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散在四处的黑衣人似乎都聚集了起来,中间走出一个首领样的人,对着独孤破大喝。
“哼,我独孤破铮铮汉子,顶天立地,怎会惧死?但盗取圣物者是我,你魔教有什么仇都冲着我来,何必累及无辜?”
“无辜?”那人看了看依然昏迷的轻尘,又看了看那些断手断脚的属下,冷笑道,“他这样也算是无辜?笑话!”
“洞主,玄武印被那小鬼吞到肚子里了。”断脚的那人拖着脚向头领禀报,眼神怨毒的盯着轻尘。
那首领一挥手:“抓过来,剖开他的肚子取出。”
独孤破神色一凛,看着朝他们逼进的黑衣人,露出凄凉的神色。
没想到,他独孤破今日竟真要死在这儿,只可惜没能报答主上大恩,也累的轻尘陪他一起付死。
想到轻尘,独孤破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轻轻抚摸他稚嫩的脸庞,这时的轻尘已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只是面色微红的缩在他的怀中,吐吸正常,红唇微启,仿佛只是安静的入睡。想到黄泉路上有轻尘陪着,歉疚之余,独孤破心中竟生出一丝甜意。他一生都是在为他人而活,到死能遇见轻尘,也知足了!
独孤破抬头,握紧手中长剑,眼中已是一片绝然。
今日虽死,也要拼个够本!要不然,不是让轻尘笑话么?
明月悄悄的由云层后探出皎白的玉颊,清冷的月光挥撒在大地之上,空气中仿佛有血腥味在缓缓蔓延,忽然一阵阴风袭过,那一群黑衣人只觉得脖上一凉,视线突然变的越来越低,惊觉时眼中那熟悉的身躯已轰然倒地。
一切都发生的无声无息,仿佛鬼魅一般在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生命,空中十数个紫衣人悄然的落在地上,粘了血的长剑随着还剑入鞘的动作在空中划出血色的轨迹,犹如灵魂的消逝,只留下了一抹殷红。
那些紫衣人站成两排,个个面色肃煞,眼中森冷满含杀气,忽然齐齐跪下,恭敬的低下头颅。正中缓步走来一个蓝衣的男子,剑眉飞扬,犹如展翅的雄鹰,高傲的翱翔于苍穹之上,鼻梁高挺,星眸中一片冷然,仿佛那冻结千年的寒冰,漠然而倨傲的俯视着脚下的万千生灵,薄唇红艳,却凝结着淡淡的讥讽,微扬间便好似将一切踩在了脚下。
独孤破见到那人,露出畏惧的神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额头直抵地面。
“主子。”
“东西呢?”
那人缓缓开口,明明是轻柔的嗓音,却仿佛冬日的寒冰让人浑身直颤。
“这……”独孤破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如果被主子知道是轻尘吞了玄武印,依主子的性子,那轻尘是绝对活不了的!
男人淡淡瞥了一眼独孤破,右手弯曲成爪,忽然一收,轻尘就像被线拉着的木偶似的飞到了那人手中,双脚离地,脖颈被死死卡住。
“舞轻尘……”
如珠玉落盘般清亮的嗓音听在独孤破的耳中却仿佛是地狱勾魂使的呼唤。主子连轻尘的名字都知道,可见所有的事都在他掌握之中,但刚才他却故意问自己玄武印在哪,自己没有如实回答便是死罪!
“主子,请饶了轻尘!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属下拖累了。”
那男子对独孤破的恳求置若罔闻,只是细细打量着手中的人。因为被提着,呼吸不畅,轻尘皱起眉头,在昏迷中本能的扭动着身体。
男子伸出左手,手下早有人递上匕首。
“主子!”
独孤破大吼,挣扎着想冲过去,却被两个紫衣人死死按住。
男子眼波不兴,冷然的将手中匕首朝着轻尘的腹部刺去。忽然,一阵明黄色的光芒骤起,将匕首弹了回去。男子左手微颤,眼中惊讶一闪而逝,沉思片刻,一甩手将轻尘抛向身后,后面一个紫衣人连忙上前接住。
“带回去!”
