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破伸手将轻尘唇角的碎屑抹去,笑道:“零食怎么能当饭吃?还是去吃点实在的。再说正午时候太阳正毒,我怕你身子受不了。”
轻尘抬头看了看热辣辣的太阳,逛了一上午,倒真觉得有些体虚了,再看看独孤破手上的大包小包,心里倒有些不好意思。这一路他只顾着看新奇的玩意,吃好吃的点心,竟让独孤破像个仆人似的跟在他后头,当真是惭愧的很。
轻尘红着脸点了点头,几口将手上的东西吃完,伸手想去拿那些包裹。独孤破身子一移避开,腾出一只手宠溺的摸了摸轻尘的发,然后又在他光洁的额上轻弹了一下。
“乱想什么呢?”
轻尘捂着额头哀怨的瞅着在前面带路的独孤破。
怎么他认识的人都喜欢弹他的额头啊?大哥这样,二哥这样,现在独孤大哥也这样,难道会传染的吗?
独孤破带着轻尘去了京师有名的‘飘香居’。据说这酒楼的名字还是先帝亲笔所题,意寓‘飘香万里’。楼中餐点皆出自名师之手,色香味具佳,自然这价格也不菲,便是千金一宴也是寻常事。
轻尘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一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边伸出手想拆那未吃完的点心,忽然手上一疼,手背上已被独孤破轻拍了一下。
“先放一边,吃完饭再吃。”
轻尘吐吐舌,将零食朝旁边挪了挪,却还是偷藏了一块水晶芙蓉糕,趁独孤破与小二点菜时偷偷扔进了嘴里,然后捧着脸颊,眯起眼,用舌头细细舔着嘴里的糕点。
好~好~吃!回去一定要叫庄里的厨子到京师来学艺!
独孤破点完了菜,哭笑不得的看着还一脸陶醉的轻尘。他那点小动作怎么瞒的了他?没想到这小家伙竟这么贪吃,回头倒是要跟藏珍阁的厨子说说,让他们多做些小点心备着,也省得这小家伙嘴谗。
正当独孤破在心里盘算着是否要让轻尘先列个点心单子,小二拿着一封信笺走了过来。
“公子,刚才有人让小的将这封信交给你。”
独孤破接过信笺打开,刚看了几行眉头便皱了起来,沉思片刻,将信笺折了放进袖里。
“有事?”
“嗯。“独孤破点点头,”轻尘,我去去就来,饭菜来了你先吃,千万别到处乱跑,知道吗?”
“知道。”
轻尘答的极是爽快,独孤破却仿佛不放心,又叮嘱了好几遍,就在轻尘不耐烦的想把他踹下楼时终于起身离开了。
饭菜还没上,轻尘百无聊赖的四处打量,竟意外的在二楼的另一侧发现了凌少涟和那少年公子。轻尘的眉微微的上挑,露出小恶魔似的微笑。
我正觉得无聊呢!送上门的玩具不玩那不是太对不起老天爷的恩宠了吗!
一摇三晃的走到凌少涟的桌边,也不征求对方意见,轻尘笑容满面的坐了下来。凌少涟似是喝了许多酒,面色潮红,眼神涣散,见来了个陌生人也不理会,只顾着喝酒,倒是那少年公子朝轻尘投来了疑惑的眼神。
“在下舞三,方才在藏珍阁见世子用千两买下一普通的玉珏,当真是好奇的很。如今竟有幸在酒楼相会,实在是想借那玉珏一观,这才过来,不过,好象世子……”
轻尘没有说完,只是瞄了眼那喝的烂醉,嘴里还不停的嘀咕什么的凌少涟。
那少年公子苦笑一声:“在下陆默,与少涟是好友。其实,我也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正头疼呢。”
陆?国姓啊!看来是个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呢!
轻尘正在琢磨着对方的身份,凌少涟忽然一把扯住轻尘的衣襟,将他拉到眼前,满嘴的酒气熏的轻尘只想给他一拳。
“你……你说!我是不……是不是个……混蛋!”
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
“世子怎么这样说?众人皆知世子乃人中龙凤,无论家势,人品,相貌,哪一样不让人钦羡?是谁这般无知,竟这样诋毁世子!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轻尘义愤填膺的为凌少涟打抱不平,却已在言语里将凌少涟骂成了狗。凌少涟自是醉的听不出,那陆默抿嘴一笑,却没说破,只是用有趣的眼神打量着轻尘。
“我……我就是个混蛋!”
