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的少年————桃之妖妖

秦臻看着他那吃力的样子，急忙上前去拿挂得挺高的毛巾："我来吧。"
唐豆见他突然逼近，迟钝的动作居然一下子敏捷起来，急急后退，眼神里满是戒备。
秦臻见他的反应这样剧烈，苦笑一下，把毛巾扔过去："擦擦干净就出来吧。"
他转身走出去，把浴室的门带上，听着里面的动静，这才缓缓叹气，说了声："对不起。"
在擦身的唐豆听到这句话，动作一下子停顿了。
对不起。
是谁对不起谁。又有谁做错了？
唐豆脑中一片混乱，摇了摇头拿起那边搭着的衣服，见是秦臻的，迟疑了一下，还是穿上了。
他走出浴室，看到秦臻坐在沙发上，满地的烟头。
唐豆走过去，轻轻蹲下身把烟头都拾起来，还是面无表情："不要这样抽烟，对身体不好。"
然后他绕开秦臻，很平静地拎起自己的包，朝门外走去。
"唐豆！"走到门口的唐豆听到秦臻的声音，苦恼、懊悔、万般无奈......："抱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居然......我居然......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单薄的背影伫立在门口，顿了好久好久的一阵。然后细微熟悉的声音飘进了秦臻的耳朵。
--"谁都没有错，是我自己太蠢。再见吧。"
说完，唐豆抬脚走进了夜晚凉风的萧瑟当中。
十八
夕阳温暖的余晖里似乎漂浮着微小的灰尘的颗粒，女孩子看着窗外的落日很是开心地笑："啊，这城市脏是脏了点，不过夕阳还真好看呐。"
距离她几步的地方，一个少年卖力地擦着柜台，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我以前也很喜欢看的。"
"不过啊--"女孩子拖长了声音转身过来："我说你这么多天不回去真的没问题吗？学校那里不去也可以啊？"
少年收敛了笑意，显得有点疲累地把抹布搭好，含糊其词："......没，没什么问题的。"
女孩子挑挑眉毛，没有说话，随意在展示台拿起了个小玩意把玩。
"倒是小寒姐你......"少年吞吞吐吐着："是不是觉得我一直住店里不大方便？"
女生"扑哧"笑了出来："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啊？店里空着也是空着，我只是担心......"
"什么？"少年抬起眼，琥珀的眸子写满了认真。
"......嗳，我听上国中的妹妹说啊......"小寒看去少年的方向："最近有人找你要找疯了。在每一所学校，都疯狂地搜索你的踪迹哦。"
少年的身子微微一震，定定地注视着小寒。
"我是担心......"小寒走上前了两步："你该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来我这避难的吧？"
少年的眼里闪过一丝悲哀，随后又恢复了清明："......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走的。"
虽然不得已，但求一求的话，母亲应该还会接他一起住的吧。陈正东的话......也无所谓了，无视掉好了。只要不再看到那个人，什么都可以忍受的。
"我有这么说吗？"小寒白了唐豆一眼："死脑筋！对了，你要不要给你家人去个电话，学校那边也没事的吗？"
"嗯，没事的。"
他不是没跟母亲联系过，后者也只是责难的语气说了句"好歹拿到毕业证书啊，不然怎么来你爸爸公司工作"，学校那边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借读生是去还是不去，何况他的成绩那么糟糕，班主任早就想甩掉他这个包袱。
"呐，我可先说好了啊，"小寒看到唐豆直愣愣的眼神，有点心疼："你住归住，工作一定要给我完成的漂亮一点啊。"
"没问题！没问题！！"唐豆的表情一下鲜活起来，冲小寒感激地笑笑。虽然不知道可以躲多久，但他暂时不想离开。
什么时候有勇气接受了现实，什么时候再离开吧。
自己总是这么没用，遇到事情只会逃避，这才连学也不能去上了。
"小寒姐晚饭想吃什么？"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唐豆强打精神问着。
"我回租的屋子吃就好啦。"女孩子无所谓地甩甩长发。
"不用了啊，正好这个点，我就买回来一起吃了。"唐豆执拗地坚持："我知道有家咖，呃，咖喱，做的超级好吃，一，一直想请小寒姐你尝尝呢。"
"这样啊......"小寒思索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也好，好像还没和你一起吃过晚饭呢。"
"嗯，我这就去买！"唐豆顿时眉开眼笑，拎了袋子就奔了出去。
来到那家咖喱盖浇饭的店面，人照例是排得长长的，唐豆百无聊赖地站在人群里，好不容易买到了，却因为匆忙在回头的时候撞上了人。
"真，真不好意思啊。"急急忙忙地道歉，唐豆在口袋里找出纸巾，慌慌张张地就想帮那人擦掉，但看到那件衣服上的图案时，他的动作一下子僵掉了。
像隔了一世纪那么长，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不堪的记忆潮水般的涌上，他恐慌地想要后退，头脑里灌了铅般昏昏沉沉。
"......唐豆？"那人终于小心地开口，语气里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喜和惶急的确认。
"认、认错人了！"只说了这么一句，唐豆便疯了似的丢开手上的纸巾，不要命地往回跑。
"站......站住！！不要跑了！！你......"看到前边的人丝毫没停下来的意思，青年只得拔腿追了起来。
闪进拐角处的店面里，唐豆背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怎么了？你......"小寒刚刚疑惑地走上前两步，店门便被人大力地撞击起来。
"唐豆！！你出来！！"门外传来焦急的声音："不要再躲了好吗！我们好好谈一谈......"
