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多少时间,不还是一样的吗。"少年定在原地,却并不回头看秦臻:"我,我一样会......一无所有,你也一样会......选择颜夜。"
秦臻愣愣地站在当场,唐豆的话像是闷头一棍,立刻把他打懵了。他拿不出话来反驳!完全拿不出来!但是他真的不想唐豆离去,真的不想......
可他也只能这样呆呆地站着,呆呆地定在原地,呆呆地觉得自己没用,呆呆地看着自己心心念念找了那么久的人此刻遍体鳞伤地离去,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次,是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二十二
唐豆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他想不出自己还能去哪儿,一个人如果一无所有,在哪里不还是一样?他就这么恍恍惚惚地游荡着,天色在变黑,人群在变少,他的体力也几乎透支......
可是,无论如何,就是不想停下来。
不知不觉又绕到了熟悉的建筑物前,居然是自己逃离的地方,演唱会的场地。此刻演唱会应该结束了,遗留下来的只是狂热后的萧索凌乱,唐豆木木地看着,突然觉得好象应该去和KEN道声谦什么的,毕竟自己也算是爽约了。
但是就在他往场地里又走了两步的时候,胳膊忽然被人拖住,他茫然地回头,颜夜漂亮但是冷漠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轻蔑但是笃定的语气从颜夜口中吐出,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放不下秦臻的话,真心爱他的话,绝对会找到有他的回忆的一切地方。"
唐豆愣愣地看着颜夜,心里本来麻痹得感觉不到什么,被他这么残酷地一点,又开始隐隐作痛。的确,自己游荡着的地方都是曾和秦臻一起走过的地方......虽然是无意识,但是他说的没错。
"你不是真的喜欢秦臻,为什么要那个样子。"唐豆静静看了颜夜许久,机械地问着:"你就那么恨我吗?恨到要剥夺我的一切,连幻想都不放过?"
"恨?不,我不恨你,我一点儿也不恨你。"颜夜突然笑的很温和,但那温和的笑让唐豆周身一阵发冷:"可是不这么做怎么办呢?一无所有的感觉够绝望么?唐豆?"
唐豆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是这样的颜夜让他害怕,他周身僵硬地后退两步,颜夜却又逼近上来。
"当初我就是这么过来的,"颜夜还是笑得如缎之柔:"一个12岁的孩子,唯一的母亲抛弃了自己服毒自杀,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你以为你比我痛苦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唐豆结结巴巴地问着,指尖一片冰凉。
"没有关系吗?我母亲那么爱我的父亲,可是那个败类,居然抛下我们,和自己的秘书搞在一起!!"颜夜的笑容突然间就不见了:"那个可恶的女人勾引我的父亲,让我们本来和睦的家庭碎裂!还哭着告诉我母亲,她也因为走投无路,也因为带着孩子不好生活,可是她考虑过没有,我的母亲爱父亲爱到如此的地步,甚至为他去死!!"
唐豆的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暴怒的颜夜,那个女人......那个孩子......
"你猜对了,那个‘伟大'的女人,就是你亲爱的妈妈。她叫阮玉芬,对不对?不会错的。"颜夜低声肯定着自己,脸上带着一丝玩味:"本来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那天,我父亲那个败类居然在我生日宴会上出现,真是可笑,他来做什么呢?我和他大吵了架,他丢下一句‘玉芬家那个别扭的唐豆都比你这孩子好多了'便转身走了。我那时才知道,呵,亏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居然就是那个女人勾引我父亲的原因!!"
唐豆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眼睛睁的好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早已没有理智的颜夜。
"什么都没有的感觉很痛苦吧,唐豆?"颜夜的脸上现出悲天悯人的神情:"我很了解呢。请好好品味吧。"
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做!这一切与我无关!唐豆很想冲颜夜大喊出来这些,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也是间接导致颜夜抑郁症的凶手不是吗?他也曾间接杀死颜夜的母亲不是么?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不是吗?他有什么权利冲颜夜怒吼呢?
乖乖地接受这一切,让颜夜感到报复的快感,会不会比较好一点?
唐豆木然地站在夜风当中,任凭颜夜绕过他走向远处,一动也不想动。
"所有都完结了......"擦肩而过时候,唐豆听见颜夜崩溃般地喃喃自语:"妈......我来陪你好不好......"
什么?什么??!!
唐豆的瞳孔猛然放大了一下,立刻掉转头,朝颜夜走开的方向跑过去:"颜夜!颜夜!!你......你等一下!!你要干什么!?你......"
他的声音很快就惊恐地卡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颜夜在黑黢黢的小巷子里,身影显得模糊而且坚定,他的手上寒光毕现,那是一把刀。虽然是栓在钥匙扣上的刀,但也足以致命。
唐豆突然想起秦臻说过,颜夜的精神有时候不大正常!看现在的样子,一定是受到了刺激,导致病情发作了。
"颜,颜夜!你冷静点好吗!冷静点......"唐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不要过来。"颜夜的声音很轻,但充斥着恨意:"你这个杀人犯,刽子手。"
唐豆定在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急得不知所措:"颜夜!......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还这么年轻......还这么...你忘了你的音乐吗?你的朋友,还有你爱的人!你妈妈,对,你说你妈妈!你妈妈也不希望......这么早就看到你的!"
