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这一掌,几欲致命。他强撑着反手,一枚金色的暗器“咻”的一声打向了淳于雁台。
淳于雁台吃过叶家暗器的大亏,心中一凛,忙闪身躲避,举枪横扫,那暗器在空中滴溜溜一个旋身,突
然开成了一朵金灿灿的莲花,在夜色中绚丽无比,竟似活了一般,沿着枪风乘隙而入,淳于雁台大惊,
翻身就地一滚,轻灵迅捷,连着换了几种身法,才堪堪避开。
他跃身而起,向着叶云烈飞扑过来,低声道:“你告诉我,叶南江在那里?”
叶云烈喘得说不上话来,看见萧冬白带着兵士围了上来,不由一笑,微声道:“我的小江在哪里,岂是
你二皇子能管得到的?”
萧冬白长刀一挥,众人一起杀了上去。淳于雁台仍在逼问:“叶南江在那里?!”他身边出掌的黑衣人
低声道:“快跑吧,萧老虎发威了!”
淳于雁台看大势已去,低声道:“走!”边战边退。
萧冬白见敌寡我众,高喝道:“追!”边打边追了出去。
赵樱伤势未好,此时由云青萍扶着,慢慢走了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下那朵金莲花,第二眼看到了奄
奄一息的叶云烈。
他伸手捡起了莲花,道:“这便是叶家暗器?”问的却是叶云烈。
叶云烈不客气地点点头。
赵樱在他身前蹲了下来,看了他片刻,见这人虽是脸色灰白,却依旧形貌俊秀,年轻时一定是个翩翩少
年,他伸手从怀中掏了一个东西出来,道:“这个你认得不?”是一朵精巧的银莲花,和那朵金莲花一
模一样,只颜色不同。
叶云烈突然微笑起来,道:“认得。”伸手把那银莲花拿了去,细细摩挲,眼中渐渐浮上了泪光,柔声
道:“我的孩子果然还活着。”他抬头看向赵樱,道:“我要死了,可否……可否托付你一件事?”
赵樱道:“你说。”
叶云烈神智已有些不清, 却挣扎着把那朵莲花递到了赵樱手中,道:“烦你把这交付给扬州的……慕容
江。告诉他,我叶云烈死了,没法见他最后一面。让他拦着他哥哥,别再杀予宋的人……”他突然顿了
一顿,问道:“你是谁?”
赵樱道:“我是予宋的九皇子,赵樱。”
叶云烈却突然身子一抖,鲜血大口大口涌了出来,他挣扎着还想说一句话,赵樱恍恍惚惚听到是:“真
是冤家……”就此无声无息。
这句话赵樱猜测了很久,多少天后确定了,应该是“冤家路窄”。
萧冬白带着人折了回来,悻悻道:“跑了。”
萧阑珊道:“可恶!”
赵樱道:“没什么可恶的,跑了很正常,这几个人都是高手。”
萧冬白道:“可不是,石扬眉那小子也夹在里头,装模作样蒙住脸皮,以为老子认不出他。”把他的天
涯刀往空中虚劈了一下,带起一股劲风,狠狠地道:“老子如何认不出他!他就是变成一只癞蛤蟆,叫
声也要比别人响些!”
赵樱嘱托萧冬白把叶云烈好好葬了,回营叫来专负责资料归拢传递的云四云五,道:“给我查一下,谁
是扬州慕容江。”
第二日,云五过来禀报:“慕容江八年前出现在扬州,当时十三岁,传言为扬州太守慕容峰之子,人称
慕容三公子,但他不常在扬州逗留,行踪诡秘,八年间曾两次入湘西,却不知所为何事,似乎还经常出
海,和九流的人过从甚密。因九流神出鬼没,所以此人行踪也不很详细。”
赵樱凝神听着,片刻后道:“九流,那次刺杀我的想必就是他们,可打得本王九死一生,还折损了六个
兄弟。这慕容江恐怕也不是他的本名,中间疑点甚多。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咱们该先往扬州走一
遭,然后再去见驾。”
九流是江湖上的一个极大的门派,分为沧海流、暗月流、飞星流、玄冥流、青云流、横江流、潜雪流、
冷雨流、沉风流,似乎有无恶不作的嫌疑,因行踪出现在海上多一些,隐隐有海上霸主之势,在中原却
形迹诡异,知晓的人并不多。
第二日,他和萧冬白辞别,言明先往扬州去一遭,萧冬白想了一想,道:“那倒无妨,只是王爷去见皇
帝时,可一定要和末将先打个招呼。”
赵樱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这次去扬州是悄悄的,不能带许多人,我带云四、云
八、云九、结绿过去。青萍和小山、云侍卫就先跟着你了,咱们回头见。”当下就此作别。
结绿道:“爷,咱去过了扬州,难道真要去见驾?当今太上皇可是亲口许下您可自立为帝的,如今想必
赵杞也已知道,他如何会饶了你?”