独孤破发誓,他从来没听主子说过这么动听的话,动听的他都有种想哭的冲动。见主子转身离开,独孤破急忙跟上。他明白,他和轻尘都已从鬼门关走出来了。
藏珍阁
碧波涟涟,仿佛上好的古玉,透着清雅温润的色泽,衬的那满池的青荷越发的俏丽动人,粉嫩的花瓣层层叠叠,铺展而开,散出满池清香,微微晃动便带的那碧水轻轻荡漾,泛起小小的涟旖,惹的池下鱼儿欢快的绕着碧绿的枝杆摇首摆尾。
湖中的凉亭之上,着蓝衣的男子扭身坐在围栏边的石椅上,微合眼帘,仿佛是在注视着池中的青荷,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在眼中。凉亭正中的石桌旁,一位俊逸的男子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纸张,半晌,男子放下纸张,双眉紧蹙,看向跪在一边的独孤破。
“这上面说那舞轻尘右手拥有治愈之力,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
独孤破垂首恭敬的答道。他虽然答应轻尘绝不对外人提及此事,但这件事主上早已查明,现在回答也不算是违背誓言吧。
男子静默片刻,将纸张团于手中,再展开时已是一片纸末。
“你去看看那舞轻尘有没有醒,如果醒了就带他过来。”
“阁主……”
独孤破没有动,只是有些担心的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子,视线的一角刚触及到那抹蓝色的身影,又急忙畏惧的垂下头。
“不用担心,只是找他来问些话。毕竟,‘玄武印’被吞可不是件小事。”
得到保证,独孤破放下心,起身离开。
看着独孤破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回廊上,男子转身注视着那孤傲的背影。
“天,你怎么看?”
蓝色的背影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问话,而问话的人也没有再重复,只是静静的等着。整个凉亭悄然无声,只有夏蝉的鸣叫不绝于耳,让这炎炎夏日更添几分炙热。
就在这寂静仿佛能持续到永恒之时,蓝色的背影缓缓的转过身,半合的眼帘轻轻扬起,冰冷的仿佛飞雪一般的视线落在男子的身上。
“如能为我所用便留着,如若不然,杀了!”
轻轻巧巧的语调,却是冻入骨髓的阴寒,人命于他,不过是儿戏!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忧愁,嘴唇蠕动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自□由□自□在□□□
睁开眼,便看到那雕了仙鹤与祥云的床顶,轻尘眨了眨眼,有些迷惑的扭头,想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谁想刚转头,一阵刺痛便直入脑中,疼的他直龇牙。撑坐起来,轻尘不解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奇怪了,他明明记得和那些黑衣人打斗时没伤到脖子啊,怎么会这么疼?
啊!黑衣人?独孤大哥!
轻尘一跃下地,鞋都顾不上穿,直接朝门外冲去,刚打开门,就撞到一堵硬硬的肉墙,身体猛的朝后倒去,却被人一把揽住腰肢抱了回来。
“轻尘,你醒了!”
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喜悦让轻尘忘了去揉他可怜的鼻子,抬头见着那熟悉的容颜,心中竟莫名的涌起一阵安心。
“独孤大哥,你没事吗?”拉着独孤破左看右看,除了脸上的几道伤疤外似乎并无大碍,轻尘总算放下心来。
“我能有什么事。”轻柔的将轻尘的发捋向耳后,看着那因为放心而绽开的甜美笑颜,独孤破的眼中流过一丝暖意与感激。
从小大到,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即便有,也不过是为了能让他为对方卖命,而这个只相处了几日的少年却是真的将他放在了心中,没有任何目的的为他担心,这份情,他要怎么还啊!
“独孤大哥,你怎么了?”见独孤破对着他傻笑,轻尘奇怪的拉了拉他的衣袖。
“没事。”独孤破摇摇头,眼角却瞥见轻尘裸着的双足,脸色一变,急忙将轻尘抱起放坐在床沿上。
“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怎么还赤着足?万一受凉怎么办?”
一边小声责备着,独孤破拿起床边的鞋,很自然的为轻尘穿起了鞋。
轻尘也是自小就被人服侍惯的主,也不觉得奇怪,晃悠着另一只脚,看着独孤破的发顶笑道。
“现在可是盛夏,赤着足才舒服哪。”
轻轻握住那不断晃动着的白玉似的裸足,独孤破不赞同的摇摇头。
“便是夏日也要注意,你的身体可不比其他人。”
轻尘抿着唇,笑的眼都眯逢起来了,他怎么觉得这独孤破越来越像奶娘了呢?整天就当他是三岁孩子似的护着他,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烦,只觉得心被熨的暖暖的。对他这时日无多的人而言,这种温情与疼爱是过一日少一日,如何能让他不贪恋啊!
