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顾峭1303

“你！”段飞鸿握紧了袖子下的拳头，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他看著桓峥那张漫不经心的脸，很想一拳挥过去

，打碎他脸上的表情，但最终还是忍住，张口道：“好，就依你所言。”

他忽然间恢复了平静，慢慢打开布包，取出厚背长刀，握著刀的手干燥而冷静，声音也淡淡的：“请。”

桓峥看著段飞鸿拿出那把刀，转瞬间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只是站在那里，就有让人不可忽视的气势，而不是刚

才那个随便一逗便气的暴跳如雷乱发脾气的小孩子，他忽然微笑起来，第一次在内心把他视为一个对手。

大厅内，桓峥段飞鸿相对而立，各站一角，忽然间，段飞鸿气势暴涨，他向前飞奔，拔刀，瞬间来到桓峥的面前

，刀光如雪，刀面光滑如镜，甚至映的出桓峥的每一根青丝。凛冽的杀气劈面而来，激的桓峥一身白衫猎猎飞舞

，桓峥并没躲闪，他的银色弯刀甚至不在手中，然而只一晃，刀已在手，弯刀挥出一片银色的光芒，两把刀在空

中一撞，发出“当”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两条人影已各自跃开。

桓峥赞了声：“好刀法！”便纵身跃起，弯刀挥出，刀光霍霍，向著段飞鸿颈项砍去，段飞鸿却并不理会，一刀

挥出，直刺桓峥左胸，这是以命博命的打发，拼著同归於尽也要置他於死地。桓峥却不想和他两败俱伤，趁著刀

势未老，划了一个弧形，封住他的刀。段飞鸿抢得先手，更是招招进逼，桓峥却丝毫不乱，见招拆招，手中弯刀

灵活快捷，滴水不漏。两人你来我往，翻翻滚滚不多时便拆了百多招，段飞鸿打的兴起，每一刀挥出都散发出凌

厉的杀意，桓峥却是举重若轻，忽然间，他卖个破绽，露出胸口空门，段飞鸿一刀砍至，桓峥微微侧身躲过，手

中刀从外往内划，眼见一刀便能划开段飞鸿脖子，桓峥手心一侧，刀背重重磕在他颈动脉处，段飞鸿身子一晃，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便栽倒在地。

第十一章　执念

桓峥站在原地看著段飞鸿倒在地上，正想叫人扶他起来，突然有人大步闯了进来。桓嵘一进屋便见到段飞鸿倒在

地上，飞奔到他跟前，抱起他，大声叫道：“大哥，大哥，你怎样啦？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他抬起头，对著桓峥凶狠的道：“你便是桓峥麽？你把我大哥怎麽啦？”

桓峥看著他忽然一愣，慢慢的问道：“你是谁？”

桓嵘刚想说些什麽，却发现段飞鸿身子一动，醒了过来，大喜之下，也不知说什麽好，搓了搓手，欢喜的道：“

大哥，你没事吧。”

段飞鸿面无表情，站起身来，桓峥却又问了句：“这位小兄弟，你叫什麽？”

“桓嵘。”桓嵘随口回答，扶著段飞鸿，一脸的担心。

桓峥所有所思，忽然间，他鬼魅般纵身上前，手臂暴长，一把抓住桓嵘便带到身边。桓嵘惊呼了声：“你干什麽

？”

段飞鸿大怒道：“桓峥你想干什麽？”他拔刀上前，刀还未挥出，忽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桓嵘急道

：“大哥，你别动气，我没事。”

桓峥放声大笑，状极欢悦：“我想好了，这位小兄弟便是我赢你的彩头。三年之内，我不想看到你出现在长刀门

，你踏进长刀门一步，我砍掉桓嵘一臂，你踏进两步，我砍掉他腿，你走吧，这句话从一炷香後开始有效。”

他大笑著，拉著桓嵘大踏步从内堂离开。

桓嵘竭力挣扎，却无济於事。段飞鸿看著他离开的背影，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恨意，他一句话也不说，转身扬长