颜夜迟疑地看了唐豆一眼,随后又失去理智地大吼起来:"住口!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妈!有什么资格?!?!"
唐豆没想到自己的话起了适得其反的效果,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颜夜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拨出几个键,放到耳边:"喂?KEN吗?秦臻和你在一起吗?呵呵......你在附近吗?不了,不用找我了......我和你们道别的......嗯?我没什么意思啊......我的意思就是你们以后,还有以后的以后都可以不用找我了......"
说完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他便"哔"地按了手机,一使劲把它丢去了远处。点了一支烟,缓缓地把它抽完。
唐豆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当他看到颜夜抽完烟,举起刀子朝自己心口挥去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前去死死抓住了颜夜的手!!
"你干什么!放手!"颜夜此时精神完全不正常了,只知道自己是要去死,而眼前的人在阻拦他。
唐豆不听,拽住颜夜的手,那把刀悬空着歪七扭八地挥舞起来,在颜夜的另一只手上留下了一些血痕。
他拼尽全力想要夺颜夜手里的那把刀,但颜夜求死的决心好象也不是一般的大,两个人夺来夺去,唐豆渐渐处于劣势了,他情急之下用手拽住了刀柄,狠狠地要把刀从颜夜手里夺过来,就在这么一抽一拉之间,颜夜突然受力不平衡了,因为惯性猛地后退了两步,后脑在跌跌撞撞中"咚"地撞上了水泥的墙壁。
唐豆也是跌倒在地,手上抓着一把闪亮亮的小刀,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了好久,意识一片茫然。刚才一番搏斗,不管是脑力还是体力都给了他很大的消耗。他呆呆地看着前方,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吗。
突然寂静的巷子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不是颜夜的手机吗!他人一定在附近!"然后很快地,一束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
唐豆被刺眯了眼睛,下意识伸手去档,那只拿着刀的手便举在了头顶上。
秦臻拿着电筒看到是唐豆,微微一愣,眼光在他手上的刀子那停留了一下,随后焦急地把光扫去另一边。
那一边,颜夜静静地躺着,额角和手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涸。
秦臻惊怒交加地看回唐豆,唐豆茫然地坐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上的刀发出的光芒灼伤了秦臻的眼睛,和随后到来的KEN。
"秦臻!没什么事吧?"KEN先是看到唐豆,愣了一下,随即焦急地问秦臻。
秦臻不敢相信般地移开了自己惊怒交加的视线,转而过去抱起地上不省人事的颜夜,仔细查看他的状况。
当看到颜夜手上明显的刀伤时,他仿佛整个人都死寂了,陷入了静默的状态。
唐豆这才发现颜夜的昏迷,急忙丢掉手中的刀,急急跑了过去:"他,他,他没事儿吧?"
"不要碰他!!"过去安慰的双手被秦臻粗暴地挥开,唐豆不解地看着逐渐变的陌生的秦臻,又看了看自己扔下的刀和面色凝重的KEN,终于明白过来了一点。
"我,我,我......不是我......"他被眼前的事实完全吓傻了,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还是个病人啊......"秦臻悲痛的眼烙在唐豆的眼睛里,让他本就慌乱无力的心更加慌乱。
"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唐豆好想辩白自己的无辜,但他的身子在秦臻愤怒悲痛的视线里变得僵硬而且冰凉,他张了张口,一句辩解也说不出了。
"别耽搁,赶紧送他去医院!"一边的KEN打破了僵局,秦臻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背起颜夜就飞奔了起来。
唐豆赶紧追了上去,虽然他的手臂也在刚才的搏斗中被划了大口子,但是此刻他根本想不到自己的伤势,只想确认颜夜确实没有事了。
出了这偏僻的巷子,秦臻伸手拦了车,出租车一路狂奔,一到目的地秦臻便迫不及待地背着颜夜冲进医院,KEN留在车里结帐。
唐豆默默下了车,KEN跟在他的后面,什么也没说。
没有人相信......不是我做的吗?唐豆的心里刹那间一片冰凉,那个情形确实是叫人误会的,更何况自己和颜夜那样复杂尴尬的关系......误会是很难免的吧。
可是当颜夜被推进急救室的那一刻,唐豆已经不再想自己了,全心全意地祈祷颜夜不要有事。
秦臻在外面踱步,反反复复地踱步。他一直注意着急救室的动静,当白大褂的医生出来的时候,他立刻上前去揪住:"大夫!情况怎么样?"
