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挺直背脊、握紧了书包的背带,连丰堂就这麽走出门去。
二楼阳台落地玻璃门前,有著媚人桃花眼的女人正双手环胸的看著连丰堂转身离去的背影。蓦地,有双突然环上她腰身的手让她骇了一跳。
回过头,熟悉的男人的面容让她心下一松。「要死啦,突然这麽没声没息的摸上来,早晚让你给吓死。」
声音中的娇嗔大过於微恼,当然听得出这情绪中哪样占了几分的分别,男人的手又不规矩了起来。
「喂!别玩儿了,楼下可还一堆人在的呢,等会不小心让人看到怎麽办。」嗔恼的,女人只用手推开男人埋上了她颈间的脑袋。
这麽一推搡,男人眼角的馀光也跟著捕捉到了连丰堂离去的身影。「咦,那不是连家的大少爷吗?怎麽才回来连书包都没放下就又要走了?」
「谁晓得?大概是存心不想参加宇堂的生日宴吧。」心底冷笑了声,女人道。
「大概吧。」无所谓的一耸肩,男人又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这回却是真没了心情,将他一把推开,冷著脸的女人只一迳下楼去了。
「真是善变啊,女人。可怜的连家大少爷,这次竟连有家都归不得了,哎……谁让你要挡到连夫人那宝贝儿子的前途,只能自己保重罗。」一脸无谓的喃喃自语完後,男人也跟著下了楼。
下雨了。
不知该往哪去,脚下却习惯的朝著平常搭公车到校的站点行去,连把伞都没有,站在公车站牌下的连丰堂只眯起眼抬眸望向因风向微斜的细细雨丝。
正当他在发愣间,公车却缓缓的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真是奇怪,平时总觉得怎老慢分老不来的公车,在他什麽也不想时,却一下突然停在他眼前了。
也没怎麽想的,等车上人下车,连丰堂便上了车。
因为,他根本就没地方可去。
而他唯一能想到的把自己藏起来的、比较像是属於自己所在的地方,就仅有学校那方小小的学生会室……而已。
看著车窗外已然转为滂沱的雨势,在公车司机奇怪的眼光下,连丰堂还是面无表情的下了车。
虽然不过是一小段路,可在这麽大的雨势下,连丰堂浑身早湿透。却不避不躲的,他只是如平常一样的举步走著。
直到走到早紧闭了的校门前才停下步子。
浑身发冷。但他早搞不清楚究竟是因为身体所致还是心理的因素才让他觉得这麽的冷。
但,都无所谓了,无所谓是哪个理由了。他只觉得全身都累得不得了,累到几乎都快走不动了,但是……望著紧锁起的校门。
平生第一次,身为优等生的连丰堂爬墙的闯进早净空的校园。
他只想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
最後,在近三步一摇、五步一晃的情况中,连丰堂终於到达了对此际的他来讲比平常几乎遥远不仅十倍有馀的学生会室。
颤著手打开门锁,也管不得开灯,才踏进这熟悉的空间,关上门,丢下觉得越来越沉的书包,连丰堂只放松的让整个人一沉的在最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再支持不住了,身体好重,四周的空间是一片黑,从听觉中可以感受到外头的风雨似乎正在增强,没打算开灯引起可能的注意,拔下早让雨水沾湿模糊成一片的眼镜,一身湿的连丰堂只在桌面趴了下来。
他只要在这里休息一下下就好,等一会儿,如果……雨下得小点、然後……家里的活动也结束了以後,他再回家去。
他没问题的,只是小感冒而已……不是吗?抱著这样的念头的,连丰堂放任自己昏昏的睡去。
9
眨了眨眼地,连丰堂的思绪倏地又转回了现实中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或许自己恐怕就将在那个空无一人的学生会室里,就这麽不再醒来的睡下去了。
如果在昨天的那个时候,郎律日没有突然踹开门的闯进来的话。
想也知道那家伙不会没事在那种又是风又是雨的时候无事登学生会室的,为的,八成那只早被他送回去的书包,才会顺道的看见病著的他,也顺道送他上医院的。
对此,连丰堂当然不得不心怀感谢。不过,他平素最不爱欠人人情了,特别是……欠的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的人情!