小寒和唐豆对视了一眼，发现唐豆的眼里尽是哀求的神色，于是下定决心，把他往柜台那一拉："蹲下来，剩下的我来处理。"
随后她拉开门，一脸平静地对门外拼命往里张望的青年说："先生，对不起，我们这已经打烊了。"
"唐豆，唐豆呢？我明明看见他进来了......"秦臻平时的冷淡倏忽不见，只留下孩子般的焦急和慌张。
"唐豆？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我就是店长，从没聘用过员工，您还有别的需要吗？请明天再来看。"小寒职业性地微笑着。
"他就是进来这里的！你让我进去！！"秦臻肯定地说。
小寒皱了皱眉："先生，现在不是营业时间，你要硬闯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就算你报警我也要进去！你让开！我不想打女人！"秦臻恢复了冷冷的表情，一个多月来的心焦和担忧化做愤怒，全部展现在小寒的面前。
小寒看着眼前高大俊逸的男人，心里有点恐惧，但还是不想轻易服输："如果你还要坚持，我就真的打电话了。"
说罢，她拿出手机，作势要打。
秦臻根本不理会地说道："我劝你还是让开的好，虽然我不喜欢欺负弱者，但是现在我心情很不好，说不定会破一次例。"他看着眼前瘦小的女孩："不要逼我把你的店都给砸掉。"
"够了......"小寒没来得及说话，柜台后面传出一个细微的声音，随后唐豆缓缓站起身来："不要逼小寒姐，她只是......想帮我而已。"
他在一片寂静里慢慢地移步到了秦臻的面前，勇敢地抬头凝视他："要打还是要骂，都把我带出这里。店是小寒姐的，我不想脏了她的地方。"
秦臻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死的，难道一直以来他在唐豆心里就是这样的印象？暴力倾向如此严重？要打要骂？他怎么可能还打他骂他！他费了多少心思去找他，整个人都陷入癫狂的状态了！他怎么可能见了面就打骂他？
小寒担心地看着唐豆："唐......"
唐豆回头递给小寒一个微笑："没事的，放心吧。"
小寒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唐豆轻轻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真的没事"。
随后他转过头去，面对着秦臻，微笑一下子无影无踪，淡淡地说了句："走吧。前面有个废弃的仓库。"
在那里，你要把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是，我不想让小寒姐看到我如此懦弱的一面。
这样想着，唐豆匆匆地走向那个无人的仓库。
十九(上)
跨进仓库的那一刹那，唐豆深吸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他定定地看着秦臻，等待他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可是秦臻什么也没说，也定定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身子猛地被人勒住了。
"不要再躲了......不要再一声不吭地跑掉了......你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你知道你这样跑掉我有多痛苦多自责吗？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吗？为什么要这样子折磨我？不要再跑了......答应我......"
