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过是他为了不让其他诸侯知道我异人的身份,不让我有机会逃离。"我反驳着。
"对,但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其他诸侯的可怕。"独伤很快驳回了我的话,"这些年来,有很多异人陆续来到这里,虽然封在你之前从未出现过异人,但是其它的封地里却时常听闻。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我摇头,我知道的只有舒而已。
"被杀、做苦力、行乞、做密探以及做奴隶。"独伤平静地说着。我却因此瞪大了眼。
"难道没有像寻常百姓般生活的吗?"我无法置信。
独伤摇着头:"异人都是在落红雨的日子出现的,所以各地的诸侯都曾颁下严令,若是发现不上报者,满门抄斩。那些异人们尚不及寻到落脚处,便会被秘密带到诸侯面前。一旦诸侯们发现他们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么方才我说的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记得洛成侯曾有个异人的性奴,那是个很温顺的男孩儿。当洛成侯发现他不是真正的使者时,他用最残酷的方法凌辱他。"
"现在呢?那男孩儿现在呢?"
"死了,两年前,不堪洛成侯的折磨自尽了。"独伤说着。他浅褐色的眼眸望着我。
我垂下头。
"君侯一直不满于他们的做法,却无法出手阻止。因为若是他兴兵讨伐,那么受苦的只有封的子民。所以,相信我秋朔,君侯他并非故意那般对你,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试着不要抵触他好吗?"
我依然垂着头。理由?即便他有万条理由,我也无法原谅他那般的作为。
"秋朔,我并不是要你立刻原谅君侯,只是希望你能试着多接触一下君侯,毕竟你所看到的,只是君侯的一面。他以22岁的年龄统治着封,令封成为战乱中唯一不受战火荼毒的封地。单是这一点就不是人人都能办得到的。何况,他能令封的子民如此爱戴他,拥护他,即便这两日他脾气不佳,可底下的人依然毫无怨言,依然替他忧心。这样的君侯可不是随便遇得到的。"
我抿着唇。不错,这一点我赞成,也很清楚。他确是个好君侯,不但治国有方,而且善于领兵,有德有才,奖罚分明。但是清楚归清楚,他对我的行为可不能因为这样就作罢。
"君侯......曾被称为妖雷之子。"见我仍是不说话,独伤犹豫着开口。我顿时想起了郑侯的话,遂抬头瞧着独伤,希望他继续。
"他的母后有他的时候,正巧九雷圣地落下妖雷,击毁了圣殿的屋檐。十月怀胎中,九雷圣地一直为黑雾笼罩,趋之不散。他出生时,妖雷在九雷圣地落了整整一天。为此,他的母后乃至全国上下都认为他是不祥之子,但是他的父皇却格外疼爱他。也因此,自小到大,他总是很浅眠,易惊醒,因为几乎每晚都会有刺客企图要他的命,用各种理由。直到我和独逝跟随他,他易惊醒的情况才有些好转,但是若遇着他受伤或生病,即便是我和独逝也不能守在一旁,因为他的自我保护会在他意识不清时攻击任何靠近自己的人或物。"
我讶异,可是他时常会强搂着我睡。
"当他成为封的君侯时,封的子民是恐慌的,你能想象他为此付出了多少艰辛吗?"独伤说得有些激动。
我抿唇,可以想象那会是怎样的艰辛。要让这些一直坚信他是不祥之子的人民爱戴他,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我和独逝一路追随他,看着他成就现在的地位。他是我永世追随的王啊,是我发誓忠心侍奉的王。"独伤激动地说着,"我相信只有君侯才能平定震宇之国的战乱,给震宇之国的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所以他决不能出任何事!"
"独伤......"
"对于我来说,君侯的一切都是最优先的,眼下的情形也是如此,所以你在这儿照顾我,只会令我不安、愧疚,你应该照顾的人是君侯。"
"可是......"
"记得我说君侯对你很特别吗?"