“独孤大哥,这儿是哪?”
轻尘打量着屋子,檀木的八仙桌,大理石的七彩屏风,铺着锦缎的卧塌,蟠龙香炉,高架上的虎皮吊兰,这屋内的陈设虽不奢华却是雅致的很,一桌一椅都看的出主人的别具匠心。
“京师,藏珍阁。”
京师?看来他和这地方还真是有缘啊!兜兜转转竟还是来了,只是不知道那靖王府在哪,他在半路被劫,那靖王府是责无旁贷,如果不狠狠敲它一笔怎么对得起自己这几日受的苦呢?
正当轻尘眯着眼琢磨怎么利用这件事狠诈靖王府一笔时,独孤破已为他穿好了鞋。
“轻尘,肚子饿么?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饿。”轻尘下意识的摇摇头,心里还在盘算着是要一千两好还是两千两好。
“那你随我去见一下这藏珍阁的阁主吧。”
“阁主?”
轻尘这才回过神,转念一想,恐怕是为了被他吞了的‘玄武印’吧?看独孤大哥舍命也要护着那东西,显然是珍贵非常的,这会儿莫名其妙的被他吞了,对方问问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儿,轻尘点点头,跳下床沿。
“轻尘,”独孤破拉住轻尘,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到时候阁主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千万不要有所隐瞒,明白吗?还有,如果主上……”
独孤破顿了顿,咽了口唾液,似乎光是提起对方就让他惊恐不已。
“算了,我想主上应该是不会亲自问话才对。你只要说实话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
看着独孤破那不甚确定的表情,轻尘挑了挑秀眉,眼中掠过一抹兴味。
主上?看来,那阁主也不过是个问话的,真正厉害的角色恐怕是那个‘主上’了。哼,我倒要看看,这‘主上’倒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独孤大哥怕成这样!
对峙
藏珍阁 珍宝藏
金玉为堂银满床
明珠粹灿比耀日
珍宝稀世引月娥
这首街头巷尾流传的儿歌虽不甚工整,却还是道出了藏珍阁的富贵。这藏珍阁与普通的商家不同,三月才开阁一次,所卖之物皆是稀世珍宝,即便是宫中的宝贝在这藏珍阁中也不算希奇,因此灵尧国的皇亲贵胄,富商高官皆以买得藏珍阁的宝物为荣。而且这藏珍阁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私人无法处理或来历不明的宝物,只要能让藏珍看上眼,便能送入藏珍阁来卖。一旦进了藏珍阁,不问来处,不问去处,只看价值,一旦卖出,藏珍阁只收取两层转卖费,其它的,一概交于卖主。
藏珍阁如此势大,自然会引来人们的猜测。有人说这藏珍阁有私人的商队来往于灵尧,坤云,乾翔三国,专门从各地收罗稀世珍宝,还有人说这藏珍阁根本就是朝廷设在民间的眼线,借出售宝物来收集情报,更有那嫉妒之人说这藏珍阁其实就是个盗墓组织,专盗贵族富豪之墓,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宝贝呢?也有些肖小之辈垂涎那阁中之物,夜探藏珍阁,却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这就更为藏珍阁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但不管世人怎么说,藏珍阁每到开阁之日,都是门庭若市,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轻尘跟着独孤破一路走来却没有看到什么金啊银的,不过是亭台楼阁,假山碧湖,曲径通幽,与一般的园林并无不同。如果硬要说不同的话,那就是他眼前的这一池青荷了。他自小就爱青荷,因此二哥就特意在流云山庄种了许多荷花,但也没有眼前看到的这么夸张。一眼看去,竟是满眼粉白,与那碧色缠缠绕绕,直至天际。
深深的吸一口飘散在空中的淡淡清香,轻尘的视线转向凉亭中,却在看到那抹蓝色的身影时愣在了原地。
清俊高雅,却又淡漠的仿佛山涧冷泉;脱俗若仙,却又狠厉的好似地狱罗刹。
这个人……这个人……
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模糊,只有那个人的面容在心中越显清晰。心仿佛被生生撕成了两半,喜悦如潮水般蜂拥而来,不明所以,却又抑制不住,而悲伤与心痛却又好似炎熔爆发,翻腾炙烧,却终是掩不了那似细涓般流淌的鹊跃,死寂的心仿佛活了一般嘭然而动,只这一眼,却仿佛铅尘尽落,繁华暗淡,千年芳华,万年苦候,在这一刻皆化为过眼云烟,消散无踪。
“轻尘……轻尘!”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骤起,将轻尘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怎么了?”
