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英雄时代,无英雄。
罗马,睥睨四方大陆;
他是立在大陆尖端的人,铁骑踏遍罗马疆场,金戈长剑,为守护而挥。
距离战乱最远的地方——科洛西姆,罗马的另一座战场。
自古以来最强的角斗士,以‘征服’为名,剑起剑落,便是又一桩杀戮。
乱世中无意的初遇,圈套、胁迫、阴谋,接踵而至。
却不知道,宿命的因源,常常就在最不可思议的地方,悄悄开始。
谁说的,帝国无英雄?
在你身上,我嗅到王者之血的味道,只是缺少一点点自觉。
那么,我来唤起你。
角斗士
科洛西姆若倒,罗马必亡。——古罗马谚语
科洛西姆竞技场,历时八年建成,是尚武嗜斗的罗马人最中意的娱乐场所。这座略呈椭圆的庞大建筑以混凝土砖石砌成,外墙覆盖的大理石使其雄伟之中添了华贵之气。
今日此时,竞技场环廊中的大型表演区内盛满及腰清水,可容八万人的场地座无虚席。
首排荣誉席正中端坐的一身华丽紫袍的中年男子,是当今皇帝卡德,在他左方是元老院各位元老;而他右边最邻近的两位身着红袍的年轻贵族,则是今天的特别嘉宾,『帝国之刃』。
就在不久前,『帝国之刃』率麾下军团又一次为罗马击退来自日耳曼部落的野蛮队伍。为了庆祝这一压倒性大捷,皇帝善心大发下令全国同庆七日,并为多次替罗马赢取胜利的两位战争英雄大摆庆功盛典。
即将在科洛西姆上演的节目是竞技中颇需技巧的水战,而接下来上场的角斗士文森特,更因战无不胜而享有不败战神之美誉。
文森特。在罗马所使用的拉丁语中,译作『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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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现在你再不情愿,也先把能夹死苍蝇的眉头收起来好吗?」皇帝最右边一位青年男子向身旁人低语。
若不是一席突显身份的红色贵族长袍,又能最临近坐在皇帝身边,人们实在很难从外表判断,这位看来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就是今天的特别嘉宾,在战场上声名远播的『帝国之刃』之一,艾伦•古恩。
而他所发话的另一人,充满年轻神气的面孔仿佛艺术家大气而精研的雕像,英俊极了,只是表情阴森,显然正大为不悦。
他就是另一位特别嘉宾,克劳狄•戈第安。
「如果各位贵族能挪动尊臀到议事殿,我很愿意。」克劳狄瞟向左方包括皇帝在内的元老们,冷冰冰回答。
「我很高兴你这么关心罗马每一份子。」艾伦无奈轻笑,「但你应该没忘,你答应过你父亲只负责保卫罗马疆土,绝不插手政事。我们和皇帝及元老们有过协议,永为军人。只是军人。」
冷冽的剑眉悻然一挑,克劳狄不再多言,沉重的心情愈加沉重。
在战争大捷后回城途中,军团一行再次目睹部分省份弃死婴事件惨状。察觉事态的严重而要求与皇帝商谈,居然被二话不说拉来科洛西姆观看竞技表演,不由更是怒火中烧。
艾伦望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竞技场内雷鸣乍响般,爆发出分外激动的狂呼呐喊。不止后排平民,包括第二、三排的骑士等高级人物,甚至荣誉席上的贵族们也发出了低低的谈论声。
竞技是国内风行盛事,人气居高倒稀松平常,但这么壮观的助阵排场却并不多见。克劳狄与艾伦虽然各有心事,但毕竟拥有年轻人旺盛的好奇心,困惑地对视一眼便齐齐向表演区瞰去。
表演场的南北两侧正各由地下室缓缓升起两个银制绞盘,绞盘中央分别站着一位角斗士,均身披银亮铠甲,头戴面具式青铜头盔,其中一人手执三刃叉和一张大网,另一人两手分握长剑圆盾。
由于两位角斗士都被面具遮住样貌,观众一时也无法确定哪个才是他们期待已久的文森特,但仍热情地齐声高喊,竞技场中只闻呼声一片。
克劳狄偏头对艾伦扬起玩味的眉梢。军务繁忙的他们极少观看这类娱乐活动,没想到一个角斗士竟能获得如此拥戴,未免可笑。
艾伦不露痕迹指指身旁全无帝尊大声叫好的卡德,示意他别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太不屑一顾。
两人无声谈话的当口,那两位角斗士已跃进水中,迈着稳健的步履向对方行近。
