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懒懒的靠在独孤破身上,由着那些侍女为自己换衣梳发。
“昨个儿睡晚了……”
“莫不是夜游去了?”独孤破一边笑一边扯着轻尘的粉脸。
“才没呢!”
脸上传来的刺痛让轻尘完全清醒了,一手拍掉独孤破的大掌,鼓起腮帮子。
“听曲去了。”
“听曲?”
独孤破还在纳闷昨晚阁里好象没叫人来表演啊,轻尘已火烧屁股似的爬回床上开始东摸西摸,嘴里还嘀咕着‘到哪去了?到哪去了?’
正想上去帮忙,轻尘已欢呼一声,拿着个血红的玉箫蹦了起来。独孤破一见那玉箫便愣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那不是主子的……
轻尘完全没注意到独孤破震惊的表情,拿着玉箫炫耀似的仰着俏脸。
“独孤大哥,这箫漂亮吧?最重要的是它可是价值连城啊,万一哪天我流落他乡,把它卖了那可就不愁吃穿了!
独孤破听了这话差点没吐血。卖了?这玉箫确实价值不菲,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却远不是金钱能比拟的。只要有了这箫,财富,地位,权势,哪一样不是囊中之物,这小鬼竟然只想着把它卖了!
唉,该说他是太单纯呢?还是太白痴呢?
独孤破将玉箫仔细的系在轻尘的腰间:“轻尘,这箫你好好留着,以后必能帮的到你,可千万不能将它卖了啊!”
轻尘皱皱鼻子,调皮的作了个鬼脸;“我才不敢呢!莫寒天那么凶,要是我真将他送的箫给卖了,他怕是要整天追着我要将我垛成十几段了。”
想象着他那尊贵高雅冷漠无心的主子好象街头无赖一样追在轻尘后面一边舞着大刀一边高声叫麻,独孤破就觉得肚子和脸都一阵发抽。
“独孤大哥,你身体不舒服吗?脸都红了。”垫起脚尖摸摸独孤破的额头,好象不烫啊!
那是憋的!
拉下轻尘的手,独孤破轻咳了几声压下心里的笑意:“轻尘,你先用早餐,用完了我带你去见两个人。”
“谁啊?”坐到桌边,轻尘抓起块桂花糕扔进嘴里。
“我大哥和三弟。”
“哦,就是顾成和那个什么……什么……”大口的喝了一口红豆粥,轻尘‘什么’了半天硬是没想起来他救的家伙叫什么。
“景书,我大哥叫景书。他身子总算是恢复了,想当面谢你的救命之恩。”
“嗯,嗯。”
两三口解决了早饭,轻尘随独孤破去了他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有两个人坐在椅上,顾成他是见过的,倒是那景书,当时只顾着帮他治伤,也没细细去看,这会儿看上去,倒觉得与那文气的名字不怎么配: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中等,极普通的国字脸,皮肤微黑,但那眼却是极深的黑,虽是面上带笑,却让轻尘生不出好感。
景书和顾尘见轻尘来,急忙站起来,刚想行礼,却一眼瞥见他挂在腰间的玉箫,脸色忽的大变,急忙撩了衣摆跪在轻尘跟前。
“哎,哎,你们这是作什么?”
轻尘一惊,慌忙上前将两人扶起,他这辈子还没被人跪过呢!要折寿的啊!本来就活不长了,再折一下不就没有了!
“那玉箫是主子的随身之物,见箫如见人,公子既然带着,我们自然是要跪的。”景书解释道。
“这么厉害?”
轻尘将玉箫握在手里,那血色在阳下竟有种艳丽的透明感。
“不过,莫寒天倒底是什么人啊?”难不成真是皇亲国戚?
“主子没告诉你?”
见轻尘疑惑的摇头,独孤破不禁有些纳闷。主子都将玉箫给了轻尘了,可为什么没有对他讲明身份?还有那‘玄武印’,轻尘既然融合了玄武印,那身份便是不言而喻,可为何主子与阁主却只字不提呢?这里头,到底隐瞒了什么?
“舞公子,原来你在这!”
一声脆响打断了独孤破的思绪,一个十来岁的小童站在门口,脸红扑扑的,还微微喘着气,恐怕是一路跑过来的。
“今日藏珍阁开阁,阁主让小的来问公子,可要去‘展珍楼’看看?”
“要!要!”
