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向随然[下]

"是，"范晓晨点头，"我们总会给自己找很多借口，他有没有变，我会不会被人嘲笑，今后会如何，能不能回到过去......可是你不去做永远不会有答案。"
"不试试怎么知道？"范晓晨叹息，"生活已经掐死了你那么多希望，难道最后剩下的那一点，你也要放弃？"

不论如何，时间总是流动。夏天来了。
展鹏辉还是没有"试一试"，如果当初他就能那么做，也不用回国三年都不曾找过他。
有的时候怯懦真的是种很恐怖的情绪，它在不知不觉中吞噬你所有勇气，代替你思考，主观你行动。
直到那天，展鹏辉接到裴炬电话，说是太久没有见面，大家一起聚聚。展鹏辉应承下来，他知道裴炬说的"大家"里面，一定包涵了楼昕。他捏着听筒，无意识的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心底一片空白......
是要见面了吗？

46
展鹏辉到的时候正是吃饭的点，大堂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你倒是没有迟到。"裴炬看到他颇是惊讶，"舒曼说她还要晚一点，大概是要等了楼昕一起来。"
"嗯，"展鹏辉点头，自己硬是推掉了一个议程提前下班，怎么还会迟到？
"点菜，"裴炬招来服务员，"我们先点吧，若是不够等他们来了再添。"
展鹏辉点头，接过服务员手里的点菜单子勾画了起来。以致舒曼坐下的时候，惊诧道："楼昕喜欢的都点过了么，我就跟着吃好了。"
楼昕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脸色微微发白。
唯有范晓晨最为正常，招来服务员毫不客气的点了好几大盘牛肉羊肉之类，反正她笃定买单的会是展鹏辉，跟他何必客气，是不是？
舒曼坐在白纤芸旁边，两个人自顾自的聊开，神色颇是生动，还有时不时的笑声，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你要点些什么吗？"范晓晨把手里的单子递给楼昕。
"哦，"楼昕恍然大悟般转过头看着范晓晨，"不用了。"
"展鹏辉，"范晓晨转开视线对着展鹏辉道："这里的调料有老干妈，我帮你点了哦。"
展鹏辉一怔，神色有些尴尬，视线在楼昕脸上一闪而过，闷声道："谢了。"
他们坐的是个小圆桌，本来展鹏辉和楼昕之间隔着范晓晨，但后者忽然要跟楼昕换位置，说是要跟舒曼她们聊天，楼昕自然不会拒绝，就坐到了展鹏辉旁边。
六个人，的火锅。
展鹏辉看着锅子上方袅袅升起的白色烟雾，忽然想到某一年的十一......
两个人的火锅。
那天的白色蒸汽仿佛还在面前，那人的面孔隐在其中有些看不真切......
虽然现在就在身旁，却是隔着什么无法跨越的东西......
展鹏辉有些出神，眼睛微微眯起，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视线。

"赶紧吃吧，"裴炬的声音把展鹏辉的思绪拉了回来，面前的锅子已经煮沸，正翻腾着白色气泡，"不然都煮烂了。"
展鹏辉机械的伸着筷子，捞着锅子里的东西。
"怎么了？"裴炬忽然看着他，神色有有些担忧，"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展鹏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有，"他有些心虚，"大概因为是这里有些闷。"
"空调开了没有？"白纤芸四下找了一圈，招来服务员。
"没关系......"展鹏辉只穿了件衬衣，并不觉得多么热，心头的感觉沉甸甸根本不是空调可以解决。
"他老是这样的......"范晓晨忽然来了一句，"不用管他。"
"什么意思？"舒曼倒是奇怪了，不依不饶。
"他最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忙得昏天黑地，吃饭睡觉都是乱的，"范晓晨指控，"他前段时间都是睡在办公室，换洗衣服都是我送去的。"
"最近确实有点忙，"展鹏辉干巴巴的说，却是狠狠瞪了范晓晨一眼，"忙过这一段就好了......"
"咦，"范晓晨根本不受他的威胁，嗤之以鼻，"你骗谁啊，刚回国那段筹备开业也没有见你那么忙......"
"范晓晨......"展鹏辉出声喝斥，却不不敢太过明显。
"难道说你的工作效率一直在降低？"范晓晨挑挑眉，无视他恶劣态度。
展鹏辉紧紧抿住嘴唇，他忽然认识到，跟范晓晨争执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所以他选择闭嘴，保持沉默。
"最近忙成这样？"裴炬只是关心，无关其他，"你要当心身体。"
"嗯，"展鹏辉点头，视线的余光管得死死，不让它乱飘。
舒曼咬着筷子，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忽然俯身到范晓晨耳边，"终于找到一个能吵得过他的人了。"
范晓晨看着她，露出一个无辜的眼神，喃喃道："我也不想的......"
舒曼笑，挑了挑眉，"下次传授两招。"
"没问题。"范晓晨"嘿嘿"笑，挑衅般看了展鹏辉一眼，赫然发现那人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呀呀！她在心里大叫，无端心情大好。
舒曼却没有放过楼昕的表情，他捏着筷子的手太过用力，以致都在微微发抖。
舒曼知道，这是他紧张时候的表现。