秦臻的头埋在唐豆的肩窝里，呼吸若有若无地喷在唐豆的耳边，他的声音低沉而且悲痛，在废弃的仓库里格外的突兀。但是唐豆任凭他抱着，没有任何的反应。
唐豆不明白，真的什么都不明白，他疑惑着秦臻怎么会跑来就为了莫名其妙地跟他说这些？
"......你不是还喜欢我吗？回到我身边来，这次，我不会再伤害你了。"秦臻只觉得怀里的人虽然被他搂着，却一点也没有安全感，只想着要逃开，他一阵心慌，搂的更紧："......真的很痛苦，真的......你走了之后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内容相似的噩梦......心里好象堵了什么似的永远都是烦闷！你知道吗？那种黑夜里独自醒来的时候会有多害怕？你知道吗？！"
他说了许久都不见唐豆有反应，这才着急地按着他的肩，急切地凝视着他："还是，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唐豆简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因为不安，因为要弥补他，所以才发了疯似的找他？为什么不安呢？为什么想要弥补他呢？就因为他强迫了他？就因为这？
唐豆突然觉得很可笑。建立在肉体关系上的感情永远都是微妙而可笑的。
于是他轻轻推开了抓着他双臂的秦臻。
"连我都没有在意，你那么在意干什么呢？"唐豆的声音很轻但是无比坚定："不用自责啊，你根本不用这样的。我已经忘了这件事想要过新的生活了，你也离开好不好？放了我吧。我们的关系从来就是错误。"
秦臻刚要说些什么，唐豆又轻轻地开了口："我不需要你弥补。你也不用觉得欠我，毕竟我不是女人，不那么在意这些的。为了弥补强迫自己和我在一起一定很痛苦，你还是尊重自己一点，回去喜欢颜夜吧。可能暂时他不喜欢你，但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说完，唐豆便平静地往外走去了。这次他是真的想要逃开，他已经没办法面对秦臻了，那种喜欢他喜欢到心口发疼的感觉，居然在秦臻拥抱他的那一刻卷土重来了。
唐豆不允许自己再有任何的软弱的幻想。他加快了走出去的速度。
蓦地他肩膀一阵剧痛，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秦臻抓了回去，待得反应过来，唇上多了些湿润温暖的触觉，让唐豆顿时大惊失色。拼命地把秦臻向外推去。
"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跑掉了，决不！"黑暗里秦臻的表情看不清楚，但语气却充满了伤痛和决绝。
我没有不相信你啊......只是......唐豆刚想再说什么，唇居然又被堵住了，缠绵得他几乎要窒息。他觉得秦臻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他是真的没怪他啊，真是悲哀啊，自己现在的表达能力这么差了吗？
十九(下)
"......你......我想你误会了......"好不容易挣脱秦臻的唐豆喘了好久，这才拍拍胸口，说："我，我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你同意让我弥补你吗？"秦臻的眼睛顿时光彩起来。
"不，不是的，你听我说......"唐豆觉得不跟秦臻理清楚这个逻辑关系不行："首先，你找我是因为太自责了对不对？"
秦臻点点头："是的，这些天我痛苦得连觉也睡不好。"
唐豆也点点头，继续说道："其次，你是因为想补偿我才要和我在一起？"
秦臻顿了顿，这才说："不错。我发誓会好好的对你。"
唐豆摇摇头："不是的。我是想你明白，我真的一点也不怪你，你不必自责。让我忘记这件事是对我最大的弥补，我们的关系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秦臻刚想说什么，唐豆伸出手去，轻轻点住了他的唇。
"什么也别说了，"唐豆有点疲倦地别过头去："既然最开始的那份纯洁被弄脏了，就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
"到此为止吧，秦臻。"说完这句话，唐豆转过身去，有点不舍，但终于狠下心来迈开步子朝外走去。
"可是我忘不掉！！！"身后传来的大喊声让唐豆身形微微一颤，回过头去，秦臻的身影在一片黑暗里隐匿住，模模糊糊："你可以说忘就忘！我不可以！！"
--"我不可以！！！"又是一声，比刚才更加激烈的吼声。
唐豆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直到秦臻再一次扑过来把他的头按在胸前。
"我办不到......真的办不到......"秦臻痛苦的声音响在唐豆的耳边，唐豆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要这样子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不要这样子......以前你明明可以笑的那么开心的......为什么......不能再爱上我......"
不是不能爱，而是......不敢爱。c
唐豆的心蓦地疼痛起来，像有无数针尖扎过的感觉。
为什么？我明明要放弃了，我明明可以做到的。
却连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都无法回绝......
想到这，唐豆真的有点绝望了。自己果然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不是他亲手毁掉的吗？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自己走的远远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要这样？
何必呢？还是他觉得这么反复着很好玩？
唐豆动了动嘴唇，终于没有问出来。秦臻身上的气味太熟悉，那样密密包围着他，让他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秦臻......"许久，唐豆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有点失真的声音。
"嗯。"埋在自己肩窝里的人闷闷地应了一声，并没放开他的意思。
"......让我一个人待着，好吗？"唐豆几乎是乞求了："让我再好好想想，我，我现在......很乱......"
秦臻激动的心情终于有点平复了，他放开了唐豆，凝视着他说："可以。不过明天就搬回去住。你要考虑多久都可以，只是不许逃开。"
"......还，还有别的选择吗？"唐豆其实不是很想回去。
"或者你现在就答应了我也行。"秦臻直起身子，无所谓地说了句。
"我，我回去住！我回去！"唐豆急急说着，转身跑进拐角的巷子里："我这就去收拾，呃，收拾东西！"
秦臻苦笑。自己就这么让他害怕，连说一句"在一起"都会把他吓走。
算了。反正先不能让他跑掉，其他的都好说。
二十
一切好象没发生过似的那么平静，唐豆照常地上学放学，按规律作息。唯一有点点不同的，是原来偌大空旷的房子，多了一只生物非要住在这。美名其曰"不放心唐豆一个人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