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五卷]

慕容昭......

第六十二章 红烛尽，冬尽春寒
"为什么不答应她？"
"成亲么？"好笑的看着黑暗中的人影，虽然看不清表情，却知道对方一定蹙起了眉头。
"之前为什么不想办法阻止？"
这一次换柳怀一蹙眉，苦笑着低下头，低声叹道："就是想不出办法才会这样啊......我也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这么认真。"拢了拢头发，柳怀一慵懒的靠在了石壁上，撇嘴道："估计我最近犯太岁呢，牢狱之灾不断啊......倒是你，比我好太多了，先是过了一把帝王隐，如今又是这里上上宾。"眼带笑意的看着黑暗中的影子，感到那人瞬间激发的怒气，在心底暗笑，眉毛微微抖动。
"之前......权益之策，如今......父命难违。"
"父命么？"柳怀一玩味的重复，"魏王他真是舍得......"
暗中的人影蹙了蹙眉，说道："怀王舍得，魏王便舍得。"
"这如何一样？"柳怀一不满的挑起了眉毛，"慕容申是自愿的......"随即末了声音，委顿下身子，不停撇嘴，却不在多说。
过了片刻，柳怀一才开口，有些不甘愿的问道："你来这里，不会引起颖炫的猜忌么？还有......她没有发现你不是慕容昭么？"蹙眉，怎么想对方也没有那么笨，而这人与那人分明有着区别。
人影看着柳怀一，微微撇嘴，"我没有那么笨。"
登时，柳怀一气结。
这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笨的人是他么？
黑暗中明亮的眼睛瞪大了几分，有些恶狠狠的，但是感觉到那人的气息中带着好笑，便勾起了嘴角，心中却道，你叫我生气，我偏不会上当。
"颖炫也没有那么笨......"柳怀一笑道："不过恋爱中的女人多少都是盲目的。"痴痴的笑了，他继续说道："其实你娶了她也不错啊......就好像慕容申一样，现在握住了笑君。"
人影皱眉，低声说道："他那是为了你。"口气中有着不满和隐隐的怒气。
柳怀一本来心里不满对方说话的口气，但是听了那话中的内容，便没有了气焰，彻底的软了下来。
他何尝不知？
所以更加无法反驳。
人影似乎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于是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不必自责。"
柳怀一只是冷冷一哼，将脸隐于黑暗中，不在说话。

"慕容远......"知道来人就要离去，柳怀一才叫出那人的名字，带着自己也分辨不出的几分别扭，问道："我听说你一心向武，为何......会回来？"
慕容远......即使在慕容昭和慕容浅两虎相争，最为混乱的时候，他都没有出现过，柳怀一知道他不出现的原因。
只因为玄苍魏王的独生子是个武痴，他爱武成痴。
直到慕容昭即位不久之后，为了稳固动荡时局，魏王亲自将自己的儿子叫了回来，那个时候这个男人便做了慕容昭的影子，跟在身旁。
他的回来，本来柳怀一充满了疑虑，但是时间久了，他像相信了慕容天，慕容申一样，相信了这个男人，只是言交甚少，如今才有了这样的机会。
只是，两人的处境有些微妙而已。
"......"先是沉默，随后不答反问，"你可知慕容申心中所愿么？"
垂下眼，柳怀一不答，心里没有准确的答案，所以不知如何作答。
"他曾经想过周游天下，潇洒一生。"
蹙眉，想那人现在所为与这愿望相隔甚远。
"你又知道慕容天的想法么？"
转过头，柳怀一抿唇，曾经知道那人的想法，可是如今却看不出任何行动，因此无法作答。
"他希望可以行侠仗义，行走江湖。"
无语，如今那人替代了庆王的位置，保卫玄苍一方苍生，这......并非当年初见之时，自己可以遇见的。
"你可知当今陛下又有着什么愿望么？"
柳怀一抬起头，眼中隐藏不住惊讶，神色复杂。他仔细回想自己和慕容昭，从相见一直到分开，点点滴滴都在心头，不曾忘却分毫，可是......第一次，他对对方如此的没有把握。
不想认输，不想承认自己这个最应该知道的人，却反而无法回答。
这一次，轮到慕容远浅笑，他低声说道："我的确一心向武，但正如父王所言，若无国，何来我。我所为的，是苍生，是天下，护卫明君，并没有违背自己的意愿。而我想慕容天和慕容申也是一般想法。至于当今陛下......"略带深意的停顿，让柳怀一抬起了眼，大大的眼睛闪着游移，几分逼迫，几分凌厉。
微微扯动嘴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如此难得的表情，慕容远说道："他自然是要做个明君，安定天下，届时可与心上人双宿双栖......"他看着柳怀一错愕的表情，心情大好，哈哈笑开，身形一闪，出了石牢。
背后，似乎听到了震动声，慕容远没有回头，只是嘴角撤出了一摸笑容，久久不散。

