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藤——南宫雪

墓场的门口的管理室里没有人，看守的阿伯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墓场里的碑石被大雨“嗒嗒”的击打着，发出凄清的声音。我静静的站在管理市的门廊前，整理着几乎湿透了衣服和头发，眼镜已经被雨水弄得模糊不清，景物在眼里也变得扭曲不已。
“你怎么没带伞？”一个温柔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抬头看见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站在我面前，个头似乎比我高，但眼镜片上的水让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啊，急着出门忘了带了。”我随便的应了一句，心想到底是哪里的熟人吧，不是邻居就是什么同学。
“拿去吧。”一把黑色的钩把雨伞递到我眼前，象牙色的柄把闪着动人的光芒。
我伸手接过雨伞：“你呢？我们一起用吧。”
“我不需要雨伞。”他小声的说了一声，然后转身跑向雨中，朝墓园的深处跑去。
我急忙大喊着想叫住他 ：“你等等，你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我以后好把伞送还给你啊！”
但他好象没听到似的，我急忙在他后面追了过去。但是当我跑了十几米后，就发现他在一棵大树后消失了。
我的心脏突然就猛烈跳动了起来，脚步慢慢的放轻。
我小心的走到了那棵树后，那里有块一米高的碑石，从光滑的表面看来还很新。上面写着：爱子/尊兄——斋藤.希 之墓。
墓碑下歪歪的躺着几朵菊花——那是我在四月清明扫墓时带给阿希的，当时我把雨伞也一并留在了墓前，为他挡雨。
我的心象要裂开似的，大雨好象就是直接打在了我的伤口上。我的脸被雨淋得冰冷，但眼睛里却热乎乎的充满了一些东西。
我低头端详着那把伞，果然在伞柄上刻着“斋藤”两个字。之前我留给阿希的伞，奇迹般的握在我手中。我的手颤抖了……
无情的雨，下的很大。但在这滂沱的大雨中，我隐约的听见自己无声的呜咽……

3、学校
对很多新生来说，这个M大学是个可怕的地方。
学院大楼主楼的墙壁是灰色的、很坚硬，听说当时为了监狱坚固所以用了海岩；窗户很小，只是作为透气罢了；主楼的侧后方甚至还保留了了望的灯塔。因为，是直接由以前的监狱改建而成的，所以很多地方还残留着当时痕迹。一些被称为古迹的地方甚至还流传着据说是真实的残忍传闻。
总之第一天报到，就被这个学校阴森恐怖的气氛吓哭的新生，也决不是没有的。至于后来，有适应下来的，也有干脆就退学的。但是，能留下来的新生就绝对能读到毕业，而且一定是成绩优异，每家公司都抢着要的人才。
可即使是这样，这个学校17门科系每年的毕业生总共不过300人而已。可想而知，就读的人少的可怜；但从另一方面说，这个学校的人均资源就多了。所以，学校校舍的利用率只有60%，也就是说有40%的校舍是闲置的。
那个所谓的“40%”其实就是以前没有改建的地方，就是那些所谓的“古迹”。它们就在主教学楼的后面，中间隔了一个不知名的池塘和小树林。
从来没有人知道那个神秘的“40%”里面究竟是什么地方，也不会有人敢有兴趣去探究里面有什么。反正这个小城的常识就是：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要去探听。
今天我一进荒井教授的研究室就看见里面多了一个人，他的皮肤白白的，戴着眼镜穿着白色衬衫，身体纤瘦。站在被风吹得飞扬起来的白色窗帘边，简直就象鬼魂降临人间。
我吓了一跳，随即发现他有一张很知性的脸。
“你是新生？”我问着，将手上的书放在了教授的桌子上。
“你就是荒井教授？”他那双大眼睛放射出锐利的光芒，有些防备的看着我。
“不是。”我摇摇头，随手将被风吹得满地都是资料捡起来。
“我想你也不会是。教授没那么年轻。”他歪了一下头，露出一抹微笑。
我不由得有些许惊叹，这小子笑起来竟然好象偶像一样可爱！
“我叫三宅.建人。”他大方的伸出那双白得好象晶莹剔透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我居然觉得他的手白的刺眼。所以我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有握住了他那纤细但有力的手。
“欢迎你来到荒井教授的研究室，我叫斋藤.望。”我微笑着，说着欢迎词。
互相介绍后，他好象放松了很多，开始对周围的一切发生兴趣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新生呢？”他坐在荒井教授不知道从那里捡回来的沙发上，好奇的打量这个到处杂乱地堆放着书籍、纸片和叫不出名字东西的房间。
“因为你上学很准时啊。”我一边帮他倒水一边解释着：“这个学校很有个人风格，没有什么严格的校规，所以其他人和晃井教授都不会在十点前出现在这里。而且……”我把水杯交到他手里，然后继续说：“而且，这个系加上教授的研究会只有13个人，所有人我都认得，不难猜出来吧。”
他“呵呵”的笑着，小口的喝了口水，然后用很有趣的眼神看着我。
“那你呢？你为什么这么早呢？”
我把教授弄乱的书籍一本本的摆放好，又把他昨天吃完没扔的方便面盒子处理掉。
“惯了。”我只回了他一句话。
窗外的风把树叶吹得“飒飒”做响，把沙尘都吹进了屋里，我赶紧把窗户关上。一下子，房间里竟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好了，还有时间，我带你去参观一下校园吧。”
“好啊！”他带着期盼，站了起来。
背着光，我看不见的他眼睛，只觉得背后有一阵阴寒。

