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青春一样的爱恋----诡丽八尺

"你们住在一起？"罗天抑制不住地追问。
文风打了个微笑的符号，"周末在一起，经常去郊外；但平时住一起太不自然了，毕竟还是保密的好嘛。"
他难以想象这个文风--这个心里装着别人的文风。自从认识文风起，他的眼中只有自己。这让他误以为，文风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他能想象出文风和Tom去郊外的样子。文风喜欢一切的植物和花卉，和罗天一起外出时，经常如数家珍地告诉他各种野花的名字：大草原上亮黄色的野罂粟，山坡上的杜鹃花、蓝盆花和白头翁，如风铃一般的沙参，幸运星一样的桔梗花苞，长堤上的榆叶梅、迎春花和蔷薇。文风能叫出所有植物的名字，拍出好看的静物图，让看过的人交口称赞。这一切引以为自豪的品质，都和罗天没关系了。
文风如果和Tom在一起，可以聊更多的话题，比如乔治•奥威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可以一起去某个酒吧看冷门的国外原版电影，听不甚著名的地下摇滚，像孩子一样挤到冷饮店一起吃冰淇淋，去某个快倒闭的小店买2张文革风格的大字报挂到办公间里去，然后，在某个不甚繁华的地段偷偷拥抱，牵着手到一家服饰店，买两件冒着傻气的情侣衫。
这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如慢镜头般在罗天眼前闪过，而就在2年前，这里的主角还是自己。罗天像怀念已逝的情人般，对一切念念不忘。他甚至经常在文风与别人亲密的噩梦中惊醒，背对着一旁熟睡的玲子，不争气地流下眼泪。
文风说，他把那辆二手Jeep卖掉了，改开一辆轻型轿车，除了谈业务都是骑自行车上班，甚至开始戒烟。
罗天问为什么，文风的回答是"Carbon Neutral（碳中性）"。文风甚至是个半素食主义者，但这次做得有点彻底了，或许因为不一样的心情吧？
在罗天的想像里：文风和Tom在某个细雨的黄昏，在公寓附近的小路上一起跑步，踩着桂花的花瓣；年长的男人可能不如文风跑得快，文风一边佯装系鞋带一边等他。他们路过了一个卖奶酪的摊位，5元钱一碗，文风像孩子一样缠着男人停下来。
做这些事情的文风有一种孩子气的快乐，年长的男人被这一切举动吸引了，被文风说话的强调和走路的姿势感染了，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愉快。他感到和自己交往的不是一位软件工程师，而是一位拥有最美好品质的少年。
有着这样想法的罗天，甚至无法和玲子做爱，尽管玲子是个可爱的女孩。他看见镜中的自己，虽然容貌依旧，却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不断变老。

第二十二章
到年底的时候，文风的网站的流量已经很可观，有了一些种子用户，虽然盈利模式并不清晰，但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甚至罗天所在的那家TOP3的传播集团，已经希望获取文风的资源。
按照职务来讲，身为高级经理的罗天不应该来这里的，只需要派个媒介就好了。但直觉告诉罗天，这是一个接触文风的机会，他甚至想好了，一定要和玲子摊牌，只要文风还爱他。
罗天选择下午的时候去，这样如果可能，可以晚上多聊会。办公区冬天有一点积雪，学院派的松柏被镶上了白边，让人提前感受到圣诞的气氛。
文风接待了他，就像从前一样。他没有像失恋的家伙们那样，找个办事员打发他，这是罗天喜欢他的地方。
文风的样子没有变，穿着白色的休闲外套，黑色的运动裤。文风就像对老熟人那样打招呼，露出微笑。他给人的感觉仿佛雪后的第一个晴天，虽然很小气，罗天还是忍不住去想，他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头了？就没有一点憔悴的样子？
"就我们两个？"
"你是这样希望的吧，"文风打开笔记本电脑，"但说实话，如果这种事情我都做的话，会把自己累死。因此，下不为例。"
