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藤——南宫雪

荻先生的声音很威严，果然是做宗主的人就是有架势！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其实他也是很温和的一个人，和之前在赛场上的凶猛完全不同。登时心里多了几分好感……
“昨晚深夜叨扰实在是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招待不周还请你见谅才是。”荻先生微笑着，暖洋洋的眯起眼睛。
哥哥不断地打量着荻先生和我，不耐烦的打断我们的寒暄，将我推到身后。
“好了，好了，我们进去坐吧！小望你也进来，别呆站在那里！”
说着，他搂着荻先生的肩头就走了进去。
我应了一声跟在他们后面，突然觉得好象和他们隔了一堵墙。
我不知道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表情，但我觉得一定不好看。
我们被邀请到里间用茶，外面的学徒们开始自己的练习。
阿希一直和荻先生在热烈的谈论着剑道上的事情。我从小就对体育没辙，所以别说插话，有些词我连听都听不明白，似乎都是些很高深难懂的东西。
“哥哥……”
我小声的叫唤着，但阿希还是一个劲的跟荻先生聊，完全没有理睬我。
怎么会这样？阿希从来没试过置我于不顾的啊！难道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我焦急地在阿希和荻先生之间寻找着，想从中找到一丝答案的蛛丝马迹，但显然是徒劳的。
到底怎么回事？阿希好象被荻先生的话题吸住全部的注意力，而我好象成了一堵透明的玻璃。昨天开始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昨天梦里阿希他还说他喜欢我的……
……
天啊。我肯定是疯了！我到底在做什么？竟然对荻先生产生嫉妒之心！！
“哥哥，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荻先生，抱歉，我要告辞了……”
我匆匆的丢下话，转身就跑了，心里只是想着赶快离开那个房间。
身体好沉重啊。
那里根本就没有我容身的地方。
我低着头冲了出去，不敢看别人的脸，也不敢让人看见我的脸。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会是一脸怎么样的表情，但一定很悲伤。
因为泪已经流进我的嘴巴里了，咸咸涩涩的，好难受……
我象失魂落魄的鱼，冲回房间就躲进了被子里，动也不会动了。
棉花吸收了我的泪水。我知道我不该哭的，我是男孩子，对，我是男孩子，而且还是阿希的弟弟。我用什么资格去哭呢？我用什么身份去妒忌接近哥哥的人呢？
现在不过是和哥哥谈得来朋友，但如果以后阿希他要结婚呢？！
我已经不敢想了……，泪越擦就越多。
唉，已经无法收拾了。

也许是哭累了就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下午的阳光照进了房间的地板上，拖出了长长的光斑，照出了飞舞的微尘。忽然，一个人影挡住了那道光临房间的夕阳，房间里一下子就暗淡了起来。
我顺着影子看去，是一个高大的人，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最后咧洁白的牙齿、露出了笑容。
“小望好些了吗？睡了一个下午闷觉呢！”
他问着，轻声慢语的，好象怕吓着我似的。
“哎呀，没办法，这回只能再打扰人家一晚上了。我们明天再走吧。”
听着他温柔悦耳的声音，我的伤口好象被细细地按抚过。
这是哥哥的声音，至少我还能听见啊，不是阴阳相隔……。算了，只要他幸福就好，我就认命吧。
虽然心还是伤得很重，但我决意一下反倒使得自己好象开豁了，不再那么难受了。
“小望要起来吃点东西吗？人家可是很好心的请我们下午茶呢，而且你都睡了一天了也该饿了吧。”一只手诚挚的伸到我面前，好象绅士般邀请我。
“知道了……”我顺了哥哥的话坐起来，但眼光只接触了那只手一眼，最终都没有把手递给他。
哥哥的眼神一下变得很是愕然，好象不信我居然不理他的好意。
是的，如果是以前，是平时我一定会高兴地把手交给他；但是现在，我决定要断了自己的那分念头。
最后我冒他的充满了焦虑和不解的目光到卫生间梳洗去了。
一切，在到达临界点、直到爆发前，就让它保持这样吧。我心想着。
其实，如果这时候的我能多看一眼哥哥，看看他的眼睛里的东西，之后所发生的残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这完全可说是我的错误。

13、逃离*
昨晚上因为太黑了，没能真正的看清楚这座孕育武士的古宅；而现在白天的光线充分的通透了房子的每个角落，展现了这所古宅的所有的幽雅和威势。
我跟着哥哥，回避着他的目光，自顾自的端详着这所房子，觉得好新奇。
我们家住的是虽然不是楼房，但那是在地震之后重建的房子。能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看见这样有着古老历史的房子，真是叫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和亲切感。因为我记忆中外婆家也是这样的老房子，可是那座房子应该是倒掉了，是因为地震的关系。
阿希他不断的向后看我，好几次叫我“快点走，不要东张西望”，可我还是宁愿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并不是不喜欢和他一起走，而是太喜欢和他一起走了，如果可以，我真想跑上去拉着他的手……。但是，有很多的事情都是很无奈的。幸好，这里的庭院景致都不错，否则我们之间的气氛会更尴尬。
