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锡低头看报纸:“节日那么多,大家早就不稀罕过了。”
祝荧不想与他多说,想要回到卧室看文献,但江锡又说:“你二哥可能要离婚,最近几天要是碰到他,尽量别和他讲话,省得他心情不好呛到你。”
“他出轨被抓到了啊。”祝荧看到了报纸的标题。
“没有,他的洁癖很严重,各方面都有点……就算是协议婚姻,也不会到外面乱来,上了报纸估计是被人整了。”
江锡道:“许砚想你能在家待得开心,待久一点,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最好别被这些事情烦着。”
他真的偏爱祝荧,优秀的孩子总是容易讨得喜欢,即便本性尖锐带刺。
在家住了五天,关心给到了,自由也给到了,这对父母在祝荧面前很有界限感,令他并未感觉局促。
来他卧室最频繁的是家庭医生,督促着他吃药,还陪他去做恢复记忆的一系列治疗。
医生看着他后颈的标记,说:“你的Alpha很爱你,他在珍惜你。”
在欲望的驱使下,尤其是匹配度高的恋人,极有可能发生失控的举动。那时候Omega多半会被咬得很重,腺体被标记之余还有额外的伤害。
即便是志愿者,光是咬在后颈别的什么也不做,不小心也会弄出别的插曲。
可是祝荧度过了那么漫长的结合期,层层叠叠的标记居然没让皮肤破皮哪怕一小块。
医生以为这位尊贵漂亮的Omega见惯不怪,自己也是随口感叹。
然而祝荧低下了头,脖颈弯下了优美的弧度,让人想到了望向水面的天鹅。
他看起来很沮丧。
医生愣了愣,在拿过喝完的药杯以后识趣退出了房间。
祝荧望着窗外看了很久,先见到许砚为洋桔梗修剪枝叶,坐在花前晃神,黄昏后,又看到江复雨推着轮椅来到庭院。
江复雨因为双腿残疾,总是待在屋里,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在夕阳下很不真实。
他挑了一株被精心照顾着的花束,一瓣瓣地扯下来。
祝荧忽地想起裴慕隐也做过这种事,幼稚地数落着“他爱我”、“他不爱我”……
最后一片花瓣落下,裴慕隐摇了摇光秃秃的枝干,得意地和祝荧说:“花都知道你爱我。”
可是现在,裴慕隐自己反而不知道了。
祝荧只听到他说和自己离得很远。
·
江家举办的宴会订在酒店里,一切布置得很妥帖。
他们对外宣称江楼心和祝荧是双胞胎,只不过祝荧因为身体原因,从小被寄养在别人家中。
祝荧穿着高定礼服,被江锡带着,介绍给各路朋友。
很多人不约而同地对江锡说:“和许教授长得很像啊,美人痣都一模一样的。”
江锡听到这句特别高兴,继而被恭喜江楼心要出嫁,情绪反倒没那么热烈了。
“和顾临阑?真是出其不意啊。”有男人说,“我就是听说过两句,跟他都没能见过面,你却要和他那边成亲家了。”
“他现在有多被器重,过来就当江复雨的上司了……”
“这和我没关系,项目研发的时候,他有很大一份功劳。”江锡道,“脑子好使,天生就是要出人头地的。”
祝荧在旁边听他们议论,对顾临阑的前程并不担心。
从小顾临阑就表现得出众,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学业方面,都甩了同龄人一大截。正如江锡所说,天生该出人头地。
他做的事情总是经得起考量,唯一一件教祝荧不太理解的,就是要和江楼心结婚。
在宴会快散场时,祝荧找到了和顾临阑说话的机会,说起这件事。
顾临阑被灌了几杯酒,意识有些迟缓,说话依旧慢条斯理,并不因为醉意而莽撞。
他道:“我高中的时候在他身边,听得最多的就是他朋友的调侃,说他只是玩玩,找谁结婚都不会轮到我。”
祝荧道:“那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不用当他们说的是人话。”
顾临阑摇了摇头,笑了下:“可我后来发现这是真的。”
