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五卷]

后面的却成了断线的珍珠，无法抑制，不断的落下。
吓到了慕容申，更加惊痛了他自己。
怎么办......
无知觉的靠入了慕容申的怀里，他紧紧的拉着对方的衣服，颤抖破碎的声音询问着"我该怎么办......"
无法回答，将对方逼入了如此境地的自己却不知道如何回答，慕容申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同时也心痛着对方的痛苦挣扎。
这样的逼迫是否错了......

"我想见......他......在哪......"
终究能解开他心底症结的人不是自己......
叹息，也只能如此。
任由对方在自己怀里不断的抽泣，慕容申没有应答对方，却已经决定了......
是时候带慕容昭来了......
可以让柳怀一认清方向的人，从来就只有慕容昭而已......
早已认清的事实，却依旧让自己心痛难忍......

第六十三章 红烛尽，无望勿忘
慕容申没有告诉柳怀一，慕容昭已经来了。
他也没有告诉柳怀一，当初柳怀一挑拨颖烨姐妹的计策并不是没有成功。如今在铉月的地境上，颖烨和颖炫已经貌合神离了。
颖炫安排了自己的人在颖烨身旁，无论颖烨知道与否，潜伏在铉月的旁人都可以一眼看出，颖炫已经有了不臣之心。
慕容申有时候会想，当初的一切真的只是那两个姐妹设计他的圈套，还是那两个姐妹设计彼此的诡计。如今，无论是哪一个，都不那么重要了。
就好像柳怀一常常认为的那样，重要的始终是结果，而不是所谓的过程。
正是因为颖炫有了谋反的心思，所以她必须引用外方的力量，而这也恰恰成为了慕容申如今轻而易举的可以进来的原因。
颖炫找的不是别人，而是炎凤......
而让慕容申更加忧心的是，炎凤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炎凤的君主--凤遗思。
只是，这些他都没有告诉柳怀一。
柳怀一焦躁的心因为颖烨和慕容昭无法平静，那么其他的而一切，慕容申愿意为他背负起来，颖炫让慕容远牵制，凤遗思便由他来牵制好了，至于慕容昭，他只需要安抚柳怀一，让那个人做出最好的决定，这样就可以了。
只不过，有些事情是他来不急计算，就发生的。
当然，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是他，甚至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早知的。

