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的少年————桃之妖妖

早该料到的......为什么那么难受呢......？
唐豆咽了口唾沫，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我找到了。"
"什么？"秦臻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找到了......那个颜夜送你的......找到一样的了......"唐豆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一边低头急匆匆地在背包里翻找，蓦地掏出了一块眼熟的手表："可能......可能有点不大一样......但，但是......将就着用吧......"
黑暗里看不见秦臻的脸色，也没听他说任何的话，唐豆于是很小心地又加了句："......我能找到最像的，只有这个了......"
总不能非要他跑去垃圾站给秦臻翻找原件吧？！
"你......你真是......"秦臻再过分，也想不出任何可以怪罪唐豆的话了，只得接了表："算了，你先进去吧。"
唐豆移动了一下，然后秦臻听到从他的方向传来极其细小的声音，一种表示疼痛的声音。
"怎么？"秦臻的唇紧紧抿起，不悦地问。
"脚......"只说得这么一个字，唐豆便疼得大汗满脸，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他的脚上早已布满了血泡，充斥了浮肿，只是一直在走，一直在寻找，所以根本没有感知到，这一会儿任务完成了，又停了下来，疼痛顿时钻心。
秦臻把他抱去沙发上，脱了他的袜子，一看到那触目惊心惨不忍睹的双脚，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你是白痴么？！都这样了还到处乱跑？！"
唐豆脸色苍白，死死地忍着，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秦臻狠瞪了唐豆一眼："你究竟是要找什么跑成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因为他看到自己手上那块熟悉的表，早已销声匿迹许久的荧光表。
"因为它？"秦臻凝望着手里的表，轻声问。
唐豆没承认，但也没否认，以沉默回应一切。
秦臻盯着摊开手掌里的表看了许久，终于一把握起。
"笨蛋！！！！！！"唐豆听见秦臻大吼了一句摔门而去，他不敢抬头，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自己果然是不管做什么都会讨人厌的笨蛋呢。
他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脚，有点懊恼地想。
早就该习惯这样的事了吧，可是那一下一下撞击胸口的，又是什么感觉呢？
还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他无从得知。也没人告诉他。也许他生来就是为了错误而存在的。
今天......该怎么下地去洗澡......？唐豆有点茫然地看着浴室。平时几步跨到的地方，此刻却像千里之遥。前几天因为没注意所以忽略了疼痛，此刻没有别的想法只想着脚疼，疼痛就愈加突兀地叫嚣起来。
可就在这时，刚才秦臻出去没带好的门又"咣"地打开了。唐豆惊异地回头，发现秦臻风风火火地提着一个大大大包来到了客厅，然后把包口朝下，丁零咣当倒出了一系列东西。
"这......这......"唐豆看着地上的各式药物、纱布、消毒水、绷带......心想秦臻是不是洗劫了药店。
"我不知道什么有用，就都买了。"看着唐豆的惊讶，秦臻轻描淡写地说："需要什么自己拿吧。以后你这笨蛋如果再让我欠你人情，就给我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唐豆讶异又震惊地看了秦臻半天，这才低下头浅浅地笑了。
"谢谢。"少年细小的声音，极其压抑地传进秦臻的耳朵。
"谢你个头！"秦臻粗声回了句："你在笑什么？不许笑了！"
可是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以咳嗽掩盖过去，很快地别过头去。
唐豆拿起棉签和药物，嘴角一直噙着温暖的笑意。
也许这才是秦臻表达温柔的方式吧。真是个别扭的人啊。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呢？
不能像对待颜夜一样，把温柔光明正大，毫不吝惜地给他吗？
连对他好都要掩饰，都要小心翼翼，都是因为不想欠他人情......
这种廉价的温柔，唐豆想，也只有自己这种不要自尊缠着他的人才会欣喜若狂吧。
十二
"铃--"下课铃响起，高三的学生们却充耳不闻地埋头苦学着，只有一个人慢慢吞吞收拾着东西，一不小心把几盘CD碰到了地上。
"唐豆你小声点儿！！"旁边一名女同学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提醒。丝毫不认为这是放学了，唐豆收拾东西根本是毫无异议的事情。
"抱歉。"淡淡地习惯性地回一句，唐豆弯下腰准备拾起那几盘CD，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修长的手指一挑，几盘CD便依数抛去了唐豆的包里。
"谢......"才说了半个字，唐豆的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秦臻？"
秦臻直起身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无所谓地看着他："怎么？来接你放学有意见？"
"没，没有。"
秦臻并不搭理唐豆，只径直走到刚才说话的女同学座旁，唐豆立刻看出他要做什么，急忙上前去拉他："秦臻，算了。算了。"
"什么算了？"秦臻不耐烦地瞥了唐豆一眼。他总是这么好欺负，人家才会得寸进尺！连个女的都对他呼来唤去，作为跟秦臻有特殊关系的人，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想到这秦臻就不满，又是狠狠剜了唐豆一眼。
那个女生似乎感到头顶气势压人，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抬起头来，只看到一个王子形象恶魔眼神的危险男人，用极不友好的视线扫描着她。
秦臻让开身子，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唐豆，对女生一字一句地说："跟他道歉。"
女生张大了嘴巴，一向默默无闻又低调的唐豆什么时候认得这么张扬的人物？
"快点，我没时间跟你磨蹭。"秦臻俊眉微蹩，露出不耐的神情。
女生怕得很，却不甘心和唐豆说"对不起"，壮了壮胆子，又壮了壮，这才故意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凭什么呀？你是他什么人呀？要你管？"
秦臻刚想说"是什么人也轮不到你教训他"，身后的唐豆急忙抢着开口："是......是弟弟！我，我是他弟弟！弟弟！！"
唐豆可没忘了那个约定--如果任何人知道了他们交往的秘密，那他们就玩完。
他紧张地看着女生的反应，丝毫没注意到高自己一头的秦臻，脸上愈加阴沉的表情。
秦臻突然攥住了唐豆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唐豆挣扎起来。
"秦臻......松手......"唐豆小声说："很痛......"
