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五卷]

"恨？"即使说恨也不能表达对那人的感情，"何止是恨啊......"牙齿嘎嘎作响，"我恨不得他生不如死，饮其血，啖其肉。"
"呵呵，我也恨他，如果不是他，铭昔根本不会变得如此。"冷下眼神，月色下神色凄厉，"不如我们合作吧......我知道他在哪里。"
沉默，脸上的神态闪烁不定，但终不脱阴沉，最后转过身，面对韩铭睿，男人阴冷笑开。
"好......"

第六十三章 红烛尽，无望勿忘
柳怀一的牢狱之灾并没有多长的时间，这也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为什么？"困惑的看着颖烨，柳怀一问完了，便抿起了嘴唇，偏开了眉眼。
他眼中的颖烨一身红衣，给了他一种庄重，神圣的感觉，那种感觉他隐隐觉得熟悉，竟让他有些不敢直视，所以别开了头。
颖烨神情复杂的看着柳怀一，那人明显不愿直视自己的眼神让她受伤，但是那逃避的眼神却非过去那般冷漠，多了份不自在。
"我......怀孕了......"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柳怀一暗中蹙紧了眉头，表面平静。他隐隐心底知道自己觉得熟悉的缘由，那种神圣的表情是他在柳潮海脸上看到过的，身为母亲的神圣庄重......
只是......为何告知自己？
抬起头淡淡瞥了眼颖烨，"那......恭喜了......"
"恭喜......"泫然欲泣的表情，"你可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再次蹙起了眉头，这......没头没脑的问题......
"陛下的孩子......与我有关么？"好笑的挑起眉毛。

苦笑......
"你可知自己为何会离开那牢笼？"
换了个话题，颖烨提问的同时，转开了脸。
蹙起了眉，随后又笑开，长身而立，柳怀一言道："怀一，多谢陛下开恩了。"
已经挑明了的关系，无须作假，柳怀一不知道颖烨想说什么，只不过她如此提，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欠她一份恩情么？
颖烨瞟了眼柳怀一，心底却暗自伤感。
该说这个男人残忍，故作不知自己话中的意思，还是这个男人真的不明白自己欲说之意？
若是前者，那么男人对于自己不仅无情，更加无义，自己如今的作为岂不是犯贱，又有何尊严可说？
然......如是后者，那么他仅是对自己无情，无情也许有天会变为有情......
本想断了这份妄念，可是当真身在其中，却是难以割舍，更何况......
她的手无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肚子，神色复杂的再看了柳怀一一眼，唇角颤了颤，终于启口："你可知道......自己昏睡之际，你我之间发生了什么？"
心底长叹......终究是抱怀了希望，想要知道对方对自己是否仍旧有着情义......

垂下眼，柳怀一无法忘记自己在生死边缘，痛苦之中，那份让自己无法割舍的柔情，眼前这个女人的的确确为了自己放弃了身为帝王的应有的很多东西......自己觉得亏欠，但是奈何，即为敌，有些东西，已经无须再想。
况且，所谓的亏欠，感激，却无法代替那个男人在自己心底的浓烈的爱意。
那让自己就连回忆都变得美好的浓烈的爱意......
"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仅此而已。"坚定的抬起眼，那清澈的眼里不存任何的计谋，无须欺诈。
"是么？那么，你可知......我是如何救你的？"无法忍受的是那人纯然的眼神，明明不该如此的，那人对自己尚且有情，不是么？不然......即使察觉了并非真心，却仍旧将人留在身旁，不就是因为那人眼中闪漏的歉意......眼神么？
既然对自己心软过，那么有一天......那眼神将会是对自己的爱意吧。

是嫉妒，还是妄念。
颖烨分不清楚，只是她在现实与幻想中，选择了后者。
相信了"也许"......
"你抱了我。"清冷的眼神看着柳怀一瞬间错愕的眸子，心底不知是喜还是悲，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心底期盼着柳怀一的反应会如同自己想象的一般。
只是......现实与幻想总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陛下再说笑么？"嗤笑，柳怀一不明白颖烨什么时候会卑鄙到用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又或者这是她和颖炫的另一个试探自己的计策？
"陛下以为那个时候我神智不清，就可以胡乱编排事实么？"冷下了眼，眼中是不屑。
"你不相信？"失措的是自己......
颖烨楞住了神，看着柳怀一那坚定的鄙视眼神，就连她自己也怀疑，究竟那个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
然，有些东西发生了是不能改变的。
手再一次抓紧了腹部，她缓缓的笑了。
作为人类，作为一个女人......保护自己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我们确实做了......在你冷的无法忍受的时候，在你痛苦的难以生存的时候，抱了为你擦拭的我，如果你不相信，大可以等。"

