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微澜当然不会放过微言,虽是同父异母的兄长,年少时的欺凌可以暂且不记,只是这次如此对待千夜宁然,微澜是断断不会善罢甘休的。
微言被微澜鞭打了一顿,在众人,包括千夜宁然的求情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刻打入家牢,严加看管起来。
若是按着微澜以前的性子,此事决不会如此轻易完结,只是他现在有了千夜宁然,满心都是想着怎么怜惜他,疼爱他,不知不觉中,性子也比以前柔和多了。
可是微澜不知道,自己一时放过了微言,差点又酿成了大错。
千夜宁然再回北夜王府,身份自然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除了没有人点破,大家彼此之间心照不宣,无须多言。
于是自从那一日风波之后,一切都恢复到了暂时的平静。
微澜像个宝贝一样死死护着千夜宁然,轻易不准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一步。为了更加亲近,甚至把千夜宁然的物什全都搬到自己的寝室,让他不得不光明正大地和自己同住。
千夜宁然初觉尴尬,毕竟微澜身份特殊,虽然冕国男风甚炽,但是如此明目张胆,未免惹来大把风言风语。只是渐渐听得多了,见微澜都忍耐得住,便不再觉有什么不妥。
就这样一日一日,幸福就像是不断生长的小树,变得繁茂起来。连千夜宁然的脸上,也慢慢地淡忘了忧伤,没有任何悲哀地微笑,使得微澜沉醉不已。
如果这就是永远,那有多好。
"喂,吃饭的时候不准走神。"
正是午膳的时候,微澜照例陪着千夜宁然一起吃饭。眼看着千夜宁然举着筷子半天没有动静,只是看着桌上的菜发呆,顿时不满起来。
"啊,我......"千夜宁然脸上一红,却顺势放下了筷子,笑眯眯望着千夜宁然,"好,我不走神,我看你吃。"
碗里的饭一口没动,微澜挑了挑眉,"那你呢?"
"我不饿。"
"不饿?"微澜上上下下看着千夜宁然,顿时笑了出来,"就你这风一吹就倒的身材,还不赶快多吃点,说什么不饿,再不吃我可就灌了啊!"
"可我真的不饿。"摆出老套的,略带忧郁的笑容,千夜宁然轻轻拍了拍微澜的脸颊。"有你在,风吹不到我。"
这句话真是最好的哄骗,微澜的心被某种东西撑得满满的,温暖地望着千夜宁然,差点就就此失神了。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好骗,端起自己的饭碗。"真拿你没办法。"
一下子狼吞虎咽地把自己的那份午餐吃完,微澜抹了一把嘴,然后端起千夜宁然的碗,"来,我喂你。"
好肉麻!千夜宁然立刻红了脸,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学得滑头了,原本拙于表达感情的他和善于挑动的自己,现在好像完全调反了过来。"去,你少来,多丢人。"
微澜意识到千夜宁然在说什么,回头看见几个伺候吃饭的婢女正捂嘴偷笑,立刻沉下脸,"滚下去!"待她们慌慌张张地跑远了,才重新换上笑容。
"你不吃,我不安心。"
"我弱些,你不是更开心么。"千夜宁然别过脸,逃避那笑容。
这句充满歧义的话,亦是让微澜面红耳赤。可是怜惜之心,反而更加炽烈。真是,明明这男人长自己十岁,怎么反而自己宠他!"少来这套!宁然,把嘴张开,不准说话!"
用勺子挖了满满一勺的饭再配上细嫩的鸡肉,送到千夜宁然嘴边。"来!"