秦臻充耳不闻，拽着唐豆便上了讲台，对从书本中抬起头的各种面孔冷冷地开口："我就是秦臻。"
下面先是鸦雀无声，随后扬起纷纷议论。
"啊，就是那个被开除的--"g
"是哦......两年前他可风光了，被誉为校园神话呢--"
"我以为他一定挺可怕，青面獠牙的，没想到还长的挺帅！嘻~~"
秦臻面无表情地举举手中唐豆的手："以后谁用刚才那位小姐的语气同这个家伙说话，别怪我秦臻没有风度。"
说罢，他拉着唐豆匆匆出了教室。身后又是一阵骚动："哇~~！！酷毙了！！！""是唐豆的表哥吗？好帅啊--""以后他就是我的偶像了。""我要和你公平竞争--"
这一边，秦臻可没觉得自己出了风头，他拉着唐豆的手飞快地走着，脸色越来越铁青，手劲也越来越大。
该死！该死！！该死！！！
秦臻忿忿地在心里骂着，一股无明火到处乱窜，窜得他整个人都像被什么堵住了般，快发疯了。
"秦......秦臻......"身后传来唯唯诺诺的呼唤，不想也知道是谁："可，可不可以......先放开......我的手......我......很痛......"
若不是疼得太凶，唐豆根本不会忍无可忍地这么说。
可是没想到的是，秦臻一下子便松了手，顺带附送一个十万伏特的完美笑容："当然可以了。亲爱的‘弟弟'。"
秦臻把"弟弟"二字咬得很重，唐豆忍不住一哆嗦。
"怎，怎么了......"唐豆眨眨眼睛："啊......我，说错了啊？那个......不是你说......我们的关系不能说......"
秦臻愣了愣，是啊，他气什么呢。
可面子不能丢下！于是他恶狠狠地回了句："我不是这意思！"
"呃......？"唐豆的话猛地被打断，不解地盯着恼火的秦臻。
秦臻冷笑："哼，我怎么会和你有血缘关系？你这样的白痴会是我弟？说出去不怕别人笑死！！"他俯身，在唐豆耳边轻轻说："下次请记住说，你和我只是‘普通朋友'。"
他这次又重读了"普通"两个字，直听得唐豆嘴唇颤抖。
"我，我知道了。"过了很久，唐豆才垂着头慢慢地重复了几遍，似乎要自己记忆深刻："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普通朋友......"
