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退为进,处处示弱。
“但我今天来是要告诉各位,我不能接受这次相亲。看董小姐的样子也是被蒙在股里吧!”手不自觉地摸向颈部的吊
坠,“我已经有心爱的人了,不会再和任何人有这种形式上的交往!”
“别听他的!这小囡乱说什么?”
妈妈回过神来,躁怒地拉开我的衣领,这个动作浅意识地让我感到它对吊坠构成威胁。紧握手心,赶忙闪到一边。
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我松开手,呈现出那枚如影随形的吊坠。
“这本来是戴在他手上的,但因为某些原因,先由我保管。虽然我们暂时无法见面,不能通信。但我们都答应过对方
,就一定不会背弃约定!”
“住口!”妈妈再也无法掩饰愤怒,“蓝蓝,你醒醒!扔了它吧!你自己这3年受得苦和现在家里的状况相加,还不足
矣让你死心么?你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你和那个人这辈子不可能了,醒来吧!不要再睡了!”
“不!我不住口!我也没有睡!我爱他!这一点你是知道的,你6年前就知道!妈啊,弟弟已经不在了,你别再逼我了
。我只爱可岩一个,今生今世只有他,不会再有别人了。到现在还不了解我的心意,那你的心又是什么做的?”
话一出口轻微的悔意又浮上心头。我怎么又犯了迁怒的毛病。
看着她从无言以对到失魂地掩面跌回座位。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自私。但我没有办法,这就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无法
控制。
在爱情面前,亲情总是显得是这么苍白无力。
顶着着周遭投来的怪异目光,我静静地步出酒店,带着一份自责的凯旋之悦。
为我所爱,再次伤了我的至爱。
※ ※ ※ ※ ※ ※ ※ ※ ※ ※
自从每个礼拜回家吃一次饭成惯例后,这是第一次连续1个月没回过家。薪水照样送回家,不过是托邻居捎去。
这段日子我没精力面对爸妈,家里的电话许久没响过,想必他们也不想看到我。
可岩那边还是没有音迅,这让我越来越不安起来。
最近的工作量很大,可就算忙得无暇喘息。每天临睡我都会取出那本他写给我的“影集”反复温习,最后不忘细细的
亲吻胫上的那枚吊坠。
这些已经成了我第二天的工作动力,相辅相承,周而复始。
※ ※ ※ ※ ※ ※ ※ ※ ※ ※
“喂!谁准你拖我的车子?”
一走出客户的办公大楼,看见城管模样的拖车队正准备吊拖我的车子,急忙赶了过去。
“什么干什么?这里可以随便停车么?外滩又不是没停车场!”
一大早就走霉运,我不屑地把眼睛斜向一边。
不知是不是因为3年前在可岩和小绿的事上仍有阴影,对于这些身着黑衣的“国家机器”,我懒得和他们白费口水。
“对不起,我还要赶去海关配合查验,时间很宝贵。请你不要为难我好么?”
“海关又怎么样?大家都是做公务员的,你当我们工作好做啊?到城管大队取车吧!”
我开始有些着急了,毕竟这部车并非我私人所有,而是所里便捷报关员更迅速跑业务的交通工具。要是出了什么批漏
,后面的麻烦事还是得由我解决。
“出了什么事?”
一个似曾相似的女音在身边响起。
“这不是董医生么?一个人出来跑步啊?”
闻声而去,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个高傲的硕士小姐。褪去了严肃的正装,今天她着了一身休闲的运动装。高束的长发也
演变成了马尾自然地垂落至肩。
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慑人,更多的是这个年龄段女孩应有的活泼。
“你女儿主要还是因为压力太大才会烦躁。过了这个疗程,我会尝试分析是否还有更深的原因。”她看向我这边,“
这是我朋友,他有什么问题么?”
“噢!没什么。乱停车,时间不长问题不大。那,董医生,我女儿的事就谢谢你了!”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碰上了熟人,一句话就可以转危为安。
“还不快点?不是说要赶去海关验货么?”
目送走城管大队,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
“算了,反正已经迟到了。都是老客户,我打通电话回所里,叫他们派其他人去做。刚才真是谢谢你了。”我找了个
不痛不痒的旷工理由,最近的业务已经让我有些精力透支,正好乘着这个半推半就的机会休息一下。
“不用,举手之劳。我刚跑完,要不你陪我散散布吧!”
我没有推却,不仅是为了还个人情。
外滩紧贴浦江,江面上吹来的徐徐凉风让人产生一种清新的幻觉。在这样繁忙的都市,这种感觉是可遇不可求的。
“这珠江还真美!”
依靠着扶栏,任微风亲吻着脸庞,爱恋的滋味涌上心头。
“没事吧你?什么珠江?明明是黄浦江嘛!”听见了我的赞叹,她有些忧心地背靠扶栏,探过身子。“你刚提到珠江
。听林妈妈说你大学毕业后离家过一段时间,去哪了?广州么?”
