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藤——南宫雪

当时我只想到这句话，对哥哥不断的关心和追问，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因为每当我开口，发出的只有呜咽的声音而已。
我被送去了澡堂，洗掉我身上的尘埃和血迹——当我看见袜套的血迹时，忽然打了一个冷战。刚才的事情果然是发生过的，那染得血红袜套让我心惊肉跳。帮我收拾衣服的阿万看见那染血的衣物时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小望少爷，您、您没受伤吧？”她皱着眉头，上下的打量我，好象在寻找我的伤口。
“没有，我没有受伤……。阿万，那不是我的血，只是碰到了……”留意到她注视我的担忧目光，我赶紧住嘴了。
这样恐怖的事情，还是不要跟她说的好吧。吓着她就不好了，而且我不想让这个象母亲一样照顾我的人替我担心。
“我很累了，好想洗个澡，然后喝阿万亲手帮我炖的汤哦。”我朝她露出撒娇似的笑容，轻轻地摇她的手。从小我就知道，上了年纪的女士这一招最没折（想当年我就是用这招，让外婆给我买零食的……）。
“好吧、好吧，我的小少爷，我马上就帮你做汤去，你要赶快洗干净哦，不要着凉了……”她的眼里顿时充满了宠溺的柔光，已经把之前的疑问都忘掉了。软绵绵的罗嗦了几句，然后慢慢的走了出去。
当门拉上的时候，我才呼了口气。
解开衣服的带子，任由衣物滑落落在脚边，我跨过了木褴，里面一个充满了历史的浴室。竹子做的墙壁上刻着几首诗，还描绘着花鸟之类风雅的图案；浸浴的池子是用上等的瓷做的，外层的檀木上也雕刻了华丽的花纹，那花纹在浴室内那朦胧纱灯的照射下隐约的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最重要的是那池热水是用木炭烧的！
我想，现在没有一个家还在用这样充满古风的浴室了，简直是古董级的。当然，对于这个民风淳朴但封闭的小岛却是例外的。
我洗过澡，怀着几分恭敬的心情躺进了那个华丽的池子中，让那飘荡着馥郁香气热水没到我的下巴。果然是极上的，好舒服啊……
身体泡在热热的水里，好象到另一个世界，头脑里的灵魂好象要脱离出这疲倦的皮囊。思想不知道是更清晰了，还是已经坠入了迷梦里，之前一些事情慢慢的在那虚无的脑海里活现。有哥哥，有荻先生，有司景良，有教授，也有三宅建人……
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脸好象眼前的水蒸气一样苍白，单薄的身体好象风一样飘渺。他低着头，头发盖住了眼睛，嘴唇一张一合的。
他在对我说什么？我奇怪地看着他，坐起来拉近跟他的距离。
“救我……，请帮……我……”
我终于勉强的听到那细微的声音了。
“救你？我怎么救你呢？”声音听起来好象在水底发出来的一样又沉又缓慢，是在做梦吗？
“我的身体在墓园里，师兄帮我保管着……把我带去那里……”
“墓园？什么墓园？师兄又是谁？”我不解着，眼皮很重，周围的景物好象都在旋转。
“看墓园的原田。啊，好冷，好冷啊……”他的声音细小又含糊不清的
“哪里的墓园啊？”
“啊，好痛啊……不要念咒语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教学楼，荒井教授在顶楼叫我过去……可是墓园里那道红色的墙我过不去。好冷，好痛……”他痛叫着，呻吟着，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那声音大得刺得我耳膜都发痛了，脑袋里“嗡嗡”作响……
我想伸手捂住耳朵，可是手好象没有一点力气，根本不听使唤。
咕噜噜……，咕噜噜……
眼前的景象好模糊，好象在那里看见过黑洞洞的影子，白色的素绸在其中飘荡，好象幽灵在招手。
肺部好难受……扎满了针的感觉。
“……小望！小望！！”
清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光线也越来越明朗了，最后眼前出现了清晰的视界。
最后阿希的轮廓出现在我眼里。
“小望，你吓死我了！”他松了口气般说着，脸上浮起激动的笑容。好象是生离死别后重逢的笑容……
“哥哥……”只说了两个字，但喉咙却好象火烧一样难受。我到底是怎么了？！
“唉，就算怎么困，都不可以在浴缸里睡着啊！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差点淹死在浴室里，我几乎要失去你了！”哥哥眼里的激动带着几分的惊恐，他双手紧紧的抓住我的肩头，直到我痛叫起来。
阿希将我紧紧的抱进怀里。此刻他已不是我最敬爱的大哥了，他只是一个为爱失魂的男人。
我闭上了眼睛，将下巴放心的搁在他厚实的肩头上。
“对不起……”我叹气地说着，看着外面的庭院，有个白色的人影闪动一下，然后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10、家会*
那天，哥哥紧紧的抱着我，他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激动的臂弯不断的紧缩。我依偎在那个充满了温暖和爱的港湾中，感受着久违的爱。
