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五卷]

颖烨犹豫着，还是趴在了柳怀一背上，将脸庞深深埋入。

那是不算宽阔的后背，但是却是一个自己找到的避风港。
在铉月，女人是强者，男人都是弱者，可是柳怀一不是，他不是这里的男人，因此他强势的让自己一眼就臣服了。面对这个男人，他有着自己国家男人的阴柔秀美，也有着外面男人的高傲强势，这才是吸引她的所在。
久了，才知道柳怀一所拥有的远远不止这些。
久了，才发现自己已经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所谓的爱的理由，已经薄弱的无需再想了。
搂住对方的脖颈，细弱的同自己差不多，却让她如此眷恋。
希望这个男人可以叱咤天下，希望他可以翱翔九天，希望......他可以自由。
趴在男人的背上，泪水流进了自己的衣襟，她没有出声，将愿望默默念与自己的孩子知晓。

"你们还要逃去哪里？"冰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颖烨从柳怀一背上抬起头，看到的是面容冰冷的颖炫，仅她一人。
"逃？我们何须逃？"柳怀一站定，颖烨从他背上滑下来，站不住，便坐到了一旁。
颖炫看了一眼她，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随后却不再看她，而是像看猎物一样，紧紧的盯着柳怀一。口气阴冷的说道："你要带她上哪去？"
"你要杀我，我不走行么？她......自然应该跟我走。"
"凭什么？"怒气横生，眉眼具厉。
柳怀一不语。
那个答案他说不出。
"就凭他们有孩子。"慕容申站在柳怀一身旁，替他开口。
颖炫冷笑，"孩子？她说是就是么？她那么多的男人，谁知道是谁的？柳怀一，你做便宜老爸还这么卖力啊！"嘲讽的冷笑，颖炫扫过颖烨苍白的脸，冷冷一哼。
"不是的，是你的。"爬到柳怀一身旁，颖烨拉住了柳怀一的衣襟，她怕，怕他离开自己。
柳怀一冷冷的扫过颖炫，蹲下身子，握住颖烨的手，柔声安慰道："我知道......"
"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你......相信我......"
"......我信的。"微微笑开，柳怀一温柔的让人错不开眼。
拍拍颖烨的手拉开，他笑道："你不会不舍吧。"
"什么？"错愕的怔愣在当场。
"自然是......"站起身，冷冷的看向了颖炫，撤了一下身旁的慕容申，他冷言道："你的叛国之臣。"

音落，长剑已经出鞘，柳怀一带着不容旁人介入的气势，长剑直逼颖炫。
颖炫同样冷冷笑开，从腰间抽出长剑，冷笑道："那个时候就想知道柳怀一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可以左右天下，如今......就断了你的后路。"
"你断一个试试看啊！"怒吼着回嘴。
柳怀一冷了眼，招招致命，全是直逼颖炫身体的要害。颖炫也是毫不示弱，她长剑抖动，却是回的轻巧，回的不找痕迹，在柳怀一剑尖上一挑或者一带，便将那人的剑带去一旁，每每都是在险象环生中有惊无险，不知道是颖炫有意这样戏弄柳怀一，还是真的待得长剑到了眼前才知道如何回击。
不管是哪一个，这样的局面都让柳怀一感到无力和焦虑。
每一次他觉得就要伤到这个女人，可是下一秒自己的招式却被对方化解，就好像自己上次束手就擒一样，仿佛知道了自己的软肋在哪里，所以才得手的如此轻巧。
究竟是为什么？
越大越觉得不顺手。
这个女人仿佛每一次都知道自己将要恭向哪里，所以招招毙命，却又难以夺命。
柳怀一心思一转，撤剑退出。

慕容申在颖烨身旁，毕竟旁观者清，他已经看出了端倪。
柳怀一的招式虽然精妙，但是的确，眼前这个女人知道他的招式，所以才可以躲得轻巧，但是更加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柳怀一并没有用上内力，为什么？
他蹙眉不解。
这个时候，柳怀一和颖炫面对面的站着，眼睛转个不停，似乎在寻找这对策。
只是，柳怀一不动，颖炫也不动。
忽然柳怀一动了，他带着内力的一剑猛刺向颖炫......