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普通朋友的话......他并不讨厌自己呀！
这么想着，唐豆心里却一点也没有好过多少。
秦臻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烦躁起来，不耐地拍拍后座："好了，别婆婆妈妈了，坐上来。"
一直低着头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眼睛看得秦臻内心微微一震，他动动嘴唇，用讷讷的声音对秦臻道歉："给......给你添麻烦了......下次，下次我一定记住。"
"上车。"秦臻烦躁地命令他。
唐豆听话地上了摩托的后座，小心地又补充了句："我明天去跟他们解释清楚，我不是你弟弟。"
秦臻更加恼火，不等唐豆坐稳便"呼"地把摩托开了出去。
"呃！！"唐豆没有防备，一下撞在秦臻的后背上，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问："我们--这是去哪啊--"
秦臻又开了一段，这才回他："今天颜夜的生日，点名要你去。"
颜夜？
唐豆泄气地往后一瘫，若不是颜夜，秦臻或许根本不会想来接他。
和他这样的人走在一起，必定是很丢脸的事吧。
还抱什么样可笑的希望啊，唐豆觉得自己真是下贱的可以。
再好脾气的人，也有极限，也有自尊。于是唐豆很干脆地左扭右动起来。
"你在干什么！不要乱动！！"秦臻敏感地察觉，急忙把车子停去一边。
唐豆抱着包跳下车去："我要回家。"
秦臻冷着脸拦过去："你突然间闹什么？！我说的不够清楚？"
唐豆闷闷地低着头不说话，过了许久才开口，还是那句话："我要回家。"
"你......"秦臻气得刚想破口大骂，突然手机响了，他只得先接起："喂？KEN？嗯，接到了接到了......没什么事......嗯......没事的啦我自己搞定！......OKOK，给我20分钟好吧？......没有......一点小麻烦......是......就是那个小鬼......你过来干吗？他一会就过去......是！我肯定把他带来！你烦不烦？！？！挂了！"
秦臻狠狠按了电话，突然看到身边的唐豆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的手机，看得秦臻全身都发毛了，这才听他说了句："对不起。我去。"
声音很小，但秦臻还是听到了，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好了。拍拍唐豆的脑袋："对了，这才乖嘛。"
唐豆没说话，一直盯着秦臻的手机，直到秦臻把它装入口袋。
那上面，有一只傻傻笑着的卡通棕熊。
唐豆就是这么容易释怀的人，他觉得他在秦臻的心里的确占有位置，虽然微不足道，虽然是秦臻的施舍，虽然会受到伤害会被嫌麻烦。
但是完全够了，唐豆觉得，已经足够了。
再多的话，他怕自己会被压垮，会承受不住。
--这样已经，已经很好了。
唐豆闭上眼睛，悄悄地把头贴到秦臻宽大的后背上，他的睫毛在风的能动下，一翕一闪，显得那样苦涩。
--究竟还能撑多久呢？唐豆暗暗地想：撑到--秦臻喜欢上我吗？
可是他会吗？会吗？ m
唐豆的心里一片冰凉，直到一个急刹车唤回了他的思绪，他抬头，看到斜着嘴角笑的KEN和无论在哪都完美的颜夜。
"哟哟哟，贵客光临--"KEN坏坏地笑着，一把将唐豆从后座上提起来放在地上："好久不见，年轻许多。"说罢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唐豆，是不是用了脑白金？不然怎么越活越年轻？"
"去死。"唐豆笑着说了句，接着站去颜夜的面前，很认真的说："生日快乐。"
"谢谢。"颜夜看着他笑得极是灿烂："我特别想你来，因为看到你就高兴，秦臻是绑架你来的吧？不会介意吧？"
唐豆摇摇头："我事先不知道，所以没有准备生日礼物......"
颜夜笑意更浓："准备什么礼物？你进去给我唱首歌就好了。"
"唱歌？在这？"唐豆差点心肌梗塞，看到颜夜笑眯眯地点头，急忙摆手："不行不行不行......我唱歌难听的咧......我回去单独......"
"唐豆~今天可是我生日喔！"颜夜冲唐豆摇了摇食指："拒绝寿星的要求，会不会显得很过分？"
唐豆正欲再次拒绝，忽然听到秦臻的声音在自己身后淡淡响起："他唱。"随后低头在唐豆耳边说："唱吧，今晚把颜夜哄开心点，好不好？谢谢你了。"
唐豆听着他温软的商量式的语气，忽然间没了拒绝了力气。只是为了颜夜，只是为了颜夜，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温柔。
拜谢颜夜所赐。他没理由不唱，没理由不让他开心。
从始到终，他唐豆，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配角么？
他眼睁睁地看着秦臻走向颜夜，看着他对他露出不加掩饰不做交换不求回报的温和笑容，致命的，让人窒息的温柔。不含任何杂质的柔软表情。
那是秦臻无比真实的面孔。
秦臻轻轻地对颜夜说："生日快乐。"
"谢谢！"颜夜凝视着秦臻，笑着道谢。
"这是我给你的礼物。"秦臻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唐豆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了。
那，那个是--
"啊！"颜夜惊呼起来："这不是我那时候送你的手表嘛！你这家伙......你居然......还没有丢掉？！"
居然还没有丢掉？
唐豆无力地扯出一抹苍白的微笑。那是他找了四天，又和小寒姐苦苦哀求得来的结果，为了它，他没少受折磨。心灵也好，身体也好。
现在居然被轻易地送出去，只为了......颜夜那样纯粹的笑容。
唐豆听秦臻说过，颜夜有轻微的抑郁症，所以，才会那么想要他开心吧。才会觉得......唐豆那么样的付出，都比不上颜夜的会心一笑。
颜夜一直在笑，笑得无比纯净，引人注目："真的很感动耶！喂！我说你啊，这不算的啊，本来就是我给你的吧！你收了5年再来讨好我，很过分哦！"
秦臻温和地望着他的笑："你开心就好。"
"我怎么会不开心啊！"颜夜惊喜交加地说："早知道你会收这么长时间！我那时候就送你高级点的表了！钻石的！怎么样？"
周围的人一起笑了起来，气氛一片融洽。
"我们进去吧。"有人提议。颜夜回头看到角落里的唐豆，急忙说："唐豆！别忘了你要唱歌喔！我可是很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