慕容昭冷冷的看着台下的男人，目光中早已没有了平日的温厚。
"韩铭睿，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底下的男人身形狼狈，他嘲讽的抬头看着高台上的帝王，身上被五花大绑，嗤笑数声，将脸转开，看向一旁的，那个自己最为疼爱怜惜的弟弟，那个低着头不肯看向自己的弟弟。苦笑轻叹，最后却是满脸的讽刺，抬头对上帝王。
"没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古有来之。慕容昭，我只想说，你......运气好，有那么多人肯帮你，最重要的是......因为有那个人肯帮你。"目光扫过其他人，不管慕容昭脸色如何，他继续说道："如果没有那个人在你身旁，如今的你，又如何能有这般地位？如何能网罗这些人心？"
慕容昭听了只是冷眼看着他，既不发怒，也没有惊慌，而是缓缓笑道："如今死到临头，你还要做最后挣扎么？你说的没有错，朕站在这个位置，全都是因为有那个人在朕身旁，但是这便是天命如此。"忽然他眼一冷，说道："你若是以为如此，朕便会如你所想的，防备那人，那你就太天真了。"
"你焉知他没有谋反之心？"冷笑，柳怀一的野心人尽皆知，而柳怀一的过河拆桥，六亲不认也是众所周知。
"这天下本就是朕挣来给他，他何须算计，只需稍作表示，朕就会拱手相让。"连自己的命都是那人的，何况这江山？只是知道他和柳怀一之间有着这层关系的人实在太少，也难怪旁人会怀疑柳怀一。
他俩之间的忠诚，是对等的。
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在权利上。
人人都以为放不了手的是慕容昭，被控制的也是慕容昭，可是只有在局中的两人才能知道明白，这当中，放不了手的是柳怀一，而被紧紧掌握在手里的也是柳怀一......
用这样的方式来挑拨他和柳怀一，这样的人，慕容昭不知道该说成傻，还是天真呢？
嘴角露出鄙夷的笑，慕容昭失了耐性的扫了一眼韩铭睿，摆摆手，说道："把他压下去，等肃清了他所有的同党，一同正法。"
韩铭睿被拖了下去，韩铭昔才深深拜倒，口中多谢陛下开恩。
慕容昭有些疲惫的看着他，转开头看着天际，心里却在想柳怀一此刻究竟如何......

韩铭睿的党羽并没有猖狂多久，便被一一捕获。
韩铭睿被叛了斩刑，而韩铭昔也如同慕容昭所想的那般辞官离开。
虽然慕容昭挽留了他，可是却没有效果，那人坚持要走，而最后却是慕容昭没有坚持。
一切就如同他所想的一般顺利。
夜里，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就如同之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想着柳怀一，所以夜不能寐。
那个人究竟怎么样了呢？
过的究竟好不好呢？

第六十二章 红烛尽，冬尽春寒
柳怀一睁大了眼睛，眨巴着看着深夜前来的慕容远，扯了扯嘴角。
"真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要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呢？"口中"啧"了一声，笑道："没想到你也没有多聪明啊。"
慕容远皱眉，即是好心来看那人，却被如此奚落，心底有些不甘愿，可是见到那人嘲讽的样子，又让自己发不出脾气。
练武，最需耐性。
慕容远庆幸自己有着很好的耐性。
"深夜方便。"
柳怀一撇嘴，"你方便，我可不方便。好不容易才可以睡会儿......"
"为何？"蹙起了眉，他知道柳怀一现在是囚犯，但是以颖烨对他的关怀恐怕不至于苛求于他，一连几日，柳怀一脸上的疲惫很明显，清白的眼睑下是浓重的黑眼圈，让人看着很心疼。不过这样的感觉只是一瞬间，慕容远撇开了脸，却继续等着对方回答。
柳怀一苦笑了一下，翻转了个身子，面朝上，说道："睡不着。"
"睡不着......"慕容远"啧"了一声，问道："想他？"
"是啊......"笑眯了眼睛，虽然脸色不好，透露出疲惫，可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中却丝毫看不出半分疲倦，反而透露着兴奋。
再一次蹙眉，心知那人说的并非真正答案，不语，只是等待。
柳怀一"哈"了一声，笑道："你不信么？"
"你似乎乐在其中......"
"什么？"眨巴两下眼睛，表情煞是无辜。
"耍我......"无奈开口，没有怒气，平静中带着察觉不出来的宠溺。
低笑两声，柳怀一转过头。
换了认真的态度，他开口说道："这些天颖烨没有来，反而好酒好菜的招待我，你以为......我还能安心么？"
微微有些诧异，他以为以柳怀一的能为，即使身陷牢笼，也不会如此草木皆兵，小心翼翼。据他所知，当初面对慕容浅的时候，这人也能收放自如，可是现在明明看得出这人防备甚重，寝食难安。
柳怀一咋舌，舔舔嘴角，说道："你可知道，这是心理战术......我不怕她们刑求，至少可以知道对方动态，如今这般不见来人，却是好酒好菜，我怕......这酒菜之中另有玄机。"
"怕？"慕容远不解。
这人会怕什么？
怕死？这人不会，若是怕死，恐怕他也不会活到今日，这人便是在一次次危机中，以命相搏，如同凤凰涅槃，越挫越勇，才能成就今日。
那么是怕......
忽然一笑，他问道："你怕......失身？"
"哈？"柳怀一失笑，在这个时候，眼前这个人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开玩笑呢？他咋舌，却笑道："的确呢，我怕......呃......失身......"压低了声音，对于那个缘由有些难以启齿，脸上微微发热。
心底暗叹......为何是这个理由，自己可是男人啊......
可是，又隐隐明白，说不出的担心也许正是因此......
"啧"了一声，柳怀一微微苦笑。