如此的宠爱只会宠坏了满是坏心眼的狡猾男人,"不要。我不要吃肉。"千夜宁然随口说着,一手撑着头,慵懒地望着微澜,驾轻就熟地撒娇。
"你!那......吃菜!"虽然生气,微澜居然有耐心重新更换勺里的菜色,挑了新鲜蔬菜送到千夜宁然唇边,定定地看着他,"宁然,我可是不介意以一下午的时间来喂你吃饭。"
"你!"c
"另外,宁然,我可是想在今夜回答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正想不起这男人在说些什么,千夜宁然刚刚张嘴,蔬菜就一头送了进来。他一阵惊讶,只好乖乖吃了下去。
"你不是说......不知道要让我破身的,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么......"微澜定定地望着千夜宁然漂亮的脸蛋,略微染上了情欲的红晕。"我今天就回答你,如何?"
虽然那日湖畔回来后,两人夜夜同眠,可是各怀想法的微澜和千夜宁然,谁都没有捅破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间隔。
而今,微澜终于鼓起勇气向千夜宁然提出了要求。
"你,滑头!"千夜宁然没好气地骂道,却笑得很开心,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松鼠桂鱼,"我要吃那个。"
"喂,你才是滑头呢!"愤愤地抗议着,微澜还是亲手乖乖地给千夜宁然喂菜。幸好刚刚把那些婢女全遣去了,要让她们看见微澜现在的所作所为,估计要惊讶地连眼珠子掉出来。
两人一边打闹一边吃饭,嘻嘻哈哈了很久,直到司离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殿下!殿下!"
"吵什么吵!"微澜很不耐烦地冲着司离吼道,虽然是自己的师傅,但是这样来打搅自己和千夜宁然的好事,真是不识趣。
司离脸色惨白,看看微澜,又看看千夜宁然,终于回过神来。"殿下,出大事了,您快去大厅看看。"
"能有什么事?"微澜没好气地问,没有意识要悲剧的靠近。
"大公子被从家牢里放了出来,现在大家都聚集在大厅......"
"他们想干什么!"微澜"腾"地站了起来,难抑心头怒火"是谁把那该死的东西放出来的?"
还来不及等到司离回答,微澜就怒气冲冲地拉着千夜宁然,直奔大厅去了。
无殇
几乎所有的北夜直系成员都已经聚集在大厅里。等待着微澜的到来,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窒息的感觉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好像只要动一下,就会立刻死掉。
穿着囚衣的微言冷笑着站在大厅的上位,他是北夜王长房嫡子,除了微澜这个当家人以外,他的身份在北夜王府是最高的。
所以微澜和千夜宁然一闯进大厅,立刻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你们想干什么!"身为当家人,微澜不允许任何人反抗,厉喝。
但是没有人理睬他。北夜王府的众人都默默地低下头,谁都没有了以前对微澜那种害怕和顺从。
微澜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到忍耐的极限了,突然之间爆发的怒火,也许是因为积郁了很久,所以显得特别猛烈。"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他用冰冷的眼神扫视着众人,最后,看向了微言。
强烈的仇恨渐渐涌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是谁把这个死东西放出来的,你们,都想造反么?"
他的声音被压得极低,谁都听得出来,那是微澜恼怒到了极点,才会显示出来的感觉。才十六岁的他,远比想象中可怕!
"微澜何必如此焦急,"微言闲闲地开了口,也只有他一个人敢这么不把微澜放在眼里,一双狡猾的眼睛充满着冷漠,最后目光落在了千夜宁然的身上。
"我们只是搞清楚了一件大事,为了保住我们北夜家的颜面,不得不这么做。"
"你想怎么做?"知道微言身边有北夜其他人的支持,微澜强压怒火,冷冷问。
想要对付微澜,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先向千夜宁然下手!直到现在,微言依旧相信这一点。"不想怎么做,只是事关北夜颜面,微澜......你还是要割爱啊。"
"说得倒是好听。"微澜听见"割爱",下意识地拉住千夜宁然的衣袖,仿佛感觉到他才是微言对付的焦点,心头一震。"不用拐弯抹脚,你就直说吧!"
"没什么,只是身为北夜当家人,好男风也就罢了,兄弟乱伦,我们实在忍无可忍!"
晴天霹雳!
微澜和千夜宁然一下子呆住了,他们,听见了什么?
