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易子衿,我心里像被猛然重击了一下!易子衿在哪里?他让我等他回来,而现在索洛家族却竟然找到了这里!那麽他还是平安无事吗?他到底怎麽样了?!在我离开意大利之後,他到底受到了家族怎样的对待?
我胸口像有一股热流冲击著,几乎要喷涌而出,那一闪而过的念头让我几乎要疯了,顿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安东尼•易在哪里?"我猛的扑上前想抓住那个男子的手臂,"他在哪?我要见他!"
他就像没听见我说话,倏然举起了手中的手枪。
"安东尼•易在哪里?让我见他!"我大喊起来,"就算死至少要让我死得明白,不能杀错了人吧!"
"我们以前已经杀错很多次了,那又如何?"他说,"你的命很硬,死了三番五次也没死成。安东尼•易没能杀得了你,连Leon也失手送了命,那麽这次我亲自来结果你。"
"你在说什麽?安东尼•易没能杀得了我?"我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下意识的重复,"你是谁?"
"我是安东尼的表兄,卡列。"他勾起唇角,"很意外吗?因为他要杀你?"
我的大脑似乎在拒绝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在嗡嗡的嚣叫著,我紧紧盯著面前的人,心里满是惊讶和恐惧,我想听他说下去,又不敢听他说下去。
"安东尼•易策划了你的车祸,但没想到只是把你撞成了植物人,更没想到你竟然昏迷半年之後醒了过来。"卡列冷笑道,"他做事太不牢靠了。"
我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
"你在说什麽。" 我说,"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安东尼•易在哪里?我要见他。他会向我解释的。"
"但你没时间了。"他的手按在扳机上,下一秒就将扣下去。
"到底是为了什麽?"我大声问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打颤,"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是为了什麽!为什麽要杀我?"
"要怪就怪你的父亲吧。"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欺骗感情,始乱终弃,背叛索洛家族。当然,你也和他一样。"
我猛然抬起头。我的父亲? b
──宋谦告诉过我,我父亲的死因绝非病故那麽简单,真正的原因是吸毒,而且是一种极为古怪的毒品,似乎与境外黑社会有联系──难道,我的父亲也是死於谋杀,起因是索洛家族?
"还不明白吗?"卡列说道,"你父亲欺骗了索洛家长女,生下了安东尼却一走了之,还暗地里卷走了索洛家族的大量财富,逃回亚洲隐姓埋名,创立了鸿基,还又生了个儿子。"卡列握紧了手枪,"这样的背叛者不死,索洛家族还有什麽威慑可言。"
这是我怎麽也没想到的。如果说一开始我还心存侥幸,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被索洛家族放过。受了如此奇耻大辱的势力庞大的黑手党家族,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一个背叛者,也不可能留下任何後患。作为背叛者儿子的我,自然也不可能有这个侥幸。
然而重点却似乎不在这里──我感到混乱的脑子中像有无数的无数的鸟在飞舞和尖叫,颤抖著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死机的计算机。我意识到了一个比追杀缘由更加让我感到恐惧绝望的事实,这种认知让我几乎要窒息了。
"那麽,你的意思是说......"我僵著身子,记忆纷至沓来,像漫过海缔的水,迅速地侵入著,把我浸湿,让我浑身都冷透了,"安东尼•易是我的亲生兄弟吗?"
"没错。"他的嘴角突然勾起了,那是一个充满嘲讽和恶毒意味的冷笑,"和亲生哥哥上床做爱的感觉如何?"
可怕的痛楚伴随著强烈的羞愤像蛇一样迅速窜上我的脊椎,开始狞笑著游走於我的身体,啃咬我的每一寸皮肤,我像被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撕扯轰击,我不知道那是什麽......让我慢慢冻成了冰般坚实又脆弱的东西,那是提醒著我羞耻存在的极至寒意......