那时候被江锡控制,要求去和门当户对的Alpha接触,江楼心不太愿意,又不敢拒绝很彻底。
被朋友这么误解,江楼心也听习惯了,没再去辩驳。
有一次方逸辰当着顾临阑的面,戏称江楼心是“裴家的儿媳”,江楼心也是炸毛了两下就不了了之,之后接着被这么喊。
何况出国留学那么重要的事情,顾临阑最后通过别人的闲言碎语才知情。
“你怎么看他?现在算是什么情况,你俩这样耗着。”祝荧道。
顾临阑没回答他,或许是一言难尽,又或许自己简单地遵从了本能,其实梳理不清楚这到底是源于不甘,还是旧情。
“小祝,小祝!”方逸辰喊他。
祝荧转头一看,发现方逸辰居然和裴慕隐被排在了同一桌。
裴慕隐抱着胳膊,冷冷地听着一边的Alpha在窸窸窣窣,被方逸辰大大咧咧地一叫,抬起眼瞥了一眼祝荧的方向。
两人目光相撞,又飞快移开。
方逸辰起身:“我有事和你说。”
之前祝荧被接回江家,室友另寻了合租对象,本来存放在租房里的东西都要搬空。
衣服这些全都处理掉了,但“盒子”还在。
昨晚,方逸辰建议祝荧将孩子入土为安,可以考虑一下某处不错的墓地,约着今天碰面了再详细说。
祝荧很不自然地看了裴慕隐一眼,朝方逸辰道:“走吧,到外面去聊。”
而裴慕隐换了个坐姿,看似漫不经心地略有改动,正好坏心眼地拦了方逸辰的路。
裴慕隐道:“聊什么要避讳着我?”
·
当面发了喜帖,江楼心今天被一群人趁机灌酒。
他推辞不过,又确实想要买醉,一场宴会下来喝了不少,白皙的脸颊泛着红晕。
可惜借酒消愁不靠谱,他勉强睁开眼,看着昔日的家人们全都围着祝荧转,感觉心里更加难受。
江楼心本就无意勾心斗角,这些年仗着是许砚疼爱的小儿子,所以在江家顺风顺水。
现在他连亲生骨肉都不是了,是罪人的小孩。
何况未婚夫对他并不亲密体贴,在江家人眼里,自己如今就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自身没权没势,背后还没人撑腰。
这段时间以来,江楼心在家里处境很艰难,被冷眼、被嘲笑都是轻的。
这群人原先见风使舵,现在是落井下石。
发展到眼下,他们连讽刺他的身份很肮脏,都是当面议论,一点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听得见,心里有没有受伤。
如果江楼心想要好过一点,必须努力抓住顾临阑,让亲戚们对自己有所忌惮。
他想,可是他太没用了。
即便这份利用是无害的,仅是借着顾临阑的权势,让自己被罩着免于欺凌,他也开不了口,更是做不出行动。
顾临阑不喜欢自己,自己只能不被喜欢。
有朋友打趣:“亏得小金不管不顾地追了你那么多年,你居然和一个突然冒出来的Alpha闪婚了!”
另外有人起哄:“小金,这喜帖烫手啊!你喝得下喜酒吗?”
江楼心仰头喝掉杯子里剩下的红酒,兴致缺缺道:“你们爱来不来,我先走了。”
小金有些难堪地被议论着,看江楼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急忙上前阻拦。
“醉得那么厉害,别逞强了,在这里坐一会,等着那位新郎来接你吧。”
说完,他搓了搓手,找侍者去端一碗醒酒汤过来。
这位Alpha一走,狐朋狗友的言论更是肆无忌惮,说这备胎也太过卑微。
江楼心苦恼于追求者的死缠烂打,也嫌他们的措辞太伤人。他试着打断了几次,却没能成功,反而让他们谈得更加起劲。
他脑袋晕乎乎的,争辩不过那群纨绔,于是趴在桌上休息。
而小金在接过侍者煮好的醒酒汤后,看到江楼心半梦半醒,被朋友用胳膊肘撞了一下。
朋友出馊主意:“你要是今晚和他结下了永久标记,新郎不就干脆换人了么。”
“对啊,我看他和那个姓顾的没什么感情,人家理都不理他,他也不凑过去。”
小金用勺子搅拌着那碗汤,看着刚才放进去的粉末渐渐融化,教人察觉不到任何异常,于是眼珠子转了转。
他谴责道:“你们别这么说。”
“我们说什么了啊,敢说你没动过这种念头?”