我点首。
"他意识不清的时候,似乎只有你能呆在他身边。我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我很感激雷神将你送来这里,这样一来,即便他受了重伤,我也不用担心会因看护不周而导致他的伤势恶化。我不要求你原谅他对你的所作所为,但是为了封的子民,为了震宇之国的将来,我希望......不,我求你去悉心照料君侯吧,就算要我独伤跪在你面前也行。"说着,独伤做势要起身,我忙拉住他。
"不要这样独伤......"
"那么你就答应我!"独伤浅褐色的眼眸闪烁着乞求。
我抿着唇,不语。
"秋朔。"
"我答应你。"我说得有些不情愿,看着他欣喜的脸,我补了句,"不过只到他能走动为止。"
独伤笑着:"无妨,只要你答应就行。"
我扶着他躺好,看着他疲累地合上眼,沉沉睡去。
捏着拳,我暗自下着决心。只这一次,只这一次的妥协。因为我不想独伤为难,不想封的子民失去一个难得的好君侯而遭受战争的摧残,只是这样而已。
二十
秋朔
当我告诉独逝我决定回去照料他时,独逝的眼竟然瞪得比铜铃还大。我暗自不爽起来,真是的,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位黑着一张脸要我去的,就差没把我绑起来了。瞅着他瞪得过分大的双眼和变成O型的嘴,我更觉不爽。
隔了约莫半分钟,独逝总算恢复正常,这才领着我去了他的寝宫。
一路上,我故意放慢速度,虽然已答应了独伤,但是心境上却依然排斥见他。
站在昏暗的房中,我借着月光瞧着床上睡得极不安稳的他。为了怕压倒伤口,他的被子同样只盖到腰际。伤口虽然包扎着,可是那些布条却早已为渗出的血染红。那在月光下映成黑色的影子随着他的胸膛起伏着。
我不仅拧起眉。他到底是怎么弄的?自我离开起怎么说也有好些日子了,这些日子里,独伤的伤都已有了起色,为什么他的伤却依然未愈合?
"你要是再敢跑去独伤那儿,我就绑着你丢回来。"独逝悄声在我耳边放着威胁,随即转身出了门。
我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许下了承诺,我当然会遵守,我可不想做个失信的人。独逝那个混蛋竟然这么不相信我!
取过一旁的布巾,置入水盆中打湿。我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方才候在门口的小侍从曾说,他今晚似乎又有些热度,今夜恐怕不太好过。
手中的布巾滑过他紧闭的眼,我暗骂着。活该!谁叫你不吃御医开的药,还动不动就扯到伤口,这样的胡来,伤口没发炎、化脓已经该大呼万岁了。死了最好!省得我总是提心吊胆,都不能好好定下心寻找返回的方法。不过......现在暂时先留着命,否则,这个封的百姓和独伤都会伤心,对了,独逝那混蛋也会。
这样一边暗骂着,一边小心照顾着,大半夜竟就这样过去了。我忽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谁说意识不清的他难伺候的?谁说无法接近的?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知是不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原本睡得好好的他突然动了起来。一只强有力的手促不及防地掐上了我的脖子。力道之大,瞬间夺去了我呼吸的能力。
未曾料到他会突然如此,我慌忙掰着他的手。但是却挣不过他吓人的力量。
喉结遭到他手掌的压迫,吸入的空气被阻挡在外。大脑开始变得晕眩,而手脚也开始无力起来。我垂下手,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心里想着,自己会不会就这么被他掐死?记得独伤说,似乎只有我能接近意识不清的他,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缺氧和脖子上的痛越来越厉害,我感觉身体渐渐热了起来。奇怪,被掐死的人,在将死的时候都会觉得身体发热的吗?不是应该全身发冷吗?我好笑着,都快没命了,我倒还有心思计较这个。
闭上眼,我感受着窒息一点点夺去我的知觉,而他的手却于此时松了开来。失去了支撑点,我虚软的身体顿时瘫了下去。
跪坐在床边,将脸贴着床,我大口大口贪婪地吸着空气。劫后余生的无力感和后怕开始爬满全身,我这才觉得头皮发麻,手足冰冷。
大脑依然因过分的缺氧而昏昏沉沉,竟有昏迷的征兆。勉强转过头,我趁着昏迷前狠狠地瞪着安睡中的他。可恶的混蛋!我差点没命,他到睡得这么......开......心......
