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晚饭果然有许久未见的肉,虽然还是非常肥腻的臊子肉,但是也让寅戾开心不已。自从自己的腿断了之後,阿明对他的照顾一直非常差,经常一天只能吃一顿,一顿也不过几个烂土豆和他以前几乎从来不吃的菜叶,连米粒都是见不到了。若非自己好歹好有些残留的灵力,或许早就横死在那阴暗潮湿的柴房里了。
这样的温柔,那样的残酷,都是面前这一个人带给自己的。
寅戾忽然感到一阵心痛,含在嘴里的肉也再难下咽,倒是阿明捧著碗在一边看著他,忍不住催促了句,"怎麽不喜欢吃吗?吃啊,可别浪费了。"
寅戾低呜了一声,一口吞下了肉,埋头把碗里和著肉的饭菜咋吧著吃得干干净净。
夜幕拉上,天空一片深紫色,明亮的星辰远远地挂著,好像一个个遥不可及的梦。
寅戾和阿明在院子里乘凉,他趴在一块阿明用水冲洗过的石板上,目不转睛地望著天上的星星。
"寅戾,其实我觉得你并非人们传言中那麽凶恶,何以当初你会咬死我爹呢?"
阿明躺在摇椅上,不解地看了眼如此专注观望著星辰的白虎。
寅戾好像是看星星看得太入神了,他愣了一下,用爪子抹了把脸,喉咙里古怪地呜咽了两声,有点象是在笑。
其实他有多凶恶呢?只不过当初阿明的那个"爹"实在欺人太甚,他才在反抗中咬断了他的喉咙。为什麽人类猎杀他们就是正义的,而他们反抗杀了人类就应该受到残酷的折磨和报复呢?
寅戾一直不明白人类的思想,就象他也不明白现在的阿明一样。这个小东西怎麽会把照顾了他那麽多年的自己忘得干干净净,怎麽会因为几只鸡而将自己伤得伤痕累累?
感情?人类不是最富有感情的生物吗,所以他才被当初这个天真可爱的小东西所打动,被他那纯真的感情所打动,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虽然平时言语里有些尖酸刻薄,可寅戾知道自己的心里一直胆小又老实,他学著人类的相处的方式和阿明相处,偶尔说一些反话,来试探阿明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他最怕哪天真是惹怒了阿明就会死在他手上,那样,自己想陪伴他一生的愿望也就结束了。
可现在,看到渐渐爱上人类女子阿秋的阿明,寅戾忽然觉得若是自己就这麽死在阿明手上也不错,至少他已用自己的一生陪伴了阿明。
寅戾的沈默让阿明不由地一声叹息,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动物也会如此多愁善感。
他摸著寅戾的头,也朝那些闪烁的星辰望去。
遥远的星辰,恰如生命中璀璨的瞬间,远远地,能够看到,却不能再接近。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和哀伤侵袭进了阿明的心里,他感到自己失去了什麽,也不解为什麽抚摸寅戾时总让他感到内心温暖。
或许他和这只虎妖真地是有缘分吧。
忽然阿明探过手挽住了寅戾的头,在那斑斓的白色皮毛上轻轻地吻了吻,那触在唇边毛茸茸的感觉竟是如此熟悉,说不出的熟悉。
寅戾感动地呻吟了一声,滚烫的舌头小心地抚过阿明的脸颊,又仔细地舔起了他的双手。
温柔星光闪烁在夜空,照亮了广袤的山林大地,寂静的夜里昆虫鸣唱著亘古不变的调子,寅戾在一个陌生的夜晚,终於找回了生命中一些熟悉的温柔。
"它真地不会咬人?"
阿秋小心地看著被阿明牵著铁链趴在地上寅戾,始终不敢靠近这只野兽。
他们这附近的山上多有虎患,人们便是听著老虎吃人的故事长大的,而如今与一只活生生的斑斓大虎离得这麽近,阿秋实在无法做到阿明那般镇定。
"不会的。"阿明弯腰摸了摸寅戾的头,对阿秋笑了起来,"看,他没咬我吧。"
寅戾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眼阿明,喉咙咕噜著不满。
"可他不是咬死过你爹?"阿秋瑟缩不前,想起了关於寅戾的可怕传言。
阿明被问得一愣,看了眼寅戾。寅戾已埋了头下去,细心地舔著前爪上的皮毛,似乎什麽都没听见。但阿明知道,寅戾是听得懂一切的。
"他被我养了这麽多年,始终还是有些通人性了。"阿明尴尬的笑了笑,不再勉强阿秋亲近寅戾。
而这时阿秋已壮了胆走过来,躲在阿明身边,探手在寅戾毛茸茸的肉头上摸了一把。
接著她就吃惊地叫了起来,"哎呀!"
