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藤——南宫雪

“现在没有车了，我们可能要明天才能想办法到码头了。”哥哥在我身边看看天空又看了腕表。
“对不起，是我想的不够多，让你受惊了小望。”他温柔的微笑着，眼里带着歉意和浅浅的憔悴。“我以为他们早清理了现场，应该会通车的……”
“算了，哥哥。既然走过来就不能回去了……”我往后看了一眼那个黑漆漆的隧道洞口，心脏不由得一紧。实在不想走那条回头路啊……
“虽然这里一直走就能到码头，可是路好远呢。对不起，小望……”
“别说对不起了，阿希！是我愿意跟着你出来的，我不会埋怨你的，所以别说对不起了。我听了，很难过。”
“小望啊……”哥哥看着我，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眼光看我，那好象是玫瑰色的眼光充满不可思议……。
我隐约的感觉到了什么，那火辣辣的视线让我禁不住别开了头……
“我们走吧，好吗？我不想留在这里。”我瞥了一眼隧道的方向，催促哥哥。
哥哥没有再说话了，他靠近我伸手搂住了我的肩膀，手紧紧地握着我肩头。
“不用害怕，这条路，我与你同行。”
温热的气息在我耳边弥漫着，带着一丝叛逆的气息在夜色里偷偷潜入我们之间。我忽然觉得我们的距离有些过近了。
这真是很奇怪的事情，因为我从来没想过和哥哥这样靠在一起有什么不妥，但我今天居然觉得“近”。我心里有一秒害怕和犹豫，但在1.05秒后我就完全忘记了那些不安。因为我得承认，我更需要哥哥在我身边的那种温暖、亲近和安全感。
也许当时也有怀着失而复得后的真心珍惜，同时也暗暗的展开了探知真心的旅程。
我们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行走着，夜里凉爽的风吹过路旁的草丛，昆虫轻轻的鸣叫合唱。天空边微亮的光照着前面的朦胧的路，我们相互依靠，影子里分不出是哥哥还是我。
整个天地中，只有我们在行走着。
一种契合的和谐好象是浪漫的田园曲在我脑际回荡着，我呼吸里有着特殊的味道，是田野的清新也有来自身旁温暖。我觉得自己从来就没这么舒畅过，但是，也许是放松了的缘故，赶了一夜路的我开始觉得疲倦象洪水般袭了过来。
精神的疲乏使得脚步也开始散漫了，身边的阿希很自然的感觉到了。
“打起精神来，小望，你看前面有座房子……”
我抬眼看去，顺着阿希指的方向，果然有一座房子还亮着灯光。
曾经有人说过，灯光好象就是希望一样。走夜路的人，灯不但是指标而且也是希望和渴望。
我们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发现那是一座有些古旧的宅院。不，应该说是旅舍才对。
其实说是旅舍又好象不单是这样的。因为那个宅院古色古香的，很有气势，而且门边上还挂着一副木匾：槎峨野剑道场；而另一边却挂着：“XX山民俗馆舍”。
“这好象不是民宿啊。”我皱着眉头，有些失望。
“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要借宿的啦，难道还要你受累吗？”哥哥低头看着我，手已经按响了门铃。
“来了，请稍等……”
里面传来优雅的声音，是位女士。
不一会，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位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的女士出来了。她看见满脸风尘，一身狼狈的我们登时吓了一跳。
“对不起，深夜打扰了，我们赶了夜路，但实在太累了……”
阿希把我挡在背后，向女士说明意图。
很快的，善良的女士就被哥哥的温文尔雅气质和笑容征服，热情的将我们迎了进去。
“真是可怜的孩子哟，这么晚了……一定很累了，我们这里虽然是小地方但还是有热菜和温泉的……”
从女士口中得知这里真的是一家道场。但是因为徒弟都不住在到场里，而且为了宣传这里本地的民俗、维持道场开支，所以道场主家就办了民俗馆兼民宿。
“今天早上有个东京来的学校剑道社来切磋学习……，都是些可爱的小伙子，不过就是太吵，刚刚才睡下的。”女士笑呵呵的，好象慈祥的妈妈。
女士带着我们走过了弯曲的走廊，最后将我们带到西边角落里一个房间去。
那个房间就在中庭走廊的尽头，门口正对着一棵碗口般粗的樱花树……
帮我们张罗好睡觉的被铺和浴衣就告辞了。
“你们好好休息吧，明天道场里有剑道的切磋，如果有兴趣可以来看看，顺便见见我家主人。”
女士笑呵呵的说完就把纸门拉上，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哥哥，一下子都放松了，疲累也涌了上来。
我躺在地板上，连动一下也不想。
“喂，先洗澡吧，刚才我问过了，这里有天然的温泉池。”阿希说着，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脱下来。
“哥哥先洗嘛……”我懒懒的开口，房间里柔和的灯光已经让我昏然欲睡了。
眼睛睁不开了……