痛痛痛痛痛!好痛!眼睛尚未及睁开,头痛已先一步叫嚣了起来。我抚着额头,慢慢抬起身,瞪着眼前陌生的床铺半晌,这才想起自昨夜起,我开始照顾他,而我趴着的地方正是他的床沿。
"睡醒了?"冰冰冷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不过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点兴奋。
我转过头,瞧见他舒适地靠坐在床上,一旁两三个侍从和御医正在忙着替他换药,换干净的布条。
瞧着他脸上轻松愉快的笑,我顿时火冒三丈。要不是他昨晚掐着我的脖子,害的我差点就这么去见了阎王,我现在也不会头痛欲裂。不好,一生气,头更痛了。
"怎么了?"见我脸色苍白地抚着额头,一张脸因痛苦全皱了起来,那个罪魁祸首终于开口询问了。
"头痛得厉害。"什么地方痛都没关系,只有头痛不能逞强,我只有配合地说出症状。
"给他瞧瞧。"他冲御医吩咐着。
那个年迈的御医一得令,忙转了过来,替我检查着。
"想是因咽喉遭过度捏掐引起的,老夫开帖药,吃个两副就没事了。"老御医双手拢在袖中向他奏报着。
双腿因跪坐了一夜而有些发软,我依然坐在地上。伸手揉着额角,撇着嘴暗骂着,废话!否则我为什么会痛成这样。早知如此,就该死咬着不答应的。
听了老御医的话,他原本的和颜悦色顿时变成了阴云密布,两条墨蓝的剑眉拧在了一起。
我顿觉不爽。掐人的是你,被掐的是我,我还隐忍着没发作,你摆脸色给谁看?
一见他变了脸色,那御医和那群小侍从顿时慌了起来,一个个跪下身去,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从今日起。"他寒冰似的声音下起了命令,"我的一切起居都由他负责,包括换药。"他指着我,对着那群颤颤巍巍抬头听命令的人说。
我却因此瞪大了眼。什么?!
那群人顿时如接到了特赦般欢欢喜喜地接了令,又欢欢喜喜地迅速退出了房。独留过度震惊的我坐在地上。
昨夜还在笑独逝眼睛瞪的像铜铃,今天就换成了自己。稍有不同的是,今天我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反倒觉得头痛愈演愈烈。
"看在你自己回来的分上,我就不再追究你跑去照顾独伤这么多天的事。"满是恩惠的口气如同一勺清油,直接浇在我烧得正旺的火上。
我猛地站起身,打算骂回去,可却因过大的动作牵动了痛得厉害的脑袋。一波强烈的痛又袭来,痛得我直想吐,哪还有心思说话。
正试图安抚自己的头痛,手臂却突然被他抓住,随着一阵强势的拽扯,我站不稳脚地倒在他腿上。心中一惊,我顾不得头痛便挣扎着起身,却被他一手按住。
"呜......别乱动!"想是我的挣扎牵到了他的伤势,一声闷哼后,他低吼着。
看在他过重的伤势上,我停止了挣扎,但是这样的姿势不仅难堪而且极不舒服。我试着动了下。不想他却突然伸手将我提了起来,为我调整了姿势。
然而,重新调整的姿势却更令我难堪。头枕在他未受伤的小腹上,上半身压着他的腿,唯一未跟他有身体接触的只有自己的腿和手了。我撑了下,犹豫着准备起来,他却又按住了我。
"叫你别动!"他吼着,随即伸手按上我的额角,轻轻揉着。
我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他、他、他、他在揉我的额角?!为什么?想做什么?有什么企图?
虽然脑中有无数的问题在盘旋,不过不得不承认,头痛在他拿捏得当的手势下减轻了许多。
"有没有受伤?"他突兀的问题突然自头顶响起。
"咦?"