"怎麽了?"阿明急忙转身护著她。寅戾也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著这个刚在自己头上摸了把的小姑娘。
"他的头毛毛的,软软的。"阿秋发现自己失态,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说话间把头低了下去。她不时看一眼寅戾,这只有些消瘦的白虎不减威武地趴在阿明身边,目光炯炯,却又有几分人类才有的温柔。
"寅戾这身皮毛很不错的。"阿明哈哈一笑,又使劲在寅戾头上乱摸了一把。
寅戾抗议地发出低吼声,却出於习惯地没有反抗,他只是懊恼地甩了甩头,用爪子挠了挠阿明的裤脚。
"老把他关在柴房里也怪可怜的。以後便将他锁在院子里吧。"
晚饭的时候,阿明远远地看著在院子津津有味啃著鸡架的寅戾,对阿秋道出了自己的打算。
阿秋小口地吃著饭,默默地点了点头,但仍不忘叮嘱阿明道,"只要他不伤人,关在那里都无妨。只是......他毕竟是只老虎,兽性难驯,你既不愿杀他,不如早早放归山林吧。"
放寅戾走。这个念头阿明并非没想过。
的确,如今他已不是如当初那般只想著报复这个咬死了自己父亲的野兽,几年来和寅戾相濡以沫的生活让他渐渐感知了这只虎妖丰富的情感,虽然不想承认,但阿明心中实际已将寅戾半当做人来看。他有时实在疲於和寅戾纠缠,也曾想过放著虎妖走算了,可每每想到对方望著自己那懒散又缱绻的眼神,攀附在自己身上却又依依不舍的淫荡模样,阿明的内心深处总是情不自禁地不舍,不愿。
如此这样一只虎妖,实在令人难弃。
"先关著再说吧,放了他的话,若祸及乡邻也不是件好事。"
阿明扒著饭,神色变得有些不大自然,他从阿秋的话里似乎看到了将来的某种必然。
自己要和阿秋在一起,寅戾这只虎,便终究难以再有位置。
阿明看得出来,寅戾是不喜欢阿秋的。虽然阿秋温婉善良,甚至时常主动省下些肉食喂给寅戾,可寅戾仍是副不大爱答理她的样子,只有自己靠近时,这只虎妖才会象以往那样的撒娇打滚,讨好著自己。
"你刚才吓著阿秋了!"
阿明趁阿秋去集市上卖些她亲自编的草帽时,把寅戾牵进了屋里。
刚才阿秋出门时看见寅戾在那里躺著,对他那身光泽漂亮的皮毛爱不释手,忍不住上前摸了摸,结果却被猛然醒来的寅戾吓了一跳,几乎吓得哭了出来。
阿明在一旁什麽都见著了,他知道寅戾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是故意的。
"我不喜欢她。"寅戾慢慢地化做人形,想起阿秋抚摸自己时那怀著愉悦的表情就满心不屑。
好歹他是山林里的兽王,如今却已沦落到被人类的小姑娘也当成宠物般随便抚摸的地步了。
"哼,你不喜欢她,我还不喜欢你呢!"
阿明憎恶寅戾这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他上前拽了把寅戾脖子上的铁链,恶狠狠地把他推倒在了床上。
寅戾顺势倒了下去,但脸上的表情却仍是不屑和傲慢。
他半睁著眼仔细地看著正对自己生气的阿明,声音沙哑地笑了起来。
"看来你真地很喜欢她,小东西。"
"别叫我小东西,妖怪!"
阿明听见寅戾戏谑的声音,脸上一红,身子已扑过去,把寅戾牢牢压在身下。
他比之当初又长得高壮了许多,虽然寅戾的身材以人形来看已算高大,可毕竟他经常饥肠辘辘,又带了一身的伤,早就失去了当初的力气。
"我倒喜欢听你骂我死老虎,比妖怪亲切多了。"寅戾温和地笑著,手不觉搂上了阿明的背,而同时那一刻,他心里的哀愁又开始慢慢涌现了出来。
这张床上属於自己的温暖越来越少,那些本已是微少的幸福或许迟早会因为那个阿秋的存在而消弭得一干二净。
分别的日子,快要到了吧......
