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千夜宁然搬进北夜王府,微澜依旧是天天来探望他,只是与从前不同的,他再也不会与千夜宁然说些真心的话,每日除了察探千夜宁然的病情,问些他的身体状况之类,便只有沉默了。
有意地避开与千夜宁然对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因为这男人而发了狂。微澜死死地把千夜宁然留在自己的掌握中,不肯放手,但是,却又本能地避着他,算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不能再深陷下去了。
微澜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自己的感情,如果可以,距离是最好的保护。
千夜宁然对这样的情况也很满意。互相不再招惹地两人,终于难得地相对平静了一段时间。
但是,距离保持地越好,对对方的感情,却又默默地更加深刻,却是两人始料未及的。感情就是这样的东西,就连千夜宁然,也因为迷失其中,无法看透。
托千夜宁然那日在北夜王府诸人面前的表演,这半个月来,他果然没有受到任何为难,再加上那天生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庞,即使一般看不起他和微澜的人们,也不得不叹服在那流光溢彩的微微一笑中。
千夜宁然因此得以每天在北夜王府中乱走,四周的目光是羡慕而惊讶的。不过,千夜宁然也发现,一向清闲的王府下人们,却突然变得忙碌起来。
院子里的花已经在初夏的抚慰下开到最盛,散漫着迷人的气息。千夜宁然常喜欢到这地方流连,不过让他略微诧异的是,听说这片花丛,居然是微澜亲手种下的。
微澜,也会喜欢花么?
原本以为微澜也会是像羽铭那样,是看不上这些东西的,他当向往着大漠边疆,成就男儿本色,英雄传说。想到这里的千夜宁然,忍不住抿嘴轻轻一笑。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千夜宁然摘下一朵蔷薇,如同风中起舞般转身,华丽的光辉飞溅在柔软的笑容中,刹那迷失了凡间。
"你是?"千夜宁然诧异地看着来人,他的气度儒雅不凡,竟不曾为自己绝色动容。
"我是微澜殿下的老师,司离。"恭敬地回答时,司离轻易掩饰了自己的无奈。"千夜公子,可有时间随在下走一趟?"
这算什么?"去哪里?
"下个月,微澜殿下大婚,在下想请公子去见见我家未来的主母,她是流夜王爷的孙女,流夜碧涵。"司离不容千夜宁然插嘴地说,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打算。带千夜宁然去见见微澜未来的妻子,告诉他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北夜王府没有他千夜宁然的位置,只希望,这男人可以早点离开微澜,再不要纠缠他!
可是千夜宁然想的,却是流夜碧涵。若按辈份算,她应该是羽铭的侄女吧,那么,她,可有羽铭的消息?"好。"
到了流夜家的别院,令司离没有料想到的是,微澜竟也在此。
视线相交的一瞬间,有着疼痛穿越微澜的心,下意识地逃避那张笑脸,他侧过目光,落在自己青梅竹马,并且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少女身上。
相对于微澜,流夜碧涵却对千夜宁然表现地很友好。"微澜,这位就是你所说的千夜宁然公子?"
那娇软的语音轻轻飘进千夜宁然的耳,他忍不住看向流夜碧涵。有着与羽铭相似的轮廓,少女的天真活泼,一切一切,都显示出她会是微澜的佳偶。
"正是在下,流夜小姐。"千夜宁然彬彬有礼地回应,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突然有了空落落的感觉,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拿走了,看着流夜碧涵,一阵恍惚。
这女子,连接了自己生命里两个重要的男人。
迷茫的琉璃成了千夜宁然瞳孔的颜色,软弱或者无奈,清晰地镂刻在微澜的眼中,他却再次选择了逃避。
千夜宁然和流夜碧涵随便客套着几句话,冕国风俗开放,男女间也没有那么多避讳,加上流夜碧涵原本性格开朗活泼,谈话还算投机。
只是,被冷落在一旁的微澜,却轻易在眼睛里流露了不满和嫉妒......他,他竟然宁愿和自己的未婚妻这般谈笑风生!完全偏离里原本该有的嫉妒对象,微澜一把拉过流夜碧涵,霸道地拥入怀中。
"宁然,太过份了吧,她可将是我的妻!"心中所想与嘴里说的,却完全不同。
"哟,吃醋了?"千夜宁然笑着问,心头却微微一疼,怎么了?"微澜,恭喜你呀。"
微澜低头,凝视着怀里的少女,她也正仰着漂亮的脸蛋看他,可是相对的视线里,他却无法完全投入......