因为在水中行动不像陆地,无论攻击或回避都存在种种不便,开始时两位角斗士一直小心与对方周旋。很快执网斗士就有些沉不住气,飞扑上前撒出致命大网,不料他的目标却眨眼在水面上消失了踪影。他连忙缓步后退,视线四处搜寻以防对手从水中偷袭。
不多时,一个湿淋淋的人影无声无息自水底浮出,现身于他正后方,淋漓水珠从那张狰狞的青色面具上颗颗滚落。
全场顿然噤声,静得连身旁人的呼吸都能清晰可闻。
执网斗士的脚步骤停,猛地回转身,手中长叉直刺而出。
再一次令人惊叹的,剑士的行动灵敏完全不似身在水中,一个优雅侧身便轻易避开敌人的攻击,随即举起圆盾瞄准对方叉锋一记狠砸,蛮横的力道振得对方虎口一阵麻痹,手中长叉险些掉落。
因没有防御而更显完美的防御,以及看似随性却毫无破绽的反攻,场内观众无不发出钦佩的惊吁。
原本意兴阑珊的克劳狄,湛蓝的瞳孔顷刻间微微变深,先前的无谓表情被毫不掩饰的赞赏取代,一旁的艾伦也不禁为这精彩的一幕鼓起掌来。
两度攻击落空,执网斗士立即向后跑开以稍作调整,他行走的速度因水流阻碍而略显迟钝,而他的对手却在他逃出一段距离后才轻提长剑追去,身形疾飞如同满弓直发的箭矢,追击不过数秒已到达对方身后。众人哗然。
执网斗士被这非人的快速惊慑,慌忙转身迎敌。迎面而来的盾牌就在下一秒狠狠敲中他的头颅,随即水中飞起一脚,毫无偏差地踢中其面具无法防御的下颚。他的身躯歪了几歪,倒进水底。剑士一脚踩住他的腹部将他制在水下,仰头望向高处座席。
由于战斗结束得太快,观众们一时还回不过神,直到看见剑士象征性地举剑才恍然明白这是按惯例向他们征询意见。
是要杀死这个已经战败的角斗士,还是放他一条生路?
人们兴奋地欢呼起来,一致伸出手将拇指朝下,齐齐高喊:「杀了他!」。
克劳狄皱眉。对于已彻底落败的弱者,他向来不主张杀戮。
角斗士举剑的手缓缓放下,反握剑柄后又扬起,剑尖闪过一道锐光,刺进了水底。
波纹荡漾的水池中,自水底涌起汩汩猩红,火山爆发般汹涌而上,染红了附近大片水面。
红色,象征死亡的颜色,也是象征胜利的颜色。
座席上人们情绪更加激昂,他们已经百分百确认,此时的胜利者毫无疑问就是角斗场上的不败战神。
「文森特!」 「文森特!」……他们齐声高呼。
荣誉席正中央,卡德也处于无比亢奋,他站起来向角斗士死劲鼓掌叫好,随后做出一个拂脸手势。
角斗士看到了,他向皇帝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他抬起手,头盔随手起而揭开,人们的呐喊中霎时掺进了钦佩、仰慕,与惊羡。
只见场中央的这位获胜者,罕见的银灰色长发垂洒腰际,丝丝分明有如瀑布倾泻。剑眉飞扬入鬓,微带上挑的修长眼角写着『桀骜』二字,白皙的皮肤更散发某种不寻常的阴厉。
文森特胜利了,但神情依然淡漠,横举长剑原地转身以对所有观众示意。
荣誉席上,克劳狄轻眯双眼,仔细打量这个显然不似普通人的角斗士。
像是感受到了这方的注视,文森特在面向克劳狄时攸地停住脚步,目光相撞,同样的锐利锋芒,一时间竟分不出究竟哪方气势更胜一筹。
而这种暗中的较量,当局者之外的人却是半分也感觉不到的。
半晌,克劳狄薄唇轻抿,现出一抹微笑。
有意思。这个面貌招摇的所谓战神,居然拥有那样一对使人印象深刻的深灰色眼珠,犹如妖魔聚集的洞穴般,透射出致命的邪气。
(这个男人,很危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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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庆典,终于在部分人的热火朝天与另部分人的冷眼旁观中落下帷幕,隔日下午两位『帝国之刃』便同去面见皇帝。
在当时以强盛著称的罗马,人民中无权无势的人家却因难以忍受的赋税和官员的迫害,不但不以人丁兴旺可喜,反认为不让孩子面临同等苦难才是对儿女的最大关怀,因此屡屡发生抛弃或杀害幼婴事件。
克劳狄和艾伦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早前也曾向近卫军卫队长沙米尔提醒,然而这类情形自他们出征以来非但没有好转,甚至有越发盛行的趋势。
他们终于确信平民口中所传言,这帮在皇宫内外横行霸道的近卫军,只是一群躲在『帝国之刃』战斗前线后享受高权俸禄的米虫罢了。
那一连七天的豪华庆典简直可笑至极!
