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藤——南宫雪

“和许多家族一样，司家特别注重血缘，因为他们认为血缘越是浓厚就越具有法力。”
“小望有去过那个树林中的院落，也听说了那件事了吧？”师傅抬头看着我，眼光却深深的射入了我的心底。
我点点头，我相信帮我收拾衣服的阿万和荻先生一定有跟哥哥报告过那件事，而师傅也可能已经听说了。
看见我点头，师傅低低地“唔”了一声“那件事全是真的。当年的经过实在非常的惨烈……”岩手师傅突然间沉默了，好象回忆着当年的痛苦。
房间里一下子静悄悄的，连偌大的房间也好象被这凝固了似的空气缩小了，有些狭窄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当年的司家之所以这样的惨烈，是因为司家人突然失去法力，无法抗争。虽然传说是因为被司家长久以来害死了的冤魂报复，但其实是因为血脉到尽头了。原因就是因为血缘过于故步自封……没有新的血脉传承，难以产生拥有强大力量的继承者。于是后来幸存的司家人都下意识的选择某些优秀巫道世家作为结婚的对象，期盼能培养出具有强大力量的优秀继承人，重新将司家发扬光大！”
“因为这个缘故，造成了很多的悲剧和遗憾……”有些感叹的说着，岩手师傅忽然以一种带有歉疚的眼光看向了我。
“师傅？”我有些奇怪，但不敢追问，因为师傅的样子好象很悲伤。
“小望，希望你原谅你的爷爷、原谅你父亲……”岩手师傅忽然就激动地说着，紧紧的握住我的肩头，直到我喊痛。
我更加不解了看着他：“师傅，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一个是我敬爱的父亲，一个是我素未谋面的祖父，我何以要原谅他们？他们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吗？
“这些……以后你就能慢慢的明白的。总之你是身兼司家和大苍山巫女优秀血脉的继承人，是这个岛未来的希望！”
“师傅，你是不是说错了……继承人应该是哥……不，司枷濂先生吧。”我差点就把哥哥两个字吐了出来，幸好连忙改口。因为在他们眼中，宗主是司枷濂，并不是我哥哥斋藤希……
“你想说的是阿希吗？”
冷不丁的一句让我大吃一惊，我有些诧异的看着岩手师傅……
“孩子，有什么可奇怪的？当初，施行招魂术，将阿希的灵魂招进司枷濂身体里的人就是老朽！”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是不觉得惊讶了。就眼前这位大法师的修行，这是绝对有可能的……
“被施行招魂术的人不能担任继承人，而事实上，阿希本来就没有继承的资格，这从出生前就已经决定好了。”
师傅说出这句话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那句冷酷的话言下之意好象在说：阿希根本就没有出生的必要……
我觉得很不忿，虽然他是让人尊敬的师傅，但有什么资格竟然将哥哥说成这个样子？！阿希先于我出生，但我的感觉好象从前辈子开始就跟他有种难以切断的牵绊……我无法想象出生后没有阿希的情况。一直以来，因为有阿希的疼爱和保护，我才能快乐的长大，他是我生命中必不可少的！
可眼下却被人不屑地说得如此可有可无，怎不叫我心痛、怎不叫我气愤。
“小望，虽然阿希对你不错，但你千万不能太接近他。否则，他会毁了你……切记、切记，这就是为师的忠告。”
最后，师傅突然是极为凝重的对我说。
不解、迷惘……我觉得师傅说的话越来越奇怪了、越来越不可理喻了。他的意思是让我防着哥哥，因为哥哥会伤害我？！
“师傅……哥哥不会害我的！”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把话喊出来了。
师傅以一种惊愕和奇异的眼光看着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种灸人的热从一直满到头顶，脑子里嗡嗡作响。我意识到好象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而且还在岩手师傅面前做了很失礼的举动。
“唉……孩子，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表相，算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师傅喃喃自语的说着……好象并不期望我再能听进去了。
我还是想解释、分辨，因为师傅好象并不明白哥哥根本就是他说的那种人，可正是这时候，有人在门外轻轻的说：“大人，饭菜已经准备好，我们送进来了。”
“进来吧。”
得到岩手师傅的允许，门拉开了。几个穿着白色家政衣的女人将饭菜送了进来。她们麻利的将碗筷和饭菜摆好，然后说了一句“请慢用，餐具我们稍后来收。”就弓身退出了房间。
“吃饭吧，小望。”师傅招呼着我，朝我碗里夹了一块炸虾。
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但心里还有是有些不忿，有些不能原谅刚才他对哥哥的言论。不过，这可能只是老人家的多余的担心而已吧，本意上可能只是单纯的担心我。