“你呀，怎么从小到大都没变呢……”哥哥无奈地责怪着，但语气里读到的是更多的宠溺。
这种被关爱的感觉让我好象又回到小时候，叫我心里一片温暖。
从地板的轻微震动感觉到哥哥离去了，我的眼皮一下子就粘上了。
身体轻飘飘的好象躺在云海里，好舒服。我的意识随外面的沙沙声漂流着——好象是又下雨了，迷糊中仿佛还能听见什么细碎的私语。
——他睡着了吗？几个人？
——两个，这算好了。
——今天就动手吗？
——不要，先等等，还差一个……
——要不要先下个药，要是他们察觉就不妙了。
——看看吧，他们不会发现的，我们不用动手。
声音模模糊糊的，最后消失在大雨滂沱中。
他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还有……他们所说的“两个人”是指我们吗？难道这个地方……？！
我吃了一惊，然后就醒了。
我坐了起来，发现外面果然下着雨，房间里除了沙沙的大雨声什么都没有，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真奇怪，难道还是因为刚才在隧道的遭遇让我精神紧张吗？我问着自己，然后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身汗，在微凉的空气中有了几分的寒意。
“小望，你醒了？”门推开了，哥哥走了进来，怀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热腾腾的饭菜和纳豆汤。
“我让老板娘做的，快点吃吧，你饿了吧。”
看见美食才发觉自己真的饿了……，我手忙脚乱的把小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腾出了放东西的位置。
“因为太晚了，所以只要这些东西……”哥哥放好饭菜，把筷子递给我一边这么说着。
我抬眼看他，看见他眼中的遗憾。
“这很好啊……”我端起了饭碗，“哥哥吃饭吧。我不在乎吃什么，只要和你一起吃就好了。”
哥哥定定的看着我，我感觉到他的视线定在我的脸上，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激动的呼吸。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哥哥坐在一起吃饭了。”我扒了几口饭，胸口热热的，好象有什么想涌出来。
“有……有两年了吧，我对面的位子都空着。每次我抬头看见那张椅子就觉得很难过。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度过这些日子的，只知道每一天吃饭都会想起，那个座位是哥哥的。”
外面的雨好象慢慢的小了，由筛豆子的声音变成了稀疏的“滴答”声。夜，也因此变得更深，世界好象缩小在房间里。
我不该有眼泪的，但它却不受控制的滑落我的脸庞。
“好想和哥哥吃饭，好高兴和哥哥吃饭……吃什么都好……”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身体内外都激动得不住的颤抖着，声音呜咽了起来。心情好象都随着泪水流出来了。这刻，我才发现这两年、七百多天竟然将自己压抑得这么的深、这么的痛苦……
温柔的指节，带着些微香烟的味道拭过我的眼底，滚落的泪珠被带走。我眨眨眼睛，抬眼看见阿希将手指放在唇下，轻吻。
然后，眼睛又模糊了……
“我就坐在你面前，我们吃饭吧。”
深情，我看见的只有深情。有一瞬间，我错以为眼前这个男人不是我的哥哥，只是一个深爱我的人……
啊~！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到底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赶忙低下头，避开哥哥眼光。
竟然把亲爱的哥哥想象成爱人？！可恶！这种想法不应该有的，这全是错的！
可恶……。
我不断的诅咒自己的无用和罪恶，充满了愧疚的吃完了这顿饭。
看我没有说话，阿希也没有说话，似乎没有发觉我那刹那邪恶的思想。
他应该没有发现才对，最后，我在洗澡的时候这么猜测着，松了口气。
当我从浴室回来房间的时候，哥哥正靠在门边喝酒。
他看了我一眼，眼光里荡漾着柔和的灯光，我感觉上好象是情人般的诱惑。
错觉？！
又来了……！！我气恼的责骂着自己的无耻，跨过哥哥的交叉在门边的脚，避开与他的对视。
我躺进被子里，小声说了一句：“哥哥，晚安。”闭上了眼睛。
我不可以对哥哥胡思乱想，睡吧、快睡吧！——我命令我自己。
也许是之前赶路太累了，也许是在隧道里浪费太多的精神力了，洗澡后的舒坦让睡意很快地拜侯了我。
有人靠近我，然后唇上一片湿热。有什么卷进我唇里，温柔的抚触着，最后不舍的离开。
是谁呢？是梦吗？
我想一探究竟，可是眼睛困倦得睁不开，身体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我梦见哥哥在我耳边轻轻的说着，然后湿滑的东西舔过我的喉结……滑落到胸膛去。

12、心旅
