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臂被从两边拉住了。那几个手下架住了我。我猛然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臂,想也没多想便挥起拳头,重重打在离我最近的男子的眼睛上。那人突然受到这样猛烈的一击,连续退了几步没缓过劲。
我几拳打倒了旁边的两人,转身便冲向外面的走廊。後面传来了手枪的轰鸣声。
我知道易子衿的枪法很准。但那天他连续打了五枪才终於打中了我。我砰的倒在了地上,低头一看,裤子上慢慢洇出了鲜红的血迹。
易子衿走廊的尽头,手指颤抖著,枪一下掉在了地上。
我听见他精疲力竭的冷冷对手下说:"打断他的腿,让他永远走不出这里。"
然後他走进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易子衿!你敢这麽对我!"我声嘶力竭的喊道,"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会永远恨你!"
房间里传来一片砰砰的巨大声响,仿佛是桌椅被推倒,器皿破裂的声音,那声音一直持续不断,我怀疑整个房间都要被他毁了。
那几个手下一拥而上将我的手臂拧到背後。
"放开我!"我喊道,"易子衿!你疯了吗?竟然这样对我!"
我被拖进了一间昏暗的房间,接下来便是我永远都不愿想起来的回忆。
手被铐住固定在头顶,我靠坐在墙角,看著他们手执又粗又长的铁棒面无表情的走来。心脏疯狂的跳著,可无论怎样恐惧和躲避,都逃不过那撕心裂肺、生不如死的痛楚。
一下接著一下,他们不遗余力的挥动著手里的铁棒,每一次的狠击都让我弓起身体,每一次铁棒的落下我都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响。我看不见我的腿被打成了什麽样子,只能看见自己的整条裤子渐渐的都变成了鲜红色。
我咬著牙,火辣辣的痛感慢慢消失了。四周漆黑一片,仿佛什麽都感觉不到,眼前却出现了很多东西。灯火辉煌的晚宴,凌乱宽敞的公寓,一望无际的海滩,莫离温柔的笑容......
最後,什麽都没有了。
我如同死人一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睁眼看著头顶一片空白的天花板。只隔著一层玻璃的窗外,阳光炽烈眩目,而房间里却是一片冰冷死寂。
门开了,佣人走进房间,床头响起细微的金属餐具碰触瓷器的声音,饭菜摆放好了以後,女佣小心翼翼的说道:"陈先生,吃饭了。"
我闭著眼睛置若罔闻,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床头的桌上还放著上一餐的饭菜,碰也没碰过,女佣将它们收拾进餐车,一声不响的推了出去。
这样的日子大约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除了来做治疗的医生,便只剩下这个女佣出入我的房间。易子衿则一次也没来过。自那可怕的一天之後,我就没再见到他。
最初的几天,只要一想到他,我就恨的咬牙切齿──我希望我永远也别再见到他,如果他来了,我说不定会发疯崩溃,要把他撕成碎片或是烧成灰烬......然而他就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一样,偏偏就果真没来看过我一次。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我心中的痛恨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土崩瓦解。在这空寂无人的房间里,只剩下一片绝望──要是他当时一枪把我打死,我恐怕还会好过的多。
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飘了进来。我浑身一震,是医生来了──那是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时刻──我的腿骨断了,必须绑上夹板,然而小腿上又有枪伤,还得时时拆下夹板换药。於是这种治疗便成为了一种变相的折磨。
医生面无表情的走到床前,向我问了一声好,便开始熟练的揭开纱布,按著固定的程序清洗伤口。我强忍著用力咬牙,闭眼不去看那一片血肉模糊。汗水从额头上一滴一滴的流下,我的手指紧抓著床单,几乎要将那薄薄的布料扯烂。
"啊!"伤口突然被再次碰到,我忍不住大叫了出来。我看见女佣站在医生的身後,满脸惊恐的看著我。在她眼里我每天和死尸没什麽两样,大概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看出来我还活著。
"他怎麽恢复的那麽慢,"医生转头问女佣,"还瘦成这样?"
"他不肯吃东西,"女佣小声说,"什麽也不吃。"
"只靠葡萄糖来维持是不行的。"医生说。我感到手臂一紧,被捆上了橡皮绳,"他这里已经肿了。"
手臂上猛然一阵刺痛,然後橡皮绳被松开了。
"实在不行的话打电话给我,"医生对她说,"但你最好想办法让他吃点东西。"
我的眼光转向自己的手臂,一瓶葡萄糖正通过细细的塑料管,一滴一滴的顺著针头流进我的体内,骨节突出的手臂上已经是青紫一片,针孔满布,早已不知道被扎了多少次。
晚上的时候,女佣再次像往常一样推著那大大的餐车,房间里顿时飘进了食物诱人的味道。她小心翼翼的将几盘菜肴配好餐具,放到我床头的桌子上。
"陈先生,"她说,"我扶您起来吃点东西好吗?"