气血翻腾......
败局已定......
"当"的一声，长剑落地。
慕容申大惊，身形晃动，来不急阻止颖炫回挑的一剑，只来得及抱住瘫软下身子的柳怀一，转身，背却留给了对方。
"哧"的一声，长剑穿透了胸口。
慕容申只觉得后背前胸一阵剧痛，眼前便是一黑，心念间感到怀中的人影的痉挛颤抖，来不急想细节，本能的以掌断剑，转过身，手已经探向了颖炫的胸口，劲力吐出，对方也是无力反击，毕竟颖炫根本没有内力。
只是一瞬间，她的身子便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滑落地上，不能动弹。

慕容申顾不得胸前的疼痛，搂着柳怀一坐到了地上。
两人身上如今都是血迹，触目惊心。颖烨远远的看着，心里一阵惊慌，顾不得自己疼痛的腹部，挣扎着向两人爬来。
柳怀一紧闭着双眸，浑身痉挛。
只是这一次他的理智是清醒地，也许是因为自己一直提着一股真气，不敢让他涣散，如今这股真气虽然隐隐有着冲破的趋势，却仍旧固守在了丹田之间，也正因此，即使胸腹间翻腾不已的疼痛难以忍受，身子整个无法控制，但是神智却是清醒的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
却恨......自己无能为力。
慕容申只为怀里的人担忧，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却没有办法解救，唯有用自己的身子为那人挡住一切，即使痛，也痛在自己身上就好。
只是，他没有想到，如今自己留了很多血，自己痛的险险昏过去，却仍旧无法代替那人的痛苦。
苦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身子缓缓滑到，失血过多的身子压在了柳怀一身上，再难动弹。

第六十四章 红烛尽，莫失莫忘
颖烨看着这一切，心底吓坏了，好不容易爬到了两人旁边，伸手小心的探着柳怀一的鼻息，看到慕容申虽然无力动弹却仍旧睁着眼睛，她咬了下牙，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慕容申，才将柳怀一扶起。
这人的病又犯了......
颖烨的泪水悄然落了下来。
无法代替这人去痛，无法代替这人去苦。
这样的无能为力，从跟着那人出来的时候，自己就是那人的包袱，一个甩不掉的包袱。
颖烨泪眼婆娑的看着柳怀一。
"如果不是我......你......"无须如此......
话未出口，柳怀一已经睁开了眼睛，咬着牙关忍着疼痛，无法说话，但是却要阻止颖烨再继续下去。
颖烨闭嘴的同时，柳怀一只是凌厉的看了她一眼，便无法出声，闭上眼睛，忍耐着疼痛。
为了谁？
柳怀一自己也不清楚有多少是为了这个女子，但是他知道，这个女子肚子里的孩子也许是自己的。
从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明白了。
他这一生，割舍不掉的是于他命运相连的慕容昭。
抛弃不了的是于他血脉相连的父母，子孙。
因此他可以为了放不下的慕容昭与天争，与地斗。
他可以为了割不断的血缘与神争，与鬼斗。
所以，所做的一切......没有错。
只是......却连累了......
想要睁开眼看看慕容申，此时却已经无力。丹田那股内力已经开始渐渐的消散，随之而来的是压抑不住的痛苦，他知道，自己只能等待那磨人疼痛过去，才能在站起来。