直到晚间两人才一道走出皇宫,坐进来时的马车里。
罗马城夜色迷漫,居民大多已经进入梦乡。驱车回程途中,车里气氛压抑,艾伦掀开帷幔向窗外看去。
街道两旁矗立着排排居民房,外表看来舒适,实际常质量低劣,火灾危险频频出现。再对比起贵族们一所比一所豪华奢靡的别墅,艾伦叹息。
「罗马边境在扩大,内部却在慢慢腐朽了。」
克劳狄没有应声。想到刚才卡德搂着宠妾兴致懒散听他们说话的模样,除了心寒,更多鄙视。
近百年来罗马国势动荡,接连几个昏君把国家腐蚀得越发惨不忍睹,外战内战时有发生。若不是近卫军为了一己私欲的滥举,根本不可能让只会用金钱放纵收买人心的卡德登上帝位。
艾伦知悉他的心思,感慨道:「人人都知道罗马是巩固在谁手里,『帝国之刃』获得的拥戴也多过卡德,但越是这样,卡德和元老院就越不容许,或者说惧怕我们插手政事。」
没有政权,就没有插话余地,胜仗打得再多又能如何?
「无知。」克劳狄冷哼。
艾伦笑笑,又提起旧话。
「其实论地位,我们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能力更不用说。只要我们愿意,必定能重整罗马。只可惜我无心从政,而你,是不能。」
他惋惜,克劳狄却不以为然。
能拥有罗马固然是许多人的梦想,但对从小就被教育成为帝国第一将帅的克劳狄而言,还是宁愿远离宫廷中的勾心斗角,否则也不会答应亡父的要求,绝不参政。最主要的还是,他钟爱在战场上驭马杀敌收服大地的快感。他并不嗜血好战,但享受胜利的优越。
谈话间马车已行进一条狭窄石巷,马车突然咯噔几下骤停,车外传来马夫两声闷哼,随后又没了动静。
车中两人冷静对视一眼,艾伦抽出腰间短剑,拉开车帘探身朝外查看,不防被一掌击中喉骨,当即从车上跌落,一时起不得身。
居然区区一击就令身为『帝国之刃』的艾伦几乎昏厥,可见对方惊人的技力。
克劳狄豁然起身,一把冰冷的匕首就在此时探进车内,准确抵上他的咽喉。随后踏进车里的,是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蒙面人。
蒙面人身材高大,与他相比竟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的视线基本在水平位置上相遇。蒙面人有着一双颜色难辨的深邃瞳孔,在夜幕中显得无比诡秘。
他走到克劳狄面前,端详片刻便将他扯出车外,割断栓马缰绳,抱着他一起跳上后策马飞奔。
他的匕首始终藏于克劳狄袍内,另一只手极其熟练地驭马朝城门飞奔而去。
「你想怎么样?」克劳狄镇定地问。
「出城。」蒙面人的嗓音有意压低,磁性中带着与生俱来的沙哑,「你知道该怎么做。」
克劳狄没有答话。
他可以反击,但,或许是出于好奇,况且在这种境地下反抗他也未必能讨巧,于是他选择什么都不做,倒想看看这个身手非同一般的男人究竟意欲何为。
很快他们就来到城门前,入夜后城门早已关闭,门边留有十数名士兵把守。蒙面人压低身把脸埋在克劳狄背后,似乎做出一副病态模样,手中匕首却不曾放松。
「克劳狄将军。」随着他们的行进,上前勘察的卫兵立即认出坐在马前的人,必恭必敬地问,「请问您这么晚出城有什么要事吗?您后面的是?」
感觉到胸前的锋利稍加触紧,克劳狄冷冷回答:「我朋友旧病复发,必须立刻去城外乡镇大夫那儿。」
「罗马城里没有大夫吗?」卫兵态度谨慎。
「他一向在城外诊治。」
几位卫兵对望几眼,还是为克劳狄打开了城门。
顺利通过关卡,蒙面人立即夹紧马腹,马不停蹄一路奔出罗马城范围。
直至到达平原区的密林外,蒙面人才勒马跃下马鞍。他向前踱出几步,一个有些眼熟的优雅转身,面向马上的克劳狄,扯下了遮掩的斗篷。
