为确切的消息。
小郡主的身份确实没问题,她是鲁王的幼女,生母却很上不得台面,是不知道鲁王从哪里弄来的道姑,还俗为妾。
但因为身份太低,始终没有正式名分,不得不常年在东苑伺候。或许是她生有子嗣,鲁王网开一面,并未将人杀死,只是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老更夫说,十八日晚上,在王府附近听到过动静,天明的时候,抬了几具尸体出去。”护卫详细地说,“王府时常有年轻女子横死,贫穷人家爱配冥婚,故而当夜又有几个胆大的打行混混跑去刨尸,没想却都是壮年男子。”
程丹若:“然后呢?”
“这也是桩稀奇事,不难打听,隔日晚上,王府就失火了,火红透半边天,隔日叫人进去抬尸,有男有女,至少上百具尸体,可把媒婆累坏了。”
程丹若问:“媒婆?专门配阴婚的?”
“可不是,这兖州府城也是稀奇,生意做到王府头上。”护卫冷笑。
程丹若立即道:“你想办法弄清楚,她有没有见过那些死掉的女尸,都是怎么死的。”
恐怕,鲁王府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底下竟然有这么一门生意。若他们以为,尸体抛到乱葬岗,就该被野狗啃得乱七八糟,掩去一切痕迹,那么,或许有非常重要的线索留了下来。
“小心办,千万别叫人发现我们在查。”她叮嘱。
谢玄英留给她的十来个护军,都是他亲属的部下,不仅忠心还能干。临别前,他们被再三叮嘱,必须尽心替程女官办事,因而不敢懈怠,连连道:“属下一定办妥。”
他们没让程丹若失望。
媒婆在威逼利诱下,很快说出实话。
男尸她是不看的,谁家没死掉的光棍啊,女尸却会亲自检验,看看岁数样貌,好配合适的男人。
她非常笃定地告诉护卫:“女的都是被勒死的,舌头都被挤出来了,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塞回去。”
程丹若沉默片时,缓缓问:“一共几个知道吗?”
护卫答:“十八个。”
她心中冷笑。
十八个年轻女人,全部被勒死,鲁王府要隐瞒的秘密,一定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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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程丹若探索鲁王府的隐秘之际,谢玄英在前线迎来了真正的挑战。
梁太监领着两千亲军,来到了东平县。
“谢郎,幸不辱命。”梁太监笑眯眯地说,“咱家终于能歇口气了。”
这话听在蒋毅的耳朵里,可以翻译成:给钱,不然就在皇帝面前告你渎职。
他给下属使个眼色,让他们赶紧去把装银子的箱子搬去太监的房间。
然而,谢玄英只是点点头:“辛苦梁公公了。”
梁太监笑说:“咱都是给陛下效力,哪敢说辛苦。倒是谢郎消瘦了,您给陛下办差的心意,咱望尘莫及啊。”
蒋毅:“……”
谢玄英短暂地笑了笑,说道:“您先休息,晚些再说话。”
梁太监拱拱手,告退了。
蒋毅暗暗道稀奇,难不成这次遇到个勤恳办差的好太监不成?
然后,属下就回来告诉他,银子送过去了,梁太监的干儿子才不用鼻孔看人,不然好像打算随时在营里突击检查,履行监军之责。
蒋毅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