"我半途中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也只匆匆看到一眼,所以不敢确定。有没有受伤?"见我一脸的茫然,他竟好心地解释着,随后又问了一遍。
"没、没有......"预料中各种残酷的惩罚并未如期而至,反倒等到了他反常的关心。我不自在了起来。
"头痛好些了吗?"他又问着。
"嗯。"
"那么......开始工作吧?"
"咦?"我又一次茫然。
他低笑了起来:"我刚才已经说了,你的工作。"
我抬眼,瞧见他比了比胸前未及包扎好的布条。我忙跳起身,才站稳脚,头又痛了起来,忙抚着额头忍着。
"动作小点。"他的声音中竟透着无奈。我低着头,狠狠地瞪着他。
待头痛稍稍好了些,我才转身,随即皱眉瞧着他又在渗血的胸口。准是刚才又扯到了。
取了水盆里的布巾,我小心地擦拭着血迹。那三道恐怖的伤口虽然已有些看习惯了,可此刻看来却依然那么狰狞。
取过干净的布条,我准备替他包扎,可问题却因此摆在了我的眼前。
一边要小心不碰到他的伤口,一边还要包扎,这个活儿平日至少需要两个侍从来做。现在却要我一个人,还是个生手,万一再有个什么事,我要如何向独伤交代?
见我为难地持着布条,他竟笑得别有用心。我却瞧的心里发毛。他有什么企图?
拍了拍自己放平的腿,他说得轻松:"坐上来。"
"什么?"我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大脑自动回忆起了那不堪的一夜。
"不是要包扎吗?这样比较方便。"他又一次好心地解释着。
我紧捏着布条的手因过大的力道而指节发白。那样的确比较方便,也不用担心会不小心碰到伤口,但是......
"我似乎还没跟你算直呼我姓名的帐。"他状似无意地转着那枚戒指。
我颤了下。想起那日情急下似乎的确直呼了他的名。
"如何?"他挑着眉,将选择权丢给了我。
要么在他的操纵下任他摆布,要么就乖乖地听话,做自己该做的吗?我苦笑了起来。对啊,我怎么会奢望他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惩罚我的机会呢?
稍稍挣扎了下,我爬上了床。不受自己控制的感受我不想再尝,忍过替他包扎的时间就没事了。
可惜,我似乎算错了一点。虽然他双手抱头相当配合我,但是身下的异物,和每一次缠绕布条时的贴近都令我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捱到包扎完毕,我已有些忍受不住。这样的话,我似乎更愿意被他操纵着,这样起码还可以安慰自己,那不是我,只是被他摆布而已。
正打算起身,他却伸手按住了我的腿。
"我有事问你。"片刻前还满是戏谑的脸顷刻间变得严肃起来。那双墨蓝的眸子也恢复了冰冷的温度,犀利的眼神紧盯着我。
我稍稍向后扬了下,心底隐隐泛起不祥的预感。
二十一
秋朔
"知道吗?从上一次受伤,我就在想。"他突然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着,用他那双墨蓝的眸子锁住我的视线,我的心漏跳了一下。他想说什么?
"这十多年来,从未有人能在我身边睡到天亮,也从未有人能靠近失去意识的我。理由,相信独伤已告诉你了吧?"他的手依然按着我的腿,由于过分的靠近,身体更清楚地感受到了坐在底下的异物。我难受地稍稍挪了挪。
我并未回答,而他也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本命属雷,能让我感到安宁的,只有清纯的雷系法力。当然,也只有清纯的法力才能更快治愈我的伤势。你的体内有强大的雷系法力,因为你不仅能平息我烦躁的气,还能治愈我的伤。上次的箭伤和昨夜的平安无事就是很好的证明。"
我因他的话再度瞪大了眼。什么雷系法力?我根本不晓得,我不过是个高中二年级的学生,生平从未接触过什么魔法、法术的,又哪儿来的什么法力?我瞪着他,不敢开口。我不知道,一旦我否认了,会有怎样的后果。不知道他是否会突然把我当作敌国派来的奸细,故意装作异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