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汗了汗:“还好,还好。”
献给皇帝的墨, 要制作得越精良越好,每一处打磨都是要花功夫的, 不敢有任何的仓促疏漏。
“不过这只是一条路子, ”顾世安神情有点悲观:“秋闱时能不能拦下谢回来甘州府, 之后全看天意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卫景平说道:“试了成不了事, 也甘心了。”
顾世安又啰嗦上了:“平哥儿老姚那边真是……”
一门好婚姻。
卫景平捂上耳朵一溜烟跑了。
从白鹭书院回去,卫景平把制棉花耕织图的事跟姚春山说了, 他抚掌道:“我本来回京之后想着在把姚家的匾额挂起来重振姚墨的,却苦于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墨往宫里头送,这下好了。”
犹豫了下,卫景平还是把咸州知州樊先和大学士谢回的事情同姚春山说了:“老姚,这次借你的手办事,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妥不妥当。”
姚春山却笑道:“我只知道制了好墨送进宫里头就是了。”
他拍了拍卫景平的手背, 示意他多心了, 这怎么可能有事。
他们制墨世家,一旦得了好墨献进宫中,应时应景的原是本分,至于睿元帝看见了想什么说什么,群臣听见睿元帝的话又如何动静,与他一丁点儿干系都没有。
每年秋季吏部考核各地“农桑垦殖”的时候,多少人往宫里头送盛世耕织的图景,就连宫廷画师也会创作耕作图,以提醒皇帝“朝夕披览,借无忘古帝王重农桑之本意也①”,不多他这两幅。
卫景平这才收敛了些许愧疚之色。
次日还没等他去顾家取画,一早顾小安就抱着画轴送来了,卫景平打开一看,画面线条朴素,用笔却极生动,色彩大气庄重,最适合印在长方形的墨锭上不过了。
姚春山看着这两幅图眼中精光闪闪:“制出墨来必定叫人耳目一新。”
“老姚,这段时间要劳累你了。”卫景平觉得制御墨这事他是帮不上忙的:“你说说你,一来就走不成了。”
姚春山笑道:“要劳累的是川哥儿,”他说道:“还要请他这段时间给我从后山的黑水潭里打几桶水。”
黑水潭的水较别处的水格外清澈干净些,用它来熬制骨胶入墨,制出来的墨色泽清新,越陈越亮,格外难得。
卫景川耳朵灵,他在外头听见就应了下来:“这还……不不是小事。”
说完发现自己又结巴上了,他懊恼地挠了挠脑袋。
……
之后,卫景平闭门谢客苦读了一个多月的书。
到这个时候无论是学问还是做文章、赋诗的技法早已学完,该练的也都练过了,他就每日在家中模拟秋闱考场,自监自考,而后再复盘评判一下自己做的文章和诗句。
卫景平的目的是想通过每日苦练,等来日入了考场,绝不犯一些意外的错误,比如“越幅”,就是考生在答卷时空了一页,直接从下一页开始写了,那么这科直接就没戏了。
蒲松龄在《大圣乐》中有过一段关于乡试落榜的记载:“得意疾书,回头大错,此况何如!觉千瓢冷汗沾衣,一绺魂飞出舍,痛痒全无。”,说的就是他在康熙年间乡试的时候卷子答得很好,但因为写得太丝滑以致于“越幅”,然后出了上千个瓢的冷汗吓也吓死了,但还是被“黜落”,意外地因为这个小小的疏忽而落榜了。
还有诸如避讳、抬头,涉及尊长要提格另写,曳白及涂改等等,他全都一处不遗漏地细细练过。
以及保证下场应试的时候不会在考号里犯这种错误。
月余后,等他放下书卷打算好好休息个一两日的时候,咸州知州樊先找上门来了。
不过他这次并不是单独来找卫景平一人的,而是带了银两送到县衙,说是给上林县此科秋闱下场的秀才们上甘州的路费银子,命他们来县衙领银子画押并顺带见上一面,叙个话。
正如顾世安所料,樊先头一回找卫景平隐隐吐露替考之意果然是虚晃一枪,他这次大张旗鼓地来上林县,或许才是实打实地要搞事情了。
“要不给他来个有来无回?”卫长海寻思着:到了上林县他们的地盘上,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出点“意外”还不容易。
“爹,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卫景平说道:“不可轻举妄动的。”
樊先混迹官场数十年,可谓老狐狸中的领头狐了,万分小心应对还担忧不够,哪能莽上去就干了。
卫长海不服气,卫景平戳他软肋:“如今我二哥可是在羽林卫当差的,是皇家侍卫了,咱凡事不得往明处做?”