我还是打量着四周，躲避着阿希视线。不期然的撞上了阿希的胸膛……
“哥……”我抬头看着他，吃惊的发现阿希的眼里竟然充满了怒气。
“小望，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和你谈谈了，我不想再出现以前的那种误会。”说着，阿希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就走。
“不是要去参加茶会吗？要迟到的……”
他完全不理会我的叫喊，只是一直走，手一直紧紧的抓住我的手。
我看着他摇动的背影，衣服上被扯动的皱折好象一张愤怒的大脸。我们在庭院里穿行着，只是避开有人走的地方，直往深处去。
无数招展的横枝叶被阿希狠狠的撞开或折断，即使是开满了花的枝头也不能逃避。
我感觉到他内心的痛苦和愤恨，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不能把阿希拉进这场不道德的游戏里。兄弟相恋，真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别说是爸爸、妈妈，连这个世界也不能原谅这种行为。我不能害了哥哥。
终于到了，那是一棵大树，大得要五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巨大的树冠象一把极大的伞严密的遮住了脚下的空地——果然，大树下面没有高于膝盖的花草。
“小望，你看着我……”
那只温柔的手转过我的脸，让我抬头直视那双眼睛，里面满是伤痕。
“小望，你喜欢荻先生吗？”
“荻先生？”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难道是怕我讨厌他的朋友？想起自己之前在他们谈话时突然暴走的举动，真是觉得自己很失礼。
“不会讨厌啊，他是个很好的人。”阿希还是介意我的心情，他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是吗？”阿希叹息般说着，没有我之前期望的恢复精神，反而好象更消沉了。
“那，你讨厌我吗？”他淡淡的说着，但眼睛里光深得吓人，而且还紧紧的追逐我的眼神。好象要把我逼进角落了似的，连呼吸也不能舒畅了。
“哥哥，你、你在说什么啊，你是我哥哥，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如果我不是你哥，你还会喜欢我吗？”
在我话音落下之前他就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呆住了，怎么也想不到阿希竟然问我这个问题。难道，被他发现了吗？
我定定的看着他的脸，思索着，可惜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风，不合时宜的吹来，扫落了阿希额头上的刘海。看着他在风中飞扬的发，还有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我突然觉得好陌生……
的确这个身体根本不是哥哥原来的身体，但那个躯壳里的灵魂是那样的陌生，似乎不过是一个喜欢我的陌生人，并非我记忆中的阿希哥哥。
“你，你是我哥哥啊。”我好久才找到一句能说的话。
“别叫我哥哥！”他生气了，双手抓住我的两个肩头用力的摇晃着。“难道除了是你哥哥，我就不能是别的了吗？”
我不敢看他眼里的疯狂，怕会被那深深的黑色卷入可怕的旋涡。
“八年了，足足八年了，我喜欢你八年了！如果不是那样的爱你，谁会对自己的弟弟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八年啊，甚至连死的界限也敢超越回来见你！！你到底懂不懂啊！！为了你，我甚至不惜弄脏自己的双手，全都是为了你啊！！”
耳边一度只有风作弄树叶的“飒飒”声，抬眼也只见一片绿油油的颜色。
那瞬间，相信不单是我，即使换了别人也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世界不曾改变，不会为了谁而改变。但是我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改变了我的世界。我承认心里有那么些依稀的期盼和喜悦，但我只能说我还没有了准备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告白。
“我不会，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哥哥……，目前我还只想叫你哥哥……”
好象是冷水从头浇下去似的，阿希顿时面如霜色，眼睛里放出的光好象要吞噬一切。
“沙沙沙——”
树丛那边发出杂乱无章的声音。
“他们在那里！”
有人在大喊着，接着杂乱的声音更多了，朝着我们直奔而来。
我们都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这时西边的树丛里钻出一个人影，是荻先生！
他神情慌张，头发和衣服被树枝弄得十分凌乱：“宗主大人、小望少爷，快跟我来，阿紫那个家伙报警了！！”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我们就跑。