好容易回过神来的连丰堂在心中想道。
突然地一声喀哒异响蓦地让连丰堂因冥想及无力而低垂著的头猛地抬起。一抬头,他却发现……在这偌大浴室的某个角落,正在悄悄的裂开一条缝,然後,那条缝还正在逐渐扩大、扩大……
最後,那道缝竟然变成了一道根本就不会让人注意到其存在的……门的入口。当然,从那道门後突兀的蹦进来的,自然是郎律日那总爱不请自入的混蛋!
郎律日那家伙……
以著杀人般眼光的,连丰堂只直直的张眼瞪著他。
「咦!干嘛眼睛张那麽大的直盯著我看啊?该不会是你突然发现你爱上我了吧?」嬉笑的说著不正经的话,郎律日人也朝著连丰堂走近,「啊,我好像忘了跟你说这间浴室并不仅只有一道门而已厚,难怪你会这麽的惊讶。」
忘记?我看你是故意吧。连丰堂那双仍瞪著的眼中如是说。怒火烧炽。
「嘿嘿,别那麽生气也别不理人嘛!我没告诉你有另一个门也是为了要以防万一嘛。我就怕万一你在上厕所上到一半时又突然『砰!』一声的昏倒在里面,所以才会跑进来看看你的嘛。因为你也实在是在厕所里头待太久了,虽然我知道你憋了那麽久的尿,泄洪量一定会很惊人的,不过……」
够了!他不想再听郎律日再多说一句那些迟早会让他脑神经爆裂开的疯言疯语了!
额上浮现出超大型的井字号,连丰堂倏然站起身来,「虽然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多谢你帮忙送临时生病的我去看医生。还把你带回你家,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什麽大碍了,可否请你把我的衣服还给我?我想我该……」猛然的站起身之後就是一长串早就想大声说出口的话语,但话说到一半,连丰堂才觉得有股近似於晕眩的感觉冲上头部时,下一秒,他人已软绵绵的往後倒了……
快手快脚的,郎律日这回又再度接住他瘫软的身形的将他拥入怀中。
头…好晕,而且还有种……令他很想呕吐的发冷感。微微喘息著,连丰堂只闭著眼下意识的抓住那道唯一能让他倚靠的高大人形的衣襟。
为什麽,只不过是个小感冒罢了。他的身体怎麽会变得这麽虚弱?
他痛恨这种无力感,更很想不那麽可耻的再赖在郎律日的身上,可身体偏生使不出气力来,於是,很鸵鸟的,连丰堂遂只紧闭著眼的逃避现况。
果然真是个明明就快不行了还偏爱逞强的家伙呢!
好笑的暗叹了口气,一个使力,郎律日便将连丰堂整个人腾空抱起。
吓了一跳的,连丰堂立时睁开眼睛来。「你…郎律日你做什麽?」自己竟然像个女孩子一样被郎律日给抱在怀里,满心排斥的,连丰堂立刻挣扎了起来。
「你别再乱动了,笨蛋!」一想到方才要不是他反应快的又伸手接住了他,这下连丰堂说不得早一个隆咚的跌晕在这里了。
想找死也别在他好不容易才将他救回来的同一天嘛!真是个一点也不自爱的超级别扭大麻烦!CF15DA51间墙:)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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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爽的想著,不仅一点也没有放下他的打算,郎律日反更加下死劲的困抱住连丰堂的身体,「我有时还真搞不懂你呢,做人干嘛非得这麽逞强不可?明明就虚弱得站不住脚了,说出来让人家扶你一把有那麽困难吗?还是你非得让自己先跌个狗吃屎後再让人拖你起来才会比较愉快?」本是叨念著,但到最後却莫名其妙的越骂越火大,郎律日只觉超级不爽的皱起眉瞪起眼沉下脸地恶声恶气道。
虽然平时老大咧咧的展现他的嚣张,不过郎律日那种特有的痞赖式嚣张其实并不迫人,但眼前的郎律日却不一样,不再装痞耍无赖,真沉肃起脸孔的郎律日身上全然的展现出一股迥异於平时的无形巨大压迫感……
也许是被这样的郎律日身上所发出的气势震慑住了,一时间,连丰堂竟真的不再乱动的乖顺了下来。
一直到被稳当的放坐回床铺上,连丰堂都没再挣扎过半分,也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
将连丰堂放下後,郎律日只直挺挺的站定在床前。
突然,一阵沉默就这麽在两人之间流转了好一下子,最後,是按捺不住的郎律日又率先出声打破了这股怪异的沈寂──
「那个……」在好不容易出口後的发语词後,郎律日是一阵不自在的搔头,没办法,虽然心中是想那麽做,不过对这种事他真的不在行,「那个…我刚才在厕所对你说话的态度是真有那麽太恶声恶气了…呃……其实我只是真有点莫名其妙的火了,真的有点对不起,那个……就算我的不对,我跟你道歉好了。」
话才出口,郎律日不禁有点懊恼起来。真奇怪了?方才的事他有错吗?仔细想想,应该是没有吧?谁让连丰堂那个别扭的家伙要那麽不懂得爱惜自己才会招骂的。
而既然他没错,那他又干嘛要道歉勒?