“小望，有时候有些事情我不能全部都告诉你。但是你要相信，师傅任何时候都对得起你和司家。这个家太复杂，而你太单纯了，任何小心都是必要的。”当我刚吃了口饭，岩手师傅却又慢慢开口了。
我抬起头看向岩手师傅，他已经低头去吃饭了。
“师傅，我明白你关心我，但我相信哥哥。”
听见我的话，师傅最后抬头看了我一眼就没有再说话了。
吃饭吃了一会，我看了师傅好几次，可能他也已经发觉了，但是没有出声。
其实这时候我的心正七上八下，因为我有些事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有事就说吧。”
师傅放下了碗筷，坐正了身子。
“我想问我父母的事……。”
“你的父母啊……”师傅好象在感慨叹气，他眯起眼睛想了一想：“你想知道什么？”
“爸爸他以前真的在这里出生吗？那，他为什么会离开这里呢？”
“……是的。他在司家海拔最高的那个地方出生……，那个屋子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能听见海潮的声音。他在这里度过他的童年，受我的教导，成为一个有为的术师。他喜欢在岛上各个角落冒险，然后在傍晚时跑来兴高采烈地跟我说他的新奇发现……”
“他为什么要离开？他应该很喜欢这里吧？！”
师傅的眼神从回忆的迷茫中渐渐变得明亮，他正正的看进我眼里。
“因为……他找到了比这个岛更加喜欢的东西——那就是你母亲。”
“是妈妈？爸爸和妈妈在岛上认识的？”
“是的，当年你的妈妈是可是大美人啊！她嫁入了司家的那个景况很轰动……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结果会变成那样。唉……”
师傅叹了口气……
我呆呆的看着师傅，我知道下面的才是最重要的。
“那是一场荒唐的婚礼，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竟然要嫁给一个快要死的老人。小望，其实这件事我也是有错的。”
从师傅的话中，我朦胧的感觉到什么东西……
“妈妈要嫁的人不是爸爸？他们……”
“当时的宗主是司雷仁大人，他正病危。他的家人希望能通过婚礼让他的生命延长，而杏子就是那个续命新娘。”
“什么？！你意思说妈妈其实要嫁的人是爷爷？！”
我说出口都觉得不敢相信。但，却见岩手师傅点头，默认了。
“婚礼后，他们照顾宗主大人的相处中了解彼此的痛苦，他们相爱了。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哄动，因为他们的身份一个母，一个是子。当时被视为大逆不道，大家都说要把他们抓起来烧死。于是我安排他们离开了这个岛……”
“师傅……”
“后来他们也有给我来过信，告诉我杏子已经有孩子了。我出岛看了他们，然后去见雷仁，告知他这个消息，最后幸运的得到了他的谅解和承认。周助和杏子在雷仁的葬礼的时候回来过一次，但之后就没有回来了。可能是当时的人还是对周助和杏子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了吧。”
听完这个故事，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起平时的老爸老妈的点滴，忽然觉得他们的合拍、默契和温情都那么的来之不易。难怪他们一直都那么恩爱……妈妈每天都会等爸爸回来吃饭；而爸爸一定记得结婚纪念日时送些什么给妈妈……
想不到爸妈年轻的时候竟然有这样一段浪漫凄美的爱情，真是一点都不输外国的罗密欧和朱丽叶。

13、迷离（下）*
雨从那天开始就下着，有时候会变得象线一样，有时候就象微尘一样细碎的在天空飘洒。总之到现在还没有停过……
放下书本，我揉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朝外面一片亮绿看去。可能是受过雨水的洗礼吧，门庭前的那几棵树木格外的亮眼，空气中渗透着被洗涤过的清新和些微凉意。
其实从去师傅家那天起就觉得会下雨了，但没想到竟然下了两个星期。
我这段时间都要到师傅的神社那里学习，就是学习作为祭师的一切知识礼仪等等的东西。通常时间都是4~6个小时左右，余下的就是我的休息和复习的时间，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虽然是下雨，但是听说准备做为庆典的场地已经搭建完毕了，所以那边只派人去看守、或是做最后的修整而已，平时敲锣打鼓地练习的人都移到了神社的道场里去了。全个宅子上上下下的人似乎都对这次的庆典很重视，他们走路急匆匆，几乎每天都从早忙到晚。我想，大概是祭典的日子已经逼近了吧……
昨天的时候，管家的纯部夫人把阿万也叫去帮忙了，据说是负责缝制衣裳的部分出了问题要她去帮忙。我微笑着对阿万说：“放心地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阿万对我再三的叮嘱之后才依依不舍的出了门。
她走了之后，屋子里忽然就冷冷清清起来了。
为了忽略那讨厌的孤独感，我就自己一个人看书，看岩手师傅给我的书。