一月后。
柳怀一没有见到慕容昭，却在这一天晚上，看着惊慌失神的颖烨。
"你怎么了？"看不惯对方苍白的脸色，那已经凸显出来的肚子更加让他担忧不已。走上前，习惯性的拉起对方手腕把脉，在察觉并没有什么异状的同时，松了口气，松开了皱紧的眉头。拉着对方坐下，再次问道："究竟怎么了？"
感应到柳怀一的疑问，颖烨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忽然问道："你......若是最被亲近的人背叛，怎么办？"
"杀！"毫不犹豫的轻笑，柳怀一看着颖烨，但觉得对方问的可笑，一如他曾经所说的那般，利益之前，没有所谓的父子，兄弟，有的只是同盟和敌对，而这之间的界限也很模糊。所以无需有情，既是选择了帝王之路，便在最初就该明白这是条修罗道，斩不尽的罪孽，无论是谁，挡路者死。
"杀......"轻声重复，眼神依旧是迷蒙，"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呢？"无力的回望，让柳怀一微微错愕，她说的是谁？
不该是自己。
自己于她，既非亲近，更非信任，彼此之间，有的只是一种被迫，无法割舍的联系和那早已注定的敌对关系。
"是谁......"其实不用问也该清楚了，柳怀一心底清浅的笑，因为他此时已然明白，颖炫并非全然的值得信赖，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发现这个，让他感到开怀。也许身为人父的感觉，让他自然的将对方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她做了什么？"心底的喜悦不明缘由，可是表面的关心却叫对方稍稍安心。
颖烨本以为这人会使幸灾乐祸，可是那眼底透露出的焦虑让她感到安心，不由自主的靠入了柳怀一怀中，身子微微颤抖着，可以感觉到那人也回拥了她。
可是已经动心？
可是值得信任？
"如今，我已经逃不掉了......"似哭似笑的面庞如同失控的木偶，毫无生机，那腹中的生命似乎也感到了母体的绝望，紧贴在一起的柳怀一感觉到对方肚子的震动。
他蹙起了眉头，来不急细想对方话中的意思，只是揣摩着，这个孩子如今已经七个多月了，如果......此时刨开，那么孩子也可以安然降生。
只是一瞬的想法，却叫他怔愣当场，自己在焦急什么？
看着颖烨绝望的神情，那刚刚冒出头的想法便被自己生生压了下去。
顺着对方的话，他问道："逃不掉什么？"
"我早该知道的，她想杀你......"颤抖的诉说，是自己的失误，"从开始，从我将你带回来，她处心积虑的就是杀你......只是，为什么？"摸着对方的脸颊，轻声询问。
"杀......需要理由么？"柳怀一反问，眼角间困惑的像个孩子，模模糊糊又像个引诱别人的罪犯。
对于他，杀，从来不需要理由。
也许唯一的理由就是那个存在妨碍了自己。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也困扰了自己，妨碍了自己......缘何不杀？
眼神瞟向她的腹部，理由，已经不需要再想。
苦笑......
不能下手啊......那里面也许是自己的孩子......
虽然不想承认对方所说的话，可是柳怀一隐约间记得些什么，模模糊糊，想不清楚，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个时候，他曾经清晰的感受到了春梦一样旖旎的感觉，真实的如同现实，让他感到无法言语。
梦境中......真真正正的是慕容昭。
可是现实中呢？是否如同梦境确确实实也是慕容昭呢？
他没有把握，他根本不知道。
那是梦境，还是现实......所以才不敢坚定的反驳颖烨，无法坚定的反驳慕容申。

"她......已经准备动手了......"
杀，的确是最应该的方法。
只不过，颖烨已经失了先机，看着柳怀一，她说道："外面已经围满了人，她给我一夜时间，明日一早就要叫出所有的权利，还有......你......"别开眼，继续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她就会杀进来，她说，这是她给我最后的怜悯......念及姐妹之情，只要我交出你，她就会放过我，让我仍旧高高在上......"转过头，看着柳怀一，泣不成声，心慌意乱。
"那么，你想呢？"
如此他还有什么话可说么？
"我......"瞬间的无措，却在下一秒坚定的回望，"我不会答应的，只有你......不可以给她。"抱住柳怀一，将对方的头搂在自己怀里，柳怀一的脸贴着对方的胸，感觉的到那里的起伏，他所有的表情都隐藏在了面具之下，耳旁听到颖烨继续说道："只有你，不可以给她......只有这个孩子，不可以没有父亲。"坚定的捧起柳怀一的脸，神情的看着，将对方错愕不解的脸庞贴在自己的腹部，柔声说道："听到了么？他在叫你，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会将你交个她的。我们一家不会分开的。"
即使是死......

"噗通！"
孩子似乎踢了颖烨一脚，柳怀一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脸庞传来的触感，那样的真实。
如今的他，看着这样绝然的颖烨，如何在开口否认自己和这个孩子的关系？
他如何不信，颖烨所说的每一个关于他和这个孩子的关系？
这样的绝境，那样的真诚，也许......根本对方就没有骗过自己。
可是......慕容昭......
想到这个名字，想到这个男人，柳怀一的心又疼了。
忍耐不住的按住了心口，惨白了脸色，无法呼吸的疼痛。
"你怎么了？"颖烨揽住柳怀一，以为那人是旧疾复发，她知道这个人总是不自觉的如此，惨白了脸，捂住心口不停的开阖着嘴，却好似怎样也无法呼吸一般的痛苦，有时候，他会痉挛的躺在地上翻滚，只是因为无法呼吸。
她以为那是那人身体的宿疾。
可是她不知道，那是这个男人在思念另一个男人，因为害怕被抛弃，因为恐惧被离弃而无法控制的歇斯底里。
无关生理，而是心理......
那是他用尽全力爱着另一个人的证明，一如同她腹中的孩子，是他们之间一段关系，不可磨灭的证据。
无关情爱，而是风月......