凌少涟放开轻尘,一拳捶在桌子上,震的那桌上的碗筷一个个弹起又落下。
“早知如此……我就……就娶了他又何妨!”
你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轻尘不屑的撇了撇嘴,却不知那俏皮的神色早落入陆默的眼中,那眸中的兴味越发浓了。
凌少涟又猛灌了杯酒,有些凄然的半趴在桌上。
“不……行……我要是娶……娶了他,夕夕……夕夕可怎么办?我不能……不能……负了她……”
夕夕?
轻尘猛的竖起了耳朵。没想到,这凌少涟已有了意中人,怪不得要耍那种把戏了。
“这夕夕必定是世子的红颜知己吧。能入的了世子的眼,必定是国色天香了吧?”
“呵呵……”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心上人,凌少涟一脸傻笑的抬起头看着轻尘。
“你……你也知道……知道夕夕?”
“这……在下还无缘与夕夕姑娘相识。”
就算有机会我也不想认识!
“什么?你……竟不知道……夕夕?”
凌少涟猛的揪住轻尘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他,好象不认识那个夕夕是多大的罪似的。
轻尘被他揪的脖子酸痛,却又挣脱不了,只好求救似的看向陆默,陆默赶紧站起来掰着凌少涟的手臂。
“少涟,你干什么?快把舞公子放下来!”
凌少涟却仿佛没听到,一把扯住轻尘的手臂就将他往酒楼外拖。
“走!我带……带你去……去见夕夕!”
啊?这人有毛病!有这样强迫人的吗!
“等一下!你总得告诉我要去哪吧?”
他也好留个信给独孤大哥,省得他担心。
“醉云楼!”这句话倒是说的挺溜。
啥?那是什么地方?
初来乍道的轻尘疑惑的看向被迫跟在他们身后的陆默。
陆默用手揉着额角,叹了口气。
“青楼!”
什么——!!!
夕夕
轻尘被凌少涟一路连拖带扯的拉到醉云楼,此时正是正午时分,醉云楼前门可罗雀,连个鬼影都没有,只两个守门的小厮躲在阴凉处打着盹。
凌少涟显然是来过许多次,轻车熟路的拉着轻尘往后院去,刚走到半路便遇见个浓妆艳抹的中年美妇。那美妇一见三人先是一惊,再看到凌少涟,即刻满脸堆笑,扭着腰肢迎上来。绢帕一挥,一阵浓香便在空中弥漫开来。
“哟~~,今个儿刮的是哪阵风啊,竟把咱们的凌大公子给请来了!“
那声音嗲的轻尘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连踢带踹的挣脱凌少涟的铁手,躲到陆默身后。他可不想美人还没见着就被那香给熏死。
“夕……夕夕呢?”
凌少涟醉的两眼都发直了竟还记得来此地的目的。
“夕夕在楼上呢。公子你这段时间都没来看她,她可是整整瘦了一圈啊!看的我这做妈妈的都好心疼!”
老鸨一边说着一边用绢帕抹着眼角,不知情的还当真会以为她是将这醉云楼的姑娘当亲女儿般待。但这烟花之地,爱心,良心又值得多少银子?一旦进得来,不过是老鸨手中的摇钱树,当真有一日年老色弛,再也无法伺候人,不过是当成一枚无用的棋子随意抛弃罢了。
凌少涟不等那老鸨唠叨完,猛的一推,摇摇摆摆的朝夕夕所在的阁楼走去。老鸨尖叫一声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陆默本着尊老爱幼的精神一把将老鸨扶住,谁想那老鸨竟顺势窝在他怀里直抛媚眼,吓的陆默手一松,任由对方倒在地上直哼哼,三步并做两步的赶上凌少涟和轻尘。
“夕夕!夕夕!”
凌少涟上了楼直奔‘牡丹居’,一进门就扯着嗓子直嚷嚷。
轻尘跟在凌少涟身后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房间:正中一张檀木圆桌,靠窗处摆着几盆兰草,墙上挂着字画,软塌旁一张琴几,一本翻了几页的书安静的躺在几上的琴边,几边上的小香炉中紫烟缭绕,这哪里像个青楼女子的闺房,竟没有一丝胭脂气,倒是书香味浓的很。看着这满室淡雅,轻尘倒真有些好奇这夕夕是怎么一位女子了。
珠帘轻击,一个绿衫的女子挑帘而出,一见凌少涟便欣喜的朝内屋大叫。
“小姐,凌公子来啦!”
