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老实不客气,开始狼吞虎咽。
"我包里还有几块干粮,虽然不好吃,让你垫垫肚子吧。"檀意映见状急忙翻出包袱中的余粮尽数放到那孩子手中。那孩子就把抢了过去,拼命朝嘴里填塞,如饿狼一般。
"没饭吃是没有办法,就算你抢了我几件衣裳去卖,又能管得了几天?"
"那你倒是说说我没有其他什么路好走,我就是想做活也没有人要啊,都嫌我又瘦又小。" 大约是被说到痛处,,男孩面露怒色,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瞪着他。
"那么你要不要跟我姓,跟着我不仅有糕吃,而且有肉吃。" 檀意映诱之以利。
"跟着你做什么,你要一个穷孩子干什么?"
檀意映看了他半天,就是不说话,那男孩子被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心里直冒寒意,感觉他打算把自己吞吃入腹,"你要干吗?"
檀意映这才叹了口气道:"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性喜男色,看你长得还不错,打算养两年,再吃了。"
被他这样一说,那男孩吃了一惊,后退一步 ,拔腿就逃。
檀意映也不追,只是冷冷在背后道,"跑吧,你已经中了我的独门奇毒,跑出七步你就性命不保。"
那孩子被吓得赶紧收住了脚,破口大骂,"你个混蛋,你说了没毒的。"
"我哪有说过没毒,我只是说,你那么瘦还要多养几年。"
"你卑鄙,若是落在你手上受辱而死,我情愿干干净净地死了。"小男孩说完之后,毅然迈步。
"逗你呢,毒药很贵的,"檀意映赶上脸色苍白的小男孩,正色道。"我想开家包子店,你要不要跟我做包子,管吃管住,按月有零用,还教你读书写字,习武强身。"
"习武强身还用你教,我打遍天下无敌手。"
"好像打不过我呢。"檀意映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开包子店,像你这样的人,不都是好好读书,想做个大官?"
"当大官有什么意思,大官都归我管。"檀意映呵呵笑了。
"那做包子有什么意思?"
"白白胖胖的包子,一出炉就可以吃了,想吃多少吃多少,没人管你,不是很好吗?"檀意映一副流口水的样子。
他此言一出,那男孩登时怔住,"其实你小时候也受过苦吧,看见包子就馋成这样?"
"是啊,是啊,我在包头摊边吹了一天的风,还被恶狗追着咬,愣是没有吃上一口包子。"他对包子的执念存在很久了,是那一日,萧子夜让他去街市摆摊,他就在包子摊边渴望那样的温暖与雪白,即使他今日与萧子夜已经相隔万里,但是年少时那一点渴望依然记忆如新。
"可是看你瘦瘦弱弱的,揉不动面粉吧,怎么做包子?"
"所以要你嘛,我长这么大只削过半个梨子。再说我有病,怎么能做包子。不过你一个人也肯定忙不过来,这样吧,我们去租一个旺铺,找个专门的包子师傅,你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跑堂,做你的包子潘安,一定风靡万千少女,甚至中老年妇女......"
"师傅,跑堂都有了,你干吗?"
"我是掌柜,出钱的最大,然后就成天笑眯眯地数钱,日子多美好啊。咱们只卖半天包子,来迟了就不卖,但是包子一定要好吃,再搞点新花样,什么鱼肉包子、鸡肉包子的,让大家觉得物以稀为贵,想吃就得抢。对了,包子店就叫皇帝大包,说明我们做的包子是包子中的皇帝。下午我就带你去玩,放纸鸢了,打水仗了,咱们好好做生意,等存够了钱,再买匹好马,我教你打马球......"
"皇帝大包,会被官府抓起来的吧?"