第六十三章 红烛尽，无望勿忘
"我带你离开......"柳怀一平静下来，坚定的看着颖烨。
如今，无论颖烨是不是骗他，他都已经相信了她腹中胎儿是他的。
"离开？可是你......"颖烨担忧的看着柳怀一，他的身体，她如何不知？要怎样离开？
"你不愿？"复杂的看着颖烨，在柳怀一下定了决心的时候，他仍旧抱着最后的怀疑，颖烨是否在欺骗他......
"不是......"低下头，颖烨浅笑，更加苦笑，"我是担心你的身子。"
看的出那人的怀疑，她如何不苦笑。如果是苦肉计，她无须如此狼狈，自己的妹妹是真的反了，那明晃晃的刀，和外面所有人凝重的表情，让颖烨再也无法对自己说，这一切是为了试探柳怀一所做的苦肉计。
离开？她如何不想......
只要和柳怀一在一起，如今就算是地狱她也不介意。
唯一支持的信念，只剩下了一个。
即使是死，她也要和柳怀一，孩子，一家人在一起。
站起身，拉着柳怀一，美丽的眼瞳中是那个男人不可一世的骄傲身影。
"好，我们离开这里。"
就算是死，也不分开。
手轻抚着腹部，心底如是说。

如今才知道柳怀一并非瘦弱如她所想，出门的时候，她看到柳怀一吞下了怀中最后的一枚药。她出声问他：那是什么？
柳怀一笑得神秘，更加带着几分顽皮，他如是说：这非保命仙丹，却是救命灵药。
颖烨想问那是什么意思，可是在柳怀一自信满满的神情下，她只有欢喜。因为此时的柳怀一才像极了她在夜阑初见时，那个和莫空对舞，毫无破绽的柳怀一。
只是像极，却又不同。
那时的柳怀一，眼中没有她。而此时的柳怀一，眼中却有了她。
而她也相信，柳怀一的眼中会永远都有她......

即使只是梦，也好过从来不曾有过梦......

即使柳怀一恢复了功力，但是他自己知道，这药的效力恐怕不到两日，如今若想要离开，带着颖烨到安全的地方，唯有去找慕容申。
可是慕容申在哪里？
他将披风裹在颖烨身上，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旁人非但看不出这人是谁，就连身形都看不清楚。他不希望遇到什么人，看出他所带的人，非但是个女人，更加是个身形不便的孕妇，若是如此，恐怕再难离开。
他带着颖烨从宫殿院落中跳上城楼，远远看着宫墙外，火光粼粼，为首的站在宫门之外的便是颖炫，慕容远也站在那人身旁。
虽然是在夜色中，柳怀一的眼神依旧很好。
"你......看到了么？"他拉开颖烨头顶的帽子，扶着她让她看清外面的形势。
四处都是人，却都不是自己人。
"嗯......"轻声应声，却止不住泪水流过，多年情谊，她念及的，颖炫却没有顾及，如何不伤心，接着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哀伤，那小小的生命不满的叫嚣着，又或者是无用的安慰着。让颖烨呻吟出声，捂住了肚子。
"莫急......我们会离开。"柳怀一擦掉她脸上的泪，手抚上她的腹部，柔声笑开："乖乖的，等着爹爹带你们出去。"那样温柔的目光，是颖烨不曾见过的，她无声的落泪，而腹中的胎儿也停止了动弹，仿佛真的听懂了柳怀一的告诫，乖乖的，不在出声。
柳怀一复又笑开，眼睛扫过外面的包围，眯了下眼睛，重新为颖烨带上了帽子，遮住了头脸，揽在怀里，低声道："你且闭眼，等一等便安全了。"
"嗯"了一声，手抓住柳怀一的衣襟，如同抓住了这一生唯一的依靠，安然无畏。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颖烨闭着眼睛，心里默默的祈祷，她只能听到风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才觉察到柳怀一已经停了下来，因为四周没有了风声。
轻轻的睁开眼，她紧贴在柳怀一怀里的姿势让她红了脸。
移开身子，掀开了头顶的帽子，而这一切柳怀一并没有阻止。
她清亮了自己的眼，看到的却是红色......
柳怀一满身都是红色......
红的诡异，红的凄然。
她失声尖叫，却在叫声溢出唇畔的刹那，被一双带着血气的手捂住，口鼻间都是血的气息，忍不住想要作呕，身旁的人似乎发觉了这一点，快步的拉着她来到树旁，让她吐了个干净。
再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宫殿。
回头看着带自己出来的男人，如同浴血修罗之姿，只是不知道那是谁的血。
惊讶，却没有惊呼。