"胡说八道!"微澜怒喝,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揪住微言的衣服,一拳打了上去!"你给我住口!"
微言哪里经受得住微澜的拳,立刻一个踉跄,口鼻流血地摔倒在地。"呵!"
微澜还要再打,突然,千夜宁然开口,动听的声音,如丝弦般薄薄颤抖着:"住手,微澜......让他,让他说清楚。"
即使真相是利剑要剖开自己的胸膛,那样的事实,他却必须知道!
微澜的拳定在半空,望着微言冷漠的面孔,心里无比烦躁。"你,你说!"
微言拍着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他知道微澜表现的越恼火,事情就越会向他预想的方向发展。"兄弟,你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如果你们在一起,这种有悖人伦的事情,传出去,叫我们北夜家颜面何存?"
一下子,仿佛天都蹋陷下来了。微澜和千夜宁然都不知所措得呆住了,怔怔地张大嘴巴,还一时间没有办法回过神来。
怎么会?怎么会?
"大公子。"随后赶到的司离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同样的震惊之下,他下意识地望向当事的两人,可他毕竟是比两人都冷静,立刻回过神来。"您说这话可有证据?"
"当然。"
微言手一挥,站在阶下的微洛应声而出,嘲讽地看着失神的微澜,扬起的嘴角带着狠毒的杀意。
微澜,你已经,众叛亲离。
"经过本公子的调查,微澜的亲生母亲,哦,也就父王后来娶的侧妃,是父王从官婢中赎出来的。而这个官婢,其实就是千夜王府当年的正妃,也就是千夜宁然的亲生母亲!"
微洛洋洋得意地说着,他是微澜的二哥,自来不服小弟成了当家人,此刻抓住了把柄,他轻蔑地望着失魂落魄的微澜,用这种方法摧毁他,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不,不是的......"微澜眼睛里的火焰,一点一点燃烧起来,发出野兽一般的低低哀鸣,他透过薄薄的泪光,望着心爱的人的容颜,一点点枯萎的花朵般,笑着,哭了。
毁灭般的疼痛,心在一点点变成灰烬。千夜宁然慢慢抬起绝世的面容,他的微笑震撼了每一个人,如破茧而出,悲伤而美丽。
"很好。......你们说,我的母亲,就是微澜的母亲......证据呢?"
千夜宁然的眼睛突然暴出刀锋般的凌厉,与他美丽的笑容全不相符的凌厉,刺得微洛浑身一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用着急,证据自然是有。"微言立刻解围,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送到微澜眼前。
那瞬间,千夜宁然听见了,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
远离
剔透玲珑的玉璧,流转着冰清的光泽,触手生温,带着寂寞的温柔。
微澜在看到玉璧的时候,却从眼底流露出惊惶。那是母亲的遗物,他曾经亲眼看着母亲流着泪抚摸过千万次,母亲把它视若生命,北夜王府任何东西,任何奇珍异宝,都不会比这小小的玉璧让她更加重视。
现在,这玉璧在微言手中,作为毁灭自己幸福的工具。
"微澜,这可是你母亲珍若生命的玉?"
微澜不答,他不知道若是自己说"是",结果会是怎么样。他把目光转向千夜宁然,想看看他的反应,然而,他却发现,千夜宁然的笑容碎裂了。
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都已经决定了......好好地留在微澜的身边,即使一生一世都忘不掉羽铭,至少,用一生一世的时间来好好爱微澜。
这个男人,为了自己嫉妒得要发狂。爱了,爱得深得不能再深,爱得连自己死去的心都被救活了,可是......可是......
兄弟,同母异父的兄弟。上苍真的开了一个残忍无比的玩笑,你明明想选择美好,却偏偏被玩弄。
千夜宁然静默地望着微澜,泪,一滴一滴地死去。
兄弟不伦。就算冕国的风俗再怎么开放,这一点是绝对不能逾越的道德鸿沟。一般百姓尚且不耻,何况是贵族三夜之北夜的当家人。
"微澜......"我们,原来还是没有可能......