这可真是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因为,虽然在左思右想後确定了自己并没有错,可是在见到低垂著头闷不吭声的连丰堂後,那些怪怪的话就很不合逻辑的自动从他口中冒了出来,但教人更恼的是,他都这麽诚心诚意(?)的道歉了,对方却还是不发一言的沉默没反应,这教他又忍不住想发火……
「喂!该道歉的我都道歉过了耶。就算不爽你也说一句嘛!干嘛这样不乾脆的连个声都不吭,是男人就别这麽小鼻小眼的爱计较,我都说了对不起了……」
「对不起。」仍旧没抬起头,声音闷闷的,连丰堂突地说了这麽一句。
「咦?」刚才、刚才他是不是听见了连丰堂对他说出了那诡异的三个字了?怀疑自己听错了,郎律日倏地发出了个好大的疑问声。
不受郎律日夸张的反应影响,连丰堂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确实是太过逞强,真的很抱歉给你添麻烦。其实我并不是故意推开你好意伸出的援手的,只是从小就已经习惯这样,一时真的很难改过来。」说著,连丰堂终於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郎律日,「但是,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诚心的跟你说一声──谢谢你。」第一次朝著郎律日展露出真摰笑意的,连丰堂说道。
也许别人会觉得他怪,但刚才被郎律日那样严厉痛骂,却份外的让他感到一种令他心头一暖的亲切感。因为,自从管家奶奶死了之後,在那个家中就再也没有人会真的为他的安危而气怒骂他了。
虽然还是不喜欢这家伙,但直觉郎律日似乎是真的在关心他的安危,所以,他又怎能吝於回报一点点善意。
惊诧的瞪大眼看著连丰堂脸上的温和笑意,止不住的是自个儿心口搏动迅速加快的感觉,脑子晕晕的郎律日只能在心中想著──从来没见到这个家伙除了板著脸以外的表情,没想到他一笑起来……
真的是太可爱了。啊!完蛋了,不行了!这下他肯定是栽了。他真的去「煞」到这个呆呆资优怪胎别扭学生会长连丰堂了!
那样的感觉简直莫名其妙强烈得像被个突起的巨大漩涡给卷了进去一样。不过……说实在的,他并不怎麽想抗拒这个漩涡。因为……被卷进去的感觉好像也挺不错的样子呢!
虽然连丰堂卸下木头脸後的笑容很可爱啦,不过,不知道为什麽,在这种温馨的气氛之下,他自己反倒突然觉得怪异别扭起来──这麽的平和…真是一点也不像他跟连丰堂会有的相处模式哪……
总觉得不太能适应。他跟连丰堂两人之间的相处好像应该要更热烈、更有火药味一点才是吧?以著怪异的思考逻辑想著,郎律日口中忍不住就溜出了一串很欠扁的话。「喂!说真的,你刚才在里头应该尿得不少吧?毕竟你都憋了那麽久了。我还想说你这家伙是不是天生的膀胱容量惊人……」
闻言,忍不住一个瞪眼,才正觉微恼,但却心中打了个突地,连丰堂开始怀疑起──到底郎律日那家伙是天生说话白目,亦或是故意惹火?
