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我知道我们三人谁都无法在一起,可你不能毁掉倾漓,你不能让我恨你……你不能让我恨你……”
倾漓在一旁呆呆站着,已看不出苍白如死灰的脸上还有什么表情。
白鸢腰间的血渗透衣裳,滴落在叶。
荆风雅这个男子,惊若天人,初遇在西湖边满池菡萏。一个小心眼的坏脾气公子少爷。淡淡的微笑,微微的蹙眉。他是他弟弟的恋人,而他要报复,所以这辈子注定得不到他,只会亏欠。
白鸢一生苦楚,唯有带着仇恨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当他在泥坑里挖出一条路让自己走出那一片死境,他就清楚的知道自己从今以后不会再拥有幸福。
他若是停止报复,就是停止自己的生命
他不会得到他的心。只会得到他的恨。
他从没有选择的机会,无论是自己的身世还是自己的命运。
如今老天是在垂怜吗?
给了他机会——放弃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或者让风雅恨他。
风雅低头抵在白鸢胸前,微微颤抖的身躯发出细细的悲鸣。
白鸢缓缓伸手抱住风雅,让他靠进自己的心。
“好……我不说便是了。”
白鸢仰起头,望着无际的蓝天,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那一刻,白鸢倒下,倒在风雅的怀里。
风雅坐在地上,白鸢长长的头发交缠着自己,他埋首在风雅胸前,气若游丝。双眼像累极了的孩子一样想闭上,却始终忍着不阖上。整件白色长袍身下一片血红,白鸢脸色惨白。
白鸢强迫自己对他笑,却始终只能笑一半。
“你可不可以抱抱我,你从没有主动抱过我。”
风雅怔了怔,随后猛的点头,手指穿过他的细发,紧紧将他抱在自己脖颈间。
白鸢蹭了蹭额头,仿佛心满意足。
“你说我会……得不到我想要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得不到我想要的。”白鸢贴在风雅耳间轻声说着。
白鸢咽了一口气,用力抓起风雅的手,紧紧的抓着,紧的都在颤抖。
“你可不可以……收回这句话,我不想……再是一个人。我……想有人陪着我,……当我哭的时候……可以靠着他,当我冷的……时候他可以抱我……”
“当我做……恶梦的时候……他可以叫醒我。当……我彷徨……恐惧……的时候,他……在我身旁……就像现在,……你……在我……身边……一……样……”
白鸢的气力早已耗竭,却仍不死心的说着,每吐一个字,都像是在死神的抗争。
而风雅,早已泪流满面。
风雅呜咽无声,他来不及说出‘好’,白鸢抓着他的手,忧容的眼闭上,已听不到。
一束阳光照耀在白鸢似婴儿般熟睡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忧伤。
倾漓背对着风雅默默离去,夏天的风在山林间风吹着树叶摇曳绿色的树叶,随风起舞的叶子似一只只有生命的蝴蝶,随风飞扬。
赫连弘云轻轻走到安静的白鸢身边,将他从风雅怀里接过,抚开他的额发,微笑着说道:“哥哥带你回家。”
寂静的林间回荡起初始的风,带走一切情仇渐渐消散在天际,留下蝴蝶振翅飞翔的自由。
韩倾漓重新回到了枫火庄是在那夏天,子莺看着哥哥回来的身影疑惑为何既没有鸢哥哥,也没有风雅哥哥。韩倾漓没有说话,而是回到后院去看望了他的父亲,韩正玄吃着白鸢给的药已慢慢好转,一年后韩正玄彻底康复,但韩倾漓却再也没和他父亲说过一句话。也没再提及起荆风雅和白鸢。
枫火庄的规模在韩倾漓的带领下日益浩大,赫连弘云莫名的解散了苍冥宫,许多人都说这是因为韩倾漓打败了他。于是韩倾漓被推举成了新一代的武林盟主。
韩倾漓这一生兢兢业业,所有的时间和心思都放在了枫火庄上,为了重塑青城山、重生门当年的辉煌更是殚精竭虑操劳了一辈子。
后人说起韩倾漓这位盟主,个个都是竖起大拇指称赞。但说起他的感情,个个人都感叹唏嘘。