"还需要多久呢？"柳怀一眯起了眼睛，酸涩的眼睛渗出泪水，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可是入夜便会想到那人，梦境也变得真实却有些可怕，所以......不敢入睡。
可笑，却无可奈何。
"慕容申已经到了......很快......"慕容远估算着时间，不过他也没有把握。
柳怀一问道："你说......颖炫会上当么？"
"你少了自信......"
撤了下嘴角，柳怀一闭上了眼睛，耳旁听着那人的声音，很安心，逐渐也有了几分睡意。
"看颖炫的身手，招式精妙，这是在这荒漠之中所学习不到的，但是观她又无内力根基......"略微深沉，"她究竟是哪里来的呢？"蹙了下眉头，他问道："以你这个武痴，没有什么高见么？"
"你在担心她？"
"......我怕她再次成为变数......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么？"
"话虽如此，不过......我的确不知道她师承何处......"微微蹙眉，慕容远看着柳怀一不动的身影，想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看招式，恐怕这一门中，多为女子，招式偏向轻灵飘逸，她......很少动武，那一日也是我第一次看她动手。"
"在这荒漠之中，我们若是想要全身而退，本就需要以奇制胜，如今慕容申已经将人按插进来，若是这里都是些没有武功的，只是孔武有力的女人的话，恐怕还好说一些，但若是......有着高手，这......"蹙起了眉，柳怀一思量片刻后说道："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我看颖烨对我如此殷勤，一定有什么打算，还是静观其变吧。"
慕容远看了一眼柳怀一，问道："你不担心？"
柳怀一苦笑，担心又能如何，此时凡事皆需小心，倘若慕容申带来的人出了什么差错，那么他和慕容远恐怕真的是求助无门了。
想要安然的离开这里，还需要外面慕容申打点好一切。
"这一次，我打算在这里静等了。"如同小狐狸一样的笑出来，柳怀一眨巴着眼睛看着慕容远，"反正好吃好睡，我也不在想东想西了，这一次，等你们救我吧。"话说的轻巧，不过心里却仍旧不停盘算，只是自己此时身在局中，实在是......力不能及。
明白自身处境，他才说出这样的话，同时也是告知慕容远，无需担心，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慕容远点点头，他也察觉到了近日来颖烨，颖炫不寻常的举动，那两个人经常商议着什么，彼此间似乎有矛盾，但是最后颖炫都会妥协。
究竟是什么，他却打探不出来。
因此，他心里也恨焦急。
担心柳怀一，才会深夜来此。
他知道，要尽快带柳怀一离开这里才是。

"陛下！"点墨在门外轻声呼唤，里面慕容昭并没有熟睡，睁开眼睛，他问道："怎么了？"
点亮了灯火，慕容昭只披了一件外袍，便急匆匆的赶了出来，来到议事厅。
"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上官衍神色疲惫中带着紧张凝重，他开口说道："韩铭睿越狱了。"
"什么？"慕容昭拧起了眉头，脸上的神色瞬间凝结，"是什么人做的？"
韩铭睿的党羽早就处置了，留着这人到今日便是要在天下人眼前正法，如今行刑之日将近，这人无力自行离开，便一定是被人劫走，那么，又会是谁？
"这......"上官衍蹙眉，"此时还不知道。"
慕容昭沉默下来，抿着唇不说话，片刻后才说道："现场可留下什么？"
上官衍摇摇头。
慕容昭吞咽了口涂抹，眯了眯眼睛，没有开口。
心底的不安却在不断扩大。

"没有想到是你来救我......"苦笑的看着前面的男人，韩铭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仰头，他大笑道："没有想到我还能出来，不知道这个时候慕容昭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冷笑加上嗤笑，声音熟悉的令人生寒。
"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你说的是谁？慕容昭还是你那个好弟弟？"
"自然是慕容昭！铭昔只不过是被他利用了而已。"
"利用？"
"如此铭昔已经不能在留在柳怀一身旁了，不是么？慕容昭的目的不就是如此么？"冷笑不已，自己虽然输了，但是心里却明白那人和自己一般的卑鄙。
"柳怀一！"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个名字，满身的恨意如同夜叉附身，阴森恐怖。
"看来你真的恨他......"带着几分笑意，是否这是同病相怜？还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