说起岩手师傅，越是相处就越发觉他的学识渊博，品德修养极高。除了对于历史和巫学有他特别的见解之余，还教给我很多人生的道理。他真的是一位难能可贵的好老师……
他家的藏书也很多，有很多还是珍贵的古籍。听说除了书房那满一屋子书外，还有一个地下的书库，里面还有好几个房间都是他的收藏。岩手师傅说过那里是我们族里最隐秘的地方，当时他说的很神秘，我觉得好象隐藏了什么大秘密。
其实从我开始从师傅那里接触这个家的历史的时候开始，感觉好象知道得越多就越是迷离……。这个家族的秘密深远的好象长长的黑洞，仿佛没有尽头。而我，不过只是站在路口张望的人罢了。
说起秘密就想起了三井先生留下来的那个烟盒，里面那小字条的意思我终于有些明白了。其实知道得很偶然，那天我学习完毕从师傅家回房间的时候没有走平常走的路，就是那条穿过梅林的捷径，而是绕了一个圈。
当时我因为想在回去前清醒一下被书经弄得糊糊的脑袋而走了南门，从那里下山，然后从宅子的正门那里回去房间。一进宅子的正门左手边是宅里用人住的地方和仓库，而右前方则是正宅的建筑群。紧靠着厨房的大仓库按种类分了几个屋子，门口用黑色的大字分别写着“薪火署”、“冰鲜库”、
“腌菜冶”、“杂器集”、“酱调室”、“木瓷居”。
没错，当我看见“腌菜冶”这3个字时，登时就将它和那个字片联想起来了。这个名字刚好是排在“左三右四”的位置上；地点正好是处于梅阁的东边和柳斋的西面，而且后侧紧靠着大厨房，所以如果天气好，作饭的时候的确可以清楚看见烟柱的。
这么看的话，三井先生的字片就决不是什么疯言疯语。可是，那个“腌菜冶”仓库里除了了腌菜、泡菜外到底还有什么东西呢？我曾几次尝试想进去看看，但都被人拦下了……
这倒是让我肯定了，那里面一定有些什么东西。
至于别的字片，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
对了，之前曾经跟师傅问起过“白伞一字”的时候，师傅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他是一个50年前在阴阳界很出名的阴阳师；不过因为他是演能剧出身的，所以“白伞一字”只是他的艺名，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姓名。
后来当问到是否有本书叫“《经冲阴司书》”时，师傅竟然很生气，说没有这样的书。但我看他的表情，答案显然是相反的。后来他又追问我为什么想问这些东西，我就用“偶然在书上看见提到过，觉得奇怪就问问看罢了”的话糊弄过去。
岩手师傅才松了口气似的“哦”了一声，然后交给我几本书，说他头疼得厉害，让我自己回去看书学习。
伸了个懒腰，我揉了太阳穴。看书真的好累，特别是那些写满了什么咒语，法术原理啊什么的书……
其实以前在研究哥哥复活的方法的时候我就读过这方面的书籍，其实对我来说不是很难懂的。但是这些书可不是外面的那些有删改或者错漏的书籍，这里的书在这个以阴阳之术而著名的家族传承了几百年，都是人手抄写的古文体。要把它们在短时间内都记住，并融会贯通，这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了，在屋里闷了这么久，外面那绿的发亮的树木和清新的空气强烈的诱惑着我。
只用了一秒钟我就决定了，我要出去走走。
于是我就披上了外衣，走出了房间。
外面虽然还下着小雨，但是清新的空气让我淤塞的头脑顿时清明了起来，舒服好多了。那小雨我也就不介意了。
梅阁的地方比樱园或别的地方都大，能走的庭院都比别的地方多。
用小石块细心的铺成的小道会在竹林和花草间延伸，好象一道绿色的走廊。有时会在路旁发现一座庭阁又或者一道溪流，心情会因为这突然间的发现而变得愉悦起来，而且路越走就越远了。一直的走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出了梅阁。
哎呀，伤脑筋，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是路痴，所以无论是哥哥还是其他人都告诫我不要离开梅阁，可眼下发现已经远离了也没法子了。
我抬头看看，前面隐约的出现了屋顶的样子。啊，那里是仓库……
心里一动，我抬脚就朝仓库走过去。
身为刑警，三井先生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他曾经说过高山先生没有死，他就在这个岛上……其实，我对他的话并不是很相信。但是有关字片的事竟然是真的，那三井先生到底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呢？很想知道……
一路走近，好象都没看见有人，可能也是因为在忙祭典的事情吧，谁都没工夫在这里看守仓库。这么一想，我觉得轻松了很多，连忙快步的走了过去。
仓库门前静静的，要平时早就有人来拦我了，但此刻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这里。
我轻轻的推开了右数第4的门，门上写着“腌菜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