“嗯!”意境被人打断,我有些如梦初醒。“那是个很好的地方,冬天比这里要暖和。”
“美食之都,吃得好吧!”她半开玩笑地从背包里取出两灌可乐,递给我一灌。
也许是一直吃可岩煮得菜,很少外出下馆子。以至我并不认同外界对广州人吃上的评价。
什么“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都敢吃!哪有这么夸张?
还有人说SARS就是广东人吃果子狸吃出来的。
果子狸?在SARS之前,我在广州还从没听说过这一号动物。
而粤菜中令我印像最深的就是那道苦瓜塞肉。说实话,我真的觉得它很难吃。但可岩总说我火气大,吃这个可以清火
而强迫我吃。为了这事,我还总跟他闹别扭。
现在想想,那时候有多傻。如果时间可以倒转,我一定会听他的话把它们全部吃光。
“你爱人是个男的吧!”呷了口可乐,她突兀地问了一句。
我惊讶地盯着她,企图在那双显露俏皮但又好似目空一切的瞳眸里找到答案。
好像看透了我的心,她又笑了。
这是一抹自信、睿智的笑容。这样的表情让我想起金庸笔下的赵敏。
“因为这个!”她指指我的领口,“你看那个吊坠的眼神带着依恋、依赖和虔诚。有种托付终生的憧憬。你说这是你
爱人的,而一个男人往往不会对一个女人有这样的情感倾向。”
“抱歉,只知道你姓董,请问小姐全名是?”
丝毫没有曝露后的紧张,相反我显得兴奋。将爱情无所遮掩地显现在认同人的面前,就如得到一次真诚的祝福一样让
人雀跃。
“我叫董欣!”
“懂心?好名字!”我差点鼓起掌来,“你现在经营一家心理诊所对么?”
“是啊!如果你想矫正,我也会尽全力的。”她的眼睛告诉我这分明只是开玩笑,“和你一样,那天我也是被我妈骗
去相亲的。本来想好的话都让你抢风头了,现在有机会,真要跟你说一声:太精彩了!”
“矫正恐怕太迟了!”我学着她的样子打趣。
笑容渐渐从她脸上褪去,董欣正色道:“虽然不知道你们因为什么原因分开,但我觉得他已经回来了。”
“怎么说?”我立刻衔接。
虽然只是一个旁观者的臆测,可目前的我,任何一个渺茫的希望也不愿错过。
“你还记得当天拿出吊坠的情形么?”回忆与推理交相辉映在董欣的脸上。
“你自己再仔细考虑清楚,你妈妈在场是不是头一次看到那枚吊坠。如果是,那就奇怪了。因为当时她分明早就知道
这枚戒指是你们之间的信物而想要夺过它。唯一一条在你说出它含义之前,她就知道的途径只有由他来告诉她。也就
是说他回来找过你并提起过那枚戒指的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繁复的线团好像瞬间被人抽出了线头。
没错,这对戒指是我离家期间到香港买的。相亲之间从没向第三个人透露过它们的意义。妈妈之所以会知道,只有可
岩告诉她这一种可能。
那可岩为什么没来找我?兴奋与慌乱迅速占据了我的心头。
不,可岩是因为不知道我住处的地址。
那边的务业正在交接,我担心遗失他寄来的信,所以平时都是以代理行为地址寄信的。
爸妈一定不肯告诉他我住在哪里,所以他才没找到我。
那他又怎么会现在就出来了呢?提前释放?越狱?还是他的身体出现了状况,保外就医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事先为什么不告诉我?
各种各样地揣测狂乱的穿插于心海。
“谢谢你,董欣!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救可岩和我的天使!”
实在无法誊出时间解释,扔下终于显现出莫名的女诸葛,我飞快地钻进车里,一路风驰电掣地驶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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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啊!开门呐!”因为没有钥匙,我便使劲地按着墙上的门铃。
“怎么回事?”出来应门的是爸爸。
“爸爸,可岩有来找我对不对?”我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没有。”毫无任何情感,爸爸冷冷地回复了我两个字。
不可能,我不相信。掠过爸爸的身边,我走进家门。
“妈!”看见半卧在床上的妈妈,我赶忙靠了过去。“可岩什么时候来的?他有对我说什么吗?”
“他不是还在坐牢么?怎么会来找你?”妈妈强挤出一丝微笑。
“别再骗我了!”控制不住情绪,音量不住地抬高,我掏出吊坠。“这是什么?你怎么会想抢这个?是可岩来的时候
跟你提及的对么?”
妈妈脸色的突然转变更让我确信了董欣的推断。
幕然间,被一股力道拖离床沿,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回来找你又怎么样?你们还想在一起么?”
