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我要郑重提醒你。”谢流水扣住小云思索的小脑袋,“你是一只武功尽失的小废云,武林盟主可没那么好忽悠。”
“我自有分寸。”
“你没有,你满脑子都是你妹妹。亲人诚可贵,可生命价也高啊,你天天这么冒险,迟早掉脑袋,就算最后救出了你妹妹,那也是一命换一命,你何苦?”
楚行云不以为然道:“富贵险中求。我一个武功全失的废人,想什么都不付出,就一帆风顺稳操胜券?我还没那么天真。”
“是是是,我的楚楚冰雪聪明。可你明明有更保命的法子,却偏要为了赢第一铤而走险。你瞧瞧武林盟主搞出来的赛道,他知道你的踏雪无痕跨度最广,基本无需落脚点一跃即过,所以他就故意不给你落脚点,让整个绝壁都流满铁水,让你只能发动踏雪无痕咻地一下飞到顶。你哪怕没有武功尽失,会点别的轻功,在这铁水瀑布前也得投降。何况你还没有十阳真气护体,这么多铁星子飞溅,你没摔死迟早也要被烫死。”
“张宗师兴许知道我武功尽……”
“知道又如何?知道就能来救你呀?张宗师昨日已经提醒过你了,你若当时找他坦白,他可以帮你悄悄退赛,挽回你的面子。可你没去啊,所以你今天来,就说明你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你已经以十阳通过了验气门,大家也都知道你是十阳,结果众目睽睽之下,你表演不了,这怎么收场?”
“我不是在想法子吗,你别吵。”
“你明明已经有一个法子了,却不用!讲真,丢脸退赛什么的还是小事,你要是死了也算你活该。一个武功尽失的凡人偏要去闯铁水登天峭,这不是找死吗?你自己愿意找死,谁又救得了你。你如果当场死亡,大家还能缅怀一下,就怕你半死不活半身不遂,没人同情还要被骂欺诈,到时武林铁定要对你严加惩治,追究到底。做人嘛,不能太贪心,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用第三计脱身。”
“不成。”楚行云脑子飞速运转,昨日他想出三种对策,第一计是他与谢流水配合,顺利登顶,此计最无后顾之忧,乃上策。若途中出现意外,乔装打扮潜伏在暗的慕容则会出手相助,只是多一人就多一纰漏,故此为中策;还有一下下策,此计虽是万全之计,无论出现何种情况都可保全自身,然而此时使用实在为时过早,后患无穷,不到万般无奈之下,楚行云不想用。如今退赛是不可能退赛的,为了妹妹也要死撑到底,他得……
楚行云回过身,望着绝壁峭下的深渊,忽然有了主意。
哄哄闹闹的观众堆里,顾晏廷压低帽檐,侧身问:“大师,怎么样了?”
大师摇摇头:“阵法具在,法器皆灵,往生咒也念了好几巡,还是不顶用。这个邪祟恐怕……阳寿未尽。”
“这是何意?”
“这邪物可能是生魂而不是死鬼,故而无法遁入轮回。”
顾晏廷的手下急道:“那应如何?”
大师沉吟片刻,道:“万物有缘,缘而生情,七情六欲,贪嗔痴念。这邪祟迟迟不去,想必是前缘未尽。”
顾晏廷故作叹息:“人鬼殊途,妖邪无道,万般纠缠,终是无果。有缘无分,又何苦为之,大师可否帮个忙,将这孽缘一刀两断?”
大师摇了摇头:“此乃天道造化,岂是人可干预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师且垂怜一二吧。”
“唉,罢了。”大师从袖中摸出一串符咒,缠在手腕上,“世人之缘,无非三种,血缘、友缘、情缘,我只能念一些断缘咒助力,至于能不能成,且看天意吧。”
半个时辰后,登天峭那是杏花。楚行云心觉好笑,他站在深渊边上,这回心里有了底气,望眼前铁水滚烫,奔腾而下,也不觉惊惧。
顾晏廷的手下见楚行云还好端端地立在鹰嘴岩上,享受万众瞩目的风光,心下更急,不禁开口问:“大师,如何了?”
“我已念过两咒,断亲情,断友情,最后一个桃花咒也念了两折,第三折再不奏效,我也无能为也。”
“何为第三折?”