焉能动辄山匪做派。
何况上次樊先对他也是含蓄地诱之以利,点到为止,他也打哑谜般地婉拒之,人家不也没再纠缠他了吗。
犯不着喊打喊杀的。
提到卫景英,卫长海脸上立刻蒙了一层神采:“哎呀,你说英哥儿怎么就这么有本事呢,不愧是老子的儿子……”
“爹,那我到县衙领路费银子去了,”卫景平对着他挥挥手:“回来给你打酒喝。”
县衙。
大厅的上首位子上坐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一身褐色官袍,细目留髯,他一开口便叫人听出身上的官僚气远重于科举入仕其余陪坐官员身上的书生气。
卫景平来了之后,各方都执了礼,上林县县太爷武念恩拈着他的山羊胡须凡道:“上林县文风不兴,这么多年才出了个院试案首,可惜年纪太小,此次秋闱下场,对卫小秀才来说有些仓促。”
表面意思好像在说:别的秀才秋闱时都寒窗苦读二十多年了,他才开蒙几年,比不了,比不了。
可落在旁人耳中就是这样了:哇啊年纪这么小的案首,知府孔大人点的神童小秀才出在你治下的上林县,不得了,不得了。
他说完,一直半眯着眼在打量卫景平的樊先开口道:“本官读过卫小秀才院试的夺魁文章,称得上文章尔雅,议论明畅,叫本官拍案啊。”
卫景平绷着神经倾听他的话,闻言立刻谦道:“自念书以来才侥幸得了那一篇稍稍拿得出手的文章,不敢当樊大人如此夸赞。”
樊先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说道:“自上回院试之后,卫小秀才在府学师从冯、钱二位大儒苦读三载,想来如今所作的文章更能深入题理发出至理妙意,不见雕琢痕迹了。”
卫景平说道:“有幸在府学得冯、钱二位夫子点拨,在下自觉有所进益。”
他这回不谦虚了,就明着告诉樊先,我如今做八股文的水平比三年前院试的时候强到天上去了,你打我的主意就大错了,没那水平的人考太好秋闱高中容易被扒知道吧。
“甚好,甚好,”樊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不再说别的,命人赏了他银子,又说得空再请卫景平切磋学问,就放他回去了。
人家压根儿没有用半个眼神暗示替考甚至是拟题剿袭的事。
卫景平从县衙出来就饭锅冒烟,米(迷)糊了,难道这伙人回去一合计,他这神童案首的目标忒大,打他的主意不靠谱,遂放弃了?