而去。

出了长刀门，段飞鸿也不辨东西南北，只要有路便行，不知不觉中离开了洛阳，天渐渐黑下来，他也毫无察觉。

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仿佛什麽都没想，又仿佛很多事跑马般在脑海里轰隆隆来去。

他记得那漫天的鲜红，大哥的死不瞑目。他记得自己在出云山庄忍辱负重，努力练功，想要有一天灭了出云山庄

满门。他记得那天桓峥用一把弯刀断绝自己所有希望，那些屈辱本可以用鲜血来洗刷，却在那一天之後变成一个

笑话。他也记得桓嵘，那个爱说爱笑的小兄弟，对他全心的信赖和关怀。

他以为自己能够打赢桓峥，拿回长刀门，但他也并非没有考虑过会输。他已不是当初那个什麽都不懂得的纨！少

年，可是，现在的他又知道些什麽呢？

满门被杀之後，除了报仇，他不知道还有什麽是他生存下去的意义，当这个意义被桓峥破坏之後，打败桓峥便是

他段飞鸿活下去的意义。如今这执念却使得他失去了桓嵘，这世上他唯一的情人、兄弟。难道错了麽，难道执著

也是错麽？

段飞鸿迷迷糊糊的向前走，眼睛里全都是迷茫。然而错也好，对也好，他不可能放著桓嵘不管，他可以不去招惹

桓峥，但他不可能不去救回桓嵘。

他慢慢停下脚步，冷静下来，这一天过去的太快，快到他还没有准备好就到了结局，他以为三年的打熬让他足够

强大，然而在桓峥面前却依旧不堪一击。他以为他有足够的冷静和气势，然而只要桓峥随口一句话，便能让他失

去镇定，被他牵著走。

段飞鸿挫败的摇了摇头，这一次真是输得彻头彻尾。

环顾四周，已经不是热闹的街市，一条小路向前蜿蜒，段飞鸿信步走去，默默想著临走前桓峥说的话，“三年之

内，我不想看到你出现在长刀门，你踏进长刀门一步，我砍掉桓嵘一臂，你踏进两步，我砍掉他腿”，要怎样才

能够不被发现的踏进长刀门，救出桓嵘呢？ 

小路的前面是个岔路，段飞鸿全不理会，走了较窄那条，不多时，又出现一条岔路，他依旧挑了较窄的那条，也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他看到一点灯光，虽然微弱，却点亮了黑蒙蒙的夜晚，他精神一阵，朝著那点光走去。

第十二章　地道

门是虚掩著的，一推就开，屋内却空无一人。段飞鸿四下打量，只见屋内只有一张窄小的床，木头做的粗糙的桌

子凳子，四壁空空，然而却并没有灰尘，桌上有一支蜡烛，烛火明亮，底下滴了些烛泪。

他绕著屋子走了一圈，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这麽一间草房，可是人去了哪里呢？又会是谁住在这里呢

？

段飞鸿忽然发现脚下的地板有些松动，不由蹲下身来仔细查看，他伸手敲了敲，发出“空空”的声音，原来这里

是空的。段飞鸿又把这块地板左右一圈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方才掀开这块地板，地板下露出地道，看不清有

多深，也不知通向哪里。

段飞鸿也懒得多想，直接跳下去，地道仅一人高，两人能够并肩走动的宽窄，通风却很不错。走了约莫一盏茶功

夫，段飞鸿看到通道的尽头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油灯旁边坐著一个人。

那人高高的身量，骨架宽大，虽然是坐著，也有一种摄人的气势，令人不敢轻视。他背对著段飞鸿，这时候转过

身来，露出一张雪白的脸：“你是谁，来此作甚？”

他的声音低沈柔和，却显得很是冷淡。段飞鸿愣了下，道：“在下段飞鸿，无意中闯入此处，并无恶意，如果打

扰到前辈，在下这便告辞。”

那人顿了顿，半晌才道：“这里很久没人来啦，你来陪陪我也好。”他的声音平平板板，听不出抑扬顿挫，却带

著些不经意的惆怅。

他始终没有站起身，段飞鸿见他也不像有恶意的模样，便走到他近前，道：“前辈一个人在此，没有亲人朋友麽

？”