"那倒是,那就叫檀家大包,再做个檀字大旗,挂在店门口,好像帅旗一样,多带劲。"
"你叫檀什么?"说了半天,还不知道这个爱戏弄人的公子哥到底叫什么名字。
"哈哈,我的名字可有来头了,你听好了,檀意映。"
"檀意映,没听说过啊。"
对啊,朱雀南国的小流浪儿怎么会知道邻国君主的名讳,檀意映微微一笑道,"以后这名字对你可要紧了,你还是牢牢记住吧,对了,你不是要跟我姓吗,你要叫檀水还是檀香?"
"都不要可以吗,这名字怎么听起来都那么傻?"
"那就叫檀拓吧,不然就叫檀大包。"
少年只得屈服了,"那还是檀拓吧。"他才不要叫什么檀大包呢,如此白痴的名字。
第 39 章
檀家大包卖得风风火火,檀意映出了重金请了一位大师傅,果然手艺超凡,檀意映吃了都赞不绝口。又黑又瘦的小檀拓也被养得白里透红,檀意映成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摸着他的小脸蛋,"再养一阵就可以宰来吃了。"
檀拓红了脸,却苦于挣不开他,只得下午拼命练武,心里许愿总有一天要打败檀意映。
檀意映果然只做半天生意,下午就教檀拓读书习武,教累了,两人就出去玩。他原本要请人来打理房子,但是檀拓死活不同意,"钱那么难赚,你还败家,你又笨,让人骗了都不知道。"
檀意映也十分有自知之明,他一见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就头痛,干脆让贤,"那么请了人,你来当家好了。"
"既然我当家,自然我说了算,大爷说了不许请人,这点小事我还搞不定吗?"檀拓又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好好好,当家的,累了,可要跟我说。"檀意映也由着他。
檀拓自小在市井谋生,什么苦没有吃过,本身也聪明伶俐,人情练达还在檀意映之上,虽然年纪不大,也把一个家打理得像模像样的。
檀意映有时候觉得看不下去,要帮他,他还嫌檀意映笨手笨脚的,不许檀意映多事,"你连梳头都不会,还要我伺候你,少给我添乱,乖,把药喝了,我给你买了豆酥糖,不许再嫌苦把药倒了,不然我今晚就做你最讨厌的茄子给你吃了。"
檀意映简直哭笑不得,他哪里是捡了个小弟,分明是捡了一个大哥,"小的遵命,今晚的糖醋排骨要多放点糖......"
正说着又咳了起来,檀拓马上翻脸,"叫你喝药你不喝,现在又咳了吧,手脚冷得跟冰一样,还出来吹风,嫌死得不够快,还不进去。"
檀拓把檀意映推到房里,点了火盆,又点了一个小手炉塞到檀意映手里。其实朱雀南国天气和暖,一般人家绝少用这些东西,但是檀拓就是怕檀意映身子弱,"别老念叨着你的马,等存到了钱肯定得先去给你买个暖玉枕头,等将来赚多了再买个暖玉床,要不我们别只做半天生意了,下午你出去玩吧,店里我看着。"
"一个人出去玩有什么意思的,哪里用什么暖玉床,我这不是有个现成小火炉,晚上可暖和了。"檀意映见他着急,逗他。
却又想起,曾经有个孩子也曾经关切地手炉塞进某人手中,把暖玉床送到那人府上。
那个人又是谁,为什么仿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像已经记不清楚了。檀意映这样想着,眼中有一种深埋的落寞。
"成日说这话欺负人,自己心里也不知又想着谁呢?"檀拓叹息。 檀意映并非是个不爱言笑的人,他也很爱看檀意映笑,但是檀意映偶尔却不知想着心事,不发一言,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和檀意映处了这些日子,看檀意映谈吐学识都没得挑,然而日常琐事上却是个笨蛋,恐怕随便找个三岁孩子还比他明白些,便知道檀意映出身必定大富大贵,却也不知为了什么伤心事要躲在这小小一隅。
然而他长这么大,檀意映对他是最好的了,檀意映既然不说,他也就不问,今日忍不住刺了檀意映一句,又觉得自己说重了,慌忙看檀意映脸色。
然而檀意映面容竟然是平静的,微微一笑道,"对,你说得对,既然已经来到这里,还想以前的事情做什么。"
过去了,都过去了,人早已走远,他不再是那个娇纵无忧的皇家少年,但是为什么还是没有淡忘?