寅戾的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死老虎!"阿明好久没有和寅戾这样在床上嬉戏了,他对阿秋时是温柔的,但是面对寅戾却禁不住有种想狠狠蹂躏他的想法。
他边笑边骂,一手已分开了寅戾的大腿,手指一拢便刺了进去。
寅戾喉头一动,难以忍耐地低吼了一声,随即便侧蜷起身子,紧紧夹住了阿明的手指。
他的股间正随著阿明手指恶意的搅动而微颤不已,口中更是毫无顾忌地呻吟了起来。
"小东西......"
"你又忘了,死老虎,别叫我小东西!"阿明微微皱了皱眉,正插在寅戾後穴里的两根手指猛然往前一顶,顿时让这只说话口无遮拦的野兽不断哀声呻吟。
"叫我主人吧,白虎寅戾。"阿明把寅戾搂起来著坐在自己怀里,他的手指暂时不动,让寅戾稍作喘息。
寅戾俯在阿明肩上,柔长的银发披散在背上,银光灿灿。
他微微一动,立即不由自主地感到後穴被逗弄得厉害,实在是无可奈何。
"我不是你的奴隶,你也做不了我的主人。"
寅戾在阿明的耳旁低声呻吟著,无奈而低沈地说出了心里的话。
主人与奴隶的关系应是一世的,可自己和阿明之间或许已无一世的缘分了。
但是阿明却不知道寅戾这些更为隐秘的想法,他听到寅戾对自己的拒绝,感到失落而愤怒,甚至有些痛苦。
他再次把寅戾推倒在了床上,插出手指换上自己的男根去折磨寅戾。
"你总是这麽嘴硬,嗓子的哑了,还想让我割了你的舌头吗?!"阿明说著狠话,身下用力,懊恨地捏住了寅戾的下颌,让他难以成声。
说不出完整的话,寅戾就沙哑地笑著,他在痛苦与快乐中恍然地望著阿明,真希望这一刻能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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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秋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消息。
当今天子五十寿诞在即,各府争相筹献奇珍异宝朝贡贺寿。阿明他们这个县因以虎为名,所以县令重金往村上征收虎皮,以作陛下的寿礼。
"阿明,我看不久上面就会派人到我们村里征收虎皮了吧,你看那只白虎怎麽办?若被人发现,它必定......"
阿秋始终是个女人家,虽然寅戾对她的态度多有恶劣,可要她眼睁睁地看著寅戾被人扒皮却也是做不到的。她一听说这消息便急忙赶了回来,连织的布也没有卖完。
阿明的心中正因寅戾前几日对自己嘲弄而拒绝的态度感到恼火,他听完这个消息,愣了一下,松开了搂住阿秋的腰随即说道,"我要下地去了,回来再说。"
阿秋看著阿明缓缓离去的背影,不明所以。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阿明在地里劳作了一会就汗流浃背了。
往日都是寅戾做这些苦差,自己在後面拿鞭子催著就行,可现在寅戾腿不行了,这些杂事又都落到了自己的肩上。
父亲被寅戾咬死後,敛葬的费用一直到去年才还清,如今山上的老虎已很少,村里以捕虎为生的猎人也大多搬离了这里,唯独自己还在这里住著,打不了虎,就忙忙农作。
可惜这大山里土地贫瘠,自己就算卖力劳作也仅够果腹,现在阿秋却不嫌弃地跟了自己,自己还是这麽没出息地让她和自己受苦。
而那只老虎跟在自己身边这麽多年,到现在还是这麽冷心冷情,总还做出些要气死自己的事来。看来,畜生是根本就不懂得人类的感情为何物。
他不懂自己,他也不想懂自己。而自己又干吗想去懂他?