“桃花咒,咒断情缘。一断露水情,二断相思情,三断夫妻情。唉,罪过罪过,要是真咒断了别人的姻缘,我须得折寿十年。”
“想不到还是个女鬼。”顾晏廷嘀咕了一句,又道:“大师多虑了,若是好的姻缘,自然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在一起。像这般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邪祟,就是作孽,作孽的姻缘,早断早好,大师乃积善之举,又何须折寿?”
大师不作答,闭眼开口,念念有词。
当下只见楚侠客腾身而起,众人一片欢呼。计策愈复杂愈容易失败,楚行云深知其理,他的上计还是只和谢流水配合,谢小魂托着他越飞越高,也越来越靠近铁水……
“不能往前了,在这等我。”
楚行云没有真气护体,再往前可能会烫伤,临赛前,他让慕容渡了一些功力给他,揣着这一小口真气,他能自己用轻功坚持一会儿。趁此空隙,谢流水把那石头花扯下来。
世间把戏,唯快不破。绝壁高空又无人监查,连盟主宗师都呆在底下。楚行云和谢流水配合默契,时机掐的天衣无缝,大片观众伸着脖子张望,只觉楚侠客轻功盖世,咻地一下飞到了高处,紧接着,那颗石头花扑地掉下来……
众人又是一惊,不过凡事有一便有二,似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这一回,花不是直愣愣地下落,而是斜向下抛坠,楚侠客极为机敏,眼疾手快,偏身一跃——
众人惊叹,踏雪无痕,一绝无需借力,二绝凭空借力,想要在空中无凭无据地跳跃,寻常武人根本做不到。谢流水准头很好,这个范围楚行云正好可以稳稳当当接住,又可以耍耍踏雪无痕,叫众人信服。只是慕容的真气到底不是十阳,很快就消耗殆尽,楚行云指尖刚触到那片石头花……
突然,莫名其妙地,牵魂丝一阵扰动,带得楚行云身形一歪,花瓣与指尖错过,直直往下坠去——
楚行云不假思索纵身而跃,他还有下一次机会,在石头花坠向深渊前抓住它,然后由谢流水把他拉到鹰嘴岩上,如此一来,就像是他用轻功追落花,最后凭空借力,漂亮地返回原地。
生死一瞬,分秒必争,谢流水魂飘就位,趴鹰嘴岩上,抓紧牵魂丝,瞅准时机,只等楚行云追到花就把他拎上来。
眼见楚行云离那花越来越近,最后伸手一捞,似要将它握住……
此处不比高空,四面八方都是人群,众目睽睽之下,所有动作必须一气呵成,容不得半分迟滞,谢流水掐点掐得分毫不差,楚行云握花的瞬间,便感到一股拉力拽住他。
那一刻,心中悬石落地,楚行云终于能舒一口气。
突然,那股力道却猛地一松……
瞬间,落花脱手,身体飞坠,楚行云像断翅鸟一般栽向深渊,他惊诧地回头,突然发现:
牵魂丝,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线小谢变身:蓝牙小谢
第四十一回 桃花咒2
楚行云控制不住地摔下去,跌进一片紫烟中,彻底落入无底深渊。
霎时间,尖叫四起,顾晏廷在这一片大呼狂喊中,欣慰一笑,他满意地望着楚行云蓦地坠崖,活似一只断线风筝,心觉有趣,遂从怀中掏出一小本本,一蓄墨笔,悠悠写道:
哥哥,今日晏廷帮助一个可怜的鳏夫放下过去,走向新生,实乃大善哉,待夸。
写完,他兀自欣赏了一会儿,待墨迹干去,才道:“走吧。”
“三少爷,这……还没到最后呢。”
“无妨。”顾晏廷心情轻松,“这点程度还弄不死楚行云,顶多残废,无所谓,我针对的是那个看不见的鬼。”
手下一脸不解。
顾晏廷笑道:“江湖上能躲过我鞭子的家伙,可不多见。何况,她还带着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
“三少爷多心了,那东西毕竟是邪祟灵鬼,有些异于常人也很正常……”
顾晏廷微微摇头:“你替我去查一查,江湖上近几年出过哪些厉害的女中豪杰,身手不凡,却刻意压制名气。”
手下点头领命。
顾晏廷走了几步,思量一番后,又补道:“男的也查一查。”
“……啊?”
“以防万一。”
那手下惊疑地望了一眼无底深渊,莫非这楚侠客……断袖了?
