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五卷]

如今恐怕没有了这机会了吧......
颤抖的将玉放在了柳怀一怀里，他艰难的开口，每一次开口就伴着一口血，如同在柳怀一心上炸开，疼痛难忍。
"想要看到......看到你......和......慕容昭......佩戴......祝你......你们......白头到老啊......百年......百年......"

"不要说了......"打断对方的话，柳怀一握着玉哽咽啜泣。
"怀一......"轻柔的唤着那人的名字，却苦笑又咳了一口血出来，现在连想要摸摸他都是个奢望啊......
一双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放上玉白的脸颊，慕容申轻笑，那人还是懂得。
"你笑一个......好不好......"
那无味裂开嘴角的动作，却牵动着眼角的泪水一起落下，无声却凄美。慕容申看着，这大概已经是极限了吧......此时让这人笑，终是勉强他了，还有什么愿望呢......
他细细的想着，努力的想着，终于在眼前失了影的时候，他轻声说道："怀一......叫我一声吧......你......从未......叫过我......的名......"
手落下，已是无力，眼睛空忙的睁着......
柳怀一看着，终于忍不住搂住人放声大哭，声声凄厉，字字血泪。
他唤着那人的名，只是单单的"申"字，却仿佛倾尽了全身的气力呼喊，仿佛这样那人就可以睁开眼睛再看自己一眼......
直到声音沙哑......
那双无神的眼睛始终没有动过。
柳怀一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呼唤，慕容申都不会睁开眼睛了。
那人的嘴角仍旧留着笑容，满足而欣慰。印证了那人最后的心声。

如此死，是真真正正的为了自己......

柳怀一不知道自己在崖边坐了多久，坐到了他浑身的血液都没有了感觉，细胞也都失去了知觉。他看着苍茫无垠的世界，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会到了今日这般田地。细细回想，所有的都是那样痛苦不堪。
该说是不堪回想吧，但是却忍不住脑海中不停的去想......
之前的景象如同走马灯一样从自己眼前经过，真实也痛苦，让柳怀一觉得浑身发冷，身子却失了控制一般，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冷风吹起他的长发，包裹他的身子，吹尽他身上仅剩的温暖。
明明落崖的应该是自己，可是那个时候......
是颖烨拉开了冲撞自己的慕容盈，那样凄厉的叫喊不是因为他的失足，而是为了那个他从未爱过如今却为他不顾自身的女子。
坠落的，不仅仅是他所亏欠的女人......还有他尚未看到的孩子，留有他的血液，蕴含了他的灵魂，那属于他的孩子......
如何可以原谅自己？
爱着自己的女人，和爱着自己的男人......
同样的无辜，同样的无错，却同样的凄惨，同样的无奈。
究竟是谁的错，谁安排了这一切。
柳怀一无力的看着天地之间，他想要找到答案，却在反复不断的询问自己。
痛苦的思索让他闭上了眼睛......

不要问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

是你的错，是因为你的任性，你的不肯退让，才造成今日这样的后果......
如果不是你一定要留在这里，不是你一定要争强好胜，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不是的，不是的......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无法停下的脑海里的叫嚣，让柳怀一失了理智，他难耐的站起身，头撞着石壁，手狠狠的敲着石壁，仿佛这样天地间所有的不公平都可以消失，手破了，留了血，头破了，也流了血，可他却不觉得疼，眼前被红色迷蒙，他却视而不见，只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而他......是个不值得原谅的罪人......
究竟怎么样才可以获救？
谁可以来救救我......
慕容昭......
昭......你在哪里......

第六十五章 红烛尽，不离不忘
慕容昭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
他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坐在崖边，呆愣愣的任由衣襟纷飞，任由长发飘舞，那样单薄的背影让他一眼就可以认出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可是那样无神的样子，仿佛没了牵线的木偶一样的背影，真的是他想的人么？
他是怎么了？
不用去问，来到那人的背后，那个人也没有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只是静静的，仿佛固执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肯出来。
慕容昭看着，他希望对方可以发现自己，他希望对方可以转过头来惊讶的看着自己，然后扑进自己怀里，想个骄傲的猫一样，炫耀着自己的功绩。
因为......铉月已经不存在了。
这样的功劳难道不应该归于眼前这个骄傲的男人么？
可是为什么......如此平静......
慕容昭将目光从对方背上移开，才惊讶的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破败微笑的身影，那是慕容申，怎么样他都不会忘记这个他时时担忧的情敌，如今却已经冰冷了成了一具尸体......
究竟怎么了？

慕容昭心里很清楚慕容申在柳怀一心里的地位，那个男人不是柳怀一的爱人，却无比幸运的拥有着柳怀一全然的信任。
柳怀一很多不会和自己说的话，会告诉这个男人，那是他所羡慕的，却也是他得不到的。只是他心里很明白，慕容申即使从柳怀一身上得到了自己所得不到的东西，但是正如同他一般，自己得到了柳怀一全然的爱，那也是慕容申想要却永远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他以为他和慕容申两个人，以这样特别的身份可以永远陪在柳怀一身旁，只是他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是这样见到慕容申。
不去深究慕容申是怎么死的，慕容昭最先想到的是，今后柳怀一该怎么办......
慕容申......柳怀一不爱的男人，却也是柳怀一离不开的男人。
如今的柳怀一该怎么办......