赵樱道:“他是当今皇帝,不去又能如何?不去就是抗旨,他更不能饶了我。我等此时无论做任何事,
都不能有把柄落入他手上,且看他下来如何。”
第十一章 载酒扬州
繁华如扬州,仿佛并未受到战争的影响,二十四桥,依旧在水中倒映,明月如玉,依旧被搅碎在波中,
满城的丹枫如火,把江南的秋色染得如火如荼,清风深处,呜咽的箫声隐约传来,仿佛还是一场才子佳
人未醒的梦。
赵樱踏在青石路上,似乎又回到了西京洛阳。忽然回神间,却是物是人非,不免凄凉。
结绿道:“爷,咱们先去哪儿?”
赵樱道:“先找太守慕容峰。”
慕容峰的府邸相当好找,结绿着人传报进去,只说自己一行人是从汴京逃离出来,有要事相询太守老爷
。
家人把五个人带了进去,慕容峰是个四十余岁的瘦子,身着家常袍子,在廊下相迎,待看到赵樱,却是
微微一愣,随即神色正常,抱拳道:“不知公子那里人士,所为何来?里边请。”
赵樱和他见礼,跟着进了正厅,待下人奉上茶来,方道:“在下汴京人士,姓云,名随英,汴京城破,
侥幸逃了出来,倒是有一故人,托在下给尊府的慕容江公子带来一件东西,可否请出小公子,让在下当
面转交。”
慕容峰唯一沉吟,道:“江儿恰巧出门去了,是什么要紧东西,可否让老夫转交?”
赵樱故作为难,片刻后道:“受人之托,事关重大,还是我亲自交付好,请老先生恕罪。敢问公子几时
回来?”
慕容峰道:“这个,可就说不大清了,也许几天……也许……哎,那托付之人,是何人,公子可否告知
?”
赵樱摇头道:“ 这不妥当。还请先生恕罪。”
慕容峰道:“无妨,无妨,呵呵呵,公子从汴梁过来,那边战况如何?近日扬州亦是传言纷纷,说当日
汴京城破之前,十几个朝中大臣均莫名毙命,民心不稳,军心涣散,才使京城失守,可否真有此事?”
赵樱道:“的确,不知何方妖孽,杀了我朝中数位重臣,虽非主要缘由,却也为祸不轻,此人实为予宋
之大敌。”
慕容峰诧异道:“哦?竟有此等高手?想是位江湖高人?”
赵樱道:“在下对江湖中的事不清楚。敢问小公子几时可回?”
慕容峰现出一脸为难来,过得片刻,一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道:“不瞒公子说,我那不肖的犬子已
被老夫逐出家门多日了。老夫也不知他到了何处。”
赵樱暗道:“罗嗦半天,你是在消遣我来着!”当下不动声色问道:“这却是为何?”
慕容峰叹道:“哎! 这孩子老夫爱若珍宝,也是自小娇惯过甚,这个不争气的,却好去和那下三滥之人
厮混在一处,我说了数次皆不听,一怒之下,打出家门而去,这已经几个月了,竟不知去向。实在是家
门不幸啊!老夫本不欲提起,无奈公子找了来,这……你看……”
赵樱道:“如此就不打搅了,告辞。”
站起来带着结绿等要走,慕容峰忙起身相送,倒是恭恭敬敬,道:“敢问公子下榻何处?若犬子侥幸归
来,我定让他去找您。”
赵樱道:“那倒不必了,我过些时再来问问。”
众人出了门,走出一段路,结绿低声道:“爷,这慕容峰推推托托,想是怕我们害了他的儿子吗?
赵樱道:“这厮我在汴梁见过一次,是在父皇的五十寿诞上,他送寿礼进京。 他适才也已认出本王了,
还在装聋卖哑,却不知是何缘故。”
云四却低声道:“爷,有人跟着我们。”
赵樱嗯一声,倒怕后面那人跟不上,反倒放缓了步子,把扬州城中的茶楼酒肆看了个够,待看到一家“
如月酒楼”后,顿住了步子,道:“你们四个饿了吧,咱去尝尝淮扬菜可好?”
四个人当然答应,五人上了二楼,捡一处临街的座位坐了,招小二点了菜。
等菜当口,一个人晃晃悠悠上了楼。
那是个白衣书生,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已是深秋时分,却故作风雅地摇了一把折扇,口中吟哦道:“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他一口扬州话,大家倒也勉
强能听得懂。
赵樱看了结绿一眼,微微一笑,结绿笑道:“书呆子,你现下还拿个折扇,冷不冷?”
那书生惊讶地看着她,道:“呀,好漂亮的小姑娘,晚生在扬州呆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
娘,便是艳蹊楼、丽华苑的头牌,也没有姑娘这般艳绝人寰哪!”
结绿冷笑道:“哦,怪不得你一路跟着我,原来是看上我的美色来着?”伸出手指勾了勾,道:“书呆
子,过来。”
那书生颠颠地凑了过来,云八云九让了位置出来,却把他夹在中间,那人也不客气,只管坐下了。结绿
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书生弯起了眼,笑意盈盈,道:“姑娘相问,岂敢不答,只是小生报过名字,姑娘是否也得把芳名奉
告?”