罗天不喜欢他说话的腔调，真是高傲的小子。接下来开始聊正题，各种展示广告、文字链广告、联盟广告报价。这些，广告负责人发给他的刊例里都有，但他还是又问了一遍，询问对国际性的大集团是否有折扣。
文风不太同意。行规是这样，大公司购买量大，轻易不能给大的折扣；小公司购买量小，反而有盘旋的余地。因此，公司如果想拿到更低的价格，本应该通过私人或代理找广告部，而不是上来就找文风，况且文风还是管技术的。
但是文风也有点太公事公办了，只给了一个不高的折扣。罗天只能将这件事搁置，毕竟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文风。
"我们在一起吧，我和玲子分手。"罗天握住文风敲打键盘的左手，把它握在手心， "我一直在想你，想得快受不了，你说对了，我会爱上你！"
本以为文风有一点愉快的表示，但文风只是诧异了下，然后把手挣脱，罗天瞥见他左手中指上一个银色的指环。
文风觉察到罗天的在意，略微解释着，"因为这个，产品经理Amy还问我是否在恋爱呢。"
嫉妒让罗天失去了理智，他想去隔壁办公区把Tom揪出来，逼问那男人如何只用几个月的时间，就夺走了他的文风！！
"我现在就和玲子分手，你选谁？你快告诉我！"明知这样问很意气用事，很不明智，但罗天还是问了出来。
"他。"文风沉思着，缓缓道，"我想我有点喜欢上他了。"
"你在骗人！你们都在骗人！"罗天像疯子一样推开门，气势汹汹地跑到Tom的办公室--就在文风的隔壁，里面并没有别人，Tom在翻看杂志。
"Tom！"尽管很蠢，罗天已经不介意做一次傻子，"给我看看你的左手！"
Tom看出来是罗天，几个月前还常常一起开策划会,这家伙虽有些想法却是个鲁莽的家伙。因此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把左手伸给他看--中指上也有一枚指环，但构造并不太一样，不会让人与文风联想到一起，可能是为了在公司保持低调吧。
"你，和卢文风在交往？！"罗天觉得自己这样问法蠢得要死。
男人表情很奇特，环顾了下四周。但毕竟是下班时间了，周围没什么员工，于是耸了耸肩，"是啊。但文风说你和他是老乡，如果是老乡的话，请为我们保密吧。"
罗天有一种从灵魂上被击垮的感觉。他开始重新审视甚至这个男人，或者这个情敌。
之前并不留意，其实Tom在男人中算英俊的，个子比文风高5公分左右，颀长的身材。也许是在广告界混久了，穿着很有时尚感。眼镜银色镜框边上几颗碎钻，给人的感觉就是很Gay，但单凭长相又很Man，这两者的结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罗天知道一些他的背景，Tom大名叫庾勘，之前是一家国际著名4A公司的高级总监，圈内很有些名气，也创办过公司不过倒闭了，可能基于同样的梦想才和文风合作吧。但不管怎样，这样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在一家小型创业公司工作，还是有点匪夷所思。
就在罗天想着这一切怎么造成的时候，文风已经推门进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问罗天，"你们在讨论什么？其实我们是愿意和贵公司保持良好关系的。"
这些只是借口，罗天对商务没兴趣。好在Tom似乎并不清楚罗天和文风的关系，以为有什么业务的事，温和地询问罗天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于是他们到一层的咖啡厅里喝点东西。这个咖啡厅里人不多，文风挨着Tom坐着，喝咖啡文风习惯用左手，Tom用右手，另一只手垂在桌子下面。
也许他俩的手握在一起吧！这个猜想让罗天痛彻心扉，他几乎以最刻意的方式弄掉了名片夹，然后以最狼狈的姿势捡了起来。他蹲下的时候，看见Tom确实握着文风的手，并不是那种好玩的爱抚，而只是一种习惯，好像它们原本就应该在一起。
Tom的心思较好理解，既然文风的同乡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所以就不用遮遮掩掩了，正好可以以最自然的样子来面对。