他用倾注了深情的眼睛好象千万条钢丝，把我紧紧的捆住；又象是火山的焰火将我卷到了高热的中心。我觉得好象要融化了，软软地瘫在他的怀里，连呼吸好象也困难起来了。我重重的呼吸着，呼出身体里炽热的情感，吸入他胸膛里糅合着天空和森林的气息的爱意，连衣襟上的细微汗水味道也一点都不放过。
无论是生死相隔，还是夜夜相遥的灯火，我已经被寂寞和渴望已经煎熬得太久，太久了。温热的拥抱，人体肌肤相贴、厮磨的沾粘，让我好象得到了甘霖的枯木，一下子就想狂乱的想伸展枝叶，想拥有更多。
我将唇靠在他的衣领上亲吻着，闭上了眼睛……靠唇上的感觉去感受一切。顺着衣领我碰到他的锁骨，那里充满了男子汉的味道。我启齿咬下的瞬间，他倒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恩”了一声；我不满着继续上溯，将舌头滑到了突出的喉结，侧头，象吸血鬼似的细慢地啃咬、吮吸。
“啊……”他终于难以忍耐的喊了出来，双手抓住了我的手臂，象钳子一样……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身体的调整到最敏感的状态，用心等待着……可是却没有等到我所期待的温柔和火热。
我惊讶的睁开眼，正好对上了他那双蕴涵着火烫的眸子。
他将我小心的，慢慢的移开。
“对不起，小望，现在我还不能好好的爱你……但是请你相信我，在祭典后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夜晚……”
脸一下子都火了起来，我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那些挑逗的行为有多丢脸。
但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上的力度突然消失了。
我抬头看见哥哥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要走了，再留下来我会忍不住的。”他最后看了我一眼，昏暗的灯光中现出温柔的笑窝，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身体里好象突然空了，我愕然的坐在原地，好久之后才回归现实。
哥哥的话我好象明白，好象又不是很明白……
总之，那天晚上我还是一个人，孤独冷对壁。
早上的时候荻先生过来跟我说，哥哥让我搬来梅阁住，叫阿万去帮我收拾行李。
“为什么哥哥他不过来？”我抓住荻先生，严厉的瞪着他。
“小望少爷，宗主大人他正在忙着庆典的事情，如果他能过来的话就一定会第一个来看你的。”荻先生话说得极温暾，好象很诚恳。
但我一看就知道那不过是哄我的话而已。可我没有马上发作，因为我知道荻先生不是个简单人物，即使我提出抗议他还是会用别的理由塞住我的嘴巴。而且荻先生似乎有着对哥哥非一般的忠诚，如果哥哥不想见我，他是绝对不会让我见到哥哥的。
但是哥哥为什么一直躲避我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从到这个岛上开始，我和哥哥相处的时间极少。开始的时候我觉得那些人妨碍着，不想让我见到哥哥；到了后来我渐渐的感觉到其实那是哥哥的意思。哥哥难道已经不喜欢我了吗？不会的……。
某些深夜，我在半睡半醒中听见哥哥深夜来访，他低声的向阿万询问我的情况。一再叮嘱她要好好的照顾我，如果有缺什么东西即管向管家要就是……。最后肯定会走到我跟前，在我脸上落下无数温柔的吻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如果他已经淡忘了我们的誓言和爱，又怎能给我倾注那样宠溺的深情？
我隐隐觉得哥哥好象要做什么大事情，而那件事情关系我们的一生。
“小望少爷？”看我不说话，狄先生倒是有些紧张了。
“我一直在樱园住的好好的，搬来这里干吗？”反正就算住在梅阁也是照样见不到哥哥的吧。我不甘的想着，说出口的话也带着闷气。
“之前宗主大人问起过在树林里的事情，听了之后非常担心少爷的安全。所以马上就决定让少爷搬到这里来住，好方便照顾你。这都是宗主大人为你的安全设想的……”
树林里的事？指的是司景良的事情吗？
“梅阁是祭祀祖宗的主房，四周都布满了结界，如果住进这里恶灵就不容易近来伤害少爷你了。我猜宗主大人就是这样想的。”
“哦……”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其实从一开始，这个房子里所见的每个人都贯彻着哥哥的命令。根本没有我反对的余地。
“那我和阿万去收拾一下东西吧。”
“小望少爷，我护送你一道去……”
荻先生跟了上来，态度自若而坚决。
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得出来这又是哥哥的意思。他一定是要荻先生来保护我的吧，毕竟之前竟然发生被恶灵劫持的事件……
于是我们一行三人就回到了樱园。荻先生站在门外等候，阿万第一个就跑到别室去帮我收拾衣服，而我则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过是离开一天而已，怎么好象已经很久了的样子呢？我叹着气推开了那扇门，满是樱花树的庭院又展现在面前，迎面吹来风已经带着热气和海的潮湿了。