瞧他回来之后紧张的,又是顾世安又是老姚的折腾了一通,到头来人家樊先蛰伏不动了,这不是白忙活嘛。
又或者,离秋闱尚有段时日,没到他们拟题剿袭的时候,樊先只是先见一见他罢了。
事到如今只能找个“有备无患”的理由安抚自己了。
卫景平一路左思右想回到家中,卫巧巧给他展示了两个黑漆描金彩色双龙戏珠的盒子,一个背面印着幅农家采棉图,另一个印着拣练图,画面的配色尤为国泰民安,一看就很招人待见。
“真好看。”他道。
“采棉”和“拣练”的墨模也已成型了,这回从头到尾全由姚春山一力制作,到半成品时就惊艳了卫家一家子人,叫他们大开眼界见识了一番百年制墨世家积攒的功底。
“老姚,这棉花耕织图墨送进宫里能换多少赏银啊?”卫景平凑过来看了半天墨模,问道。
姚春山手里拿在雕刻刀,还在不停地雕琢细微处:“这不好说,从前三锭姚墨能换十两银子。”
等于是一锭姚墨三两多点银子。
像这种有花样的墨锭,姚家还未往宫里头送过,故而不知能不能得贵人的青眼,又能拿多少赏银。
卫景平悟道:“老姚,其实你原本是制墨的皇商对不对?等于说是制的墨专供宫里头的。”
“道理是这样,”姚春山说道:“只是我父亲那辈从宫中出来,不挂墨务官的头衔了,也没在户部挂皇商的名头,就这么依照旧例往宫中送墨。”
这边拉扯着家常,刘婆子进来了:“平哥儿,有人拿了这个来请你。”
卫景平一瞧,她手里拿的是个请帖,落款是咸州知州樊先。
作者有话说:
其实古代科举考场痼疾很多,像替考啊提前找人写好文章啊这种事情一抓一大把,屡见不鲜的,历朝历代的皇帝也头疼这事儿,动辄杀一批,流放一批,但前仆后继的根本禁不了。
咱们平哥儿未入仕先见到了官场的浑水。
①是康熙见到南宋楼璹的《耕织图》后说的,见记于《清史》。
第103章 押题
◎此科秋闱的题目,有了。◎
卫景平略一沉思:“刘妈, 麻烦你去回他一下,就说我刚才跟三哥切磋武艺, 一时没轻重伤了筋骨, 大概要卧床静养,等日后能行动了再去拜访他们樊大人。”
既然知道樊先这回上蹿下跳仗的是谢回的势,他们只要盯紧谢大人就行了,姓樊的这等宵小之辈, 管他打的什么主意, 只要他没把手伸到卫家的其他人头上来, 暂且不用理会。
随便他蹦跶好了。
刘婆子又拿着请贴退回去了。
次日晚, 咸州知州樊家书房。
听说卫景平退回了请帖, 闭门不见客,樊先砰地一声将茶盏拂到地上, 低声怒道:“此子甚不识抬举。”
赵营赵师爷一时也气得无话可说。
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羸瘦青年在书房外徘徊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冲了进去:“爹, 爹, 你不要再给我找……”
作为一个读书人, “找人给他代做文章”这件事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这青年是樊先的儿子樊荣, 他连日正在闭门苦读,为的是在此科秋闱之中考中个举人的名次。
樊先看着被举业压得背部微微弯曲的儿子, 心中有心疼也有怒气,他摆手命旁人退下,留他们父子俩说话:“荣儿,可是你上次院试考中的名次并不出众。”
樊荣面色青白,嗫喏着道:“儿子觉得这三年学业有所进益, 想来此次秋闱考中名次不难。”
“光考中名次有什么用?”樊先叹了口气:“中不了解元、亚元、经魁, 还是入不了谢大人的眼。”
当朝乡试的头名称为解元, 第二名为亚元,第三至第六名为经魁,以下便只有中举的名次了。
只有在秋闱中考中经魁以上的名次,才有可能入主考官谢回的眼,日后无论是做官还是举业,才能投入他的门下被照顾提携。
以他对谢回的了解,此次谢大人来甘州主考,必然是要择优选几个门生来栽培的。
樊荣吸了吸略塌的鼻头,无力地道:“爹,儿子此次秋闱只求中个举人的名次,不敢巴望解元亚元的,更没有想过要成为谢大人的门生。”
他自认资质愚钝,高攀不上谢回。
他爹樊先则一门心思要在此次秋闱中为他博个经魁往上的名次,并以此为契机让他投到户部侍郎谢回的门下,为此,他爹不惜动用手段,想要前科院试的案首,上林县的卫景平来为他拟题,好叫他在秋闱中剿袭。
直白些说就是想让他窃取卫景平的文章来充他的,以此获得此科主考官谢回的青眼,一举投到谢大人的门下。