在罗天回忆里，他和文风之间也有些隐秘的小习惯。大学每学期期末考试前，文风都拉着罗天去他们学校上自习。罗天坐前排，文风坐后排。罗天看书总是习惯性地打瞌睡，每次一瞌睡，文风就用脚尖轻踢罗天的鞋子，不是那种粗暴的踢，也不会绵软无力，总是力道正好地把他叫醒，并且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以至于有的时候罗天上专业课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也能梦到文风跑到他们学校来，坐在他后面踢他鞋子，这样想着的罗天一般也就不瞌睡了。
罗天很没心绪地介绍了下自己公司--虽然圈内没人不知道，然后简单谈了下媒介购买的计划。Tom显然比文风有诚意，仔细询问了投放量，合同周期，谨慎地给出了一个相对低的折扣，也介绍了基于社区平台的新的营销方式。
整个过程文风都漠不关心地听着，但并不是一种互相摊牌后的尴尬和漠视，而似乎是负责整体架构的文风对琐碎的市场事务性会谈并无大的兴趣。
大概聊得差不多的时候，罗天佯装漫不经心地问Tom，"虽然我一直知道文风是gay，但没想到你们在一起。"
男人温和地笑笑，"有时候，生活比小说更精彩。但你和文风关系很好，怎么现在才知道呢？"
罗天闭了嘴。对这个显然的情敌，罗天却不好发作，因为那家伙似乎很善意，况且文风似乎不讨厌他。但文风真的喜欢他吗？
想象不出他的文风被压在男人身下呻吟的样子。他明明只和自己做过，如今也许和男人经常做，并且开始享受这一过程吧。想到面前对自己冷淡得如同一般同乡的文风，罗天感觉天都塌下来。这个人不是他的文风，只是那个高中二年级经常被谈论的、性格高傲冷淡、有些臭屁的小子。
"对了，文风？我们过年一起回家吧？"罗天不死心地问他，"我妈前阵子还问你了呢！"
文风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说他今年春节在北京，奶奶刚去世。今年的春节不该庆祝，他怕回家睹物思人。
罗天感觉自己已经快哭出来了。文风对他的态度就是"No"，如果今天不是以公事为借口，甚至连面都见不到。虽然一切是自己犹豫不决造成的，但他甚至再不给自己一丝机会。罗天感觉，他对与文风的未来，不仅失望，而且有些无望。

第二十三章
那年的圣诞节，罗天和玲子一起度过。他开始思考与玲子的关系，但他们分手，文风也不会再回头了。文风是个很犟的家伙，他做的决定没人能阻拦，又可以轻易左右别人的观点。这样的文风可爱又可恨。
当然，已经在这样的低谷，罗天已经不想做任何改变了，他逃避，用工作麻痹自己，偶然周末也与玲子在一起，他逼迫自己不再想文风的事情。
但是，无论再怎样努力忘记，他都能想到文风，在某个似曾相识的瞬间想到与文风相处的无数细节，他的记忆力变得出奇的好，好到连文风最细微表情的深处都不放过。
如果说文风在生活中爱上了罗天，那么罗天觉得自己在回忆中爱上了文风。这种感觉于他，不仅无奈，甚至有些悲情。
他还记得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二个冬天。那是大一寒假时候，文风提出单独出去，甩掉所有熟悉的哥们单独去一个好地方。从家里出去的时候天正蓝，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到郊外的街头，冬天的暖阳让人有懒洋洋的感觉。路边高大的松柏，受到他们声音的振动，撒下一地轻雪。
他们一起到山上去。有小松鼠一溜烟躲到树丛中去了，有参差林立的墓碑，也有冻死的色彩斑斓的鸟儿，文风不是那种容易感伤的人，只是觉得羽毛漂亮，于是把它们带回去，请爸爸做成标本。
他们在山顶找到一块平滑的岩石。文风从包里掏出一些报纸，这样就可以坐得很舒服，然后变魔术般地拿出几听啤酒。
"这个很凉嘛！"能把鸟都冻死的天气，文风要在外面喝啤酒，罗天忍不住提出抗议。
文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脱下手套，将它们放在手里暖着，过了一会笑着递给罗天，"应该可以喝了！"