然后便听到内屋有东西坠地的声音,下一瞬,白影浮动,如葱玉指挑着那五彩珠帘,云鬓如丝,金簪轻坠,未施胭粉的俏脸上黛眉星眸,如秋水轻漾,欲语还休,凝脂般的颊上透着粉嫩,竟似三月桃花,勾人暇思,莲步慢移,身姿轻摇如弱柳扶风,娉婷婀娜,当真是如诗如画,活脱脱一个下尘的仙子!
难怪凌少涟如此钟情于她!如此佳人,怎叫人不心动!
夕夕听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来了,连妆也顾不得上就跑了出来,没想到外面竟还有外人,先是面上一红就想回内屋先打扮一番,再看凌少涟,竟是醉的脚步虚浮,连站都站不稳,心上一急,也顾不上自己仪表不整,急忙叫来先前那侍女将凌少涟扶到内屋休息。轻尘和陆默倒是挺想帮一把,但那到底是姑娘的闺房,即便这儿是青楼,也不敢造次,直得看着那两人忙的气喘吁吁。
等了半晌,那夕夕终于从内屋出来,有些羞怯的朝轻尘和陆默福了福身。
“不知两位是……”
“在下陆默,这位是舞三,我们都是少涟的朋友。今日忽然来打扰,还望姑娘见谅。”
“哪里,既是少涟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夕夕忽然一顿,仿佛是想到自己的身份,有些不好意思的补了一句。
“……只要两位不嫌夕夕身份低贱……”
“夕夕姑娘哪里话!”
轻尘年幼,原就没有想那么多,见夕夕美艳心里先生出几分好感,再见她谈吐不俗,和气可人,竟在心里将她当作姐姐一般,毫不避讳的拉起夕夕的手。
“我原本是被那混蛋硬拖来了,满心不愿,可一见姐姐便觉得当真不虚此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根本就是为姐姐而写嘛!姐姐这般国色天香,莫非是仙女下凡不成?”
这世上,有哪位女子不想他人夸自己美貌?夕夕见轻尘眼神清澈,言辞诚恳,绝非花言巧语之徒,不觉心花怒放,红唇轻扬,笑靥如风,顿时满室生辉,光华耀人,端得是美艳无比。
“两位公子请坐!”
夕夕将轻尘和陆默请到桌旁,又吩咐侍女上茶,然后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内室。
“少涟他今日怎会喝这么多酒?他平日是从不饮酒的啊!”
“这个么……”陆默用折扇抵着下颌,意义不明的瞄了一眼轻尘,“好象是因为那舞家三公子在来京的路上被人劫持,然后抛尸荒野。”
“什么?”
夕夕惊叫一声,面色变的煞白,旋即神色暗淡的垂下头。
“全都是我的错……是我……”
说着,竟掩面而泣。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他死他的,你哭什么啊?”
轻尘见好好一个美人竟忽然哭起来,虽然这梨花带泪的模样也别有一番风情,但总是叫人心痛,急得他围在夕夕身边直打转,因此也就没有看到陆默掉过头去偷笑的情形。
“如果不是因为少涟执意要娶我,靖王也不会一怒之下翻出陈年旧事,硬让少涟去娶那舞轻尘。少涟为了不负我才会出此下策,才会害了那舞轻尘,我……”
好啊!原来这靖王一家全都是混蛋!当我舞轻尘是什么!这笔帐不讨回来我就跟他姓!
正当轻尘气的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靖王府放把火时,那绿衫侍女端着茶出来了。见到自家小姐在哭,急忙过去宽慰,一边还以怀疑的眼色看着轻尘和陆默,就以为他们合伙欺负她家小姐了,等问清事情原由才松了口气。
“小姐,人死不能复生,您也不必太自责,只能怪那舞轻尘福薄命浅,小姐这样哭哭啼啼倒让人笑话,这两位公子都是世子的好友,不如趁此机会为两位弹奏一曲如何?”
夕夕听了侍女的话也放开了些,脸色微红的坐到琴几前,纤手轻抚琴弦,空幽之声便溢了出来。
轻尘一边喝茶一边听着那渺渺琴音,脑海里竟不知怎的浮现莫寒天那晚为他吹萧的情形。夜色如墨,荷香轻溢,只有那蓝衣男子抚萧缓奏,明明是无波的曲调,自己怎会有想哭的冲动,仿佛心都裂开了般的疼。到底,是为曲?还是,为人?
