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豆豆的故事————慕容吟

"不是，我西安的。"
"你也是西安的......"我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大，有点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还有谁是西安的？"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这时候老板把啤酒送上来了，我先一口喝了一杯，好渴。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以前的朋友。"
"是吗？什么时候分开的？"
"一年多以前吧，过得迷迷糊糊，有点记不清日子了。"
"看你的样子到现在还很痛苦，你们的感情一定很深吧？"
"呵呵，我感情这么外露啊？连个陌生人都看出我痛苦了。"
"能坐在一起喝酒也算不得陌生人了吧？"
"也是，我们这就算是认识了。你大几？"
"大二快结束了，过完暑假大三。"
"嗯，好时候，无忧无虑。"
"你呢？"
"我现在是无业游民。"
"不可能吧？看起来不像。"
"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应该也是学生，大三大四的样子。"
"是吗？我还这么显年轻？其实我说是无业游民也没错，本科已经毕业了，又还没开始读研。"
"那也还是学生的。"
我不知道问他学校专业之类的隐私问题合不合适，出去这一年害得我不敢随便问人问题了，于是只好没话找话说："快放假了吧？"
"嗯，还有十来天。"
"那现在不就是考试周？你不复习还跑出来喝酒？"
"从早晨就开始上自习了，就是因为复习得郁闷才出来的。"
"什么课啊？让你这么郁闷。"知道他的一门课也就大概可以猜出专业了。
"数学物理方法。"
"原来是学物理的......呵呵，听说过这门课，主要是解常微和偏微分方程吧？"
"嗯，巨郁闷。根本就没几个会做的题。唉？你学什么的？"
"我们算是半个同行，自古数学物理不分家嘛。"
"哇，要早知道会遇到你，我就带着题来了。"
"常微还行，我偏微学得超烂，当时整整60分，一看就是被老师提上来的。"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这个专业的，肯定比我强啊。不行，得抓住机会多请教一下。"
"看你也挺能说的嘛，怎么一见面的时候不说话呢？把我郁闷得要死！"
"我就这样，不认识的时候特拘谨，一旦熟起来话量就猛增，要是再熟点我可能都不给你说话的机会了。"
"那挺好的......暑假回家吗？"我想要是他不回家，可以经常找他聊聊天解闷。
"肯定还是要回去一趟的，大概八月初吧，回家住一周，呆长了也没意思。"
"搬出来跟我住吧......"这话一出口把我自己吓一跳，我竟然会向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提出这种要求。完了，他肯定把我当疯子。再怎么说比较好？马上笑一笑说那是玩笑话吗？
"好......"
我们两个都在那呆了一会儿，他这么痛快地答应又让我吃了一惊。
他突然很自嘲地笑了起来："你是开玩笑的对吧？我还傻乎乎那么认真地回答。呵呵，你没遇到过我这样的人吧？真是傻得可以......"
"不是开玩笑。"
"真的？"
我定了定神说："嗯，宿舍条件不好，搬出来吧。再说你不是想问我题吗？"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我平时从来没在家或者学校以外的地方住过。今天我可能是疯掉了！"他顿了顿，又说，"我......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看得出来。今天我也疯了，那就一起疯吧。"
"呵呵，好，这辈子难得疯几次。你住哪儿啊？"
"还不知道，哈哈！"
"嗯？"
"走吧，找房子去。"
他带着一脸的惊诧跟我走出了酒吧。
房屋中介很多，才去了第一家就找到了合适的房子，两室一厅，家具齐全。只是最少要租三个月，也无所谓了，我差不多要呆两个半月。如今只要肯出钱，办事就很方便，天还没黑我们就签好合同拿到了钥匙。我出的钱，不过是用小孟的名字租的，我没有跟他解释这个原因。房子在东直门附近，离家比较远，住在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进屋之后，我们在沙发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我问他："要搬的东西多吗？要不要我去帮你一起搬？"
"不用了，就拿几件衣服还有课本，一个书包就能装下。又不是多远的地方，万一有什么漏拿的也可以随时回宿舍。"
"那行，你自己回宿舍取东西，我去超市买点吃的，今天太累晚上就不出去吃了。"
"好啊，其实以后也没必要出去吃，我看这屋里还有冰箱，咱们自己做也可以。我会做饭的。"
"我也会做，这个等你回来再说。"
不太熟悉这片儿的环境，等我买完东西的时候，小孟已经先回来了。
"你猜我买了什么？"
"吃的还是喝的？"
"喝的。"
"......"