罗天本来只顾着看山上的景色，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看着他冻得发红的双手，不禁呆了呆，"傻瓜！"
"什么傻瓜，这是热传递嘛。"
罗天才不管什么热传递，扯过他的手握在手里，文风的手比自己的略小一点，手指如钢琴家一般细长，甚至很柔软。罗天把它们握在手里，感受它们冰凉的感觉，心里一阵颤动。
"24孝里有个卧冰求鲤，你和他好像啊，真是傻孩子！"罗天笑着道。
文风哼了一声，径自喝啤酒不再理他。
他们在那里待了2个小时，看着山脚下的炊烟渐渐升起，夕阳将薄薄的积雪镀成金色，远处明灯一盏盏的亮起来，有一种陌生而亲近的感觉。
正想感叹这是个好地方时，那家伙提出一个不靠谱的建议。他研究山腰上野坟上的碑文，想让罗天帮忙把它们搬回家去。
兴奋的文风看上去像个孩子，他说他爸爸是书法爱好者，一定会喜欢。罗天好说歹说把他拉走了，他大学教授的父亲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拿死人的东西，尽管那只是些散落无主的石块。
罗天以自己都惊讶的速度陷入了对往事的感伤之中，大学校园、北京的老胡同、宽敞的柏油路、高大的松柏，任何事情都让他触景伤情，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脆弱的一面。他变得异常怀旧，又开始惧怕那些有关青春、梦想的词，也不敢再想爱情。对于他这样没勇气的人来说，爱情是一种奢侈。
文风似乎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好。摆脱了对罗天的眷恋让他迅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这个家伙甚至能获得家人的谅解，变得比以前更有干劲起来。罗天无意间在网上看到一个他们拍的小广告片，在宛如大学他台球厅的办公室内，他和Tom、还有另外几个孩子，做一个"挖金子"游戏的COSPLAY，似乎象征"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很滑稽也赢得了很多笑声。他觉得文风在里面帅气又好看。他看着广告片，就如A片一样，阴茎勃起了好几次。

第二十四章
过年的时候，在玲子的要求下，俩人一起回了家。罗天现在做任何事情，都处于无意识状态：不愿意思考，不愿推进，也懒得拒绝。
回家之后，他机械地见了亲戚朋友，又见了老同学，将玲子介绍给所有人。对罗天而言，他的未来只有文风。但文风甚至没有给他一丁点改变的理由，甚至在煽动自己的感情后仓皇而逃。
玲子是个天真的丫头，但并不笨，感觉到这几月罗天的异样，想和他深入聊聊。罗天将她带到家里就后悔了，或许自己那点仅存的责任心发挥了作用，或许受过伤后才学会体谅别人。他在思考，因为被文风甩了才和玲子继续交往，甚至没有真心实意地爱他，对他这个女孩是否公平。因此，他认真地考虑，是否节后回北京，以比较温和的方式，结束与玲子的关系。
一次偶然的机会，碰到了以前的哥们吴笛，那个家伙在一家国有企业上班，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主任，计划五一结婚，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对了，卢文风怎么样？你和他很熟吧，那小子当时跩得不得了啊！"
罗天心说他现在也跩，甩了相识8年的伙伴，显得牛气十足，"嗯，他回国了，创业，经营一个网站......"
吴笛嘟嘟囔囔说，还挺神气的嘛，不过网站成功的多、破产的更多哈哈，还不如我们铁饭碗，"不过，那小子一直和我们不一样啊！"
"什么不一样？"
吴笛笑笑，"你不在家里可能不知道。今年春天他奶奶身体不好，就一个孙子放心不下，让他从国外回来，给他介绍姑娘，家境不错，人比戴筱还漂亮呢。"
罗天皱了皱眉头，这事还真没听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老太太还真是封建啊，他才多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