我仍然一动不动,也不说话,闭著眼睛就像没听见一样。
"那我扶您起来了。"她小心的把手伸到我的颈下,想把枕头垫在下面。
"不用。"我挪了一下上身,拒绝了她的动作。
"陈先生,"她恳切的说,"医生说,您要是再不吃东西的话,他就得用导管给您强制灌食流质了,那会很痛苦的。"
她在旁边无奈的劝说著,发现我仍然没有任何吃东西的打算。
"您就吃一点好吗?至少喝点汤。"她说,"这汤是我特意炖给您的,对断骨恢复很有好处......"
我睁开眼睛,看见她又是焦急又是怜悯的看著我──我第一次认真看著她,微微发胖的身形,黑色的头发盘在脑後,平板的脸上有一双善良怯懦的眼睛。
"谢谢你的好意,"我虚弱的说,"但我并不想吃东西。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样。至少试一试,行吗?"她劝说道,"您这样多叫人担心啊。"
我摇了摇头:"谢谢。我吃不下。"
女佣叹了口气,将我的被子盖好,她把中午那几盘没动过的菜肴端上餐车,慢慢的推了出去。因为胖,她的动作并不是很灵活,十分吃力的弯著腰扶著那庞大的推车,出门关灯的时候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满脸的无奈和担忧。
黑暗中我感到有些昏沈,但因为疼痛我没那麽容易入睡。身体是一天比一天虚弱,双腿虽然有痛觉,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就好像那已经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
在昏昏欲睡之间,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我想也许是那女佣回来收拾餐盘,却听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为什麽不吃东西?"
我浑身一震,像是被那熟悉的声音突然刺激到了某根神经,我猛的睁开了眼睛。
易子衿站在我的床前,冷冷的看著我。两个月不见,他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一些,微微凹陷的蓝眼睛镶嵌在苍白的脸上,看上去有一丝病容般的疲惫。他似乎并不想见到我,脸上带著冷漠而不动声色的表情。
我立刻紧紧闭上了眼睛。他怎麽会来?他为什麽要来?两个月了,在我已经完全绝望的时候,他竟会如此突然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仿佛有无数杂乱的声音在脑中叫嚣,我的头痛的像要裂开一样,手紧紧抓住被子,却仍然控制不住心跳的骤然加快。
"把饭菜放好,然後出去。"易子衿吩咐身後的女佣。
一阵轻微的杯盘响动,女佣将饭菜和炖好的汤都放在床头的桌上,然後走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你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他说,"你的胃粘膜已经有轻度萎缩的征象,再不吃东西的话就没法恢复了。"
强烈的紧张感涌了上来,说不清是痛恨还是恐惧的原因让我一阵阵发抖──至於他说了什麽,我完全不知道,心里一个声音在大喊著:滚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上前不由分说的把我的身体拉了起来,腰後塞上枕头,在桌前盛了一碗汤递到我的面前:"喝下去。"
我的手在被子里紧紧握成拳头,指甲几乎要把掌心掐破。我打定了主意说什麽也不会再吃任何东西,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见我仍然像死了一般的闭著眼睛一动不动,毫无反应,顿时焦躁起来,伸手捏住了我的鼻子──我知道他是想让我透不过气来不得不张嘴,於是硬是屏住呼吸,紧紧闭著嘴巴。他拿起勺子试图撬开我的嘴唇,我却咬紧了牙关,任凭他怎麽折腾都不松开。汤顺著勺子和下颌流了下来,我胸前的一片衣服都弄湿了。
他重重的放下了碗勺,我暗自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他的嘴唇就忽然贴了上来,猛的吻住我。被那两片柔软湿润的双唇猝不及防的贴住,我像被针刺了一下急忙躲闪著,却被他捏住了下颌。
"不要......"我睁开眼睛,在慌乱中本能的喊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麽回事,一口热汤就灌了进来。暖暖的液体一直流到胃里,那感觉让我一下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沈默了很久,他一把将我用力紧抱入怀,再次吻了上来。
这次他的口中并没有汤,而是一个纯粹的吻。他的舌头硬是撬开我紧咬的牙关,强势的探入我的口中,不停吸吮搅动著。我脑袋里顿时乱作一团,拼命挣扎扭打起来。
"混蛋,放开我!"我终於大喊起来,"别碰我!"
"不许动!"他毫不迟疑的说道。"乖乖的张开嘴,不然我就杀了莫离!"
"你说什麽?"我蓦然睁大了眼睛,他的话不啻於一声惊雷贯耳而过,"莫离在哪?"
"不想他有事的话,你就乖乖听话。"易子衿冷冷的说,带著冷酷和倨傲的表情俯下了身体,"现在我要吻你。"
当他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我停止了所有的抗拒挣扎,僵硬而顺从的动也不动──莫离是否在他的手上,他会怎样对莫离──那些问题我几乎不敢去想,我只知道易子衿什麽事情都做得出来。所以我任由他撬开我颤抖的唇瓣,当他的舌头探入时,我微微张口让他更深的吻进来。
他似乎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在我停止挣扎後,他抓住我手腕的力道也渐渐放松了,亲吻不再粗暴,变得越来越温柔。"来,"他柔声说,"再过来些,再靠我近一点。"
我有点吃力的支撑起身体靠进他怀中,他立刻埋头再次吻下来。像以前的每一次接吻一样,先只是碰碰我的嘴唇,充满挑逗意味的轻轻舔一下就收回,然後逐渐加深,慢慢深入到我的口中,吸吮,翻搅,越来越慢却越来越缠绵......
