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你对我的依恋么?千夜宁然心一动,怔了片刻,眼前的少年早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什么,可是连他也感觉茫然,甚至,他觉得一切都好似十年前的重现。
羽铭,微澜是不是第二个你?
"想什么,不相信我?"耳边有着少年温柔而粗野的嗓音,略微上扬的语调显示出他深深的不满。
千夜宁然抬起头,正视着微澜明亮的眼睛,在那里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美丽,却单薄无比。"微澜,你......"
"别说话!"不想,不想听到什么其他的事情,本能地保护自己,微澜潜意识感觉到千夜宁然将要说什么他不想知道的事情,于是抢先一步堵住了他。"......你看看我的箭法吧。"
他策马而行,却再也不敢低头,不敢看那美丽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千夜宁然明明在笑着,可是那双眼睛里,自己只能看见忧伤?
微澜,你在逃避什么?千夜宁然舔了舔嘴唇,没有说下去。
一只兔子出现在微澜的视线里,微澜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立刻拉开弓,饱满地上了弦,瞄准了兔子。
"住手......!"
千夜宁然话音刚落,箭已然离弦,刺耳的声音震动着鼓膜,他一瞬间浑身发抖,若不是微澜拥住他,几乎便要坠下马来"宁然!"
"不要射它......"喃喃地说着,眼前却又浮现出那个熟悉的人,十年了,依然记得他的样子,记得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羽铭,你说过,你喜欢打猎,但你绝对不会伤害兔子,因为它们是弱者,你不会伤害这样的弱者。
千夜宁然急忙用目光搜寻那只兔子,幸好他刚刚突然大叫,微澜手一颤,只中了后腿,鲜红一片。千夜宁然失神地跳下马,跌跌撞撞上前,抱起草丛里受伤的兔子,眸中居然有晶莹的东西闪动。
只不过是兔子啊。不明真相的微澜望着千夜宁然心痛的表情,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微微痛起来。微澜翻身下马,提着弓箭走近千夜宁然,他跪在草地上,温柔地抱着兔子,微澜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
"宁然,怎么了?"e
"你为什么射他啊!"千夜宁然忽然愤怒地向微澜吼道,一向微笑着的脸蛋儿,居然没有了熟悉的表情。
"我们......我们是来打猎的啊......为什么不能射......嗯......"微澜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千夜宁然,刺得他的心一阵一阵痛,好像有一只大手伸进身体里,把五脏六腑都捏碎了。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千夜宁然只好回转过身体,没有理由去责怪微澜的。可是背对着的两人,都没有看见对方疼痛的眼神。
很久,千夜宁然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微澜......以前,我和羽铭也一起打猎过。"
"是吗?"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不快,自己是怎么了啊!
"那时,他告诉我,不要伤害像这样的弱者,虽然只是一只兔子,但是......我知道这很可笑,那时他十八岁,我十六岁,羽铭是个很善良的人,他......"
"你够了没有!"突然间的暴怒,连微澜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他的愤怒就好像决堤的水,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他用力扳住千夜宁然柔弱的双肩,只要再听一次那个名字,他就气得快要疯了!"羽铭,羽铭......千夜宁然,你搞清楚,我是微澜,在和你打猎的是微澜!"
这是明显的嫉妒!明白了这一点,千夜宁然从心底升腾起了悲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想伤害这个少年了,一开始还可以把他当成羽铭的影子,甚至几乎是故意诱惑着他。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想害这少年,爱是太沉重的东西,尤其是对于他这样的人,他和微澜,来自两个世界啊!
"我不管那个羽铭是谁,说过什么......千夜宁然你给我记着,我眼里,兔子只是猎物,你别想我会学任何人!"微澜深邃的眼眸,熊熊燃烧*焰......不想看到不笑的千夜宁然,不想看到喃着别人名字的千夜宁然,不想......他粗鲁地夺走了千夜宁然怀里的兔子,将它吊在了自己的弓上,仿佛是报复一般,残忍地将兔子掐死!
千夜宁然悚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样的微澜是陌生的,也是可怕的,疼痛在身体里蔓延开来,从心里。
微微凝起眼眸,胸口痛得好像要窒息,千夜宁然尽量掩藏着,忍住呛咳,整个肩膀都颤抖起来。
身体原本就孱弱,那日深夜一心求死,又伤着了心脉,自己这副身体早已经千创百孔,越来越虚弱。千夜宁然苦笑着,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或许......
"为什么不说话?"微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有多痛,他永远用表面的强大掩饰内心的脆弱,即使不忍,还是一味残忍。
"微澜,你在嫉妒吗?"微笑,又如莲花般绽放。
心事被一下子说中了,微澜惊慌失措。"你,你胡说什么!"
"不用这样子,微澜。对于我来说,羽铭是一切。"是想他死心,才这样说的吧。千夜宁然忍着身体的不适起身,轻轻地解下弓箭上的兔子,微笑着转身离开。"微澜,羽铭,他是流夜羽铭哦。"
微澜再次爆怒。千夜宁然,是你让我嫉妒的啊!