“啊?”看着独孤破那焦急的面容,轻尘不解的眨了眨眼。
“你……哭了……”
“什么?”
听独孤破这么一说,轻尘才发现自己眼中湿湿的,抬手一抹,果然是面脸泪痕。
奇怪,我怎么会哭呢?
一边胡乱的用衣袖擦着脸颊,轻尘一边偷眼去瞧那蓝衣人,却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激动,见那蓝衣人似乎也在注视着自己,脸上莫名的一红,急忙转过头去。
撞邪啦!撞邪啦!竟然对着个不认识的人哭!舞轻尘,这次你可丢脸丢大了!
“舞公子,你没事吧?”
看着眼前那唇边带笑的俊逸男子,轻尘垂眉敛袖,施了一礼。
“想必阁下就是藏珍阁主叶纵轩吧,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哦?”叶纵轩戏虐的扬起唇:“舞公子怎么这样确定我就是藏珍阁主?这儿可是有两个人哪。”
“他?”轻尘瞥了一眼那犹如冰雕般坐着的人,皱了皱鼻子,“太冷!不是经商之人。”这么冷,不将所有的人都得罪光了才怪!
“那公子觉得他作什么比较合适呢?”
叶纵轩一下来了兴致,也不顾他那好友投注在他身上的阴冷目光,颇有些故意的问道。
轻尘滴溜溜转了转眼珠,扬眉,启唇。
“凌驾于万人之上,至尊之位!”
满坐皆惊,这等背逆之言,竟说的如此轻巧!
叶纵轩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又极快的被如水的暖笑所掩盖。但只这一刹那却还是让轻尘心头一颤,不由的暗骂自己口不遮拦,还不了解对方底细竟在这儿大放撅词,不是找死么?
“轻尘妄言,还望阁主休要放在心上。阁主今日找轻尘来可是为了‘玄武印’?”
见轻尘转移话题,叶纵轩自然不便再深究。
“这件事可先放着,今日请公子来一来是想替这干属下向公子赔罪,无故将公子卷入,实在非我本意,还请公子见谅。二来是想向公子确认一件事。”
顿了顿,叶纵轩的目光掠过轻尘的右手。
“听说公子右手拥有治愈之力,可是真的?”
轻尘一惊,扭头看向站在他旁边的独孤破,一脸嗔怪。
“舞公子不必怀疑,独孤破并没有违背誓言,他能查到的事,我自然也查的到。”
笑靥如风,却是说不出的自信高傲。
轻尘心中百转千回,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人要对他右手之事这般重视。独孤破必定已经将他右手的能力说的一清二楚了,可为什么还要亲自来确认呢?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轻尘的眼中染上一抹冷色:“确有其事。”
“那左手呢?”
叶纵轩忽然将身子前倾,逼近轻尘,眼中焯焯生光,仿佛想从轻尘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轻尘觉得就算有道雷直接劈在他头上都不会让他这样震惊。左手之力,连大哥二哥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对方只是在猜测,想套他的话?
轻尘藏在袖中的左手攥的死紧,指甲陷入手心的刺痛让他冷静了许多,压下心中的惊惧正色道:“轻尘不知道阁主在说什么。”
“舞公子……”
叶纵轩见轻尘装糊涂,微微皱眉,还想说什么,却看到那蓝衣人忽然站了起来朝轻尘走去。
轻尘紧张的浑身僵硬,那个人明明是闲亭信步般的缓步走来,却仿佛每一步都带着莫大的威慑力,压的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纤长的指轻挑起轻尘的下颌,带着微微凉意的触感让轻尘忍不住轻轻一颤,深邃的眼眸仿佛一汪悠潭,看不到底,只一眼,便好似连灵魂都要溺于其中,再也醒不来。冷然的视线掠过轻尘苍白的脸庞,高傲的,仿若神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