“警察？”我惊讶着，警察来了？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我想问个究竟，可当我看见哥哥难看的脸色时，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荻先生带着我们在树丛的小径里穿梭着，哥哥走在我前面，紧紧的拉着我手，还不时的回头看我是否落后了……。横出来的枝条打在哥哥身上、脸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可却没有多少打到我身上——因为阿希挡住几乎全部的伤害。
我觉得很心酸，很愧疚……
“哥哥……”
“……什么？”
阿希压着声音问我，虽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但还是很温柔。
这更加深了我的罪恶感。
“我……”我有种冲动，想告诉他我真正的心意，毕竟人非草木，何况我本来就喜欢……
“到了！”荻先生回头朝我们叫一声，然后就领头冲出了茂密的树丛。
身后不远处还有人叫喊着“那边……抓住他们……”
但我们已经来到一道破旧的木门前，而外面就是宽广的世界。
“车子就在外面，我已经把东西放进去了，请宗主大人保重！等我料理好一切，就会到岛上追随大人左右的！”
荻先生说着把一把钥匙塞进阿希手里，然后把我们推出门外，把自己关在门里。
墙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好象是追捕的人到了。
“你们到底在我的院子里干什么？！”
荻先生用主人的气势大吼着，替我们挡住那些人的脚步。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墙壁，那边似乎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小望，我们走吧。”
阿希拉着我上了停在路边的车子，很快就发动起来。
“啊，汽车！他们逃了！！”里面的人察觉到发动机的声音，顿时又喊叫了起来，冲破荻先生的防线涌了出来。
我扭头看见他们在后面追着，但是阿希已经把油门踩到最大，结果没过多远他们就被远远的丢在后面。过了几分钟后，只成为倒后镜上一个点而已。
后门外的这条路，说是路还不如说是走出来的山道，虽然平整但却并不宽，而且偏僻的很。要不是荻先生带路和准备了车子，根本谁都不知道这里竟然有这么一条山道，而且这条路是可以穿过山，上到另一边高速公路的。
说到这车子，荻先生为什么会帮我们准备车子呢？还有，他刚刚竟然叫哥哥做“宗主”？
车子从山道冲上高速公路，转进了开往海边的专道。
车身一下子进入了高速和平稳的行驶状态，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起来。风从窗口刮进来，发出“忽忽”的声音，撞得我的脸颊生痛。于是我摇上车门玻璃，车里登时变得从来没有的安静。
我扭头看看身边的阿希，感觉还是心有余悸。
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睛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的公路，用劲的踩着油门。
路边的指示牌、花坛、灯柱都往后面狂奔着，在没看清楚它们的样子前就已经过去很远了。因为高速所带来的那种压迫感和过弯时那夸张的摇摆，让我紧张得紧紧的抓住了胸前的安全带和窗边的扶手。
我的脑海中不止一次的闪过“好快”和“恐怖”之类的字眼。因为阿希好象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刹车”，什么叫“减速”似的。车子在高速路上狂飙着，不知道是车子失去了控制，还是开车的人失去了控制。
“哥哥，不用那么快了吧……后面好象没人在追了……”隐忍多时，我终于挤出了几个字——之前我根本就是怕得没能说出话来。
他稍稍的抬眼瞄了一下倒后镜。“哈，果然已经没有追来了……”
脸上线条慢慢的放松，变得和平时一样柔和，然后速度也渐渐的降了下来。
被悬起的心脏也终于能恢复平常的跳动方式了，当我松开紧握扶手的手时，掌心里居然有一层薄汗。
他到底是从哪里学的这种危险的技术啊！
此刻，我不禁感慨起来：哥哥飚车……好可怕啊~！
“小望，你刚才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开车中的哥哥好象想起了之前我叫住他的事。
“没什么……”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手指头轻轻的搓着手指。刚才不过是一刹那生出的冲动，过了那时分我还那里说得出口啊！
“对了，我是想问，问……荻先生为什么会叫哥哥你做宗主呢？！”我终于找到可以解围的问题了。
“司枷廉所在的‘司’家是个武道传世的家族，荻先生的‘荻十祢御刀流’不过是司家的小分支而已。对他来说，我就是这一代的宗主。”
阿希看着我，露出好笑的样子：“其实我也是在和他比试过后才确定这件事的……。遇见他也是一种缘分吧。”
他口气好象很轻松，但我从看他眼底却看出了沉重。
“小望，我不想逼迫你对我承诺什么……”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说了那么一句。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的敲着，好象很轻松。
但我知道，其实不然。
“但我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我不能再丢下你一个，我不想过孤独而黑暗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