樊先听了他这么不上进的话,抽出桌上的镇纸就朝樊荣砸了过去:“谢大人此次来甘州府当主考官,对你来说是千载难逢不可多得的良机,你要是能投到他的门下,将来仕途就无忧了。”
如今谢回掌着户部,又深得睿元帝的心,说他是天子宠臣一点也不为过,看吧,过不了几年,他必然是要执宰天下当上相爷的。
樊先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极度自信,因此他冒着风险不惜一切手段想要为儿子樊荣押谢回这棵大树。
万没想到,他一个咸州府的知州,竟奈何不了一个下等的武官之子卫景平。
他在心中冷然道:姓卫的还是嫩了点儿,以为拒不见他,就能顺利下场应试了吗。
樊荣双眼呆滞,跪地泣道:“儿子无能,不求跟着谢大人飞黄腾达,只求考中举业日后得个职务糊口度日即可……”
樊先被他胸无大志的窝囊样儿气得心口疼,无奈地摆摆手道:“你念书去吧。”
樊荣退出去之后,一直等候在外头的师爷赵营又进来了。
“你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儿子,”樊先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多好的机会,我真是不甘心啊。”
“大人说错了,但凡说‘烂泥糊不上墙’的,那是因为没有遇到好瓦工,”赵营一副高深的表情:“在下与大人便要做那好瓦工,等把樊公子‘扶上墙’,他就不是烂泥了,而是能光宗耀祖的樊门贵子了。”
“可是那卫景平油盐不进,”樊先又苦恼道:“又该如何才好?”
就算他想做个将儿子这摊烂泥糊上墙的好瓦工,可卫景平不干,他拿什么去糊,没辙呀。
换个人的文章,还真不敢说这回秋闱定然能中经魁往上的名次。
“大人勿要着急,”赵营说道:“咱们再想想法子。”
离秋闱还有三个多月呢,不怕找不着对付卫景平的法子。
……
上林县。
五月初一,端午节近,家家户户挂起了菖蒲和艾叶,叫卖粽子声满街不绝。
“采棉”和“拣练”两锭墨已装入墨模小半个月了,姚春山上手掂了掂道:“差不多定型了,既如此我明日便启程回京吧。”
卫家人虽然舍不得他走,但念着正经事,还是在初二这日由卫长海亲自驾车送他返京。
临走前姚春山艰难地跟孟氏开口说道:“其实我这次来上林县,除了想念你们之外还有一件事……”
“老姚,”孟氏说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平哥儿的婚事吧?”
姚春山声音微微沙哑:“我先前神智不甚清楚的时候总是跟平哥儿说找到溪儿了就说给他做媳妇儿,如今真找到那丫头了,我不能说话不算话。”
姚溪一年比一年大了,京城里也有几家门当户对的有意提亲的,全被他拒绝了。
“老姚,”孟氏又往他包袱里添了几支艾草:“平哥儿能高攀上姚姑娘,那真是老卫家祖上积德了,只是这孩子,”她为难地道:“许是年纪小,脑子里没有这根弦,而且这阵子你也看到了,他成日里疯了一样念书,没这个心思……”
姚春山面有愧色:“是啊,大概是我太心急了。”
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的。
到最后,孟氏给了他个准话:“等过了秋闱,他能缓口气儿了我好好跟他说说,点拨开窍了叫他亲自带了礼去京城提亲,他要是石头脑瓜子没这个心的,也别叫他耽误了姚姑娘,京城那边有好的人家你就给姚姑娘订下,以后俺们不怨你的。”
就当从来没有提过把姚溪许给卫景平这件事。
……
五月初十日,皇宫勤政殿,御书房。
睿元帝批完奏折搁下笔,颇有兴致地问身边当值的内侍李桐:“今日换墨了?”
怎么写起字来的手感与以前不大一样,墨香之中还带了几丝果香的甜气。
内侍李桐说道:“陛下今日用的是姚墨。”
“姚墨?”睿元帝微讶。
不是说姚家后继无制墨的人了吗?宫中已经十多年没见到过姚墨了。当初姚家无人制墨,宫中所用换成戴墨之后,他皱了好几次眉呢,总觉得戴墨不如姚墨好用。
也许是他自从读书开蒙就用姚墨,习惯了的缘故。
“昨日姚家送来几锭墨,”李桐说道:“老奴瞧着好,就给陛下研了来用。”
睿元帝又提笔沾了沾墨:“嗯,朕用着好。”
李桐又捧了两个精巧的木盒子放到御前:“总是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姚墨一别多年,也叫人另眼相看了。”
睿元帝松弛了神经问他:“怎么个另眼相看法?”