"告诉你吧，是伏特加。小时候看苏联小说，里面的人就总喝这个，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味，所以买来尝尝。"
"买了这么多还叫尝尝？"
"嗯，几乎每种买了一瓶当然是尝了。"
"把这些喝完会醉死的......我......还没喝过高度酒呢。"
"这些基本都是40度左右，算是中度酒。不过考虑到这点了，给你还买了啤酒，想喝什么喝什么。其实我平时也不怎么喝中高度酒。"
我们在卧室靠着墙坐在地板上，吃的东西摆了一地，只开了床头那盏昏黄的灯。
有一点甜甜的，有的带柠檬味，总体来说是没味道。我看着满地吃的没什么胃口，就只是慢慢地喝着酒。
"跟我讲讲你和他的故事吧？"小孟问我。
"有什么可讲的？不就是两个人吵吵闹闹然后分手了吗？"
"那也想听。"
"今天没心情讲，中午刚遇到他，以后再说吧。"
"难怪......"
"不如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我的？"
"是啊，别说你没喜欢过人。"
他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说："你想听我就讲，提前声明，你不许笑我啊！"
"不会的，说吧。"
"他是我高一的同学，是个直男。我那时候还傻乎乎地跟他表白了，结果弄得很多人都知道了，后来他一见到我就跑。"
"完了？"
"嗯，你以为是多复杂的故事？"
"呵呵......"
"唉！说好了不许笑我的。"
"没笑你，我是在笑自己，怎么一个个都比我胆大？我还没跟人表白过呢！"
"是不是你比较爱面子啊？怕被拒绝了脸上不好看？"
"可能有点吧。"
"但是表白了就有希望，哪怕被拒绝也明明白白的，不表白心永远悬着不是更难受？"
"这你可错了，还可以等着别人来表白嘛。"
"呵呵......"m
"从那人之后你就没喜欢过别人？"
"高中忙着学习准备高考没有精力去想这些。到了大学不希望再喜欢上直男，但又看不出谁是，小心翼翼地。时间过得也快，一晃就现在了。"
"那你挺孤独的吧？"
"嗯，所以今天才会去吧里啊。"
我继续喝酒，没有接他的话。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跟酒一起喝入口中，咽下肚里。
后来人有些麻木了，只是机械地一次次把杯子送到嘴边。也许一直都在流泪吧，因为小孟会时不时地擦拭我的脸颊，我自己感觉不到。
早晨醒来，发现小孟趴在床边，手里还举着毛巾。我这么一坐起来，把他惊醒了。
"我昨晚是不是哭了？真丢人！"
"人都是需要发泄的，这很正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啊......"
"那就好，你昨晚一直冒虚汗，喝得太多了。拉你去卫生间，想让你吐出来，你说什么都不干。"
"是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不过我相信，清醒的时候我就不愿意吐，太毁形象了！"
其实在跟豆豆见面之后我就一直迷迷糊糊，到现在才算彻底清醒过来。也不知道让小孟搬来是好事还是坏事，在搬来之前什么都没说，弄得关系有点不明不白的。
"小孟......"
"嗯？"
"昨晚没休息好吧？今天我好好给你做两顿饭给你补补。"
"你会做饭啊？"
"小瞧我？！"我拍了下他的头，虽然刚认识一天，但是并不觉得这样别扭。
"呵呵，只是没想到而已，看你的形象就是公子哥一个，以为你不会干活呢。"
"好，不说了，你睡会儿吧，我出去买菜。"
"不用了，我也不觉得困，还要复习呢，明天就考了。"
我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前对他说："我主要是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你要是不想那个也没有关系。"想了半天也只能这么说了。
"那都是顺其自然的事。"他并没有回答得很直接，不过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愿意的。
买完菜回来我就坐在那里发呆，他在旁边学习，有问题商量的时候我们才说几句话。中午做了三个菜，出国这一年厨艺还是增进不少的，这又让他吃了一惊。洗完碗我走出门去。
在我家楼下转了一会儿，不敢上去。按理说这个时候家里应该没人的，但又怕恰好今天点背。从每个屋子的角度看过去，似乎都不像有人在的样子，我这才敢上楼。在家里也不敢多呆，收拾了几件衣服之后就赶紧提着我的笔记本逃离了。
在小孟考试的两周里，每天我边玩游戏边陪他复习，即使不怎么说话也不会觉得无聊。每天晚上我都喝酒，只是没有再喝过那么多。在我睡着之前，小孟通常都会放下书跟我聊一会儿。
"那天你根本就是抱着彻底醉死的目的吧？一开始还骗我说是想尝酒。"
"呵呵，即使堕落也是要给自己一个理由的嘛。"
我也大概把我跟豆豆之间发生的事说给他听了一遍。他没有发表什么评论，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你出国前几天晚上给他那个电话不是打通了才挂掉的吗？他手机上应该显示你的号吧？怎么不拨回来呢？"
"那天我们也说起这件事了，他以为我是准备打给别人不小心拨错了号......他一定为这个又难过了很久......"