信与不信只是一瞬间。
有时候真实的东西，因为说话的人虚假的语气而让人无法相信，有时候虚假的东西，若是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出来，那么也会让人信服的。
关键在于你是否坚定的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等什么？"
心虚是动摇的开始。
柳怀一明白，但是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猜测对方话中的真实。
"等到我怀胎十月，等到这个孩子呱呱坠地，就可以知道他究竟是谁的孩子......就可以知道你我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了。"晶亮的眼神晃动着，手轻柔的摸着腹部，仿佛那是她的一切。
这个孩子......是柳怀一的。
她如是说，对别人，也对自己。
柳怀一错愕的看着她，本来嗤笑的表情在一瞬间凝结。
太过认真陶醉的表情，仿佛为所有的一切做了印证，让自己不得不去相信一样。

只不过，他仍旧是柳怀一。
怀一，怀疑，是名亦是命。
"你以为这么说，我和你之间就会有什么改变么？"冷眼观望，面上的冷静足以掩盖心底的挣扎，可是柳怀一脑海中却在不停的想，如果这是真的，那该怎么办？
颖烨浅笑，目光柔和。
"你我之间会不会有改变，在你不在我......而我只是想要你知道，这里......"伸手摸着自己的腹部，笑如艳华，"有这你我共同的联系。"
冷垂下眼神，柳怀一心思不停的翻转着。
是计策，是事实？
究竟哪个为真，哪个为假？
不可预知的未来，难道真的要等到十月怀胎之后，才能知晓......
那时......又该如何呢？
"十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情，陛下这么说，可是为了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我为何要拖延时间？"轻轻笑了出来，像个小女孩一样天真，摸着腹部的手始终没有放下来。

拖延我在这里......
柳怀一心里想着，口中却没有说出来。
打量着颖烨，心中的想法他不敢轻易出口。
"啧"了一声，他笑了出来，"陛下，这一次又想出了什么计策？"
"计策？"颖烨也笑了，看着柳怀一好笑的说道："我需要什么计策么？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你不是可以顺理成章的吞并我铉月？这......于你不是正好？就如同......慕容申为你做的一般无二，不是么？"
柳怀一瞪着颖烨。
他不喜欢听对方这么说。
慕容申的确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自己，可是......自己却最不愿听别人如此说，好像那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自己，虽然事实如此，可是......每听一次，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他不喜欢那种所有事情都堆在自己的身上。
事实就是事实，他却辨别不得。
瞪着颖烨，终于开口狠声说道："他自愿娶妻，关我何事？"眼角一挑，他又说道："何况身为玄苍的王爷，本来就该如此的。"
对上颖烨深邃的目光，柳怀一转开了头。
他知道自己说的过分，可是仍旧说出口，反正......那人也不在身旁。

"他是自愿，若是......若是有这样的机会，你也该自愿。"
柳怀一冷哼了一声，嘴上不回口，心里却骂道：我又不傻，怎么会自愿这种事情？
又幽幽的想起了慕容昭，心中一怔，若真是如此，那人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想着，心不由得乱了。
瞟了一眼颖烨，看着对方恢复了高高在上，波澜不惊的神态，心中却反复思量，却越发觉得对方是在设计自己。此时心思一定，他悠悠笑开，"就算该自愿，该我负责，那也要等落实了才算数。"
若真是怀孕了，那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到时候一目了然。
柳怀一此时认定了对方的信口设计，如何能信？
冷笑了一下，瞪着颖烨，想要看清那副镇定之下的波澜。
只是......
对方心不动，面不动。
"好啊......"轻轻笑开，"等这个孩子出生之后，就是你兑现承诺之时。"看着柳怀一不动的神色，却可以看出那人猜忌的心思，缓缓笑开，颖烨转身离开。

第六十三章 红烛尽，无望勿忘
"她说的可是真的？"忧心的看着柳怀一，这是慕容申可以潜进来所问的第一句话。
柳怀一只是很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到了这里已经快要半年，如今颖烨的身子已经可以看出来，她真的在孕育着小生命。
垂下眼，柳怀一没有回答他。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相信了颖烨所说的，只是他可以隐约觉察到自己渐渐对那个女人有了改观，不知道是因为对方日渐浓重的身上那身为母亲的温柔，还是因为他逐渐相信自己是和那个女人孕育生命的男人......
他仍旧记得，起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断然的拒绝相信。
可是颖烨，每一日每一夜，就好像自己真的是她的夫君，软言细语，每一日每一夜，不停的叙说着那个小生命的一切，什么今日动了一下，什么好似又长大了一些......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逐日被感染了......这份为人父的喜悦。
蹙了眉，他咬住了唇。