一锭墨罢了。
李桐下意识地捏起了兰花指:“陛下瞧瞧,姚墨也向陛下献《耕织图》了。”
还是印刻在墨锭上的《耕织图》。
每年的春秋两季各地献上来的《耕织图》多如牛毛,睿元帝早就不稀罕了,只是上朝时偶被群臣提起来,丢一两句老套的说辞,譬如勉励各地“望杏敦耕,瞻蒲劝穑。①”之语,总之,提醒户部监督各府、州、县劝课农桑就是了。
睿元帝饶有兴致地拿起“采棉”墨锭瞧着:“总是见作物蚕桑图的,朕还是头一次见采棉花的。”
“如今我朝棉花之为用,可以织布制衣,可以御寒生暖,是以普通百姓家中无不依赖之,”李桐进言道:“老奴以为棉花之功大于蚕桑了。”
毕竟绫罗绸缎也只有达官贵人才穿得起,而寻常的百姓多以棉布为衣或者制被,棉花才是真正衣被天下之物。
“你说的甚是,”睿元帝又去看“拣练”墨:“这画也雕的好,有生机,这两锭墨,就摆在朕的书案上吧。”
先前摆的那幅《盛世耕织图》看了二十多年,也没什么新意了。
这两锭耕织图墨摆上去,眼睛能稍稍新鲜一些不说,姚墨从来都是嗅来馨,拈来轻,看折子看累了还能把玩一二,还有啊,遇上气人的臣子,他随手掷出去都能打得那人嗷嗷喊娘,可,十分可。
他当即拈起来试了试手感,嗯,也不错。
第二天睿元帝上朝的时候,由于热乎劲儿还没过,因而主动说了叫各处劝课农桑的话,叫群臣炸了窝。
老天垂怜我朝,多少年了,帝心系农耕之事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盖因睿元帝在位45年了,光年号都换了七个了,但自大历元年开始,他膝下的皇子们明里暗里纷争太子之位不止,朝中世家权臣擅权营私不绝,他则汲汲于一手玩得贼溜的制衡之术,无暇顾及其他了。
每年春秋二季,各地春耕农忙时节,甚至遇上旱涝灾荒的年份,只要大臣中无人提及,睿元帝是绝不会主动过问农桑之事的,一句话都没有。
也正因为睿元帝的心思都花在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上,因此这些年论起天下士子的举业之事,春闱秋闱出题目,各主考官也多挑《不患无位》、《臣侍君以忠》等这类君子修身或者君臣关系为旨意的四书五经中的篇章出题目,鲜少跳出这个圈子。
七月中,夏日长。
这一日下了早朝,睿元帝命户部侍郎谢回到御书房陪他下棋:“谢爱卿啊,你不日就要赴甘州府主考,朕甚是舍不得你离京。”
谢回一离京,内阁大臣逢早朝必吵架,皇子们勾心斗角四处挑事,他烦心的时候都不知找谁出主意分忧了。
“陛下厚爱,叫臣惶恐不已。”谢回立刻跪地叩首。
睿元帝缓缓落下一枚棋子:“甘州的事了了,早日回京陪朕下棋吧。”
谢回谢恩,退出御书房之前,他瞟了一眼御案上各处曾献上来的一幅幅精工巧作的《耕织图》。
几日后,赴甘州之前,他翻了翻《孟子》。
此科秋闱的题目,有了。
……
上林县。
这日县衙忽然贴出告示,大意是说朝廷各部劝课农桑,不准农户春秋两季荒置手里的农田了。
白鹭书院。
“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得知消息,顾世安立刻挥笔在宣纸上写下《孟子·梁惠王下》这句话,不等墨干,他又把纸团起来,捏了捏,掷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