悄然走到了柳怀一的背后。
"怀一。"
温柔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那人，可是即使如此仍旧是惊到了那人。
柳怀一骤然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容昭，惊慌的神色让慕容昭心头一痛。
他想要上前搂住柳怀一，想要询问，想要安慰，只是他无法这么做，看到了柳怀一那受惊的眼神，他疼得是心，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
想过那人愤恨的骂自己，想过那人哭泣的要自己离开，却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神态，惊慌失措......
"怀一......"小心翼翼的呼唤，这一次那人仿佛才有了意识，看清楚了来人，微微笑开，笑的凄绝，却透露着绝望。
"你来了，昭......"

柳怀一看着慕容昭，心里却清明了许多。
原来没有血，自己没有痛苦到撞墙，自己的手，脸都是好好的，可是心尖的痛却压抑不住。看到慕容昭的瞬间他以为救了他的是对方，可是下一秒清醒之后，他就知道原来只是自己不清醒，自己似乎并不需要谁来救助。
是不是如果救了自己，这一次连慕容昭都会死呢？
恐惧一下子攥住了心脏，不能呼吸的痛苦又一次袭来，让柳怀一模糊了眼前。
只要忍一忍就好了，之前不都是这样么？
黑暗袭来之际，柳怀一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这样......我就在你身旁啊......"慕容昭的呼唤唤回柳怀一的神智，他茫然的看着慕容昭，仿佛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古怪的笑开，想要推开那人，却怎么也推不开，只好皱眉拉着对方的衣服，撇着嘴，扭开脸道："你别这样，这样你会死的......"
慕容昭惊讶的看着柳怀一，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慕容昭拉过柳怀一，执意不肯松手，他心里大概理出了头绪，只是不知道怎么安慰，暗自咬牙，他霸道的扭过柳怀一的脸，让那人的目光面对这自己，说道："你可知道，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会死的。"
对上茫然不解的眼神，慕容昭轻笑道："你看，我中了你的毒，服了你的药......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活？"
"是不是我死了，你的毒就解了......"
怎会如此呢？
慕容昭看着对方那绝望到冷漠的神情，心里大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生怕柳怀一一个人坐在这里会在胡思乱想，他哄骗着："怎么会呢，你......你在这里坐了很久了，身子都冷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柳怀一茫然的转过目光，看着崖下，忽然开口说道："他们在下面也很冷啊，我......我想陪陪她......"
慕容昭听了大惊失色，顾不得柳怀一的想法，硬要拉他离开，柳怀一却乖巧的跟着他的站起身子，也许只是挣脱不过，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崖底。慕容昭看着，心里惊讶，更多的是恐惧，他怕柳怀一会挣脱自己，就那样跳下去。
他不知道崖下有什么，但是却不能放任柳怀一在这样下去了。
想着，他一掌劈到了柳怀一脖颈后，柳怀一没什么反应就昏倒在了慕容昭怀里。

第六十五章 红烛尽，不离不忘
那一夜，慕容昭寸步不离的守在柳怀一身旁，后来，柳怀一的药性发作，浑身痉挛，慕容昭不敢离开，只能抱着柳怀一防止他伤害自己，叫来跟随的御医却都束手无策，他知道恐怕要等回京找到了四王嫂才能解救他了。
于是只能抱着柳怀一，却什么都做不了，如同其他的人一样，心里痛恨，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一日，柳怀一从黑暗中醒来，顾不得其他旁人，就一个人来到了崖边，呆呆坐着。
他虽然如此坐着，可是心里却是清醒的。
他知道慕容申的尸体已经移走了，是要带回去给怀王爷，还有小王妃的吧。
隐约记得莫语已经生了一对龙凤胎，这人欢喜的赐了名字，为人父的喜悦......自己是明白的......
自己如何可以原谅呢？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满是血腥，是慕容申的，是颖烨的，更是他那个为出生的孩子的......何其恐怖？
自己......是这样的嗜血啊......
不值得原谅啊......