一听到藏珍隔开阁,轻尘立刻将莫寒天的身份问题抛到了脑后,手舞足蹈的直蹦,扯了独孤破就朝展珍楼冲,景书和顾成对视一眼,也跟在了后头。
刚进展珍楼就听到一阵喧哗声,一楼和二楼都密匝匝坐满了人,不过二楼坐的都是极有身份的人,一人一间,不似那一楼的像坐茶馆似的挨一块。负责展卖的人站在正中的高台上将各色珍宝一一展出,然后报出最低价码,而下面坐的一干人便竞相出价,价最高者便能买得宝物。
轻尘等人随着那小童上了三楼,叶纵轩一见轻尘就朝他直招手。
“小尘儿,快过来!你未婚夫来啦!”一边说着一边偷瞄坐在旁边的莫寒天,莫寒天却只顾喝茶,眼都没抬一下。
未婚夫?
轻尘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叶纵轩指的是靖王世子凌少涟。顺着叶纵轩的手,轻尘看到二楼一间里坐着的两人。坐手边的男子高大威武,便是这种场合也是腰板挺的笔直,浓眉,星眸,薄唇紧抿,似是不苟言笑,而他旁边那人似乎只比轻尘大了三四岁,面如冠玉,唇艳欲滴,一身素衣却掩不了那天生贵气。
传闻靖王是马上王爷,征战沙场,无人能敌,而世子凌少涟十五岁便随父出征,多建奇功,自然不可能是那文雅公子,必定是那暗含杀伐之气的高个了。
轻尘瞅了那凌少涟一会,眼珠儿一转,嘴角露出一抹让人恶寒到头皮直发麻的笑容。
轻尘将颈上的玉珏摘下来交给独孤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独孤破抿嘴笑了笑,摸了摸轻尘的头,说了声‘调皮鬼’,出了房间。轻尘见他下楼将那玉珏交给负责展卖的人,又拉过顾成耳语了一番。
那负责人接了独孤破的玉珏,轻咳了一声,四周立刻安静下来,一个个望眼欲穿的看着前头,不知这藏珍阁又要拿出什么样的宝贝了。
“下面展出的是龙凤玉珏的一半,虽只有一半,但此玉色泽温润,通灵剔透,也是一件难得的挂饰。底价,五百两。”
来竞买的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这玉珏不过是普通的龙凤珏,顶多值个二十几两,出价五百两不是天方夜谭么?这藏珍阁怎会有这种低档次的货物?这葫芦里又到底卖的什么药?
其他人还在窃窃私语,那凌少涟却一脸见鬼了似的站起来,将那玉珏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脸色忽的煞白。
“我出五百两!”
众人惊讶,竟真有人出五百两买个普通的龙凤珏?再一看,那买的人竟是靖王世子凌少涟,难道,这玉珏真的藏有什么玄机?
这么一想,周围竞买的全都蠢动起来,有出五百二十两的,也有出五百五十两的,凌少涟火了,一拍桌子,吼道:“一千两!”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一是被那凌少涟的气势吓的,二是被那金额吓的。一千两!那能买多少龙凤珏啊。
既然价最高,这玉便是凌少涟的了,见没人再跟他挣,凌少涟翻身一跃竟直接从二楼跃下,走到负责人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轻尘在楼上笑的嘴都抽筋了。
一千两!哈哈哈……赚翻了!
“阁主,”,展珍楼管事的走进来恭声道,“那靖王世子凌少涟非要见见玉珏的主人,请阁主示下。”
叶纵轩看了看脸还在发抽的轻尘,笑道:“领他到隔壁。”
管事答应一声走了,轻尘赶紧叫顾成到隔壁候着,还不停的叮嘱:“我跟你说的可别忘了,千万别让他看出破绽啊!”
顾成一拍胸脯,毫气万丈:“公子放心,俺肯定骗的他连门都找不着!”
等了一会,果然见凌少涟一脸焦急的跟在管事后头进了隔间,轻尘赶紧扒到门口,探出个小脑袋偷看,可惜那凌少涟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
凌少涟这一路过来可真是不好过,短短几步竟仿佛千里般难挨。那玉珏虽普通,但上面刻着的‘涟’字却让他心头直跳,这分明是母亲当年送给舞家的定婚之物!他因不想取那舞轻尘却又不敢违了父亲了意,便秘密派了手下装成山贼想将那舞轻尘吓回去,却没想陈进回来却说舞轻尘竟真被山贼给劫去了,王府为此事派出大批人手搜查却毫无音讯,没想到竟让他在这藏珍阁看到了本该戴在舞轻尘身上的玉珏。
他,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一进房间,凌少涟便看到了翘着二郎腿喝酒的顾成,虽心中焦急,却还是按捺着拱了拱手。
顾成斜着眼将凌少涟上下打量了一番:“就是你要见俺?有啥事就快说,俺还有急事儿呢!”