"是真的？"抓住了柳怀一的手臂，慕容申焦急的询问。
他一直在安排部署，如今慕容昭已经在处理完了玄苍内部问题之后赶来。
听说慕容庭和韩铭睿在离渊境内被捕获，只是因为慕容庭虽然打算来寻柳怀一，可是毕竟山长水远，他便打算最后回一次迎王府，在那里重温一次曾有过的记忆，却不想那里早已是天罗地网，只是为了他。
自投罗网，却心有不甘。
韩铭睿当场被诛，慕容庭却重伤逃跑，慕容昭没有杀他，按照迎王的愿望留了他一条命，如今囚禁在了迎王府，那个让他欢心又伤心的地方，只是......据说他是疯了......记不得，认不得，唯一留在脑海里的只剩下了迎王......
慕容申本来想要将这些告诉柳怀一，可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了，紧张的抓着对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已经弄痛了对方。
柳怀一蹙着眉，问道："真如何，假又如何？"
"真......"慕容申怔愣着，本想出口的埋怨却没有了理由，他已经有了妻儿，前些日子便听说了莫语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虽然非他所爱，虽然一切的初衷都有着其他的原因，但是一想到那是自己的骨肉，天生的为人父的喜悦还是染满了心头，亲手写下稚子名字，派人送了回去。很多人劝他亲自回去，虽然自己也很想要看一眼，留着自己血液的生命，但是一想到柳怀一，他却仍旧是驻了足。
对于他而言，很早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离不了的不是那日日相陪的妻儿，而是这个眼前的，从未和自己有过什么，却只要这人一句"不舍"，"不愿"，便让他无法离开的男人。
心底的讽刺，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些什么。
只是，仍旧不满，仍旧无法释怀......
"是真，他......怎么办？"询问的人不用说出名字，两人也心知肚明。
柳怀一"啧"了一声，撇开头，心头烦乱。
"若是假的呢？"他不答反问，掩饰了心底的畜乱，更加掩饰了心头的疼痛......担心的，不是他怎么办，而是自己该怎么办......
所以如同逃避一样的不去想，他胆怯的无法去想一切为真的日后。

"假的......你可有动心？"听到了对方的询问，慕容申平静了自己的心态，看得出柳怀一心里的焦躁，他不忍在说。知道柳怀一心间的疑问，他不愿在问，只是......除去了既定的事实，那维系两人之间的真心才是一切的症结所在。
对于他们而言，爱人......毕竟仍旧是没有血缘的另一个陌生人。
但是孩子......却是沾染了自身的血，延续了自身的脉......不知不觉间，柳怀一已经对那个所谓的孩子付出了真心，不是么？
那么对那个所谓的母亲呢？
柳怀一虽然小心眼，也很小人，但是慕容申知道，甚至所有人都知道，柳怀一的固执更加让人无法忽视，可以支持柳怀一到今日的，不就是他心底对慕容昭的执着，对那份感情信任的固执，更加是他对自己信念的坚定。
但是，一旦动摇了初衷呢？

"动心？对谁？"柳怀一撇了嘴角，有些嘲讽的问着。
"颖烨......"低声回答，慕容申小心的观察着柳怀一的表情，因此那人瞬间的僵硬没有逃过他的眼神，心底忽然开始疼痛。
也许因为对方是女子，所以更加容易占据柳怀一的心，即使那不是爱情。
所有的缘由只是因为柳怀一是个男子......
"怎么可能？"嗤笑，坚定的，毫不犹豫的嗤笑。柳怀一挑高了眉毛，那样子让慕容申安心了不少，对那个女子他似乎并没有那样的割舍不下，只不过......
"那那个孩子呢？"
孩子......
柳怀一垂下了眼睑，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动心了，身为男人，即使养育了柳长思几乎长达十年，只不过他仍旧渴望着，幻想着，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自己该有多好。
因为认定了慕容昭，便知道了自己终这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才给了柳长思所有的好，可是如今......那个孩子即使......
无论是与不是，柳怀一都无可否认的沉浸在了将为人父的喜悦中。
想到慕容昭，他会痛，心痛到无法呼吸。
可是想到那个孩子，他会开怀，开怀到无知觉的发出笑声。
他在期待着，早已忘记了这个孩子出生之时，便是他做出决定之时，只是单纯的期待着，作为一个父亲，期待着自己孩子的降生......

这样复杂的神色足以说明了一切......
"你信了......"慕容申掩饰住心底的痛，目光平静的叙述着事实，无情却也深情......迫使着柳怀一看清自己，强迫着柳怀一做出决定。
"我没有......"反驳的话语因为对方沉静的目光嘎然而止，张口结舌的样子恐怕从来没有在柳怀一身上出现过，可是现在却是真真切切。那副呆愣的样子，彻彻底底呆愣的样子让慕容申的心仿佛裂了一道口子一样，说不出的感觉。

一遍遍说服自己没有信，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得那样的强调苍白无力，可是正因为一次次如此告知着自己，柳怀一相信自己没有信......即使那是事实，自己也不会变了初衷......
可是如今，在慕容申的眼神下，他被迫着看清事实，被迫着认清心底的动摇。
该怎么办？
没有解答，从来对任何事情都有把握，对所有事情都可以冷静的柳怀一失了分寸。
无法停下对自己的提问，无法停下心底的慌乱。
怎么办......
泪水就那样无声的落了下来，第一滴，无声轻轻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