"哎，缘分就这么在误会中消磨尽了。你们总是‘以为'、‘认为'、‘觉得'，有过几次是肯定的呢？如果我是他，一定会拨给你问清楚的。"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不同吧，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抓不住幸福。"
为了庆祝小孟考完试，暂且不管考得如何，起码考完了，我给他做了法国的一个传统菜cassoulet。
小孟吃了几口之后说："你忙了一整天就做这么个东西？除了豆炖得挺烂之外我实在是找不出其它优点了。"
"好呆我也是忙了七八个小时吧？你就说得这么直接？跟你说实话吧，做这个菜的真正目的是让你知道法国菜有多么难吃。"
"不会是你做的问题吧？好呆法国菜也是世界知名的。不过按你最近做中国菜的水平来看应该不会啊。"
"对，你不说我还忘了，我都做了半个月的饭了，你不打算表示一下啊？是不是以后该你做了？"
"嘿嘿，能者多劳嘛。"
这天晚上他不用复习，我们两个干坐在床上，气氛开始变得有点怪异。小孟说得没错，那的确是顺其自然的事。在我关掉灯的瞬间，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
在我们的关系发生实质性变化之前，我必须跟他说清楚："小孟......我还有两个月就走了，所以......"
"所以我们的关系仅限于两个月对吧？我明白......"
"明白就好，我只是不希望带给我们不必要的痛苦，还是提前讲明了好。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就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对他说："既然彻底没事了你就把电脑提来咱俩一起玩吧？"
"我的是台式机。"
"哦，这样啊......那我再回家一趟把另一个笔记本拿来给你用。"
"你怎么还买两个笔记本？"
"大四的时候想支持国货就买了台联想的，后来出国怕保修之类的事麻烦所以换了一台。"
"那原来的才用不到一年就打入冷宫了？"
"不是，我妈在家会用......"提起老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在难过。
"你把电脑提来了她怎么办？"
"反正她也就是玩玩连连看、对对碰的，用家里的台式机也一样。"
跟上次相同，我又是在家的周围观察了很久，确定没人才敢上来。我把电脑装好之后，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自己的家竟然还要偷偷摸摸地回来。正准备出门，我想起从法国带回来一些精致的小刀，顺便拿一个送给小孟。
走进卧室，一眼就瞥见空空的写字台上面摆着一摞钱，用我的小地球仪压着。老妈一定知道我还会回来所以准备的吧？我拿起钱，手有些颤抖。尽管此时我并不缺钱，还是装了起来。她看见电脑没了就会知道我回来过，把钱拿走她就不那么担心我了吧？
在不想起爸妈的时候，我和小孟的生活还是很惬意的。玩游戏、看电影，也尝试着做一些较高难度的菜。
"现在不都流行玩魔兽吗？你怎么还玩英雄无敌呢？"
"那是因为我年纪大了，接受不了新鲜事物。"
"瞎说！到底为什么？"
"呵呵，是真的，我玩3D游戏头晕。不是没试过，的确不习惯。"
"多玩玩就习惯了吧？"
"还有个原因就是英雄无敌比较容易消磨时间......"
"你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玩这个吧？"
"嗯......"
八月初，尽管很不想提醒他，可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是说八月要回家一周吗？"
"算了，不回了，还是陪着你吧，我十一也可以回家的。我怕你一个人无聊死。"
"反正我都无聊一年了，也不在乎这一周。不过你不回家更好，我可不会为了充好人赶你回家。"
后来我又回家了两趟，每次回去桌子上都有准备好的钱。八月底回去的那趟，钱旁边还有张条，上面写着：这次出国想带什么东西走？列个单子留下吧。
每过一天，就意味着距离我和小孟关系的终结又近了一天，然而我们谁都没有再提两个月期限的事，只是享受着眼前简单的快乐。在出国前三天，我们都明白是时候说拜拜了，我不可能等到临上飞机了才回家。
小孟坐在旁边看着我收拾东西，这天我们都很沉默，不像平时总是一聊就没完。收拾完东西我在他旁边坐下，不管怎么说也是在一起住了两个多月的，应该说点告别的话。
"小孟......三个月还没到，你想继续住在这里也行，想去退房也行，到时候押金你拿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