那男人,也在看着自己吧......心里的难受,就那么简单,他竟不吃醋,他竟平静地接受一切。
若是心里哪怕有我一点点,像千夜宁然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果然,他,没有心......"宁然,记得喝我们的喜酒。"
那种疼痛,居然和失去羽铭那时候,感觉一模一样!千夜宁然有些悚然,他完全清醒地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微澜,不是羽铭也不是羽铭的影子,但是,为什么......"好。"微笑依然。
彼此都无法探知对方真挚的心意,按自己的理解去了解着对方,于是他无奈,他愤怒。
热烈地吻了怀里的少女,微澜烦躁地咬了咬嘴唇,不是千夜宁然的味道,竟然勾不起自己的半点欲望。
静默着僵持在彼此的隔阂中,无言可对。
"我有事先走了。"微澜忍受不住身边尴尬的气氛,冷冷甩下一句,便自顾离开。经过千夜宁然身边的时候,复杂地瞥了他一眼。
千夜宁然故意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向着流夜碧涵笑道:"那在下也告辞了。"那时他转身,眼底流露的,比烟花还寂寞。
这一切,都被流夜碧涵看在眼里。
摇曳·肯定
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流夜家的别院,微澜根本无法接受千夜宁然的表现。他的微笑他的平静,都是一种伤害般疼痛的感觉。
微澜忍受着心不断地被撕扯,恍恍惚惚地沿着繁华的街道走着。他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他原本该高傲地俯瞰所有人,他原本该睥睨着所有人,可是却因为一个男人,而失掉了一切。
"微澜!微澜!"司离从背后追上了微澜,在大街上,他不敢点破微澜的身份。"微澜,你去哪里?"
"去哪里?......我能去哪里?"喃喃地回答,可笑自己居然是一无所有的。"司离......为什么,为什么要带千夜宁然来,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他带来,为什么要再次让我看到他对我的不在乎?
司离心疼地望着微澜悲伤的表情,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即使当年微澜母亲去世,他也没有见过。"微澜......你就那么在乎千夜宁然,他可是......是男人,还是罪人之后......"
"是啊......男人,罪人......"微澜寂寞地笑着,深邃的轮廓显出憔悴的气息,眼睛里的光彩,也失去了原有的飞扬。"我,又怎么能够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我......"
仅有的神采在微澜眼中慢慢退去,一片漆黑里,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
最后,在黑暗的记忆里,破碎的......永远不变的美丽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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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夜宁然为了确定自己内心那不确定,摇曳着的情愫,转路又一次回到了老树下。
老树,亦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和他命运交汇的地方。
可是,那两个男人,究竟哪一个,是自己执守一生的?羽铭,微澜。他们同样搅乱自己的心,同样......
也是恍惚地回北夜王府,千夜宁然却立刻得到了微澜病倒的消息。
内心呻吟着呐喊,瞬间把一切都吞没了,一想到微澜那么强壮的男子汉,居然会因为发烧而昏迷过去,心疼就不可抑制。来不及考虑什么,千夜宁然立刻就要去探望他,好像晚了半分,自己就将万劫不复!
没有任何理由,他所经受的就能牵动自己的心,那是不是表示,曾经完全奉献给羽铭的心,开始渐渐,让另外一个人住进来,赶也赶不走。
大夫已经替微澜诊过脉,只是普通的风寒。可是微澜却拒绝吃药,砸了所有的药碗,赶走了所有人,他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只有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他才能够如此哭泣。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心悦君,可惜诸行无常,只有梧桐相待老,你我......却是对面无缘!
"为什么不吃药?"
他的声音也如梦一样,不经意地出现在耳边。他在说什么?吃药?一定是自己烧糊涂了,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他,怎么会来看他,来叫自己吃药......
"你在干什么......微澜?"手臂被人抓住了,力道不是很大,却有着幸福的触感。同时,眼前也有了那人的身影,美丽的容颜,却是男儿身......
真的,是你么......千夜......宁然。"你......"
千夜宁然轻轻地坐在床前,看着微澜因为生病而略微憔悴的面孔,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挑起那些零乱的发丝。"微澜......"
"你来干什么?"有着强烈的拥抱他的冲动,可是......微澜别过脸,"是不是还来看我的笑话?"
"你......"微澜,你这又是何必,伤我,还是伤自己?"微澜,我需要和你好好谈谈。"
要说什么,再次向我重申你对流夜羽铭的爱么?我不想听!"不必了,我们没......"
"我知道你的心意,微澜。"是的,我知道,并且很了解......当年,我也是这样的,爱着羽铭"我知道,你不需要对我隐瞒,你的感情。"
"那又如何?"早就知道,结果,却仍是一样。
"你一直在逃避我,你害怕表达出你的心意,微澜......其实,一切我都知道,你的难受你的嫉妒我都知道......"
微澜突然抬起头,正对上千夜宁然无比悲伤的眸,寂寞和疼痛,苔藓般覆盖了这男人的心。
"可是,微澜,我不能给你任何答案......你不用试图说你不在乎,我知道这很痛,但是,微澜,记得,你,要好好对待流夜碧涵,她才是......"
"为什么?"下意识这样问,明明知道他不会回答,微澜,却忽然拥住千夜宁然。
"千夜宁然,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微澜......"
"我只求一个答案,我已经不想继续这样的感情了,你离我太远,我没有办法......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有没有,就算只有一丁点儿?"
"如果决定放手,那有意义么?"
"有,我想知道,我微澜,到底算什么,我,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疯子。"微澜认真地对千夜宁然说,从来没有的认真。
"......"