变数
将兔子埋葬在小山岗上,千夜宁然没有再回去找微澜,自己就回小院子了。
恍惚地忍受着自己身体里的痛苦,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刃上,千夜宁然一路走,一路都在咳嗽。
一声声,一声声,柔弱的双肩单薄地好像纸张一样,每一次咳嗽都痛苦地要把心脏挖出来,千夜宁然以袖掩口,却在落下的时候,呈现出一片朱红。
羽铭,我好像,病得很重呢。
回到小院,早已经有人等候,锦袍华服的男人,有着与微澜相似的轮廓。
千夜宁然打量着来人,他虽然长得与微澜很相象,但是年龄却和千夜宁然差不多,皮肤也是富贵人家常有的白皙,下颔的胡子修得很整齐。
这男人有着与微澜截然不同的气质,并且让千夜宁然感觉不舒服。
男人看见千夜宁然皱起了双眉,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千夜公子似乎不欢迎在下前来。"
"你是微澜的哥哥?"冷漠地看着男人,千夜宁然的周围迅速疏离起防范与戒备。"千夜公子不敢当,我想阁下不会是疼爱弟弟所以才来找我的吧。"
"果然是比微澜成熟,微言是特意来拜访千夜公子的。"早已经彼此洞悉对方的意思,不用再用任何拐弯抹角的方式对话,微言开门见山地说道。
"拜访我?"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千夜宁然明知道来者不善,却又不能把他赶出去。"大公子来这里,是为了微澜吧?"
"微澜,看来你很中意他。"微言轻抚着自己的胡子,狡猾地看着眼前美丽的男人,心下有些好笑,想不到像微澜这样的人,居然金屋藏娇,如此美丽不可方物的男人啊!"那我就直说了,千夜,你对微澜是真心的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千夜宁然不屑,径直坐到椅子上,却不请微言一坐。"真心如何,假意如何,对你来说,都一样吧。"
"那倒是,不过真心的话,我的麻烦要大些。"这男人不好对付啊。"不过嘛,看到今天的情形,我知道,千夜公子比起微澜来,会更喜欢和我合作。"
"此话怎讲?"
"正如你所知道,北夜王府现在的当家是微澜,作为他的哥哥,你觉得我有可能安于现状么?"
"所以你要从他手里夺回权力,哼,你还真是好哥哥。"千夜宁然厌恶地看了一眼微言,他果然是和微澜不同的,冷酷却不外露,绵里藏针。
"兄弟,千夜公子是出身千夜王府的,你的哥哥又如何?在权力面前,有什么情分可言?"
是啊,对于这一切,亲情爱情都无力!当年若不是自己的兄长出卖王府,又怎会家破人亡?那可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啊!
"不谈这个,千夜公子如果肯和我联手,我肯定不会令千夜公子失望的。"轻易玩弄着千夜宁然的想法,微言的唇角略微上扬。
"条件看来很优越啊......我要是出卖微澜,你给我什么?"
"微澜。"看到千夜宁然眼神未变,微言继续加码"还有......在边关的流夜羽铭。"
这的确是很大的诱惑!千夜宁然的眼中有一丝动摇。虽然北夜家的势力不如流夜家,但是如果眼前的男人真得成为北夜当家,凭他的权术,要弄到羽铭恐怕也不难。
羽铭,你猜我如何选择?
"好啊,连流夜王府也敢觊觎。"大笑,千夜宁然转过脸去,掩藏了自己真实的表情。
"呵。"等待。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千夜宁然一直不言语,微言也没有说下去,好像是胸有成竹着他的答案。
"不过,吸引力不够哦。"千夜宁然转身,笑靥如花。
"什么?"微言一瞬间僵住。
"你凭什么与我联手?羽铭本来是我的,微澜也不需要你来给我......微言,你的帐算得不清啊,想想吧,和你联手,我不过得两个人,和微澜的话,整个北夜势力,都要被我掌握啊。"千夜宁然咄咄逼人。"你别忘了,我也是出身千夜王府的人啊。"
"你!"微言勃然大怒。
"微言,我劝你早点收手为好,不然......"
"别说大话了!"微言拉拢不到千夜宁然,立刻恢复了冷笑,不屑地睨着千夜宁然,他怎么会败在这个女人一样的男人手中"没有你,你以为我就怕了微澜?你说得对,别忘了你出身千夜王府,罪人的家族啊。"
"你......"
"不做我的伙伴,就别怪我无情了,千夜宁然,既然如此,你和微澜我就一起收拾了。"微言冷冷地笑着"你别妄想微澜会给你什么,不过如果你们真的相爱,我可是不介意让你们去黄泉做对同命鸳鸯的。"
"那真多谢了。微言,对弟弟不要太狠,你会后悔的!"
"哈,千夜宁然,你真是讨厌!"微言终于忍无可忍,拂袖离去。
"慢走不送。"
看着微言离开,千夜宁然一下子瘫倒在地,他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在微澜的身边,深深地为这少年担心着。微澜是不可避免要卷入权力纷争的。
可是,这少年斗得过他那野心勃勃的哥哥么?
羽铭,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我早在很多年前就输给了我哥哥,但我不知道应该恨他还是应该感谢他,如果不是他,也许我也不能幸免那样的命运,但是......