十点开始上课，这似乎都成了大家的习以为常的事了。原本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后来十点才回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早起的人也会十点才回来了。因为，大家都不想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个看起来象充满了阴森和不祥的学校。
9点钟。没有人的学校静得出奇，不，简直静得可怕，好象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它还是监狱的哪个血腥时代。
其实平时大家都不会很认真的去看这座古老的建筑物，并不是大家不留意，而是不想看。因为，在风化掉落的墙灰后面，时时会发现过去什么人留下血迹，又或者是掺杂着头发的血块……；如果在雨后操场散步，可能会在高高的围墙边发现人的犬齿或者骨头碎片。大家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这已经成了默默承认的规矩了。
但是，这一切，在没人在学校的时刻就会比平时更清楚的显现出来，还原它的本来面目。
“这里是走廊，窗口可以看见树林和池塘，树林那边是废弃的校舍，你不要过去。”我一边走在前面，一边对他吩咐着。
“过了走廊就是会有上5楼的楼梯，楼梯旁边的是资料室和自习教室。”
“等等，”三宅叫住了我：“这里是3楼吧，上楼梯应该是上4楼吧。”
我认真的看着他：“正常来说这没错，但这楼梯只上5楼。要去4楼只能从西栋G 3礼堂那边上。而且，大堂的楼梯是直上3楼的，你不是从那里上来的吗？”
“这个，因为那条楼梯太长，我以为我经过2楼了……那2楼从哪里上呢？”
“2楼从北G5的门口上，但那里已经锁，不会有人上2楼的。”
“为什么？”他的看着我，心里充满了疑惑。
“因为那里发生了些事情。”一些很血腥的事情……我的心帮我轻轻的补了一句。虽然事隔多年，但学校里知情的老师和同学们对那件事都三缄其口。还是不要提的好。
“总之，这楼梯上5楼，那里有标本室、教研室、小型图书馆还4个教室。”虽然我知道三宅想知道更多的事，但我还是故意扯开了话题。
可能是发现我不愿多说，疑问到了嘴边，三宅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默默的跟我走。可我知道，这个问题他总有一天会问个清楚或者弄个明白的。
“对了，帮你安排你的柜子吧。学校有寄钥匙给你吗？”
“钥匙？这把吗？”他从口袋里好不容易才找出一把钥匙。
我拿过钥匙对着窗口的光线端详了好久才看清了那把钥匙的花纹。
“呵，三宅，看来你成绩还不赖啊！竟然只有一科不是满分。”
“你知道？”他惊讶的看着，好象遇上了现代神巫！
“当然，这钥匙上有特别的花纹会标明学生的成绩等级，还有柜子的等级、位子。”被他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不觉有些得意。“你在柜子在这边。”我带着他走向一楼。
长长的楼梯上回响着我们的脚步声，但是我却感觉到我的身边除了三宅外还有别的东西。
“你是不是感觉到了？”
三宅忽然开口问到。
“感到什么？”我回头看向他。
“就是那个……”
“别说了，这个学校的历史虽然恐怖，但不会有那种东西的，反正我就从没有见过。”我说着这些话，却没敢正视他清澈透心的眼睛，心底一片沉重。
听了我的话，三宅愣住了。
没有理会他，我径自的走到了大堂右侧门，那里长长的排着两排黑漆漆的柜子。
“第二排二层5204……”我将钥匙交还给他。
看了我一眼，三宅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走向那黑漆漆的那派柜子。
他小心翼翼的将钥匙插进锁洞，一扭，“喀嚓”一下柜子开了。
“啊——！”
三宅尖叫着，好象是看见了什么可怕之极的东西，一直往后退，最后身体紧紧的贴在后面的墙壁上。
“发生什么事啊？”我急忙跑过去。
“那……那里有、有人，满脸是血！”他的眼睛惊恐得不会移动，手颤抖着指向柜子里。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隐约看见一个人样。我不禁也紧张了起来……
我走到柜子前，往里面看。
“啊！”
柜子里面的竟然是、竟然是阿希！他满脸鲜血的看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他还会动！
我摇摇头，再定神去看，赫然发现那只是面镜子，镜子里那个象阿希的人其实是我。那些所谓的血其实柜子生锈流下来的痕迹。