"你们杀了我吧。" 脑子中盘旋尖叫的鸟这会儿终於有了降落的趋势,也许那是某种极度绝望时的冷静,我平静的开口,"开枪吧。我已经不想活了。"
我闭上眼睛,等著扳机扣动的声响。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我宁愿在死前不要知道一切。
"住手!"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熟悉的冷冽的声音打破了死亡的沈寂,我蓦然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望了过去。
眼前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轻微的晕眩和不真实──我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人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我真的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他了,似乎远比半年要久远,久远得让人不知所措。
在得知自己的车祸竟是他一手策划的时候,我痛的几乎无法思考了;在得知他竟是我亲生兄弟的时候,我只想著永远都别再见到他──可实际情况是当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连半秒锺都移不开自己的眼睛。
"住手!放下枪!" 我听见易子衿说道。他显得比半年前瘦了一点儿,但看上去仍然漂亮的惊人。长了许多的头发垂落在肩膀上,微乱的遮住面颊,高挺的鼻子勾勒出完美的曲线,长袖衬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的一颗,有点禁欲式的穿著显得格外端正优雅。他的身後也跟了十几个随从,带著枪械,看上去个个都不好对付。
我的呼吸几乎要停滞,嗓子就像被什麽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心脏砰砰的跳的很厉害。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危险处境,潮气迅速溢满了整个的眼眶,却仍然舍不得眨一下。我呆呆的站著,也许我下一秒就会被子弹击中──可我顾不得这些了。
我又见到了他──他平安无事,他没有受到伤害!那一刻说不清是痛楚还是喜悦的激流撞击著我的全身,只觉得自己死也瞑目了。
"你竟然来了。"卡列看著眼前的人,有点吃惊的说,他的脸上浮起微笑,"亲爱的弟弟,你不该来这种地方。你解决不掉的事情我会来帮你解决。"
"我叫你放下枪!"易子衿显得又冷又硬,猛的举起手枪对准他,"别那麽多废话。"
"你用枪指著我是想杀我吗?"卡列的笑容混和了宠溺和残忍,我不能想象这两种东西可以如此和谐地出现在同一双眼睛里,那样的神色让我打寒颤,"看来你还没有接受教训,连自己的兄长也要杀吗?"
"那又怎麽样,"易子衿冷笑,"别忘了尼诺是怎麽死的──我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人记得尼诺是谁麽,偶自己都记不得了,还是翻到前几章才写出这个名字──那个**小易未遂被一枪打死的倒霉表兄)
"真是执迷不悟。"卡列低声叹息了一声,那样子显得遗憾极了,"为了他弄成这个样子值得吗?他连自己没有死的消息都瞒著你,要不是通过我你能找的到他吗?"
"不劳你操心。他自然有他的苦衷。"易子衿握著手枪一动不动,"你今天的废话太多了。"
"这是跟兄长说话的口气吗?"卡列的语气不觉带上了一丝怒意,随即便再次微笑──满是挑衅和嘲讽,"他确实有他的苦衷──他跟他的爱人甜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胡说八道!!!"易子衿显得有点愠怒了,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走近了两步用枪抵住他的脑门。
卡列的随从在那一瞬间全部把枪举了起来,对准了易子衿。
"大家不必紧张,把枪放下吧。安东尼不会杀我。"卡列微笑著说,"亲爱的弟弟,你看看你的四周,墙上,桌上,都是什麽?"
易子衿呆了呆,带著疑惑的神情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墙上挂了几幅不大的照片,桌上更是一堆相框──都是我和莫离在一起的照片。有的是在海边,有的是在公园、小吃街,也有很多在家里的。
以前我从来都没和莫离一起照过相,当然主要是因为莫离不肯。在我车祸醒来失去记忆的时候,我要莫离拿出我们曾经是一对恋人的证据,莫离什麽都拿不出来。这件事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所以这几个月来我拍了许多两人的生活照,每一张都显得甜蜜无比,连亲热的镜头也毫无掩饰。
易子衿眼光一张一张的看过去,每看一张脸色便冷了一分。
"看见了吧?我不是在胡说。"卡列忽然放柔了声音,"安东尼,祖父不会放过他的,再说他也早就不打算和你在一起了,我把所有的事也告诉他了,你们生来就不可能,又何必这麽固执?你不忍心杀他就让我来动手,这没什麽大不了的。"
"你要坚持这麽做的话,我只能开枪杀你了,卡列。"易子衿冷冷一笑,"都已经到今天这个地步了,难道我还会让他死吗?"
"你难道没看见他是怎麽背叛你的?"卡列惊讶的说,满脸的不可思议,"看看那些照片!你为了他背叛家族,受了那麽多罪,甚至还......怎麽现在居然还能毫无感觉?"
"你太低估我的承受能力了。"易子衿冷哼一声,"那又怎麽样,我以前的床伴比他还多。"
"很好,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插手这件事了。"卡列咬牙切齿的说,"但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会杀了他!"
"那就试试看。" 易子衿喀啦一声按住了扳机。
"没有问题。"卡列说,带著可以主宰一切般的神情,"你不敢杀我,"他笑了起来,"因为杀了我以後你也活不了。"
易子衿默然不语,只是看著他。
卡列走上前,冰凉的枪口抵上了我的额头:"真可惜,你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我以为你会向他解释点什麽的。"
"我没什麽好解释的。"我的嗓子完全哑了,几乎无法发出声音,但我并不指望它再恢复正常,"你杀了我吧。"
四周变的很安静,死亡降临之前,是一片异样的宁静,静得可以几乎听到发丝落下的声音,看得见空气中呼出的水气。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的说:下辈子再让我爱你吧!
枪声一先一後的响了。
"你还是不了解我,"随後我听见易子衿冷淡的声音,"有什麽事会是我不敢做的?"