本以为连丰堂又会被逗惹得板起脸来瞪他的,没想这回竟没得到任何回应,突觉有点单人唱大戏的蠢,郎律日便没趣的自动打住馀下的话。
这下连丰堂心下总算有点谱了。果然……郎律日那家伙明显以惹怒他为乐。一思及此,莫名的像是自己走进圈套般,他却又感到恼怒起来。
虽说这回是真帮了他大忙,但郎律日也没有任意耍人的权利。所以,他决定他要离开这里,马上。因为没有任何人会乐於被当猴儿耍弄的。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忙。抱歉打扰你那麽久,我想我该回家了,可否请你把我的衣服还……」又回复成平时面无表情的脸,连丰堂连声音也变的平板的说著。
果然还是生气了。不过当连丰堂气到连生气的反应都变为平淡时,那可就不太妙了。不过,就算再生气他也绝不能在这当口放他回去。
「不行,你不能现在回去。你的衣服我也不能还给你。」不等连丰堂把话说完,郎律日当下一口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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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连丰堂立时抬眸瞪他。在他恼怒的眼神攻击下,郎律日忙解释道:「因为你那些衣服现在都还湿淋淋的丢在我的洗衣蓝里还没洗,而且现在外面风大两大。你若坚持一定要现在回去,别说很难拦到计程车,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若在这种天气又出去让风吹雨淋到,万一病情又加重的昏倒在哪个不知名的地方,那可不是枉费我白白送你上那趟医院了。」
现在风雨很大吗?闻言,连丰堂忙凝神侧耳倾听。先前刚睡醒来,脑子还迷迷糊糊的,而且还急著要上厕所,所以外在的一切他都没怎麽注意,现在仔细一听──外头的风势跟雨势确实是要比他坐回头车到学校时来得盛大多。
「这个台风……不是晚上才会登陆的吗,怎麽现在风势就这麽强了。」疑惑的,连丰堂喃喃自语道。
「是晚上才登陆进来的没错啊!」笑嘻嘻的,郎律日回道。「约莫是晚上八、九点登陆进台湾本岛的,不过,现在却是风雨最强的时候。」
晚上八、九点才登陆的,那麽……「现在是什麽时间了?」连丰堂疑惑道。
「快十二点了,再差十分钟。」抬腕看了眼手表,郎律日笑得很诡异的答道。
「这麽晚了……」诧异地,连丰堂喃喃自语著。
「是啊,都这麽晚了。而且外面风雨还这麽大,我看你还是就安心的在我这里待一晚吧。反正你又不是女生,偶尔在外头过夜应该也没啥要紧的吧。打个电话回家通知一声不就得了。」这就是郎律日最终的结论。
也是一个让连丰堂浑无法反对的结论。
「嗯。那我就麻烦你暂时再让我在你这里打扰一晚了。」想了下,连丰堂最後只点点头这麽说道。
「喏。」突然地,郎律日就把一个东西往连丰堂眼前一递。
有些疑惑地,连丰堂抬眸看向他。
「用那麽怀疑的眼神看著我干什麽。难道要外宿,你都不用打个电话回去通知家里人一声的啊。」郎律日仍坚持的将自个儿的手机摆在连丰堂面前。「这可真不像你这种优等生会做的事哪!」挑了挑眉,郎律日怀疑道。
看看眼前的手机、再看看郎律日挑著眉的脸,迟疑了下,连丰堂终於伸手接过。「谢谢。」
其实,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在那个家里应该也没有人会在乎的。
而且,虽然说宇堂的生日宴是在家里举办的,但爸爸跟阿姨向来都不喜欢那座宅子,所以今晚他们有没有留宅子里过夜也不晓得……将那只手机紧捏在掌心,连丰堂只在心里著。
看著只抓拿著手机却一点也没有动作的连丰堂,猜测著他可能别扭不想让他听见谈话内容,郎律日遂决定先让自己回避一下。
「啊,对了,昏睡了这麽久,晚餐也没吃,你现在应该饿了吧。我先去弄点吃的拿上来给你。」说完,也不等回应,郎律日旋即转身开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