又到端午时节了,内湖的荷花开得正好,然而没了那人,萧子夜哪里有赛龙舟的兴致,只是辗转于飞龙厩,看着厩中诸多马,这都是檀意映临走之前费尽心机为他跳来,但是他但却始终没能挑出一匹合意者。
其实当初檀意映对于马匹的挑选和训练近于苛刻,但是这些马终究不是‘叶子',难合萧子夜心意。倒是檀意映的"狂龙",他一直细心照顾。
"听说,我们堂堂摄政王一直在亲自遛马啊。"李傲凌调侃萧子夜。萧子夜怎么能够宣布檀意映已经死了,只说他身体不好,在某处静养,由他摄政。
"他走之前除了皇位就是托付这匹马,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我。" 唉,对那个人,真是很想念呢。
萧子夜摸摸狂龙的脑袋,这些日子一直照顾著这匹马,感情已经很深,但是和马的主人却那麽远呢。那麽娇蛮的孩子,自小连个梨子都不会削,现在过得怎麽样呢?
这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吧,让人家饱受思念折磨的人,自己也逃不过思念。唉,这是何苦来著,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细细思量,情根早已深种,既然生了根,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他既然临走了都对马念念不忘,你说他在哪里?"李傲凌知道檀意映身体好了一些,而萧子夜又确实那么思念他,就透露一点檀意映的消息。
"朱雀南国。"萧子夜恍然大悟,他怎么会没有想到,檀意映自小就喜欢马。说来有趣,玄武北国和白虎西国全都尚武,朱雀南国尚文,但是最好的马却出在朱雀南国。玄武与白虎交战之时往往出重金向朱雀求马。
湖边,穿着一袭淡绿衫子的青年男子,端坐钓鱼,俊美的容颜印在碧澄的湖水里,越发好看。
一个少年倒骑着牛吹着笛子渐渐靠近,笛声悠扬,然而青年却全然没有听见,只管想着自己的心事。
少年淘气地一笑,从牛上跳下,蹑手蹑脚靠近青年,猛地用力一推,青年猝不及防居然被推到湖里。
"你这坏小子......"青年显然水性不错,毫不慌乱,笑骂了一句正要游上来,突然面色一变,痛苦地拧起了眉毛"我的脚,我的脚......"
"你抽筋了吗?"少年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伸出手来,"我拉你上来。"
"我拉你下来,还差不多。想逗我,大哥我可是恶作剧的祖宗。"攻向他腋下、腰际,怕痒的少年立刻惨叫连连,想要反攻却失了先机,只听得笑骂阵阵。
"你这也拿来骗人?"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谁叫你笨?"青年笑得越发开心。
"不理你了。"少年恼了,要游上岸去。
"好了,都弄湿了,就玩一会嘛,挖点藕回去,我爱吃你做的桂花糯米藕。"
"你骗人,还想叫我给你做糯米藕,喝西北风去吧。"
"那你吓跑了我的大鲫鱼,我晚上没有肉吃,可以从你身上割吗,咳......咳......"青年一手抓着少年的手臂,一手做着刀割的样子,正逗着他玩,突然咳了起来。
"好了,什么都依你,快点上去吧,我本来不想真把你推下来的,只是想要逗你玩,谁料你想心事想得那么出神。"少年心疼地将他推回岸上。
然而若是知道岸上有谁在等着他,青年只怕永远都不愿上岸。
刚才萧子夜隐在暗处,见他落入水中,本来是要救他的,却见他与那少年嬉笑打闹,笑容依然如同他少年时为自己温席时那样明媚可人,然而却不再是为自己而展露......