咧开嘴笑了出来，如何不笑？
笑从来都是自己的面具，笑得讽刺，讽刺世人，原来最可悲的不是世人，而是自己。保不住妻儿，保不住稚子，即使自己最爱的人，也因为自己而频频受伤，游离在死的边缘。
该是不祥啊......
九凤公子，祸国殃民。
那么九凤之子呢？
带来的只有血腥和杀戮......大同世界，是不该留下自己的。
黯然的笑，此时柳怀一发现，死，并不可怕，即使在被慕容盈推下悬崖的那时刻，他都没有怕过，可是现在却怕了。
怕自己死了，慕容昭怎么办？
他竟然不舍了......舍不得死，只是因为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慕容昭......
可是那人还会要自己么？
困惑的苦笑，他抬起头，却看到身后不远处那独立风华的身影，他在等自己么？

慕容昭一直看着柳怀一，不远也不近。
不远，如果柳怀一想要跳下去，他一定可以及时施救。
不近，如果柳怀一想要独处，他不会让其他的气息影响他。
此时他与柳怀一回过身看着自己的目光的相对，那人凄美的笑了，仿佛有些安心，却又有着下了决定后的坚定和绝然。
他走到柳怀一身旁，无比爱怜的摸着柳怀一的长发。
有些纠结的发，他皱了皱眉头，血污汗渍让原本顺滑的头发纠结难理。慕容昭皱眉，是因为他心疼。
柳怀一见了，却撤回了自己的头发，有些嫌恶的看着，最后咬了牙，从慕容昭腰间抽出了剑。慕容昭来不急想，一把拉住了那人的手。
"做什么！"他有些急且的瞪着柳怀一，那人却是不畏惧的笑，笑得很单纯却也恨伤感，"脏了，割掉吧。"
"脏了洗洗就好，割什么！"慕容昭不满的夺过柳怀一手里的剑，插回自己腰间。又怕柳怀一再抢，便解了下来扔到一旁。
柳怀一自始至终都看着，此时他忽然扑哧一笑，看着慕容昭笑道："你怕我寻死么？"
慕容昭听了，瞪他一眼，骂道："胡说什么，什么寻死不寻死的！"他不愿听，柳怀一便痴痴的笑开，偏过头复用看着崖下，忽然轻声叹道："慕容......"话刚起口，想了一下，却又换了称呼。
"昭，你可知道，我在这里坐着，都想了些什么么？"
慕容昭安静的坐在他旁边，手轻轻的搂着柳怀一，没有回答，知道对方会继续说下去。
柳怀一目光有些呆滞，可是却又无比清晰，他说道："我想，如果我听你的话，和你离开，也许这些就都不会发生了......"
"发生了什么？"
"颖烨......掉下去了，为了我......"
"那不是你的错。"
"她怀了我的孩子......"
如风一样的声音在风中轻轻飘散开来，慕容昭皱起了眉，他的心一阵慌乱，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孩子......他从来没有想过，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也没有想过柳怀一会有。
此时听到，他心底有那么一丝酸涩，说不出的复杂感觉，还有一些辨别不清的味道。
他不知道如何反应，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
该安慰，还是该庆幸？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他知道柳怀一在等他的答案，那破碎的声音声声钩住自己的思绪，一团混乱，更加被那人牵动着情绪。
一时，便决定了一世......
过去发生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留住这个人。
慕容昭想着，便搂紧了那人几分，气息喷在那人脖颈间，低声道："你还有我......"
睫毛颤动了几下，目光想要看清那人，只是被搂紧的身子不能随意转动，灵动的眼睛转动着，浅浅勾起了笑。
是啊......自己还有慕容昭，可是对方呢？
像是感应了对方的不安一般，搂着的手松开了几分，转过那人的身子，让他面对着自己，额头相抵，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只有你了，同你一般......我们只有彼此......"
"不会......抛下我......"细声细气的询问，掺杂了太多的担忧。此时慕容昭才发现，柳怀一那坚强表面下对这段感情同样的不安着，他苦笑，"我以为只有我会担忧的。"细细的吻上柳怀一的唇，划过他的眉眼，细致的仿若精雕。

"我们回京去，好不好？就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柳怀一抬起头，忽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小王爷死了......"
气息一滞，慕容昭柔声说道："只是小王爷死了，他为了国家，死在了这里，不是为你。"
再露出一个古怪之极的笑容，柳怀一想要回头，却看出了企图而被慕容昭牢牢的抱住，他看着慕容昭，片刻后才弱弱的笑道："好，我们回去，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慕容昭欣喜的在柳怀一脸颊上吻了两下，便搂着他往回走。
只是站起身的时候，柳怀一本能的看了一眼悬崖，在回过头，仿佛隐藏一般的掩住了眼底的光华。
这一切慕容昭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却没有多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带着柳怀一离开了悬崖边上。

"他和颖烨究竟有没有过？"问着唯一可能知情的人，慕容昭的眼中是全然的冷绝。他的恨，他的担忧，不是因为柳怀一有没有做过，而是为了那个死掉的女人所怀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柳怀一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柳怀一对家人的那份执着，和渴望。
慕容远看着慕容昭，轻易就可以察觉帝王的怒气，可是他却不明白那怒气是针对谁的。
莫非是柳怀一？
他心里暗自惊讶，慕容昭对柳怀一的爱，不足以让他容忍那个人和别人发生关系么？即使是柳怀一不知情甚至不情愿的情形下？
想着，念及帝王的威严，慕容远垂下头，低声但却沉稳的回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