有人说他为了替江湖除害不顾个人安危独闯苍冥山,虽然打败了赫连弘云,但最后没来得及救被挟持的白鸢。对于白鸢的死韩倾漓愧疚难当,更是心死如灰。
但也有人说白鸢是被韩倾漓的旧爱荆风雅杀的,但具体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总之有一点可以确定,韩倾漓一生都没有成亲。
清幽的青竹镇环境怡然安静,风雅离开杭州在这深幽的竹林间让人造了几间小屋一个人度日。青竹镇客栈的小二常常来这里给他送用品,有时也会和他说一些江湖上的事。
比如今天就和风雅说重生门的大小姐秦卿十天后要和灵山大弟子天音成亲,并确广请天下宾客,江湖上所有有头有脸的大佬都会去,也包括武林盟主韩倾漓。
风雅当是正剥豌豆,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继续剥豌豆。
小二还继续唠叨着一些事,说秦卿一直忙碌重生门的事,现如今二十六岁才成亲,要是换做其它姑娘早就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风雅让小二给他准备件玫红色的暗花长袍,秦祈死了五年,自己对他还是有愧疚的,如今他唯一的妹妹成亲,他应该去祝福她。时间沉寂了所有悲伤,有些东西放下了,即使见面,也没关系。
当风雅第三次踏上重生门的云梯心里留下的只有感叹,第一次来是他和倾漓两人,第二次来是倾漓,白鸢,他三人,如今再来,却只有他一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曾改变。改变的只有人的心境。
风雅没有收到请贴,门外的小厮见来人没有喜帖也是十分为难,但风雅长的那是没话说。小厮也不好意思赶走他,风雅说他认识阿扁,小厮更为难,因为重生门从没有叫阿扁的。风雅此时才后悔,认识阿扁这么久,却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后来风雅说阿扁就是重生门的三少爷。小厮半信半疑的让人叫来了他们的三少爷。
阿扁长高了很多,和秦祈越来越像。但鼻子依旧那么扁。
阿扁跑出来,带着愤恨的表情骂下人这么点事都处理不好,没有喜帖直接赶人就行。但在转头看到风雅站在门口时,骂了一半的话塞在嘴里再也吐不出来。
重生门的石英广场摆了上千桌酒席,秦卿一身喜服穿在身上美若天仙。而沉稳干练的天音站在她旁边看上去似天神一般俊朗不凡。
倾漓坐在最靠前的第一张桌子,此刻正举杯向秦卿敬酒,而子莺在一边刁钻的为难天音。
阿扁拖着风雅一路嚎叫跑进重生门,在坐几千人纷纷侧目。
秦卿见到风雅的第一反应是看向韩倾漓。
倾漓老练的笑容几乎是在一瞬间消失的,留下的只有呆滞和苍白。
风雅没敢看倾漓,心里暗笑自己竟然还不能坦然面对一切。送上自己的礼物说了些祝福的话,风雅便要离去。
子莺拖着风雅死活不让他走,秦卿大喜的日子被子莺的哭哭喊喊搅的一塌糊涂。
最后倾漓拉住了大哭的子莺让风雅离开,子莺哭着问为什么让风雅走。
倾漓也只是看着风雅离去的背影暗自神伤。
风雅离开了重生门经过苍冥山,自那一天赫连弘云带走了白鸢徒留自己在空荡荡在山林后,他便再也没走进这一片树林。
苍冥山的入口幽幽回响着岚风,似剪不断的思绪。
斑驳的光,幽暗的通道,风雅站在入口,有一丝哀伤。
树林传来清脆小孩的笑声,似白鸢在苍冥宫小屋窗边悬挂风铃的美妙音律。
树林跑出一个穿小马褂的小孩,梳着单侧的小辫,一晃一晃,像欢跳的乐章。
小孩见到风雅,皱了皱他淡淡的细眉,细细长长的眼睛有点魅。
“你谁呢?干嘛站在这里发呆阿?”小孩仰头问风雅,阳光照在他眼睛里,发出宝石般的光芒。
“你是谁呢?为何在这里?”风雅笑着反问。
“我是风雅,你是谁?”小孩说道。
风雅皱皱眉,这个小孩居然也叫风雅。
“你的名字是谁取的?”风雅绕有兴趣的问道。
小孩幸福回答:“是我叔叔给我取的。”
小孩看着风雅的脸,疑惑了半响,道:“你怎么这么好看?我还以为我叔叔是最好看的了。”
风雅被小孩的表情逗笑,说道:“你一个人吗?”