爸爸的怒吼震彻耳膜,如炬的怒火从他眼中折射出,好像要在我身上活活烧出两个洞。
“你妈有病在身,经不起你这么大呼小叫!林蓝,3年前你送走了你弟弟。今天你就一人给我们一刀!让我们也解脱了
,你就可以圆梦了,可以比翼双飞了!”
“妈?你病了?”
听不进其余的怒骂,我这才注意到妈妈的脸色有些苍白。
可我控制不了。血液,我的每一滴血液好像也都是为了迎接这天的重逢而流。
“妈,对不起!这辈子我欠你们还有小绿的,就算做牛做马也会还。但请你告诉我可岩在哪里好不好?我想见他啊!
没有他我不能活……”
胸口猛地被狠踹上一脚,巨大的闷沉感让我无法继续说下去。
“这到底是谁生得贱种?还?你以为你还得起么?我告诉你,就算你做十辈子的牛马也抵消不清!”
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爸爸说得没错,我是贱,我好贱。爱的最高境界或许就是贱吧!
“你疯了么?”妈妈急得跳下床来,“上次打掉了半条命还不够,你要杀了他才满意么?”
“你给我让开!”爸爸一把推开妈妈,“我没有这样的儿子!今天要是打死了这不要脸的畜牲,大不了我去吃官司。
还要在一起?做梦!你有脸说我还没脸听!”
又是一击强烈的闷沉。
不知道是拳头还是巴掌掴到了脸上,只觉得浓烈的铁锈味贯穿了整个口腔。
“不要再打了!谁也不准再打我的孩子!”
妈妈哭喊着上前抱住我,看到她泪流满面,我心如刀搅,含含糊糊地开口道:“妈啊,你别哭,爸爸打得一点都不疼
。真的,我一点都不疼。”
血浆沿着我的嘴角淌落到她的手背,妈妈迅速把无力的我搂向胸前。
“我们林家到底欠了谁的债?要我们一个个用命来偿还。天呐!你已经带走了我的小绿,还想带走蓝蓝么?我不会给
你的!这次我绝对不会给你的!要报应就报应在我身上。不要再折磨这些可怜的孩子……”
“妈!爸!”我勉强地跪立起来,“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如果认识可岩是一个错,我宁愿选择永远不曾来过这个世
界。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我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用头叩击着地面发出巨大的“咚咚”声。
肿痛、麻胀的感觉不久就被晕眩取代。
可我仍停不下来,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心中的不断冲刺着的负罪感。
“不要再磕了!不要再磕了!蓝蓝,求求你!你要妈妈陪你一起去死么?”见阻止不了我,妈妈呜咽着转向爸爸。“
你发发声音呐!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你真的要看着他把命交到你手里么?”
“停!要死到外面死!不要在家里搞!”
爸爸的声音带着抽泣,这是一个父亲发自心底的抽泣。
“蓝蓝!蓝蓝!”
看到我头触地没了反应,妈妈连忙扶起神智迷离的我。
“嗯……”我轻喘了一声。
“我苦命的孩子!”妈妈的手拭上我的脸颊,抹去嘴角的血浆,在额头上流着眼泪轻揉。“他是来找过你,就是你和
青青回家吃饭那天。平心而论,他也是个很好的孩子。在那里3年也是他处处照顾你,迁就你。可一想到小绿,所有喜
欢他的理由就会统统宣告不成立。我只有两个儿子,一个还不够,为什么连剩下的那个也不放过,而且还变本加厉地
夺走他的性命?”
“不是的!妈啊,不要这么说可岩。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看好小绿。小时候我就嫉妒他。到大一点,我明知道他崇
拜我还不顾他的感受离开家。我从没像个哥哥真正去目睹他的成长,非但如此我还扼杀了他的一切。他是个那么好那
么单纯的小弟弟……”
“不要说了!”妈妈掬起我留有血渍的泪颜,“虽然我和你爸爸有过怨有过恨,但这都只是短暂的。你是我们的儿子
,什么也阻止不了我们的爱,它与生俱来,根本无法也不可能抹来。你爸爸今天打你也是因为太爱太爱你了!”
我把视线转向爸爸,他的眼圈发红,目光却依然灼人。可他却把眼泪硬生生地吞了回去,默默地在心底狂流。
爱与恨的摆位往往在处在这么微妙的位置上。
亲人间因爱而成的恨总比仇人间单纯的恨来得更让人痛彻心扉。
我抬头问:“妈,那可岩后来去哪儿了?他怎么会现在就来找我?”
“这个他没说。他看得出我们不想见他,所以只提出想要回那枚铂金戒指。可我们不希望你们再有交集,也就没告诉
他你的地址,后来他就走了……”
再也听不进任何话语,我竟奇迹般地支撑起酥软的身体。
再也不能等了,一分一秒也无法等下去。
可岩回来了,他来找我了,我必须立刻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