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冰与烈焰中沈沦（下部）————雪丽

果然，我被他一脚踢开，正好撞上蜜雪儿。
就在他看见那把枪，感觉到危险的时候，我已经把枪抓牢了。

一时间，好多子弹穿过我的身体，我听见亚历山大凄厉的叫喊声。可我就是不愿意闭上眼睛，我要看著他平安无事才甘心。
……
模糊的视线中，是查理狰狞的眼神。
不──
我已经喊不出来了，好多血从口腔喷出来。
“感谢我吧！安东尼！是我让你们到地狱里相见的！哈哈哈……”
不──不可以──
我好痛，原本应该模糊的视线随著亚历山大血流满面的血腥画面而变得无比清晰。
亚历山大──
喊不出声，我甚至还来不及对他说一声“我爱你”。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我惊人地站起来，吓退了那些打到手软保镖。
“查理.艾伦特！我要你的命！”
一连打完所有的子弹，查理被我突然的打击一直打到面目全非。
直到亲眼看见这支纠缠的银狐倒在血泊中，我那残裂的心才得以平息。
可我的心没有了。
我心中那盏灯熄灭了。
我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我的亚历山大，他死了。

忽然觉得身体很轻，我失去了知觉，远处似乎响起了警笛声。
呵呵……警察……永远只会晚到一步……
亚历，别伤心，我不会让你孤单寂寞的。
因为……有我陪著你……
天涯海角……自 由 自 在
查理死了，蜜雪儿死了，道格拉斯，格尔这些个混蛋也统统死了。
亚历山大……
还有我……
都死了。

如果当初我没有暗杀克莱夫.戴蒙，如果当初我不起杀心，如果当初我能早点见到他。那麽这一切，就都是梦幻。
也许，我会在纽约的第五大道上与他擦身而过。
也许，我仍会对他一见锺情。
也许，我仍愿意一辈子追求他。
也许，我们永远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也许，有一天我会幸福地死在他的枪下。
也许，在我死的时候，会比任何时候都幸福快乐。
因为我爱他。

悔悟当初，为时已晚。我和亚历山大，只能以死亡来结束我们之间的纠葛牵绊。命运真会捉弄人，但我仍然感谢命运让我遇到他。
下辈子吧……亚历……
下辈子，我也一定会再找到你，然後爱上你。因为，我要向你赎罪，你所受到的伤害，全部都由我来赎罪。我爱你，可我害了你。我曾亲手杀了你，我这麽爱你，竟然会亲手伤害你。

这是我的罪。
“好家夥！还知道穿防弹衣？不然早成马蜂窝了！”
“他动了，快，快给他输血！”
“仪器都开著，随时监测他的心跳！”
“安东尼！你一定要撑著！千万别死啊！”
乔治……？
“安东尼！不许昏过去！睁开眼睛！睁开！”
可我好累，我好想睡……
“不许睡！安东尼，我不允许你就这样死了！听著，我正在全力抢救你！如果你就这麽死了，那我以後的饭碗可就不保了！”
呵呵……乔治……这个时候还说笑……
“安东尼！上帝会保佑你！你听见了吗？上帝会保佑你！”
可我真的好累了……抱歉……乔治……
在一片漆黑中，我在奔跑。
我经常做这样的梦，在梦里，我会哭喊，会求救，可没有任何人给我带来光明。我就这样一直在黑暗中挣扎，让过去自己所犯下的一切罪过都在脑海中闪现。
那种痛苦，是难以言喻的。
我总是求他，希望他原谅我。可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现在，我总算知道了。
“他”，就是我的良心。
自己原谅自己？那不是很荒谬吗？
我浅笑。自 由 自 在
对了！是他！能够给我慰籍，能够使我得到宽恕的就只有他。
亚历山大！你在哪里？你出来，让我见见你。我不是真的要杀死你。如果我知道你是，我绝对不会这麽做的！绝对不会……

天啊！我在说什麽？这句话……我不是说过吗？
在好久好久以前，我不是也曾经说过这句话吗？
亚历！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我杀了你父亲，我杀了你！没想到再次相遇，我又再度杀了你！
亚历！原谅我！不要离开我！我已经知道忏悔了！
我求求你，回到我身边，让我永远看著你，只要能看著你，我就别无所求。
亚历──！
我惊醒，撕心裂肺的剧痛向我袭来。
痛？！
我还活著？！
看看四周，雪白干净的病房，空气中混合著消毒水的气味……
我……我还活著？！
天啊！天啊！我怎麽会还活著？
那麽，亚历山大他……
回想起他头部中枪的那一刻，我惊呆了。
血流满面，一双幽幽的冰蓝在望著我，血液流进他的眼眶，掀起一阵猩红……
亚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我不相信查理.艾伦特真能杀死他！我不信！
拔下针管，吃力地下床，却意外地发现双腿没有知觉。
怎麽会？
“唔！”
殷红的鲜血从口中喷出，我的伤口全在流血。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我竟然被射中十二枪都没死？！
房间的门被打开，混乱中，我感觉有人将我抱起来。
“老天爷！安东尼，你真是被鬼附身了！刚刚做完手术就醒过来，你想自杀啊？”
是……乔治？
“唔……”自 由 自 在
剧痛让我喷血，乔治反而开怀大笑：“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你！安东尼，只要你醒了那就还有救！我给你去弹头的时候，真把我吓坏了！”
乔治老泪纵横，活像我老爹。