小孩摇头,指指树林里面,说道:“我叔叔在里面,他在挖草药。我和他一起出来的。”
风雅望了望深邃的树林,空无一人。这小孩会不会和他叔叔走散了?
“你一个人回去?”风雅问道。
“嗯,等会儿我去找他。”小孩道
“我带你去找你叔叔,你一个小孩太危险。”风雅道。
小孩主动牵起风雅的手,开心的点头,“好呀,我带你去见叔叔。”
风雅牵着风雅走进林间,一步一步踏进曾经令他迷惘的地方,四周树木参天,山鸟扑打翅膀穿梭在树间,阳光忽明忽暗,光怪陆离。仿佛带着他回到当初的地方。
绕过一片木林,粗大的冷杉遮挡着风雅的视线,风雅走了几步,见到一位背着竹篓的白袍男子蹲在地
上挖着地上的草药,男子背影孑然,直挺的背脊突显他完美的身材,他的脖颈白皙而剔透,浓密的墨发整齐而利索的高高束起,被一只发着幽蓝的脂玉簪固定。
小孩跑上去扑在男子的背上,嬉笑道:“叔叔,我带了一个人进来哦。”
男子抬头看着小孩,放下手上的事,微微怒道:“风雅,你又跑出去玩了?”
声音清澈而悠扬,似那只风铃被风吹动的记忆。
风雅平静的心在听到男子的声音后起了波澜。
男子侧脸弧度削瘦,而风雅却看不到他的眼睛。
“以后不要一个人出去,你爹知道又要骂。”男子道。
小孩咂咂嘴,不再说话。
男子站起来,将挖起的草药扔在后背,拍拍白袍,牵起小孩的走。
风雅向后退了一步,皱眉望着男子的侧脸。
当男子转身对向风雅,那一双魅长的眼勾勒独特的柔媚在风雅脑海中重新浮现。男子弯起眼角含笑走向风雅。
风雅看着男子和白鸢一模一样的脸,心神颤抖。
风雅站在原地,男子缓缓走向自己,风鼓起两人的衣袂,似一幅永久的画。
男子向风雅点头微笑,道:“谢谢你送风雅回来,我是他叔叔。”
男子束着发,整张脸如明月般无暇,望着男子熟悉的容颜,风雅彻底惊呆。
男子在风雅眼前晃了晃手召回风雅的神智,风雅回神。
“见到你……我很高兴。”风雅涩涩回道
男子柔笑,神情清扬。“在下赫连青云,住在这里。”
风雅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翻涌万般滋味,最后指指小孩,道:“他是你兄长的儿子吧?”
赫连青云一笑,回道:“是,他叫赫连风雅。”
“这个名字是你取的?”风雅问,望着白鸢的眼,第一次看到他没有忧伤的愁容。
赫连青云捏捏小孩的手,笑道:“他一出生我就想给他起这个名字,好像藏在心里很久一样。我大哥也没反对,就让他叫了这个名字。”
风雅低头,白鸢淡淡的话惹酸了他的眼睛。
他已不记得他,却记得他的名字,好像藏在心里很久一样。
赫连青云歪头看了一眼风雅,皱起眉头,试着喊道:“公子……?你没事吧。”
风雅的哀痛在他抬头的瞬间藏进心里,和他相视一笑,“我没事,只是风沙吹进了眼睛。”
赫连青云神情舒缓,向他抱拳一揖,道:“很高兴能见到公子,日后有缘再见。”
风雅不语,双眸闪着雾气,强迫自己微笑。“好……再会。”
赫连青云又作了一揖,牵着小风雅的手转身,离开。
在白鸢转身的一瞬间,风雅眼里的泪不由自主滑下。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消失在眼里,风雅泪流满面。
他牵着小孩的手,从此不会再孤单。
赫连青云走了一段时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停下脚步思索了半天,赶忙转身望向身后。
却已人迹空空。
赫连青云牵着小孩的手,沮丧道:“风雅,我忘了问刚才那位公子的名字!”