4、巫子
一定是我太累了……
而且最近又常常想阿希的事情。
我几次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尽快的使自己平静下来。
“没事了。”
我回头安慰他，同时也安慰自己。
“不过是面镜子。不过柜子有些生锈了，下午的时候我帮你修修吧。”我把镜子从柜子里拿出来，发现一些粘稠的黑褐色东西沾住了我的手。
“你先回去研究室吧，我去洗个手。”
三宅惊魂莆定的点点头，乖乖的自己先上楼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我才转身往外面走，到操场的洗手槽走去。
我拧开水龙头，使劲的搓着那洗那种奇怪的液体，看着它在水中溶化、变稀，变成了鲜红，象血一样流到了下水管。
这个是，是颜料吧？我心想是哪个混蛋竟然将颜料涂在柜子里呢！
洗好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回头却赫然发现：一串鲜红的脚印从教学楼大堂弯弯曲曲的一直延伸到了我的脚下……
鞋底也沾到了吗？我抬脚看了看鞋底，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呼了口气，不是我的呀。
可是，不是我的又是谁的呢？！一路来的时候，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我向四周张望，只见树枝在风中摇曳着，发出“飒飒”的声音，除此外什么人也没有。
我独自站在偌大的操场中，忽然感觉天空边缘的黑暗急速的向我压了过来，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空气在收缩……
然后一股冰冷的压力重重的击倒了我，我沉沉的倒在地上，想动身体却僵硬得不会动了。耳边风声呼啸着，好象听见有许多痛苦的惨叫。
一中巨大的痛苦和悲伤穿透了我身体，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那好象是属于什么人的悲痛、哀伤一下子占据了我的身心。
泪水一直流淌着，默默的感受这那个悲伤。
一股电流般的感觉在我身体里来回流淌着，又熟悉又哀伤……
“小……望……”从黑暗中，我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呼唤着。
“哥……哥……”我想张口，但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那样的干涩、难听。热热的水从眼角淌了下来，一直滴落在地上。
“我，我，我好想……想念你……”
我闭上眼睛，感觉到身边有一种奇异的寒冷。我隐约知道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温度。

当我醒来的时候，三宅坐在我的身边，担心的看着我。
我慢慢的坐了起来。头痛得象要裂开似的，好象不是我自己的。我拍拍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躺在教授研究室的沙发上了。
而荒井教授也已经回来了，他正站在门边。
“醒了吗？”他说着走了过来，将一杯水交到我手里。
我头痛得要命，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接过了水。
“是三宅送你回来的。”教授看了一眼三宅，然后转身走向了书柜。
我实在一句话也不想说，只能向三宅投去感激的眼神。
“什么也不用说了……”三宅摇了摇头。
他抿了一下唇，好象在犹豫着什么，想说又不肯定是否该说。
“三宅，你有什么就说吧。”
教授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正站在三宅的身后。
“我……”三宅看了看教授，得到教授鼓励的目光后重新看向我。
“斋藤，我觉得有一个阴魂正缠绕着你……”
我没说“是”，又没有说“不是”。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睛连眨一下都没有。
“我，老实说，其实三宅不是我的学生，是我特别从四国请来的。”教授叹了口气，用一种怜悯又充满无奈感慨的眼神看着我。
“你是我最疼爱的学生，我实在不愿意看见你再痛苦下去了。”
三宅在我面前坐正了身子，认真的看着我：“我之所以会来这里念书，是因为我是巫子。”他说着解开了衬衫袖子的纽扣，拉起了袖子：那条雪白的手臂上布满了一条条难看的血痕，一眼看去真是触目惊心！
“所谓巫子就是阴间和人世的沟通的桥梁；为了引导阴间的鬼魂，就必须通过巫子的身体。所以很多阴间的鬼魂都会聚集在巫子的身边。”
“从你入学的那天开始，我隐隐的感觉到你背负着什么。但是当时，我没有注意。可是事情已经越来越糟糕了……”
“够了，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魂！”我硬撑着痛得要裂的头壳，用沙哑的声音阻止他们。
“好了，我要请假回家休息。”说完，我也不想看他们有什么表示，径直的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