见对方如此,凌少涟也就开门见山的直说了。
“请问阁下那龙凤珏从何而来?”
顾成提了小指掏了掏耳朵,然后放到嘴边吹了吹。
“你管俺从哪得来的?我只管卖,你只管买,哪那么多废话?”
凌少涟一听这话可急了,要是对方不肯说,那这条线索不是断了!
“这龙凤珏关系到我……我一位朋友的生死,还望阁下告知此物来历,如果能循此线索找到我那位朋友,凌某必当以重金相谢!”
“俺凭什么信你啊?”
凌少涟从袖里掏出个小金牌,上头蟠龙雕花,中间刻了个大大的‘靖’字。
“日后你只要拿这令牌去靖王府,自然能拿到报酬。”
“这样啊……”顾成接过令牌,煞有其事的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像是下了个大决心似的点点头,“看你也不像奸邪之人,便告诉你吧!不过俺可和你说好了,这玉来的有些不正,你可不能倒打一耙,阴俺啊!”
“那是自然!”见顾成肯说,凌少涟喜的直点头。
顾成作贼似的环顾了下四周,凑到凌少涟耳边小声说道:“这玉,是我从死人身上拿来的!”
“死人!”
凌少涟惊叫一声,又立刻被顾成掩了口。
“叫啥叫?想叫的世人皆知啊?”
“那死人长什么样?”凌少涟虎目圆睁,一把抓住顾成的手,力量之大,竟连顾成这般的硬汉子都不禁直皱眉。
“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的挺俊秀,看衣着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却被人抛尸荒野,真是可怜啊!”
“舞……轻……尘……”
凌少涟低声喃呢,像失了魂似的踉跄的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里。
“他……他是怎么……死的?”
“啊?俺看着吧好像是……是……”
刚才还口若悬河,演的不亦乐乎的顾成忽然卡了壳,愣在那不停的搔着后脑勺。
刚才公子说他是怎么死的?毒杀?暗杀?自杀?他杀?好象都不是啊!
轻尘在门外急的直跳脚,手舞足蹈的比划来比划去。
顾成皱眉瞅了半天,忽然一拍脑门,大叫一声。
“俺想起来了!是先奸后杀!”
轻尘脚下一滑,额头硬生生的撞在了门框上。
你个死顾成!你才被先奸后杀呢!我明明说的是严刑拷打行不行!
“竟然……竟然……”
凌少涟面如死灰,抓着扶手的双手越收越紧,‘嘎吧’一声,竟将两个檀木的扶手都扯了下来,然后两眼发直的慢慢站起来,摇摇摆摆朝门外走去。轻尘见了赶紧退回到隔壁去。
等凌少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顾成喜滋滋的挨到轻尘身边,奸商似的一边搓手一边谗笑。
“公子,俺演的像那么回事吧?”
轻尘一把从他手里将令牌抢过来,吊起眉梢斜睨着冷哼一声,一抬腿狠狠的踩在顾成脚背上,疼的顾成搬着个脚猴子似的跳来跳去。
哼!敢说我是被先奸后杀的!踩死你!
轻尘坐回椅子上喝了口独孤破递过来的酸梅汤,丝丝凉意让他的火气消了不少。那边叶纵轩早就笑的连气都喘不上了,手指着轻尘不停的抖啊抖,就是说不出一个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藏珍阁主得了羊癫疯呢!
“关心则乱。”莫寒天看着凌少涟回到包间和那少年公子一起出了藏珍阁,眼中掠过一抹深思。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少年是……
“可不是,也不想想只一个普通的玉珏怎么可能进的了我藏珍阁。”叶纵轩猛灌了几口茶,总算缓过气了,颇有些傲气的说道。
轻尘钱也拿了,人也整了,自然是懒的再管那凌少涟的事,看了一会下头的交易,便再也坐不住,屁股像抹了油似的在椅上磨来磨去,眼神飘来荡去,然后锁定了……莫寒天!