我猛的睁开眼睛,卡列额头上血迹蜿蜒,满脸无法相信的表情,面目扭曲的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曾让手下放下枪,所以那帮人完全没有来得及保护,此时一个个都僵硬恐惧的握著枪,却没一个敢再举起来。易子衿的面颊和身上沾上了喷溅而出的鲜血,从骨子里透出杀人者特有的危险气息,身後的数十个随从的枪口对著卡列的手下,控制住了整个局势。
"吓坏了吗?"易子衿走到我面前,冰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温柔,"连话也不和我说一句。"
我静静地望著他,控制不住身体微微的颤抖。我思念了半年的人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可我却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来没这麽遥远过!
"没事了。"他说,"我们走吧。"
"去哪里?"我问。
"随便。"他说,"总之是和我在一起。"
"对不起。"我摇了摇头,"易子衿,我怎麽可能还跟你在一起?"
"什麽意思?"他陡然间停住了,盯住我的眼睛,"你在说什麽?"
"我们是亲兄弟!"心里痛的失去了所有力气,就像被生生挖出,只留下一个漆黑无底的大洞,我大喊道,"别告诉我你以前不知道!你一直在骗我!你一直在隐瞒所有的真相!"
"兄弟又怎麽样!都已经是禁忌了还怕乱伦吗?"易子衿像被刺到了一样脸色惨白,"我能选择我的出身吗?只因为我是你的兄弟,你就不爱我了吗?"
我浑身一震,猛然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我不爱你了!"我说,"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我失忆,是在我什麽都不记得的情况下,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恢复记忆,以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所以现在我爱莫离,你也看到了......"
我的话被手枪巨大的轰鸣打断了,我猛的住口,惊讶的抬起头来,桌上的相框哗的碎了一地,尖锐的玻璃渣子划破了我和莫离甜蜜拥抱的照片,在灯光下反射的刺目的光芒。随即砰砰声不绝於耳,墙上挂的照片也一幅一幅的打了下来,伴随著破裂的震颤音分崩离析,成为满地狼藉碎片!
"你在做什麽?"我喊道。
"跟我走。"易子衿手指紧紧抓握手枪,看上去几乎要将枪捏碎了,"我不想听你说胡话。"
"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把他给我带回去!"易子衿置若罔闻,开口吩咐随从。
我的手臂被人紧紧扣住,几个人上来将我往门外拖。
"你、你要干什麽?"
"带他上车。"
"不......不要!"我奋力的挣扎,"放手......我不要跟你走!"
後脑突然一阵剧痛,我被敲的晕了过去,旋即被塞进了汽车。
当我坐起身的时候,後脑袭上一阵疼痛。我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一处陌生的房间,看上去是一间不错的卧室,房门紧锁,窗帘半掩,床头的小灯还亮著,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该死。现在已经是什麽时间了?我走到窗边,将窗帘拉的更大一些,撒进来的是一地的月光。看来此时已经是深夜,我看见楼下是宽阔的草坪,在月色下显得雪白一片,如冰似霜,远处隐隐约约有围栏和门廊的影子。这里显然是一栋别墅,我想那大概是易子衿的宅邸。
我心里不禁大为焦急──家里被弄得乱七八糟一片血腥,而我又不知去向,莫离回来的话不知道会吓成什麽样子,多半要六神无主,心急如焚了吧!我脑中浮现莫离害怕无助的可怜模样,更是心疼起来,我抓起桌边的电话,至少我得打个电话回去──但我却发现电话线已经被剪断了。
我重新走回窗边,盘算著该怎样出去。从大门走显然不可能。这里大约是二楼,跳窗出去还是很值得一试的,只是首先得把窗外这刻花的铁栏给弄开。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如此执著的要离开这里──但只要一想到这里是易子衿的地方,只要想到易子衿就近在咫尺,我就忍不住心跳加速,思维凌乱。也许在这里多呆一刻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会做出什麽荒唐的事来。那样的话我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莫离不能没有我。他需要我在他身边。我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著。所以我必须赶紧回去。
我关了灯,在黑暗中沿著雕花的铁制窗框从上摸到下,小心的寻找著焊接的连接处,想看看能不能卸下来。好不容易我总算摸到一处有点微微松动,我一用力,将那一块玫瑰枝叶形状的铁栏扳了下来。
正在此时,房间的门锁忽然哢啦一声,门开了。
易子衿看上去刚从外面回来,但身上沾了血的衣服已经换下来了,穿著整齐的衬衫,头发很整齐的束在脑後,看上去端正优雅,半点儿也不像刚杀过人的模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会怀疑刚才的血腥场景只是一场荒诞剧。他打开了灯,一眼就看见了我手中拿著的铁栏。
"你在做什麽?"他脸色发青的问。
"谁都能看得出来我在做什麽吧。"我低声说。转过头不看他的脸,我把手里的铁板扔到一边,"对不起......我只是想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带著怒意:"你想去哪?"
沈默了良久,我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我知道我只要看他一眼,我就会立刻改变主意──在他的面前我会完全失去自控能力,这是我早就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