"我们吃完去唱歌吧？"
"好啊，"不知道是谁的提议，却得到了全部应和。
一行人吃完饭出来，商量要去的歌城离吃饭的地方颇有些距离。
"打车吧。"裴炬说。
可是要同时打到两辆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
"喂，"舒曼伸手拦住一辆的士，转头对着展鹏辉道："我们四个先过去好了，你跟楼昕再打一辆吧。"
"嗯，"这样的情况，展鹏辉除了点头，别无他法。眼看着前面的车绝尘而去，气氛立即玄妙起来。
"我们......"楼昕舔了舔唇，"走到那个路口去打车吧？"
"嗯，"展鹏辉点头，率先大步向前走去。楼昕跟在他身侧，一时无语。

晚风清凉，抚过面颊让人舒畅无比。展鹏辉放缓脚步，平复心情，享受难得静睨。
"今天是满月......"楼昕望着前上方的天空，月明星稀，浅淡浮云。
"嗯，"展鹏辉哪里会有心情赏月，不过天气不错倒是真的。
两个人慢慢走着，走出了路口，拐了个弯，一辆又一辆的的士从身旁擦过，却谁也没有伸手拦住。
"最近......"楼昕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才道："很忙吗？"
"是啊，"展鹏辉淡淡应道，"新店开张的筹备不是很顺利，房租上出了问题，仓库也要搬，好像事情一下子都推到了一起。"措手不及，焦头烂额。
"那你要注意身体，"楼昕说，"以前仗着年轻熬个把通宵没有关系，现在......"不比当年。
"嗯，"展鹏辉点头，"我知道，忙过这段就好了。"
生疏而客套的交谈让他心里烦躁，虽然他知道楼昕是真的关心他，可总觉得差了什么，态度还是语气？氛围或者感觉？
不要太苛求了，展鹏辉。他能做到这样已经足够，你还要他怎么样？
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搅乱了他的思维。是啊，他想要他怎么样？嘘寒问暖，还是无微不至？
究竟要他做到什么程度自己才能满意？展鹏辉，你倒是说啊！
他心里一惊，无端惶恐起来，自己究竟想怎么样？
手机忽然响起，打断了他乱成一团的思绪，他接起，"喂？"
"你们到那里了啊？"范晓晨报了个包厢号码，"你们赶紧了！"
"好，马上到。"展鹏辉合上电话，"我们走吧？"
"嗯，"楼昕点头，看着展鹏辉伸手拦车，两人一起坐上车，一路无声。

47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展鹏辉推门的时候，包间里只有舒曼的声音，一首老歌，却十分动人。
裴炬见他们招了招手，展鹏辉跟楼昕坐到了他旁边。
"要唱什么，自己去点吧。"裴炬附到展鹏辉耳边轻声说，"她们几个女人简直就是麦霸，舒曼都唱到现在了！"
展鹏辉莞尔，点了点头盯着荧幕。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舒曼一改平时凌厉声线，出乎意料的柔和，展鹏辉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惊讶，舒曼那有些沙哑的声音中渐渐揉进了一丝沧桑。
一曲毕，舒曼抓着话筒，好半晌才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勾起嘴角。众人回神，立即鼓掌，可是展鹏辉却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落寞和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为什么？
展鹏辉还来不及思考，耳边就响起了歌曲前奏，接下来是白纤芸的一首曲子，她坐到前面拿起话筒，曲调轻快：
"想问你 是不是 还记得 我名字 当人海涨潮 又退潮几次
那些年 那些事 那一段 疯狂热烈浪漫日子 啊恍如隔世......"
舒曼坐到了楼昕旁边，两人轻声交谈，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展鹏辉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思绪飘忽。
"怎么了？"范晓晨拉拉他衣袖，觉得他整个晚上都有些奇怪。虽然KTV灯光昏暗，看不清那人脸上神情，可是凭着范晓晨对展鹏辉的了解，他此刻全身僵硬，手掌更是捏得死紧。
"没事，"展鹏辉转头轻声说，"怎么没有你的歌？"
"很快。"范晓晨点头，"我给你点了一首......"
"什么？"展鹏辉没有听清，范晓晨却看着屏幕不再说话。
"你来过 一下子 我想念 一辈子 这样不理智 是怎么回事
才快乐 一阵子 为什么 我却坚持那一定是 我最难忘的事
越过高山和海洋 喜悦和哀伤 不是不孤单
幸好曾有你温暖的心房 还亮着你留下的光"
又一曲闭，范晓晨从白纤芸手里接过话筒，却是递给了展鹏辉，后者一愣，耳边却传来熟悉无比的音乐声。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 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为什么天这么安静 所有云都跑到我这里......"
舒曼忽然转头看着楼昕，"你不是很喜欢这个歌的么？"
"啊？"楼昕一愣，为什么扯上自己？
"晓晨，"舒曼唤，"还有一个话筒呢？"
"这里！"范晓晨拿过另一个话筒递给舒曼，后者却塞进了楼昕手里。
"舒曼......"楼昕诧异，望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哀求。
"唱吧。"舒曼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不过是一首歌而已......"
"是啊，"范晓晨附和，"舒曼可是出名的麦霸，她给你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不然等会你想抢话筒都没有了哦......"
"唱吧，"裴炬和白纤芸也鼓励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没事。"
楼昕没有办法，只得举起话筒递到唇边，看了一眼旁边那人，展鹏辉专注的盯着荧幕，一眼不眨，可是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有没有口罩一个给我 释怀说了太多就成真不了 也许时间是一种解药 也是我现在正服下的毒药......"
楼昕抿了一下唇，跟着节奏融进展鹏辉的声音，"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你的身影这么近我却抱不到......没有地球太阳还是会绕 没有理由我也能自己走......"
舒曼托着下巴听他们合唱，神情也是专注。范晓晨轻轻拍了拍展鹏辉另外一只手，权当安抚。
"你要离开我知道很简单 你说依赖是我们的阻碍 就算放开那能不能别没收我的爱 当作我最后才明白......"