蹭啊蹭的蹭到莫寒天身边,小心翼翼的扯扯他的衣袖。
“寒天,我要出去玩。”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叫的甜一点总没坏处!
莫寒天先是为轻尘对他的称呼小愣了一下,待听清对方的要求,本能的便想摇头,一抬眼却只见轻尘咬着唇,睁着双黑亮的大眼睛,满脸渴望的直愣愣的瞧着他,不知怎的心里便忽的一软,已到嘴边的‘不准’也变成了‘好’。
轻尘连欢呼都省了,急冲冲的就往外跑,却被叶纵轩一把揽在怀里,一边上下其手一边用下巴摩蹭着他的发顶。
“啧啧,小尘儿,这才多少时候啊,就叫的这么亲热啦。那我心里可不乐意了,怎么只叫我阁主呢?赶紧换一个。”
“换一个?”
轻尘眨眨大眼,蹙起眉,苦着脸,仿佛在思考一个重大问题似的托着下巴,那认真的神情让周围看的人不禁提起了心,连两旁几个伺候的下人都不自觉的朝轻尘那边挪了挪。
“不如就叫……”
众人纷纷提起了耳朵。
“大叔!”
‘哐铛!’,一个下人脚下一个踉跄,刚端上来的上等雀舌喂了大地了。顾成刚张嘴想笑,被景书一拳打在肚子上,一脸扭曲的趴在地上直哼哼。
叶纵轩面色狰狞的朝轻尘龇了龇牙。
“大叔?我不过才二十有六,哪一点像大叔了?”
“那……小轩轩?”这下够年轻了吧?
‘噗!’这下连莫寒天都受不了,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扭过头肩膀很可疑的直打颤。顾成大吼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狂风似的冲出去,然后从楼下传来震耳欲聋的狂笑声,独孤破和景书走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憋的脸都发白。
“轻•尘!看来你今个儿是不想出去玩了!”
叶纵轩彻底狂化,脸色阴的好象要下暴雨,四周的空气忽然变的压抑起来。
轻尘吐了吐舌头,扭过身子抱住叶纵轩的脖子蹭了蹭。
“我开玩笑呢,轩哥哥!”
轩哥哥?嗯,嗯,不错,这称呼叫的我多年轻啊!
叶纵轩的鬼神脸立刻变成了菩萨脸,书都翻的没他快!这怀里的小家伙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贴心,心里一激动,叶纵轩嘴一撅就想在那粉嫩的颊上偷一记香。忽然臂上一阵刺痛,叶纵轩手一松,轻尘便从他腿上滑下来,一溜烟跑了,那独孤破和景书自然是跟在了后面。
“真是,你下手也轻点!我不是还没亲到嘛!”
一边按摩着手臂,叶纵轩一边对着一脸事不关己表情的莫寒天抱怨。
莫寒天漠然的看着楼下,只冷冷的问了句:“你在他身上抹了什么?”
“百里香。虽然有独自孤破跟着应该不会出事,但小心使得万年船,总是要提防着些。”
莫寒天点点头:“今天,是来了贵客了。”
“你也看到了?”叶纵轩展了折扇,一边摇着一边露出狐狸般狡诈的笑容。
“让他们动作快些。青龙印,我势在必得!”
说完,莫寒天一撂衣摆,站起来出了房间。叶纵轩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碧茶轻摇间映出他嚼着轻笑的唇和寒光四射的眼。
偶遇
流云山庄虽富裕,但那沛林镇却终究只是个普通的城镇,自然是比不上京师这般繁华。走在由大块的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上,轻尘便像个土包子般到处张望,从一个铺子跳到另一个铺子,什么东西都要拿在手上把玩一番,赞叹几句,特别是那各色的点心,更是让他谗的口水直掉。
独孤破倒也细心,不管什么东西,见轻尘盯着不放便立刻买下来,不一会儿,轻尘便头顶一个鬼怪面具,腰插一柄西域短刀,左手两串糖葫芦,右手一块酥油饼,嘴里还叼着块臭豆腐,再加上独孤破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估计够他开个杂货店了。
看看时值正午,独孤破叫住了还没逛够的轻尘。
“轻尘,我们先去酒楼吃午饭,下午再逛吧。”
“午饭?我不饿啊!”说着,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上的酥油饼。
呜~~好香!好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