没心思管这些，我一心只想著一个人。
“亚……亚历……他……”
“噢！他很好！没事！”
骗人！
用尽所有力气，紧紧抓住乔治的手：“告诉……我……他……是死……活……”
“……很好！真的很好！”
“唔──！”
“安东尼！”
我被乔治的谎言气得又吐了一口血，直到把乔治的白衣染成血红。
身体越来越冷，我再度昏迷。
持续了两个月的暗无天日，我终於在一个寒冷的秋天虚弱地醒来。
“大难不死，必有後福！安东尼，恭喜你脱离危险。”
“乔治，我要听实话。”
杀死查理，却失去最心爱的人，我要面对的未来，就是死。
乔治坐在我床边，说了很多让我镇静的废话之後，终於道出真相：“亚历山大重生了。”
“重生？那是什麽意思？他还活著吗？”
“当然还活著，而且活得好好的。”
直觉乔治表情僵硬，我更是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这……怎麽可能？他明明已经……”
“对！他脑部遭了一枪。但我救回他时，他还有气。当时我也很惊讶。後来在手术中，我发现子弹根本就没有伤到他的脑子，可以这麽说，子弹只是伤到了他的颅骨，再多分毫，他就没命了。还有你，好在你还知道穿轻薄的防弹衣，否则你老早就没命了。你们真是命大又疯狂的家夥……”

再多分毫？还活著？自 由 自 在
我惊喜，顾不得大伤未愈就要下床去见他。
只要见到他，我就安心了。然後，让他杀死我。

乔治拉住我，强迫我坐回去。
“安东尼，我知道你很高兴，这种高兴胜过一切。可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对你是个不小的打击。”
“你快说！只要他还活著，我什麽都能承受！”
乔治拍拍我的肩头：“他失忆了。”
我失笑：“他本来就失忆的。”
“我是说，他再度失忆了。”
“得了！乔治！”
“我是认真的。”
由於四年前经历过不明爆炸，再加上查理.艾伦特对你们的死亡威胁。我想，亚历山大在最紧张的那一刻脑神经受到了刺激。他以为你死了，所以，在被查理打下一枪的瞬间，他不自觉地暗示自己忘记所有一切痛苦，以求死个痛快。可他终究是个受过训练的人，他的身体本能地使他躲过了一劫。

脑部的伤早在一个月前就痊愈了。为了不再刺激他，我没有向他提到过你，或者任何事情。为了给他做後期检查，我把他留在医院里。你想好去见他了吗？
我没有去见他。自 由 自 在
听完乔治的陈述，我的邪恶之心又开始复苏。
我暗杀了他的父亲克莱夫.戴蒙，那次暗杀爆炸祸及到他。当我再次遇到熟悉又陌生的他时，为了自保，我再度杀死了他。
我是他的杀父仇人，更是他的死敌。如果我去见他，那我们之间就完了！
……
可这又有什麽关系呢？我最心爱的人不是已经失去记忆了吗？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只要时候到了，我会微笑著出现在他面前，带著那永生都不能泄露半点的秘密，再度与他寻找那份遗失的爱情。
金色的枫叶飘落一地，冷冽的空气异常冰凉刺骨。
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但走路仍然有些不方便。按照乔治.布朗的说法，我还要再躺个大半年。
呵！那怎麽可能？我现在每天要做的，就是起个大早，然後来到医院的花园里，偷偷地看著一个人。