眼前,忽然有些模糊不清,轻尘甩了甩头,那白色的身姿仿佛在雾里般看不分明。身边忽然一声重响,僵硬的扭头,陆默竟趴在了桌上,似乎是睡了过去。轻尘心里惊觉不妙,想起身,却一点力都使不上,恍惚间听到夕夕的尖叫,还有那侍女说的什么‘……姑姑要的人……’,‘……一起带走……’,然后,意识便沉入黑暗之中。
玄武之力(上)
俗话说的好,人要倒起霉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这句话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轻尘瞪着眼看着眼前有门没窗但却桌,椅,床俱全,甚至连茶壶茶杯都有的显然是早就备好了拿来长期囚禁人的小木屋,心里第一百次感叹自己是不是平时烧香给的香油钱太少才导致自己连下辈子的霉都一起倒了。这才出来几天啊,他就已经被劫了两次了,难道他就跟劫匪这么有缘吗?改明儿他干脆自己也去落草为寇得了,看还有谁敢劫他!
正懊恼着,身边的陆默嗯了几声慢慢爬了起来,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心里便猜到了几分,靠在床柱上闭着眼揉着额头。
“看来咱们是着了别人的道了啊!”
“就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轻尘靠过去,顺便踹了一脚还在呼呼大睡的凌少涟。
陆默苦笑:“多半是冲着我来的。”
轻尘刚想问他怎么会知道,门‘嘎吱’一响,老鸨扭着肥腰,摆着肉臀领着两个壮汉便进来了。见轻尘和陆默醒了,堆了满脸的笑坐在床对面的木椅上,那样子,压根不像是绑了他们的人,倒像是没事来串门的老邻居。
“两位公子可是醒了!等得奴家好心焦哪!”说着还一挥绢帕抛了个媚眼。
那张脸本就浓妆艳抹,这媚眼一抛便好似那满脸的粉都挤到了一处。心尘觉得胃里一阵绞翻,赶紧将目光移开。现在的劫匪都变态的很,他要是当场吐出来不知道会不会被人跺碎了包人肉包子。
陆默倒是镇定的很,坐直身子,眼中闪着冷光,漠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搔首弄姿。
“你要怎样?”
“哟~~公子这话说的好生分哪!您可是咱醉云楼的贵客,平时可是连请都请不到啊!奴家说的对吗,皇上!”
皇上!
轻尘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这家伙竟然是灵尧国的至尊!自己竟然和皇帝称兄道弟,还坐在同一张床上!嗯——不知道这张床能不能带回去,如果他肯在上面签个名就更好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啊!这下子二哥肯定会夸自己是个天生经商的料!
被识破身份,陆默也不再装,冷哼一声,一股天生的霸气油然而生,仿佛睡醒的雄狮睁开厉瞳,冷冷的俯视着理应扑伏在他脚下的生灵。
“既然知道朕的身份,还敢放肆!”
这要是一般人,听这高高在上的人如此说还不得吓的趴在地上直哆唆,但那老鸨却只是悠闲的倒了杯茶,不紧不慢的喝着。
“在那龙座上,您是皇上,万物都在您脚下。可下了龙座到了这……”
老鸨神色一转,竟是满脸狠辣:“……不过是阶下囚!”
陆默面色一沉,眼中杀机陡现,双拳忽的攥紧,却还是没动。刚醒来他就发现全身无力,内力竟一点都提不起来,显然是被人下了药。他们现在势单力薄,如果逞一时之勇,一旦激怒了对方,只会全盘皆输,倒不如忍一忍,宫里发现自己没回去必定会派人搜查,到时候,这些人,他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鸨知道陆默不敢轻举妄动,扶了扶鬓上的金簪,舒服的靠在椅背上。
“皇上请放心,您是至尊之体,咱们这种平民百姓便是有十个胆也不敢对您不利。今个儿将您请来不过是想借宫中至宝‘青龙印’一观,不知皇上可否行个方便呢?”
老鸨话里虽恭敬的很,但那语气却十分高傲,一点没将陆默当皇帝看。陆默听到老鸨的目的竟是‘青龙印’,不禁心中一惊,但他的惊讶却远远比不上轻尘心中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