柳怀一以为对方受不了自己全身的气味，稍稍退后了两步，他不想颖烨再去呕吐。
"你......没有受伤吧......"轻声询问，跟随着踏上两步，这样的动作让柳怀一别扭的别开了脸，蹙着眉回道："没有。"随后想起了什么，哼了一声，狠声道："她们还不够格。"却在说出这话之后，神色复杂的别开脸。
杀出那样的重围对柳怀一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难之事，只不过伤在他手下的皆是女子，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作为男子，他从小便被教育了该对女子温柔，尤其当他儿时教导的对象，是那个他永远不会违背的柳潮海。
低头看着一眼身上的血迹，他看着颖烨，顿了一下开口道："你还能跟我走么？"
什么？
错愕的不解对方的意思，颖烨一瞬间以为自己会被抛弃了。拉住对方，想也不想的开口说道："我只有你了......"
似曾相识的开口，柳怀一刹那呆愣在了原地......

第六十四章 红烛尽，莫失莫忘
"我只有你了......"
这样的话，他也曾说过，那个时候自己是怎样的心情，自己最为明白，只是此时听到对方也说出这样的话，是否对方和那时自己的心思一般无二呢？
非是同情，可是面对和自己说出同样话语的女子，柳怀一无法再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即使虚假，也不想让眼前的女子再度绝望。
闭上眼，手掌抚上女子的发顶，低声说道："我知道，我......不会离开的。"
拉开女子，他却又蹙起了眉头，咬牙开口说道："只是你刚刚吐得这么厉害，还能走么？"担忧的看着女子身后，他知道从那样的层层包围中冲出，颖炫一定已经知道，她一定会带着人跟来的。
记起颖炫那深藏不露的身手，柳怀一心底微微踌躇。
"能走的，我们离开吧。"
坚强，是女子多年来修炼出的，只因身在其位。
柔软，是女子与生俱来的，只因身为此身。
她坚定而温柔的目光看着柳怀一，在得到了保证之后，是满满的斗志。
不离不弃......是她心底隐隐做下的决定。

即使武功在高，也敌不过四处蜂拥而上的人流。
柳怀一带着不会武功的颖烨已经疲于奔命，更何况他还在担心着自己的身体究竟可以再撑多久。
"我们......我们停下吧......"怀里的颖烨不忍开口，即使就连她这个不会武功的女子都可以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只是她听得更清晰的是柳怀一胸口跳个不停的心跳，那个声音始终叫嚣着休憩。
"不可以......"坚定的回绝，柳怀一知道自己不能停。
他没有方向的跑着，只是他知道自己已经远离了大漠，而是想着铉月的另一个方向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