那人忽然“咯咯”笑了起来，透著几分古怪：“若非拜朋友所赐，我也不会一个人在这不死不活的啦。”

段飞鸿心中一凛，说不出话来，那人却不再理他。段飞鸿忽然心中一跳，有什麽东西在心里一闪而过，却抓不住

，摸不著。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敢问这地道可是前辈一人所挖？”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道：“不错，你小子倒也有些眼光。” 

段飞鸿心中砰砰直跳，他屏住呼吸，颤声道：“莫非，莫非，前辈莫非便是辜月明？”

那人嘿然一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不错，我便是辜月明。”

段飞鸿知道辜月明这名字的时候还很小，那时候，一家人都还在，他小时候顽劣，不肯乖乖睡觉，段夫人怎麽说

都不听，便吓唬他说，“你再不睡，小心辜月明从地底下钻出来抓你。”他便十分害怕，於是乖乖的去睡。

在当时他幼小的心理，辜月明是个可怕之极的人物，他会挖洞，神出鬼没，性情古怪，喜欢抓小孩子。当然，随

著年纪慢慢长大，自然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他後来才知道辜月明也算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他善於挖掘地道，

神不知，鬼不觉，便能挖出通往你卧榻下的通道，杀人於无形之中，可是为人孤僻，没什麽朋友。

想不到今天在此能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更想不到这人竟如此年轻，他成名也有二十多年了，可此刻看起来也

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脸孔雪白，眉目还颇为清秀，一点看不出这人当年能止小儿夜啼。

段飞鸿正想的入神，却听辜月明道：“我这里甚是隐蔽，你是怎麽找来的？”

段飞鸿不动声色的道：“晚辈忧心忡忡，不曾注意道路，不知怎麽便来到这里。”

辜月明轻笑了声，道：“看你模样，倒像是有事相求，这样吧，你我在此相见，也算有缘，你有什麽事，不防先

说来听听。”

段飞鸿道：“在下有个朋友被人捉住，我打打不过他，想请前辈教我挖掘地道之法。”

第十三章　第一件事

辜月明忽然笑了笑，道：“一开口，便想学我吃饭的本事，你倒很厉害。”他相貌清雅，笑起来颇为好看，可此

刻的笑容却冰冷怨毒，段飞鸿看的心中一寒，半晌方咬著牙说道：“那人比我自己性命更要紧，无论如何，我定

要救他出来，只要辜前辈肯教我挖掘地道之法，段飞鸿肯付出任何代价。”

辜月明忽而放声大笑，声音震得四周的墙壁微微颤动：“好，好，好。你有这等决心，我自会教你。不过，你既

说肯付出代价，我倒要看看你的诚意。”他的话一字一顿，声音清越，却带著万年不化的寒意。

段飞鸿大声道：“多谢辜前辈成全。”

辜月明低垂著眼帘，半晌直起身子，忽然拔地而起，双手在地上一撑，便跃出一丈有余，片刻功夫便从地道回到

了外头的小屋。段飞鸿这才发现他适才坐的地方後面有个半人多高的坑，尚未挖好，不知通向何方。辜月明跃起

带出的风搅得那盏小小的油灯忽明忽暗，他宽大的袍子摆起，隐约能看到双腿细瘦萎缩，想是废了不短的日子了

。

段飞鸿默默看著他的背影，想到之前他古怪的笑，冰冷的话，还有怨毒的眼神，忽然意识到这个古怪的人或许曾

经有过什麽刻骨铭心的往事，至今尚不能忘怀。

等到两人在小屋内坐好，辜月明才道：“你想让我教你挖掘地道之法，这也不难，你答应我三件事，做成之後，

我便教你。”

段飞鸿挺直了背，沈声道：“愿闻其祥。”