那是何其熟悉的感觉,是幻想中睡梦中出现过千百回的场景,是我曾经深深沈迷眷恋的滋味。湿润柔软的舌头,清淡的气息,伴随著若有若无红酒芬芳的,温柔深情的长吻。
"唔......"我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努力向後仰著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迷乱中我不知怎麽的竟然含住了他的舌头吸吮了一下──心跳就一下加快了,身上一阵阵的发热,那一瞬间我几乎要晕了过去。
我的嘴唇被更紧的堵住,吻一下变得热烈起来。最终我们疯狂的吻在一起,失控般的深吻纠缠。我无法呼吸,全身发烫,来不及咽下的唾液顺著口角流了下来,滴在两人紧紧相贴的胸口。
他的手不知什麽时候伸进了我的衣服,来回抚摸著我已经有些挺立的乳头。在火烫的肌肤被冰凉手指触碰到的那一刻,我一下子清醒过来,猛的推开了他!
天哪,我都干了些什麽!
脸上一阵阵发热,刚才我的双手竟还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竟会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羞愧和悔恨让我根本抬不起头来。
"哼。"他冷笑了一声,那充满冷冽嘲讽的声音让我一下僵住了,如坠冰窖。
"看来你还真是为了莫离什麽都愿意做啊。" 他脸上半点也没有因为刚才的吻而有丝毫的动容,依然是冷冷的,却带著明显的讥诮意味,"原本打断了你的腿,你都不肯多看我一眼,现在一听说我要杀莫离,马上就变得这麽热情起来了。"
我的心里一阵刺痛,脸上像有火在烧一样,罪恶感如同一把利刃刺穿了我的心脏,几乎要把我杀死──我这才知道自己有多麽卑劣无耻,多麽下贱可悲!我是为了保护莫离才不得不对他顺从,而实际上我却做了什麽?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实际上我刚吻上他就克制不住的心跳加速,舌头相触到一起时,连下身都一阵阵发热──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莫离。
我竟是如此卑劣,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别说了!"我大喊起来,"你走!滚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你!"
易子衿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慢著!"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抬头看著他,"莫离在哪里?你抓了他,是吗?"
"你这麽关心?"g
"请你放过他!"我说,"他是无辜的!"
他冷冷的盯视著我的眼睛,然後用力把我甩开。"就凭你刚才那两下子,就想让我放过他?别做梦了。"
"那你到底要怎麽样?"
"让我再上你一次,我就放过他,你看怎麽样?"他冷笑著说,"愿意吗?"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我的腿受了那麽重的伤,虽然已经好了大半,但被一碰还是痛的要命,连坐起身都困难。在这样的情况下做那种事,我非痛死不可!
"你是想让我死吗?"我颤抖的说。
"我很想看看,你为了莫离到底能做到什麽地步。" 他嘲讽的看著我,"明天晚上12点之前,考虑清楚了就到我卧房里来。"
次日的清早,我醒了过来,胃里仍是连日来的疼痛和冰凉,四肢百骸虚弱的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陈先生,早。"女佣再次推著餐车进来,担忧的看著我,"我扶您起来吃点东西好吗?"
我没有再拒绝,点了点头──今天无论如何我都得撑住,否则......我不敢想象後果。
她没想到我竟会点头,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立刻上前扶住了我,在我的背後垫上枕头。她从餐车上拿出木质的托盘,认真的将几盘菜肴配上餐具,一一摆好。
"陈先生,"她说,"这骨头汤很补的,您喝点吧。"
"谢谢你。"我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每一盘都是精美诱人──两个月了,虽然我什麽都不肯吃,她却仍然每天都坚持为我送来精心烹制的饭食,我心里是很感动的。
"您别客气。"她说,"您愿意吃东西真是太好了,安东尼先生也可以放心了──不然连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看著心里都怪难过的的......"
她忽然住了口,似乎认为自己是多话了,微有些脸红,忙著将汤盛进小碗里。我喝了一口,那味道醇厚的热汤让人的全身都渐渐暖了起来。
"味道好吗?"善良的女佣眼里露出了欢喜又欣慰的表情,"这样您的伤就会好得快一些了,毕竟身体是自己的,不管怎样都应该好好保重才行......"
我慢慢的吃了一点东西,感觉有了一点体力。到中午女佣再次送来午餐时,我又吃了一些。这样的身体状况也不知道能不能挨过去,但我没有别的选择──我用不著考虑什麽,我决不能允许莫离再因为我而出任何事情。
──我只希望我不要再如昨晚那样失控,那样的罪恶感会将我整个吞噬。至於即将受到怎样的折磨,会不会痛死,我反而不那麽在意了。
晚上的时候,有佣人送来轮椅:"安东尼先生吩咐,您考虑清楚了就可以随时叫我们送您过去。"
"不用考虑。"我说,"现在就送我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