"幸好送来的及时啊!病人的头脑原先就有隐疾,现在受到了极其强烈的撞击,脑部有淤血。命是暂时保住了,具体情况还要继续观察啊。"
"谢谢您!"秦臻忙不迭地道谢,急急匆匆地便要进去看。
唐豆也急忙站起身,想要进去看看颜夜。i
"你做什么?"立刻便发现了他的意图,秦臻冷冰冰地问。
"我......我......我想看看颜夜。"唐豆张口结舌地紧张解释着。
"不必了。"秦臻冷冷地推开他:"你以后也可以不必来了。颜夜和我们,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唐豆被推得后退,又急忙上前,想要再说些什么。
秦臻还是那么冷冷的态度:"我没有找人解决你,已经是对你很大的谅解了,你还不从我眼前消失么?"
唐豆呆楞在原地,完全被秦臻的决然吓到了。像是对待恐怖分子或者危险人物一样,他现在连唐豆的靠近都开始回绝。
"KEN,我们进去看看。"这句话之后,门便紧紧地关上了。
没有唐豆的位置,没有他的。
他原来,还是应该静静消失的那一个。
没什么好难过的,并没什么吃惊的,早就是这样的定局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不甘心呢?为什么想要解释这是个误会?为什么想要秦臻相信他?
算了,痴人说梦而已吧。
唐豆担心地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
颜夜,加油啊。我走了,你忘了我给你带来的痛苦,好好活下去吧。
也是时候,该走了,对吗?
唐豆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消毒水味道浓郁的医院。
二十三
"喂,秦臻!颜夜好象又眨眼睛了啊!"
"他每次都这么眨,哪次真醒了。"
一边倒水的青年的话音刚落,第一个说话的青年便看到颜夜的眼皮缓缓睁开了一条缝,激动兴奋地招呼:"喂喂喂!!这次是真的啊!!颜夜真醒了啊!!"
"什么什么?"秦臻赶快丢掉手里的水杯,激动地看着病床上目光渐渐聚焦的漂亮男人:"颜夜颜夜!你终于醒了?"
能不激动吗?这小子都昏睡了快一个月了。
距离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些天来秦臻和KEN日日来病房照看颜夜,心里面都有些无法释怀的歉疚。--如果他们当时早些赶过来,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状况了。
"颜夜,你觉得怎么样?"
病床上的青年看了那两个关心瞪着他的男人许久,这才开口,声音嘶哑:"......我睡了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你小子啊......"KEN兴奋不已,有些口不择言:"妈的!睡的跟猪似的!把我俩折腾够戗!!......秦臻你在这陪他一会儿,我去叫医生。"
病床上的颜夜淡淡地笑了笑,转而看向秦臻。
秦臻的激动一过去,被他这么看着就有点窘迫起来,起身道:"我去帮你倒点水喝。"
"......这些天一直是你们照料我的?"
"嗯。"拿起暖瓶的秦臻随口应着。
"......唐豆有来过么?"
秦臻听到这话,右手一颤,几滴热水泼出来,溅在手上有点疼。
"没有。"秦臻回答一句,故作镇定地端起杯子走过来:"喝吧,小心烫。"
"唔......"颜夜沉吟着:"你能帮我找到他么。"
秦臻吓了一跳,立刻回答:"我也很久没有......见他了。"
当初那样决绝地赶走唐豆,一方面是气他的狠毒,另一方面,秦臻知道颜夜从不会放过对他伤害的人,他赶走唐豆,也是怕颜夜恢复以后找人把他整得生不如死。
颜夜没有再说什么,半倚在床头,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直到大夫到来为他检查。
其实寻找唐豆的念头不止一次地在秦臻的心里冒出来,又被他自己狠狠压了下去。找他?找他干吗?!这样对待颜夜,他就是立刻消失了也无所谓!
但是他的心里又常常矛盾着--难道真的不去见唐豆了吗?难道这一辈子都无法见他了?想到这里,秦臻总是烦乱慌张,于是干脆不去想它,他打心底不愿意接受"再也不见"这个事实。
"秦臻......"大夫例行检查完,颜夜冲一边想得出神的秦臻说道:"我......昏迷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请忘掉吧!"
秦臻微微一愣,随后明白过来是颜夜说喜欢他的事。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感觉。并没有遭到拒绝后痛不欲生,只有一种放下包袱般的轻松。
他诧异于自己这样的感受,低低应了句:"哦。"
"对不起,利用了你的感情。"颜夜很坦率地道着歉:"我是真的无法接受......同性。"
"我知道。"秦臻不以为意地冲颜夜笑笑:"放心,我对你只有死党的关心。"
颜夜苍白的脸上微微活泼了一点,随后又黯然下去:"如果能见到唐豆就好了。"
"......什么?"秦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他救了我的命。"颜夜看着窗外,喃喃地说着:"虽然我那样对他,他还是救了我的命。"
"你,你说什么?!"秦臻的态度一下激烈起来,上前去就揪住了颜夜的衣领:"你在骗我对不对?他不明明是......明明是那个害你住院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