结绿道:“那有什么难?你先说。”
那人道:“小生的名字很文雅,名如其人。姓宋名辞欣,辞藻的辞,欣欣向荣的欣。”结绿明显地有些
失望,但还是道:“告诉你吧,我叫结绿。”
宋辞欣一愣,道:“耶律?各位可是从北方来?”结绿道:“可不是,一路走来,江南比我们北方要暖
和多了。”
宋辞欣道:“哦哦哦,暖和多了。不知各位来此有何贵干?”
结绿道:“我们来找人。”
宋辞欣却没再问他们找什么人,见小二上了菜来,却依旧坐着不动,结绿不再理他,动手给赵樱布菜,
宋辞欣怔怔地看着,赵樱微笑了一下,道:“相逢是友,公子与我们一处用些饭可好?”
宋辞欣似乎正等他这句话,趁势道:“如此多谢。”把扇子合了插在腰带里,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就吃了
起来,下箸如飞,倒象饿死鬼初投了胎一般。
结绿和云四云八云九愣愣地看着他,结绿道:“你几天没吃饭了?”
宋辞欣道:“不瞒各位,前日与家兄拌嘴,小生负气出走,却身无长物,因此饿了两天。”结绿扁起了
嘴,道:“身无长物?你不是有把扇子吗?把扇子一卖,不就有钱了?”
宋辞欣忽然红了脸,过得片刻道:“卖不得,不瞒各位说,这把扇子是艳蹊楼的小煦姑娘送我的,我若
去找她时不拿这把扇子,她就不大搭理我,因此只得天天拿在手里。”
结绿和云七云八都忍俊不禁,连赵樱也笑了起来。结绿道:“那冬天下雪了,你也拿着扇么?”
宋辞欣义无反顾地道:“自然也得拿着,要想让小煦姑娘青眼有加,自然得标新立异,不然如何彰显我
潇洒风姿,如何在万人丛中脱众而出?”
结绿“啧啧啧”几声,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道:“给我看看,是什么好扇子。”
宋辞欣道:“扇子虽一般,别人却碰不得,给你看看倒可以。”抽了扇子出来,唰地一声打了开,上书
“春江花月”四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显见功底不浅,宋辞欣两眼放光,陶醉无比、神魂颠倒地道:
“这是扬州人送小煦姑娘的雅号,我就写了在扇子上,真是人如其名、相得益彰啊!”
结绿笑道:“你倒真是一片痴情啊!这两天没处去,怎不找你的小煦姑娘去?”
宋辞欣叹道:“整个扬州追小煦姑娘的公子哥儿多了,我身无分文,如何去的,哎,美人如花隔云端,
长相思,摧心肝!”说罢伸手按住了心口,仿佛心痛无限。
结绿被他酸得倒牙,笑道:“何等的佳人,让你痴迷如此,我却不信。她的相貌,比我如何?”
宋辞欣道:“春花秋月,各擅胜场。姑娘如不信,去一看便知。”
结绿道:“我一个女孩子家,去看一个……烟花女子……”转头看看赵樱,赔笑道:“爷,咱去……看
看吧?我和小四儿云八云九还没去看过热闹呢,老听小山说的热闹。”
云四不置可否,云八云九也想去看,眼光却躲躲闪闪不敢看赵樱,那书呆子却道:“姑娘差矣,小煦姑
娘她可不是一般的烟花女子,她乃是艳蹊楼的当家三老板是也,如此冰雪聪明、秀外慧中、沉鱼落雁、
清灵隽永、花容月貌、我见犹怜……”结绿“呃”的一声干呕,及时打断了他。
宋辞欣恼怒,颦着柳叶眉看着结绿,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么?”
云结绿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恶心。”
赵樱微笑,道:“待会儿你去找身男装换了,爷就带你们走一遭,去见识一下这位兄弟口中的绝世美女。
”
第十二章 春江花月(上)
等到天色黄昏,一行人在宋辞欣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开到了艳蹊楼中。
艳蹊楼分前楼后楼,前楼高七八丈,长宽均十余丈,大堂中空,上一层沿雕花围栏设一个个雅间,门可
开可闭,悉听尊便。要挂上帷幕,隔着轻纱看歌舞也可。雅间后一条环状甬道,对过依然是雅间,不过
换了功能,内有各色物品齐全,可与佳人作巫山云雨会。上楼的客人均走大门两侧的小楼梯,另有一道
宽宽的楼梯从正对门的楼上通下,铺着大红描金的地毯,连着一个大大的歌舞台子。台下是饮宴的雅座
,环歌台而设。
后楼是一间间的密室,与前楼有三条通道可连。
艳蹊楼是扬州最大的风月宝地,莺莺燕燕、珠环翠绕、穿梭来往,乱花迷眼,公子佳人,朝云暮雨,端
的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今日坐镇大堂的,恰好就是三当家“春江花月”丁若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