在第一眼看到对方脸孔时,克劳狄很是吃了一惊。
此刻站在那里的男人,长垂腰际的头发被月色映出银光点点,颀长身躯逆风而立,看似平静,却始终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那漫布周身的阴邪气吞噬殆尽。
收起惊讶,克劳狄也下马,语带挑衅地说:「原来是我们的角斗英雄。怎么今晚这好兴致,带刀出游?」
文森特将匕首插进短靴,轻掀嘴角笑了笑,如果那种毫无温度的肌肉扯动能算得上是笑的话。
「克劳狄•戈第安。是吗?」他反问。
克劳狄狐疑拢眉:「你想说什么?」
文森特又笑,带出分明的嘲弄。
「身为帝国之刃,在为国征战的同时,罗马却因为自身的腐败而毁,你这柄刃,是不是稍钝了点?」
对现在的克劳狄来说,这就叫作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脸色一沉,怒气当即滚滚而上。
几乎不假思索地,他上前便向那张自命不凡的脸一拳挥去,却被对方巧然抓住向后反带,过大的冲力令他收脚不及,竟整个人跌向地面。文森特趁势覆上将他的双手紧扣身后,越发迫人的压抑感紧跟着直袭而去。
这从未遭受过的耻辱令克劳狄更加怒火中烧,然而以他无数次对敌的经验,他也明白是他方才的一时卤莽导致失利,如今以这种背扣的姿势被一个力道不在他之下的对手压制,想要扳回胜局的可能性基本渺茫。
不过,即使是文森特这样在竞技场上战无不胜的男人,要将克劳狄长久制住也并不是轻松的事。
他决定长话短说,语气严肃的道:「我还不想和你战斗。我只要你回答我,如果将来有个人能改变罗马全局,你会选择支持那个人,还是当今皇帝?」
这毫无来由的问题令克劳狄怔了怔,攸地嗤笑:「在说你吗?你连个罗马公民都算不上。」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
克劳狄的目光骤然深沉,半晌,慢慢地自信答道:「如果他能从骨子里真正改变罗马……」
文森特高高挑起眉翼,表现洗耳恭听。
「……我将尽我所能,为他开拓罗马无限疆土。」
「很好。」
听完他的回答,文森特唇角抿出一抹似是满意的浅笑,突然俯低身,在他耳垂轻轻咬下一口。历来处变不惊的克劳狄将军登时呆若木鸡。
「我们会再见面的。」
丢下这狂妄的一句,文森特便趁着夜色迅速溶入幽林。
飕飕冷风吹过,克劳狄一个寒噤猛回过神,腾地跃起身,然而再也寻不到对方踪迹。他愠怒地揉着隐隐作疼的耳朵,恨不得将方才留下的印迹统统捏碎。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这个梁子他们是结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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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克劳狄阅兵完毕回到将军府邸,前脚刚踏进门厅,艾伦和瑞恩就从中庭处向他迎来。
「艾伦?你不是应该在休息吗?」克劳狄坐进正庭中央的长椅,问道。
昨晚的突发事件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艾伦挨的那一下重击却是结结实实让他够受了好一阵。
「瑞恩非把我拉过来,再说我也没事了。」艾伦笑着耸肩,挨坐在他身旁,轻揉揉他的太阳穴,关切地说,「你的精神看来比我还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