想不到时隔多年，还能再一次那么清晰的听到这首歌。
那一年的鬼屋，那一年的车站......
历历在目。

***
夜深露重。
气温一下子降低不少，展鹏辉的单薄衬衣有些抵挡不住寒意。衬衣下摆迎着夜风飘舞，那声音回旋在耳边却无法掩盖刚才KTV的歌声。
"你穿的太少了。"楼昕看着他，淡淡说。
他们从KTV出来，其余四人打了一辆车，又只剩下他们，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我们走走吧？"展鹏辉答非所问，心里的余震还未散去。他忽然觉得那是舒曼设计好的，她是故意要让自己想到过去，无法自拔。
"好，"楼昕答应着，走在他身旁。
夜深人静。
即便是闹市区也因为时间的关系没有多少往来行人，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开着远光灯刺激着两人视线。
"呃......"楼昕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着展鹏辉，"你没有车？"
展鹏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淡淡道："没有。"
"舒曼也没有......"楼昕忽然笑了，"她总说为了环保，反正现在打车也很方便。"
"嗯，"展鹏辉下意识摸了摸口袋，一个晚上没有抽烟，他的瘾头上来了，却忽然想到最后一支在办公室已经抽完了。
"你呢？"楼昕问，"你为什么不买车？"
对于楼昕这样的没话找话，展鹏辉有些不耐烦，口气也徒然恶劣起来，"不为什么。"
楼昕微微一震，却是淡淡笑了。展鹏辉看到路边的"可的"，便说："等我一下。"说着他走进去，留下楼昕站在路边。
为什么还要抱有希望？楼昕抬头看着月色，自嘲的想。自己算的什么，哪里还有资格幻想？能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就已经很好。可是......
楼昕微微侧身，视线看向里面那人，展鹏辉站在收银台前，似乎正在付钱，侧面的线条好看到没有天理，如果不是他整日板着个面孔，想必会更吸引人吧？哦，楼昕忽然想到，现在的女孩子大概都喜欢酷一点。那展鹏辉这个类型不是要很枪手？
想到这里，楼昕笑了，他竟然发现自己一点吃醋或者嫉妒的心情都没有，唯一剩下的，就是希望那个人能幸福的生活。虽然这么说有些矫情也有些俗气，可是自己得不到的，还是希望他能够得到。
楼昕微微叹息，垂下视线看着自己鞋面，舒曼刚才还说这双鞋很......老土。不然怎样？年纪摆在那里了，不是吗？
"想什么呢？"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楼昕吓了一跳，他抬头看着展鹏辉，快速解释，"没想什么。"
展鹏辉点头，拆开手里的烟点了一根，深深一口，慰籍荒芜心灵。
"最近抽得不少......"
"嗯，"展鹏辉淡淡说："工作忙的时候就是这样。"
楼昕颤了颤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是什么角度，什么身份，什么立场？
"为什么不说？"
"呃？"楼昕诧异，转头看着展鹏辉，那人直直盯着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少抽点'？"
楼昕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什么意思？
展鹏辉勾起嘴角，却满是嘲讽，"我以为你会这么说的。"却不过自己自作多情。
"小辉......"楼昕颤颤唇，多么艰难。
展鹏辉站定，看着他的目光慢慢柔和下来，好半晌过去，忽然伸出指尖轻轻摩挲那人脸颊，"告诉我，你还爱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