"不,不是这样。"瞬间明白了千夜宁然没有说出口的话,原本伸手可及的幸福,又一次被无情的命运推到了遥远的地方,抓不住......微澜的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疼痛,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的身体剖开了,看看五脏六腑是否都已经绞在了一起!
千夜宁然惨然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微澜,玉璧上,可是刻着这两句诗?"
可是?可是!微澜浑身冰冷地望着千夜宁然,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撕裂成千段万段,再也不用承受一切,不用面对这可怕的事情。
千夜宁然,居然直接就问出了玉璧上的诗句!熟悉地仿佛就是直接镂刻在他的心上的句子,说出口的刹那,就把一切曾经的欢乐都轻易抹去。
而同样,微澜也对这两句诗熟悉无比,熟悉地每夜梦回,都要低低吟喃。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当年母亲念着玉璧上的诗句抱石沉湖,这是抹不去的记忆,斩不断的恶梦!
而原来,原来这诗只不过是一句诅咒!断送了母亲的生命,也断送了,自己和千夜宁然的未来!
微澜一把夺过微言手里的玉璧,捧在手心,连声音都在发抖,"不。宁然,这不是,不是你娘的玉璧,绝对不是!"
他自欺欺人地喊着,期待着千夜宁然同意他,期待着千夜宁然告诉他不是这样,期待着他说......他们不是兄弟!
不是兄弟!不是!
千夜宁然只是凝视着微澜,良久,声音哽咽,"我母亲......在我十岁时,突然失踪了,官婢名单上,消去了她的名字......那是,十七年前......"
"十七年前?那不就是侧妃入王府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在旁边多嘴了一句,大厅里顿时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微澜,那个霸道而强悍的少年,果然越是外表强大的人,有时候就会越脆弱,他们等待着微澜做出决定,可是他却已经无措。
"我们......是兄弟......"他喃喃着,宛如哀嘶。
"是......我们是兄弟。"忍受着椎心刺骨的疼痛,千夜宁然喃喃着回应。
只是一个瞬间,两人的幸福就如水晶碎裂,相隔如鸿沟。
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热烈地燃烧,蔓延在每一点骨血,最后把心都燃烧成了灰烬,空虚袭击着单薄若纱的身体,千夜宁然用力按住胸口,还是忍不住剧烈咳嗽。
一声声,美丽的伤痛席卷了那幽雅的面容,他咳嗽着,喘息着,殷红的鲜血沁出了那花瓣般的唇,开放着在最灿烂的时候却枯萎了。
千夜宁然无力地跌倒在地,捂着心口,却忍住了呻吟。
痛!微澜忍不住冲上前扶住千夜宁然,抓紧他无力绵软的身体,又是那种恐惧,那种对失去他的恐惧,一点点包裹住身体,窒息......
微澜突然变得暴怒起来,野兽一般的暴躁疯狂地席卷了他的身体,看着手里斩断他幸福的玉璧,即使是母亲的遗物,也不可原谅!
"啪!"狠狠的,微澜狠狠地摔掉了玉璧!什么忆君心似西江水,他不要忆君,不要只拥有着回忆!
碎玉乱飞,微澜却默然,深深的眼睛犹如幽潭般,绝望而冰冷。一块碎玉斜斜地飞过他的脸颊,立刻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很深的伤口。c
血涌了出来,那种真正意义上肉体的疼痛,让微澜眼底的颜色更深了。他拉起千夜宁然,毫不犹豫地将他拥进自己的怀抱,事到如今,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能和千夜宁然在一起,自己会死掉!
千夜宁然却淡漠地推开了他。
绝望有时候简单得让人无法接受,前一刻还可以亲亲密密地说着天长地久的誓言,后一刻就被迫选择万劫不复。千夜宁然慢慢起身,环视四周那些对微澜满怀敌意却偏偏是他亲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