"之前在小院,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对微澜说的。"那些,挑逗般的话。
...... ......
谁怜
平平淡淡又过了些时候,到了月初,便是微澜与流夜碧涵成亲的日子了。
北夜王府上上下下都很忙碌,打点着婚礼的一切。此次是流夜家和北夜家两大家族连姻,作为冕国最有势力的两大豪族,这场婚礼自然是意义非凡,盛况空前。
清晨,千夜宁然便早早得起身了,是微澜的大喜日子,他自然也要到场,就算只说一句"恭喜",他必须祝福他,也许,他们的交集从此过去。
昨夜一夜未眠,起时千夜宁然的脑袋其实还是晕晕乎乎的,空虚的疼痛一刻不停地占有着他的心,原来自己还是不能洒脱到毫无牵挂的地步。
心口的感觉很堵,好像郁积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他张开嘴,忍不住干呕起来,也许,呕血的话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好像窒息。
千夜宁然一面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面从床头取了颜色鲜艳的锦袍自己换上,毕竟是喜庆的日子,即使平日再怎么白衣胜雪,今日,也要褪去那素静若莲。
他看着锦袍华服的自己,恍惚中,心一下一下揪着痛......
准备好一切,千夜宁然便起身赶往喜堂。微澜为了让他安心养病,特地安排了比较偏僻的院落供他居住,此间虽然也在北夜王府内,却离喜堂甚远,那些爆竹声,敲锣打鼓声,都是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的了。
才出门,明媚的阳光让千夜宁然一时无法适应,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太阳,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一丝不详的身影。
"是谁?"千夜宁然警觉地回头,却忘记了单薄的自己完全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你们......"
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已经围住了千夜宁然,敢在北夜王府里逞凶,看来后台来头不小。
果然,千夜宁然甚至来不及怒问一声他们究竟是谁,一名黑衣人突然一掌推向他的肩头,疼痛从一个凝点爆发,巨大的晕眩感顺利地袭击了千夜宁然的神经。
眼前一黑,他就轻易地落进了黑衣人的控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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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吉时没有多久,大部分的宾客都已经到达北夜王府,喜堂里热闹非凡。
门口锣鼓喧天,往来穿梭着道喜的达官贵人,送来的贺礼已经摆了满满的一地,并且呈现出不断增加的趋势。
司离在喜堂里跑来跑去地打点着,吩咐诸人小心料理好一切,看看时辰不早了,微澜却还在磨噌没有出现,他连忙去一旁用作休息的厢房寻找。
微澜已经换好了礼服。
鲜红的锦袍绣满繁复的花纹,雍容华贵,映衬出微澜的精壮与英俊。但是也许平日里散漫惯了,像这样郑重其事地穿着正规的礼服,他依旧很不习惯。
皱着眉头坐在窗前,微澜几次想把这身衣服扯下来。
"殿下,你还在这干什么,客人们都已经来了。"司离焦急地对微澜叫着,他这学生一向不听话,可这次迎娶流夜家千金,岂可儿戏!"吉时快到了,殿下!"
"真麻烦!"微澜不耐烦地抱怨,慢吞吞地起身,却又突然停住。"司离......千夜宁然来了没有?"
到现在还在问他!司离翻了个白眼,"没有!殿下,我们......"
他还没有来?微澜心中一阵不快,垂眼尽量收敛着其中的阴沉与不满。"他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来。"想要看他来,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他来不来不打紧,花轿就快到了,殿下,快去喜堂吧!"司离擦着头上的汗劝道,真不明白到了这时候,怎么微澜还记着千夜宁然。
"司离,你派人去看看,他怎么还不到!"微澜却完全没有在意司离说了什么,自顾自命令道,眼底淌过的忧伤,完全取代他本该的喜庆。
"殿下!"拿这任性的少年没有办法,司离知道只有妥协才有商量的余地,若是不把千夜宁然找来,微澜是不会安心的。"那好,我去找千夜宁然,请殿下先去喜堂。"
微澜直等到司离去了,才长长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仍旧没有办法释放自己的感情,被千夜宁然牢牢地关在对他的爱的囚笼中,即使今天自己娶了别人,也无法逃脱。
千夜宁然啊,我真不知道我该如何是好,也许因为你的存在,我不可能......给碧涵她幸福了,你,知道么?
对你,我终究只能放手了......
微澜打开厢房的大门,向喜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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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的声响变得有些奇怪,铮铮淙淙地,好像是水流的声音。
千夜宁然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的情况,果然,自己的处境并不是很妙。
双手被紧紧地反绑着,脚也被捆着,连着沉重的石块,幸好还可以开口说话,眼睛也没有被蒙上。千夜宁然确定了自己是被人抓到了湖边,而做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就在自己眼前。
"呵,大公子不去参加弟弟的婚礼,倒有闲心带宁然来这湖边。"微笑着看向一脸危险气息的微言,千夜宁然很不客气地问,即使处于劣势,他仍冷静而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