一边是痉挛不已的柳怀一，一边是流血不止的慕容申。
颖烨咬了咬牙，知道柳怀一已经无力在走，为今之计，只能依靠慕容申。她从自己衣襟内撕下一条干净的衣襟，爬过去要为慕容申包扎。
就在她刚刚解开慕容申身上的衣服时，旁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没想到女帝陛下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冷冷的声音，颖烨错愕抬头，却也是一怔。
站在她面前的竟是消失已久的慕容盈。
慕容盈冷冷的笑着，那张脸颖烨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慕容盈的关系她得到了柳怀一，但是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慕容盈对柳怀一也有着那种心思。那是身为女人的直觉。就如同她知道慕容申对柳怀一的心思一般。
那个时候她赶走了慕容盈，非但食言没有帮她对付慕容庭，反而带走了柳怀一，而将她赶离。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就对这个男人有了这样强烈的占有欲了。
颖烨的手停在了空中，她知道慕容盈不会放了自己，但是......她的孩子......柳怀一......

左右看着，慕容盈将目光留在了柳怀一身上，她的目光有些挣扎，错愕之后她走到了柳怀一旁边。伸出手摸着柳怀一的脸庞，那人瘦了，如今痉挛成这个样子，让她一阵心痛。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也许她将是他的妻子。
慕容盈想着，心里恨的是慕容昭，但是更恨的是颖烨，这个夺走了柳怀一的女人。
因为要为慕容申包扎伤口，所以颖烨扯开了身上的披风，她已孕的身形一目了然。
慕容盈看着，眼睛眯了起来，她冷笑道："恭喜女帝陛下，有了皇子......"向前走进一步，颖烨戒备的防住自己的肚子，向后移动着身子。
只是她的身子后面便是慕容申，她再怎么移动，也赶不上慕容盈靠近的速度。
慕容盈居高临下的看着颖烨，同时也看到了她身后的慕容申。
眼神瞬间变冷，这个人......也肖想着柳怀一。
冷哼出声，她再次退回到柳怀一身旁，摸着那人的脸庞，慕容盈柔声道："怀一，怀一，你等等，哥哥已经疯了，如今我来带你回去，回到迎王府......等我。"抬起头，瞬间冷了眼，看着惊奇不定的颖烨和她身后不知是死是活的慕容申，"等我解决的这些绊住你的人。"
说着，她身形一动，已经来到了颖烨面前，颖烨来不急惊叫，便看到慕容盈提掌向下拍去......

"轰隆"一声，掌与掌相对，对上的却不是颖烨的手掌，而是她身后慕容申的手掌。
慕容申是勉力提掌，一掌过后他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斜斜的歪在了颖烨身上喘气。而慕容盈却也被他那一掌击的倒退了几步，身形不稳，口中一甜，吐出一口血，脸上也白了几分，可是看到对方更加凄惨的景象，她不怒反笑。
冷冷的哼了一声，冷眼看着慕容申和颖烨。
一个身怀六甲，毫无抵抗之力。
一个身受重伤，已是风中残烛。
她何须怕。
如此想着，冷笑出声，却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道冰冷的视线，她不由得呆愣，不敢动弹。
长剑加在脖颈上，她甚至可以感到那剑峰的寒冷已经划破了脖颈肌肤。
"转过头来。"冰冷的声音吐露出发话人的愤怒，慕容盈错愕的转身，对上的就是柳怀一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视线。

不该如此的......慕容盈心底呐喊。
这个人应该很温柔的看着自己，很温柔抚摸自己的头顶才对，而不是如今这般冷冷的看着自己。
不......她不要这样的柳怀一......
他不该这样看着自己......

慕容盈看着柳怀一幽幽笑开，那人的剑尖仍旧在颤抖着，身体无力却硬撑着站在这里，慕容盈看着他，笑道："怀一，你怎么可以这么看我呢？"
"果然，你和你哥哥都是一样的！"
冰冷的声音，似曾相识的话语。
柳怀一扯着冷笑看着被激怒的慕容盈。
他身后是百丈悬崖，他身前是自己的挚友，妻儿。
纵不承认，那也是无法磨灭的事实，颖烨腹中的也许是自己的孩子......
想让他们活下去......
却忘记了自己身后是百丈悬崖......