阿明恼恨地拄著锄头,正午的太阳就挂在他的头顶,苦闷而炎热。
阿秋回来了,所以自己又住回了柴房。虽然阿明之前说会放自己出来的,不过看来那晚自己又惹到了阿明,人人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寅戾却觉得阿明才是只老虎,而自己总是不小心摸到他的屁股。
该吃午饭了吧。寅戾懒散地趴在木窗下,沐浴著斜射进来的阳光。
每天的两顿饭,自己能吃的时候还是要吃的,饱死总比饿死好。
想著想著,他肚子里就不期然地咕噜了一声。寅戾呜咽著,肉乎乎的爪子抹了把脸,他已经有些搞不懂自己到底是虎还是人了。
"来,吃饭了。"
饭是阿秋送进来的,寅戾没听到阿明的声音,心里老大不高兴,故意把脖子上绑著的铁链拽得哗哗作响。他龇牙咧嘴地盯著面前那一碗和了点碎肉的土豆米饭,实在是没有兴趣。
忽然,他有些奇怪地抬头看著面前的女人,饭已经送进来,为什麽她还不出去?
他讨厌这个女人,心底里就那麽狠狠地讨厌,他知道自己这麽做有些没道理,可他一想到阿明和这个女人的关系就觉得无比的沮丧和懊恨。
寅戾目露凶光地冲阿秋咆哮了起来,果不其然吓得她尖叫著跑了出去。
接著他才悠闲地低著头开始舔舐起碗里的饭菜,一副百兽之王,趾高气扬的样子。
阿明在堂屋里喝著闷酒,他听见寅戾的咆哮声,立即跑了出去。
"怎麽了?"他关切地把仍心怀恐惧的阿秋抱进了怀里,好生抚慰。
"没什麽,他忽然叫了声,吓了下而已。"阿秋摇摇头,在阿明怀中慢慢镇定了下来。
阿明愤怒地要进柴房去,却发现阿秋拉住了自己。
他站在柴房门口看著慢条斯理享用著午饭的寅戾,愤恨的目光这才和对方茫然抬起的眼神撞上。
然後门关上了,寅戾知道阿明不想看见他。
寅戾舔了舔舌头,冷淡地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他表面平静,内心却烦躁不安。他看到阿明抱著阿秋,是那麽地妒恨。
他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阿明当初和自己在山林月下的日子,他记得,怎麽都忘不了,可惜阿明却什麽都不知道了。
自己是不是该把那些听起来荒谬的往事告诉阿明呢?
寅戾透过门缝冷冷地观察著在门外正低语著什麽的阿明和阿秋。
他们是人,是同类,他们的世界和自己的世界并不相同。
如果自己说出一切,说,阿明你爱的是我。
不知道阿明会不会信?兴许他会信,却不会再接受自己。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人,再也不是那个什麽都不懂的小东西,那个依偎在自己怀里的野孩子。
寅戾自嘲地甩了甩尾巴,蜷成了一团,他知道自己又犯傻了,又在幻想些不著边际的事了,还不如睡个午觉来得痛快些。
阿明,你得幸福。寅戾咂著嘴安顺地把头枕回了爪子上,他目光温柔地从门缝里继续追寻著阿明的影子,直到那个影子从门前离开。
晚饭的时候,阿明进了柴房,看见寅戾仍在睡。这只老虎真是越来越贪睡了,常常那麽一躺就可以睡上一整天,象只猪似的。
他把一碗肥肉放到了寅戾的面前,肉香立即引得寅戾的鼻子一阵耸动,接著,白虎就醒了过来。
"乖,吃饭了。"阿明蹲在一边,摸了摸寅戾的头。寅戾甩甩头,慢慢探身过去。
他好奇地盯著这麽一大碗肥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晚饭。他疑惑地望了眼阿明,并没有立即下嘴。
"阿秋买的,她织的布很好卖呢。你不是最爱吃肉吗?"阿明拍了拍寅戾的脑袋,把碗推近了些。他看著寅戾的眼神好像有些麻木,说话也显得无精打采。
寅戾鼻子里低哼了声,终於低头开始吃起碗里的肉,这麽肥腻的油星味他已经很久没沾过了,一大碗肥肉一会就被他吃光了。寅戾的唇上油腻腻的,他就用爪子去擦,然後再仔细地把爪子上擦下来的油渍舔干净。
虽然只吃了半饱,不过这顿的肉总算让自己的胃里稍微舒服了些。
寅戾满足地躺了回去,挪挪身子到了阿明的身边。阿明就要收拾碗出去了,他有些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