微澜,对不起,让你爱上我,可是,也许我会成为你的累赘。
千夜宁然静默了很久,突然埋下头,轻声抽泣起来......
念侬殇
僵持了三天,微澜还是去了小院。
明明知道自己是已经动了真心的,却还是从心底抗拒,不肯承认自己把感情交给了那样一个人,可是即使有一万个不承认的理由,却抵挡不住思念的煎熬。
想警告自己,看看他也就好了。那男人都已经明说了,心里有个流夜羽铭,何必非要去抢个一点回忆,到头来,不过是人家的一场春梦,一个影子。
微澜暗暗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甚至后悔那日一时冲动把千夜宁然带回来,带回这个不负责任的小偷强盗,让自己完全没有了防备被夺走了心。
可是,他还是去了小院,在小屋中看到熟睡的千夜宁然,忍不住心头微热。
"千夜宁然!"仍是想要叫醒他的,微澜伸手去推躺在床上了千夜宁然,即使是因为沉睡而对他到来的无视,也是他不可忍耐的。"喂,起来!"
没有反应,睡着的千夜宁然脸色雪白。
不对!微澜有些惊慌,三天不见,千夜宁然更加单薄瘦弱了,那淡漠的呼吸,几乎让他捕捉不到!"宁然!"
掀开被子,才发现这男人的白衣上染了斑斑的血迹,微澜几乎来不及思考,疼痛席卷了他的身体,毫不犹豫将千夜宁然紧拥入怀,他心疼地不知所措!"宁然!宁然!"
千夜宁然浑身冰凉,额头却犹如触炭,头无力地垂到微澜怀中,已经气若游丝!
他竟病得这么重!微澜眼眶发酸,差点就要涌出晶莹,紧紧拥着千夜宁然,好后悔为什么生他的气,为什么扔他在这里三天都不问,他到底昏迷了多久?"宁然!"
"咳咳......"似乎是听见了那唤声,千夜宁然终于吃力地睁开了眼睛,轻声咳嗽着,唇角又涌出了殷红。
"宁然!"微澜的心,一下子从地狱到了天堂,又惊又痛地捧着千夜宁然的脸,他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他光洁的双靥。"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了......你吓我......"顾不得那些个犹豫和挣扎,微澜将千夜宁然紧紧拥在怀中,刚刚那个瞬间的痛苦,已让他无法忍受!
"跟你说了是老毛病,你不用担心。"千夜宁然依然苍白地微笑,没有力气挣脱微澜,就干脆任他抱着,可是看着他焦急的眼神,他的目光中却只有疼爱。
兄长疼爱弟弟,不属于爱情。
"我自幼体弱,这种情况遇得多了,谁让你正好撞上,我没事的。"
他轻描淡写,他却心如刀割。"你的病,是不是在恶化?"
微澜精通医术,一语揭穿了千夜宁然强撑病体。
"那也是我自找的......微澜,你......"你和我,不能走在统一轨道上,我不想把你扯进这命运的旋涡,我会害了你的。
"别说了!"轻轻把住千夜宁然纤细的手腕,微澜堵住了千夜宁然的话,他现在不想听这男人说任何话,挑逗也好,拒绝也好,他苍白的面孔,已经失去了一切理由。"你的脉象这么微弱,你究竟在干什么!"
这算什么,慢性自杀?那你为何不求个痛快,非要等我......喜欢上你!
"微澜......"少年眼中的愤怒是真实的。千夜宁然很清楚地感觉着微澜的愤怒,在他怀里的感觉很迷离,甚至带了一点开心......这是爱情的前奏,他却感到了无奈。"微澜,我想离开这里。"
"你的确应该离开这里!"微澜打横抱起了千夜宁然,天呐,这男人怎么又轻了,如同羽毛般都让人觉得不真实了。"走!"
"去哪里?"看来微澜明显会错了意,千夜宁然有些惊诧。
"回北夜王府!"霸道而不容置疑,微澜顺手扯了一件单衣,权当斗蓬为千夜宁然披上,抱着他走出小院。"跟我回去!"
"你说什么啊!"一想到与微言的对话,千夜宁然立刻激烈反对。"你疯了,带我回北夜王府?"
"你病得不轻,我带你回去调理身体............你别想歪了。"明明是自己想歪了,微澜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
"你身为北夜的当家,把我一个千夜遗族带回去,更何况,我还是个男人,你这样把我带回去,恐怕......"
"那又怎么样?以后的事我不管,一切都等你病好了再说!"说话间,微澜已经走了很远,扬起眉毛,他冷冷一笑"如果有谁有什么不满的话,他可以试试!"
"可你的兄长们......"
"那又怎么样?谁敢反对,或者让你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那是誓言一样的话语,说得千夜宁然心中暖暖的,幸福肆虐。"可是......"
"你没有选择!"微澜继续霸道。"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已经舍弃过一次了,现在它是我的东西了!"
仿佛是为了报复自己的心被千夜宁然轻易挑动,微澜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将怀里的男人抱得更紧。"可恶,千夜宁然,你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