暴风雨要来了吗……？
回头，贸然发现桌子上有一个盒子。啊？那不是三井先生的烟盒吗？他忘记拿走了？我无聊的走过去拿起那个烟盒，在手上把玩。轻轻的，里面根本没有东西吧。可是三井先生为什么老是带在身边呢？
我好奇的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果然没有烟，但是有很多小的纸片。
“梅东柳西，三百七十二，夕阳烟柱，左三右四，腌菜治。”
什么意思？诗吗？不通啊……三井先生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我又打开别的字片，上面写着：“凶手不是凶手，死人不是死人。百天涅是鬼还是神？想得起来就要查……《经冲阴司书》。白伞一字。”
真是怪字条，这个三井先生都在想些什么啊？我看得摸不着头脑，反而觉得他好笑。但仔细的看时，又觉得好象是什么暗语、谜语。毕竟百天涅肯定是这个岛上特有的节庆吧……难道这些字条在提示些什么事情吗？
“少爷，你好了吗？”阿万在外面叫唤着。
“啊，好了、好了。”
我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字片胡乱的塞回盒子里，把它放进怀里藏起来。这时候阿万已经推开门了，她身边放了两个大包袱。
“那么我们就搬到梅阁去了，少爷。”
阿万用极为温暖的声音说着，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恩！”我也赶紧放出招牌的笑容，手紧紧的捂住了胸口的盒子。
我们一回到梅阁，就看见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站在门口等着我们。
“我是宗主大人差遣而来的下部久美，奉命请小望少爷到议事堂去商量要事。”
商量？会是什么事呢？！我惊讶着，侧头看了荻先生一眼。
“小望少爷，你去吧。”他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在我背后轻轻的拍了一下。
“小望少爷请这边走……”
叫做下部的人已经做出了邀请的姿势，我只好迈开脚步跟他走了。
跟着下部走我才知道这个梅阁是壮观的地方，樱园根本不能比。总之我们走了十五分钟的路程才到达了那个叫议事堂的地方。
把我带进去后，下部就自动的退出并轻手的拉门。
议事堂正中坐的就是哥哥，旁边还有那个姑姑司无火、叔叔司无垠……家族里的其他人等都到齐了。
“小望，到这里来坐。”哥哥指了指身边的坐垫，招呼我过去。
我一路走过去都接到了很多奇异的目光，其中还有不少窃窃私语，可每当我回头去寻觅却见他们别过头去。我心里扎扎的，感觉很不好。但对上哥哥温柔的目光，我就没有办法回头了，跨过那些继续刺人的眼光，坐了上去。
“这样人都到齐了。”
哥哥的声音在高高的屋梁上回响着，威严镇压着下席里的私语。
“谢谢大家的出席，今天我们这个家族会议主要是就仪式上的主祭师人选进行磋商。”
开口说话的是司无火，虽然已经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了，但声音响亮颇有威仪。
“主祭师不是一直都是岩手大师担任的吗？为什么要另找人选？”下面又开始议论纷纷了。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清了清嗓子：“各位，请听老朽说几句。我担任司家的主祭师已经很多年了，从上上代宗主开始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一百年了。趁着这次新宗主即位的机会，老朽想也该为自己找个接班人。所以擅自要求更换这次主祭师的人选，这样的要求本来是过分的，但承蒙宗主大人的宽宏大量和支持，所以召开了这次会议商议人选。”
他就是岩手吗？就是在电话里邀请我来这里的人？我不由得仔细的打量起眼前这个老人来。他满头银发，脸上虽然很多皱纹但皮肤透红，身板很直；看来年轻的时候很壮，而现在也很健康。虽然说话声音有点沙哑，不过那似乎是天生。
“我推选九郎担任主祭师。”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司无垠。
“九郎是上代宗主，也就是大哥司牙藏的小儿子，深得他的宠爱。而且他还是司家的直系血统。除了他，我觉得不作他选！”
被他点到名的司九郎一脸的惊奇，似乎从没想过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叔叔我不行的呀，我除了教书什么也不会……”他苦笑着推迟，消瘦苍白的脸上堆满了紧张恐惧。
“九郎虽然说是大哥的末子，受他的宠爱，但他根本不具备巫子的资质，勉强他反而是害了他，你说对吧岩手师傅。”不冷不热的说着，司无火冷冷的瞪了司无垠一眼。
岩手没有理会司无垠由司无火转向他的瞪视，自顾自的思索着，摸着雪白的胡子点了点头。
“对呀，对呀，我对那方面一窍不通，而且你看我从小就病到大的身体……”得到支持，九郎的头点如擂鼓。看他那样子，好象真的很不愿意从事主祭师。
听了他的话，司无垠顿时恼怒的站了起来，指着侄子就大声苛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