——本文完——
秦汶番外一:
我坐在树枝间享受美好的阳光,可边上一只只蝉却发了疯似的叫。
我坐起在树枝间,捂着耳朵:“该死的蝉你们是最坏的虫子。知道吗?”
“我告诉你们,有一道菜叫‘油炸蝉’,先把油烧的滚烫滚烫,然后把你们的兄弟姐妹抓来,‘啪’的一声倒进去。哧哧哧哧……你们的兄弟姐妹就熟了。然后一口一口吃了,嚼的稀巴烂,咽进肚子里。”
“你们要是再叫,我就抓了你们去做这道菜。听到了没?”
树上的蝉很悠然,听完了我的故事,继续叫,越叫越欢畅。
我顿时恼怒,在树枝上颠簸着树枝:“老子抖死你们。”
突然听到树下有人在叫我,低头看了看,是秦沐。
“汶弟,你怎么躲在这呢,要是被爹知道你躲在这里不去练武又要抽你了。”
秦沐是爹的跟屁虫,爹走哪他也走哪。
“二少爷我在陶衍情操,别来打搅我。”我又躺回树枝,翘着二郎腿。
秦沐站在太阳底下,睁着一只眼,又闭着一只眼,腰上挂着两把双刀,很威风。可在我眼里,像个傻冒。
秦沐眨了眨眼:又瞥了瞥嘴:“爹找我们有事,让我们去他书房。你快下来吧。”
我摘了一片,嚼在嘴里,手枕在头上,继续翘着二郎腿,靠在树枝上。
“他叫我们还不整天就是那些事,一点意思也没,你就说我在蹲茅厕,不去了。”
秦沐歪着半张脸,仰头看我:“爹刚才还问我了,问你是不是最近便秘,怎么老上茅厕。”
吐掉叶子,不耐烦,白了白眼睛:“去了,去了,烦死了。”
跳下树,我呵呵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沐,帮我拍拍衣服。”秦沐上前拍掉我身上的树皮子,皱着眉头:“汶弟,你自己怎么不拍。”
“那你认为哥哥是干什么用的?”我无赖道
秦沐拍完我的衣服,我很满意,理了理,正了正脸,走了。秦沐跟在我后面,叫我白眼狼。
秦森月坐在书房,看着眼前两个迥然不同的儿子。秦沐坦城忠心,面容也长的老实。小儿子秦汶歪着脑袋有点奸诈的看窗外飞来飞去的麻雀。
秦森月叹了口气:这小子也许在想怎么烤麻雀。
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坏痞子一个。
“这次武林大会在青城山举行,我就不去了,是时候该让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出去见识见识。”
我顿时惊讶,:“你是说让我和大哥去青城山参加武林大会?”
爹点头:“你大哥我倒是不担心的,只是你这个牛脾气,要懂得控制点,路上也要小心,若是遇到苍冥宫的人切记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我赶忙点头如捣蒜,啊哈~~可以参加武林大会!!!
“啊……天气好晴朗啊。啊……天空好蓝啊。啊……花儿好漂亮啊。啊……”
“汶弟,不要在‘啊’了。”沐抽着他的脸,鄙视的看着我。
我兴奋过度,跑过去拉了拉他的衣服:“诶~沐,你之前来过青城山吗?”
秦沐点点头:“我先前跟着爹来过青城山一次。”
爹真是偏心啊,怎么就不带着我出来。
“那你见过林城主吗?他威风吗?”我兴高采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