我睁开眼睛，看见兰色的天空上漂浮着白色的云。
坐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实在很舒畅……
头发被风撞击起，飞向天空的方向。然后那古狂傲的风又扫荡过一望无际的芦苇田，一波波被阳光染得金黄的浪潮就向我袭来。
“飒飒……”
这是风和天地万物的合奏，优美而自然动听。
我确信这是大自然的精华，于是举起我的双手、深深的呼吸，想象着自己贴近它，融入它的怀抱。
“阿希，你也快来感受一下，棒极了！”
我带着从大地和自由之风中得到的喜悦，摇了摇身边的哥哥。
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反应，于是我再扭头去叫他……然后，然后我尖叫着跳起来。
我奋力的逃跑，在密密的芦苇林里跑，可是脚步好象怎么也跑不快……那柄带血的武士刀一直在我一米的地方紧贴着。
“救命——！”我大喊着，但声音好象只有我自己能听到。耳边轰鸣着杂乱的声音，世界好象就要终结，天空变得那么浑浊土黄。
“哇啊——！”
我坐了起来，汗湿的额头上粘着刘海，好狼狈。
我喘着粗气，思绪慢慢的从那个可怕的场景回到现实。外面一片眼光明媚，樱花树静静矗立着，好象在应奇怪目光的打量着我。
“哥哥，……哥哥？！”我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周围都静静的，除了偶尔的几声清脆鸟鸣，没有人声。
我站了起来，将刘海拨到脑后。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差一刻就快到11点了，我有些吃惊从来不赖床的自己居然睡到这么晚才起来。但是现在不是自顾自惊讶的时候，要紧的是找哥哥。他到底走到哪里去了呢？
我把房间里外都找了一遍，依然不见哥哥的踪影。
我跑到走廊外面去，樱花树的叶子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它的对面过道好象有什么热闹的声音。
我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光着脚“咚咚咚”地就朝对面跑了过去。
过道穿过一片房子，到了另外一边的庭院，那个庭院比我们的庭院还要大，那里布置得错落有致、绿荫掩映让人看不到深处。但是那声音却近了，显然就在这几间屋子里传来的。
我一心只想着找个人问清楚，但到了这里我才听清楚那声音是打斗的声音，其中更交杂着孔武有力的叫喊和急速的呼吸……
“嗨——！！”
“嗨~呀！！”
我寻着声音，轻轻的推开了那道门，眼前出现了一个很是威武的剑道场。
左边坐满了穿着道服的人，他们神情严肃，全神贯注的看着比赛；右边的场地上，一个黑色和一个白色的武士正比到精彩处，两人互出奇招互攻其弱，气势极为凌厉。即使是我这种外行人也忍不住看得忘记了呼吸。
但是似乎已经到了尾声了，虽然黑武士拼命的进攻，但白方毕竟是技胜一筹，丝毫没有破绽……。心急的黑武士渐渐地就处了下风，最后还因为急于抢攻，中了对方的计谋而落败了。
两人各退后一步，鞠躬行礼，然后摘下了厚重的面罩。顿时现场观看的人群都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大家都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连我也因他们的激动雀跃所共鸣了，忍不住亦拍起手来。
可当我看见那白武士脱下面罩，露出那张清秀白皙的脸时，不由得呆住了。
“哥哥……？”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呢？
正在这时候，他也看见我了，高兴的朝我走来，大声的喊着：“小望~！”
看见他开心的笑容，我忽然有种被什么融化了的感觉，觉得骄傲自豪而又甜蜜。
“哥，看你，都是汗啊！”
我就着袖子擦去哥哥额头上的汗，那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哥哥的笑脸是那么容光焕发……我不禁有些迷惑了。
“怎么了？”
阿希轻皱着眉，眼里有些担忧，将我擦了一半就僵住的手腕抓下来。
我一惊，顿时回过神来，“没、没什么啊，只是不小心发了个呆……”我鳖过脸慌忙收拾起自己的羞赧，但胸口却好象得了心脏病似的，“咚咚”乱跳。
“斋藤兄，这位是……”
黑武士不知什么时候就走到了阿希身后，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我，我明显觉得有些戒备。
“哦，我来介绍，这是我弟弟小望；小望，来，这位是荻十祢御刀流的宗主——荻 应一郎。”哥哥站在我和武士之间介绍着。
“荻先生您好，请多指教，我和哥哥都打扰您了。”
我赶紧规矩的行礼，毕竟人家可是大家族的宗主、是这房子的主人耶！住着人家的房子，见面的规矩不能少啊。
“不用多礼了，请随意就好，就当作是自己家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