辜月明淡淡道：“第一件，刚才那地道你也瞧见了，你继续往下挖挖看，工具什麽的那里都放著有，条件是半月

之内不许离开地道，给你半天时间准备，你可以带些食物和你觉得需要的东西。如果不想干了，随时出来，自己

请便；若半个月之後，你能活下来，向前挖出三尺长，便来听取我第二件事吧。”

段飞鸿愣了下，也不多说，只点头道：“好。”

辜月明沈默的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倚著墙，蜡烛幽微的光照在他雪白的脸上，添了些许暖意，墙上是淡淡的阴影

，随著烛光的颤动微微的摇摆。段飞鸿出了一会儿神，出了小屋，打算猎些野兽，摘点野果作为干粮。

屋外还是黑沈沈的，看不大清楚，段飞鸿不多时便猎了二十来只山鸡、野兔，生火烤的输了，用树叶包好，又采

了好些野果，在一堆杂草里意外发现一个破旧的盆子，拣了来，接了满盆的清水，一样样搬进地道。时间过得飞

快，天色慢慢亮起来，段飞鸿像储存过冬粮食一样忙忙碌碌，走进走出。到得中午时候，他在小屋内歇息了一会

儿，想著还需要些什麽。

辜月明一直坐在那里，脸上带著说不出意味的笑，仿佛是在看著段飞鸿忙碌，又仿佛什麽也没有看，只是在沈默

的发呆。

段飞鸿想了一会儿，想不出还需要什麽，便对辜月明道:“从今天算起麽？”

辜月明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拿出一个沙漏递给段飞鸿，道：“不错，十五日後这个时候你来见我吧。”

段飞鸿点点头，径自走进地道。

刚走了几步，就觉头顶“！”的一声响，段飞鸿抬头去看，发觉是那块地板被合上了。他慢慢走到地道尽头，那

盏油灯依然亮著，不禁呆了一阵，走到适才辜月明坐的位置坐下，放下沙漏，心里面有些微的兴奋，更多的却是

一片茫然。

呆呆坐了一阵，段飞鸿低头就著微弱的灯光打量地上的工具，有的像是铲子却比铲子短且小巧，更多的是些叫不

出名字的东西。他琢磨了一阵，又敲了敲墙面，随手拿起那个像是铲子的东西挖了两下，却只在壁上刮出浅浅的

痕迹。

他苦笑了下，十五天，三尺长，这真令人难以想象。也许他真的是疯了，才会找到辜月明这个疯子，还求他教他

掘地之法，并独自一人待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作这疯狂的事。然他一旦想起桓峥那居高临下的眼神，胸中的恨意便

掩也掩不住，他默默对自己说，就算用十根手指，也要挖地三尺。

第十四章　旖梦，恶梦

当沙漏里流完了一个来回时，段飞鸿抬起头，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发现仅仅只向前挖了一寸不到。总是才挖开一

处，上面便有泥土石块灰尘落下，弄得他一身尘土，迷了眼睛。

他整整衣服，站起身来，走到不远处坐下，觉得腹中饥饿，便从堆放的食物中拣了一只野兔吃了，方觉得好些，

便又转回去挖，先挖了一小处，把挖出的泥土石块转移到另一边堆放，等了一会儿，又开始挖，不久又是重蹈覆

辙。他有些丧气，又觉疲累，边站起身来在地道中走过来走过去，心中反复思量，想了一会儿，复又坐下来盘膝

练起功夫来。

不想练来练去，偏偏静不下心来，又过一会儿，觉得内急，心中发愁，对辜月明便生出些怨怒，然而，生气也解

决不了办法，不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说放弃，辗转中灵机一动，便把挖出的石块堆出一个小小的茅厕，发现石块不

够，便又加紧了去挖，这时心中著急，便脱了外衫包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手中铲子上下翻飞，不知

不觉中运上了内力，只求快，哪里还顾得了尘土，不多时上头又塌陷下一块，眼见洞口被他挖的乱七八糟，他也

顾不得那麽多，搬了石块去修建茅厕，好容易解决了内急，觉得松快了，才长舒一口气。这时缓过来，又想到要

在这里待上十五天，不由暗暗叫苦，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