愤怒的女人不可理喻，看着扑过来的慕容盈，柳怀一心里这样笑了出来。随着慕容盈的力量，他手中的长剑轻而易举的穿过了对方的身体，面对的是难以置信的目光，柳怀一却毫无所觉，依旧冷笑，只是他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敌不过慕容盈的冲力，他随着退后，一步步快的让他无法停止。
忽然身后一脚踏空......柳怀一心里一惊，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面容，想要停止，却是无力......

随后一声"不要......"
身上的力气被猛然抽去，顿住的身形只来得及压抑因为紧张而狂跳不止的心脏，却来不急发现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平静心跳之后，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腿一软，发不出声音......
跌落地上，却是泪流满面。

第六十五章 红烛尽，不离不忘
"你......别哭了......"伸手想要擦掉对方脸上的泪水，可是却已经无力抬起，柳怀一搂着慕容申，除了落泪，什么也做不了。
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一切不会如此的。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自己任性不肯离开，就不会发生这些了......
他搂着慕容申，无法止住那人胸口的血，已经无须去止了，已经无能为力了。
"为什么，那么傻！"哭着，问着，其实早就知道答案，却是在发泄。
原来自己也是怕的，自己也是可以为了慕容昭以外的人哭的。
"你不要......"即使点了穴，也止不住的血，慕容申此时很清楚自己的境况，看着那人为自己留下的泪，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者还能说些什么。虽然不愿看到那人哭泣，但是这泪水却是因自己而掉落啊，盼了几生几世才盼来了这人为自己而掉泪。
想笑，却笑不出来。
想安慰，却无话可以安慰。
难道要说要那人别难过么？恐怕那人只会难过的更加厉害吧。
慕容申是知道的，柳怀一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好，因为那会让他觉得亏欠自己，但是柳怀一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的好，因为那人将自己当作了朋友，最好的朋友。慕容申一直心里很清楚，如果将所有人在柳怀一心里排名的话，那么无疑最重要的爱人是慕容昭，但是最重要的朋友一定是自己。
不可以给自己爱，但是那人却将他少有的信任给了自己。
毫无保留的，完全的信任给了自己。
他知道，也许不同于慕容昭，但是，他于柳怀一，一直都是特殊的。
因此更加不舍......

"你不要......"柳怀一始终说不出那个"死"字，咬了牙，说道："你还有妻子，还有孩子......还有怀王爷，一定也在等你......你不要......"
靠在那人脖颈，慕容申眼神温柔，不愿放过柳怀一任何一个细节，贪婪的看着他，开口说道："怀一，你不要难过了......我如此......不是为了你......"细细的摸着，从来没有靠的这么近过，近到每一个毛孔都看的如此清晰，可惜眼前越来越模糊，即使如此接近也再看清那人。
心知，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有些话，他想要他知道。
"我如此......生，为了妻儿......父亲......是为责任......可是，你可知......我如此......死，便是......真真正......正......为了自己......"
活，是为了履行自己的责任，孝顺父母，爱护妻儿。
死，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保护柳怀一，爱护柳怀一，陪伴柳怀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份心意，想要柳怀一知道，也想要他亲耳听到，那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两人却心知肚明的情谊。他知道柳怀一不会接受，但是仍旧要说出来。
只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所以......你无须难过......"
"非是......你之罪......是我......看不破......"
"还是最爱......你......傲视......傲视天下......的......样子......"
仿佛身体最后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他的手无力的颤动，却在下一秒聚起了最后的力气，从怀里掏出了那对龙凤的玉佩。那是柳怀一在离渊的时候，想要买却没有买的玉佩，慕容申一直都知道柳怀一那个时候想要买来送给慕容昭的，只不过那人抹不开面子去做这小儿女的事，于是自己买了下来，想要在那两人大婚的时候，亲手送上去，断了自己的念，也想看到那人开怀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