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按理说，就算我出现在他面前，也根本没必要担心什麽。可就在不久前的一天，当我可以下床走动，那一眼……就是那一眼。我看见了在花园里晒太阳的他。
耀眼，夺目，光芒四射。
我已经找不出任何更生动的描述来形容那一瞬间他所给我带来的震撼了。
我的亚历山大，我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你就这样把我忘记了，就连我是你的仇人都不记得。在查理.艾伦特说出真相的那一刹那，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
好在这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你不再是克莱夫.戴蒙的儿子，不再是我的亚历山大.费特列，你只是一个平凡人。
你父亲隐匿了你的一切资料，而我，则销毁了你曾经存在於这个世界的一切证据。
在外界的眼中，我莫里斯议员的左右手亚历山大.费特列已经死了。而宣布这个消息的人，就是我。
亚历，你等我，在我平息了查理.艾伦特阴谋叛乱的风波後，我会再来找你。
“先生，你需要帮忙吗？”
多麽熟悉的声音，我怎麽会在这个时候听见？
“我看你一直坐在这里，眼下就要变天了。我扶你回病房吧！”
他笑得依旧清澈透明，让我几乎有些把持不住。
“啊，不用，谢谢。”
回避他美丽夺目的眸子，我感觉自己犹如阴沟里的恶臭。
我真是该死！做了那麽多对不起他的事情，竟然还有脸说什麽要重新让他爱上我？
我不配。
又下雨了，时间好像把我带回了从前。那个冬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当时他还是一个乞丐。差点被我撞死的命运的恋人。
“先生，从这走回去还有好长一段路，我扶你。”
“不用了，淋点雨没关系。”
要是被他碰触，我会疯的。
“没关系的，我是这里的特护，乔治医生允许我留下来的。别看我那麽瘦，力气还是有的。”
乔治？是他让亚历山大做特护的？
……哦，也对。他脑部的伤需要长期观察。
“先生，我抱你回去吧！”
“我……啊？！”自 由 自 在
还来不及反应，我就被他抱起来。
等……等等！以前可都是我抱他的！现在怎麽可以角色互换？
“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快到了。你自己走，那得多久的时间。万一生病怎麽办？”
“亚……”
差点叫出他的名字，我胆战心惊。
“我叫亚历山大.费特列。这是乔治医生告诉我的。他说，我丧失记忆前就已经认识他了。他是个好人，我相信他。所以你也应该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著凉的。”
看著他说的那麽认真，又那麽无邪，我的心情竟然好很多。
他的本性，也许就是这样的善良人吧！
“啊呀呀！安东尼！亚历山大！你们两个怎麽淋了雨了？护士！立刻给浴缸放热水，这两个病号挨不起冷的！”
“得了乔治！我可没有这麽虚弱。看你紧张的。”
“我能不紧张吗？你这条命都差点没……啊！亚历山大，我派几个护士送你回去，你一回房就要先冲个热水澡，别著凉。”
为了避免我和他碰面，乔治把亚历山大安排在另一栋病房。
看见他要走，我怎麽舍得？
连忙破天荒地说：“亚历！哦，亚历山大，你就留在我这吧。反正热水也放好了，浴室你先用。”
他愣了愣，再看看乔治，犹豫不决。
“没关系，就算是谢谢你刚才送我回来。不用客气。”
他点头，安静地走进浴室，关上门。
“呃……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当然。”
“你得向我保证，不能对那小子乱来。因为你现在做什麽，都有可能刺激到他的脑神经。”
“乔治大叔，你看我这一瘸一拐的，能干出什麽事情来？”
乔治涨红脸，决定不再干预我的事情。
临走前，他又补充道：“别刺激他。”
做了个投降手势，我终於送走乔治。
唉！爱操心的中年老男人。与其那麽操心我，不如赶快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操心一辈子不是更有建树？
笑笑，耳边传来清水声。

“亚历，水温合适吗？”
不自觉地这麽喊他，他也答应道：“嗯。你不冷吗？”
我当然冷。自 由 自 在
“不冷，你就放心洗吧！”
“我担心你的腿受凉，以後会得风湿的。”
“没关系，又不是经常淋雨。”
“你进来一起洗吧。”
一起洗？！
我全身像火烧一样。
混合著水声，他那独特的声音特别好听：“浴缸里的水我没用，你进来泡在浴缸里，让热水去处你的寒气。”
“可……”
我当然想进去！可我真的能进去吗？
“别可是了。再不进来这场雨我们就白淋了。”
当然不会白白淋雨的！
感谢完上帝，我激动又尴尬地敲门进去。
雾气蒸腾的浴室，我和他一丝不挂。可惟独是我一个人在激动。
泡在浴缸里，看著他纤细完美的身材曲线，这具身体，我拥抱了不下无数次。他的敏感带，就连他最怕羞的地方我全都爱抚过。可这个人，正毫无防备地裸著身子，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男性般地对待著。

激动的欲望变成无奈的怒火。
为什麽自己心爱的人近在眼前却不能拥抱？难道就是因为他把我忘了，所以我就要对他保持正常男性的礼仪吗？
我做不到。
这两个月来我都在骗我自己，其实我每天都想要他，时常在窗边注视著他，看著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阳光下，树阴里，他对那些女护士微笑就把我嫉妒得半死。有哪个男人接近他，我就提心吊胆地想冲上去拥抱他，狂吻他，向所有人宣布他就是我的！我安东尼.莫里斯永生的爱人！

“唔！”
一丝细微的声音就把我带回现实。
天！我在干什麽？我竟然不由自主地吻上他。
“对不起……我……总之……很抱歉！”
想走，却被他一句话留住。
“我并不讨厌你。”
不讨厌？那麽……
“我知道你每天都在看我。刚开始我觉得你很奇怪，後来，我认为……你是同性恋。”
我没出声，继续等他说。自 由 自 在
“嗯……我不是讨厌你。只是你一直看著我，而且又从来不接近我，这让我很奇怪。所以今天，我壮胆来和你说话……直到被你吻了……我才知道那种感觉。我……我是说，我并不讨厌你……我……”

“亚历！”
我上前抱住他，抱得很紧，身体与身体之间没有任何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