不禁一时黯然,只好等他上岸,才笑道,"檀大老板,你家包子店那么有名,我赶路赶得来不及吃饭,可不可以卖我一个霉干菜肉包?"
"你......你......!"檀意映猛然见是他,大眼睛里的错愕征然,一目了然,然后很没出息地拔腿就跑。
"意映!"萧子夜出声叫他。
檀意映的步子并没有放慢,谁知随着他的加速,身后之人反而跟得更紧了!檀意映心中紧张,忽然脚下一滑,眼见就要脸着地!
身子却蓦然一轻,腰际上扶着一双有力的大手,整个人都被身后之人拥入了怀中......
"我再也不会让你跑掉了......"萧子夜的声音温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在他耳边轻声道。
檀意映只觉神智为之所夺,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檀拓追了上来,他虽然搞不清这两人演的到底是哪一出,也知道萧子夜对檀意映不怀好意,不禁大喝一声,"你放开他,别看他生得还行,其实傻傻的,没什么意思,你别打他主意。还有傻人有傻福,他好像有天神庇佑,凡是对他想入非非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那个什么王员外家的风流二公子,当街调戏他,结果第二天就神秘地被人暴打一顿,我劝你不要......"
"居然调戏他,还真是不想活了。那人住在哪,我再去收拾他一顿。"
"这是我檀家的事,就不麻烦你这外人了。还是先把我这笨蛋大哥放开吧,不然小心会遭天谴啊。"檀拓努力瞪大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萧子夜,特意强调外人两个字,恨不得用眼神在萧子夜上捅几个洞。
"我猜那天神姓李,没关系了,我和他很熟的,和你家大哥就更熟了。"
"你该不会姓杨,排行第二吧?" 二郎神杨戬和托塔李天王应该蛮熟的吧。
"在下,萧子夜。" 那人一怔,然后慢慢的扬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你该不会是那个能征善战,遇到你只有投降或者战死的萧子夜吧?"这名字很熟啊,但是如果是那个人,他可真没有自信能保得住这个笨蛋大哥了。
"很不幸,他是的。"檀意映终于开口。
"意映......"
"你先放我下来。"檀意映语气十分坚持,萧子夜只得放手。
"我不欠你了吧,你为什么还要追着我,你就不能让我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萧子夜看他,虽然浑身湿漉漉的,但是因为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越发可以看得出他略微丰润了一些,以前他太清瘦,现在则刚刚好,眉目叫人心疼的抑郁之意也不见了,可见他的确是过得不错。
第 40 章
突然想起李傲凌所说的:他和你在一起,时时不安,要讨你欢心,又怕你不喜欢他,还恼恨自己不如哥哥,这样劳心劳力,你说如何能不瘦不病,若是时间再长些,只怕就死了呢。
果然他离开自己就胖了,而且看起来气色上佳,似乎十分开心的样子。
不知为何,萧子夜心口一阵痉挛难受,说不出话来。
"无话可说了吗?小拓,我们回家。"檀意映拉起檀拓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子夜还没有追,他骑来的马突然发了疯似地冲了出去,直向檀意映奔去。
"狂龙!"檀意映认出自己的坐骑,也十分高兴。这有灵性的马儿还记得他呢,他纵身一跃,便坐在"狂龙"的背上,一手握住缰绳,然后侧身一手环住檀拓的腰,将檀拓也抱上马来。
"你看马都那么有情义,何况人呢,怎么能说两清就两清了。"
"他到底是你什么人?"檀拓问檀意映。
"他原来是我的一个债主,我自认为已经把欠他的全部还清了,他却可能以为还有利息没收,才追着我过来的。"
"是情债吧,你教过我的那什么曲子,相思有如少债的,每日相催逼。常挑着一担愁,准不了三分利,这本钱见他时才算得。"檀拓顺口就背出那首《双调•清江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