此时,楚断袖在空中翻腾,妄图能抓住什么土石以牵绊一二,可惜这深渊石壁光秃秃,胡乱抓握,两手空空。牵魂丝断得他措手不及,谢流水又小魂轻飘飘,根本追不上自己的坠速……
楚行云尽力在空中伸展四肢,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他能试的都试过了,现在只能祈祷底下的慕容有好好遵照他的计策行事,千万别让他摔成楚肉泥……
刚一想完,忽听一声:“谁说我追不上?”
楚行云猛地睁开眼,顿觉周身一紧,长长的牵魂丝甩下来,像绳索般捆紧他,也不知谢流水使得什么劲儿,绳灵似活蛇,骤然间,便转了几十道圈圈绕绕,绑得极严实,谢小魂用力一提,就把楚小云吊蚕蛹似的吊了起来。
谢流水坏心地动了动牵魂绳,手脚被缚的楚蚕宝便只能左左右右地来回晃荡,楚行云抬头给了他一记白眼:“你幼不幼稚?”
“不幼稚。”谢流水跳到楚行云身边,像赏画一般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赏了一遍,然后道:“还是把你绑起来比较好,省的你又上去找死。”
“楚——行——云——你在上边吗?”
底下的慕容一脸懵懂,仰着头望着,他什么也看不到,只瞧见楚行云拘手拘脚地趴在崖壁上,样子显得十分奇怪。
谢流水松开牵魂绳,搂着楚行云的腰缓缓往下落。慕容见他安然无恙,便收起了生风掌,他依计候在深渊之底,时刻生风而起,万一楚行云在顶上遇到意外掉下来,可及时托住他。
昨日楚行云告诉慕容,为了练一邪门奇法,他已自废功力,这门奇功虽尚未练成,但已初显异象。慕容此时见楚行云无凭无靠就能从天而降,心中惊叹,这果然是一门奇功。
时间紧迫,事不宜迟,楚行云不等落地便道:“慕容,你赶紧把脸上这张皮扯了,上去替我吧。”
“出事了?我就说你武功尽失搞不成的!”
慕容抹一把额头,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昨日他们早有商议,若楚行云今日无论如何都无法自己完成比赛,那就由慕容假扮他。
慕容的脸第一层是路人面具,方便隐藏,第二层则是用鲛银制成的上好仿人皮,仅从外观而言,与楚行云的面容别无二致。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想要偷天换日也着实不易。当时他们想了好几种法子,既然是表演赛,又是临时起意才增添的新赛,许多地方并无明确的规则限定,那干脆就直接在赛场上玩变脸游戏。
楚行云先以真面容示人,同时暗地里准备另一张路人脸,如若失败,立时换脸,接着慕容撕掉第一层脸,从赛场观众中飞出,表演一出楚侠客英勇救人,再继续完成比赛要求。若慕容也遇上困难,那再由谢流水暗中相助。此计虽能糊弄糊弄观众,但万一武林盟主把这一前一后变脸的楚侠客都抓住,一一彻查,那就不好收场了。故而楚行云一开始就把它定为中策,直到他看见那道深渊……
楚行云当时灵光一现,想到,不如就让慕容直接躲在深渊底下,万一他出现意外,干脆就坠下深渊,与慕容交替。滚烫的铁水经过如此高的坠落,势必会逐渐变稠,最后在渊底凝为一团团铁块,并无危险。而深渊上空,由于铁水热烫,弥漫着袅袅紫烟青雾,正是天然的屏障,使人无法窥探渊底情况,方便楚行云瞒天过海,与慕容交接。
慕容十分听话,一直在渊底使着生风掌,虽没托住楚行云,但托到了表演赛的信物——那一块掉落的杏花石。当下只见慕容手捏红花石头,三步蹿壁,五步登天,向上冲去。
顶上的观众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武林盟主皱着眉头,正要派人下去渊底搜查,一旁的张天师幽幽开口:“莫急,再等等吧。”
烟雾像猪油浸过的被褥,盖在半空中,厚得齁人。不一会儿,忽见烟褥子中央,破了个口,从中钻出一道白影——
“是……是楚侠客!”
见楚行云坠而归来,众人激动不已,尖叫呐喊,不绝于耳。慕容白衣翩飞,轻功提气,似天边劈过的银光闪电,骤然蹿高,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杏花石,微笑着抬起手,向众人展示他的战利品。
好些观众朝深渊里瞅了一眼,又发怵地缩回脖子。
“天呐他怎么上来的?”
“你懂什么,他轻功可厉害了,天下无双踏雪无痕!”
“原来楚侠客是追那石头花去了!我就说嘛,他怎么可能摔下去,你们瞎担心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