朋友甩了甩手:“算了,别他妈叽叽歪歪了,把江楼心送回去吧,我怕他待会吐在这里。”
小金点了点头,作势要把江楼心扶起来:“我送他上楼。”
这座酒店今晚被包了下来,每一间客房都能留宿,可以直接将江楼心安顿在那里。
不料左手刚搭上江楼心的胳膊,江楼心吃力地挪动了下,恰巧避开了小金微微发颤的指尖。
江楼心缓了片刻,似乎是舒服了一些,坐起来揉了揉脑袋,看着醒酒汤眼前发亮。
“我可以喝吗?”
他醉眼朦胧地望着热气腾腾的汤汁,闻着鲜美的香味,露出了笑意,丝毫没考虑到里面会被有心人加料。
小金看着他拿起勺子喝了一小口,正迫不及待地想喝第二口,又猛地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一瞬间,小金以为自己事情败露,却见江楼心把碗端在了手上,像是好喝到舍不得喝完。
小金的喉结上下滚动,提议要送江楼心回去,却被迷迷糊糊的江楼心拒绝。
“我在等人。”他道。
小金猜测他在等顾临阑,可顾临阑在和过来赴宴的同事们聊天,看架势待会还要一起出去小聚。
因为心里有鬼,他不敢太主动,就在门口徘徊了一阵,想等顾临阑走了再说。
可是顾临阑拍了拍同事的肩膀,表示现在有事,需要待会再过来以后,就去搀扶江楼心。
小金就看着江楼心保持着端碗的姿势,被顾临阑架了起来。
江楼心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说“你终于来了”。
接下来他怕汤汁洒掉,走路走得很慢,目不转睛地看着陶瓷碗。
顾临阑瞧着他这副模样好玩,难得主动地问了句:“怎么这么宝贝这碗汤?”
“你刚刚喝酒了呀,我看到了。”江楼心答非所问地嘟囔。
顾临阑刷卡进房,道:“然后呢?”
江楼心这时候醉得稀里糊涂,把手上的东西往前一递:“给你醒酒啊,我特意给你留的!”
再遇之后,这是他们头一回在私底下说这么多话,江楼心以往都小心翼翼的,今天难得流露出分手前的活泼。
江楼心说完以后就撇开头,顾临阑看到他耳尖通红,不知道是因为醉意,还是因为害羞,也许两者都有。
碗被稳稳地接过,顾临阑喝了一半,再放到了茶几上。
“你洗个澡早点睡。”顾临阑道。
江楼心低声嘀咕了什么,解开了两颗扣子,在Alpha面前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
顾临阑以为他被灌酒灌得无法自理,正想说以后别再这么逞强,却被江楼心抢先开了口。
江楼心道:“好热。”
顾临阑被同事催着去聚餐,但没直接把江楼心扔在酒店,叹气后还是认命地耽搁了一会,帮忙调整空调温度。
只是空调明明没开多久,哪来的热?
他疑惑了下,很快察觉到不对。
顾临阑攥紧了手掌,看着软绵绵的江楼心,从愣愣盯住自己的貌似无辜的眼睛,到那片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
他嘶哑道:“你给我下药?”
第40章
小金所有的胆子都用在下药上了,这下眼睁睁看着江楼心被顾临阑带走,心里忐忑了半天。
只是一口而已……药效不会很大,别让江楼心喝太多就发现不了。
他想不到的是,江楼心听到顾临阑的质问,把人叫住以后,一口气喝掉了剩下了汤。
江楼心委屈道:“我特意给你留的,你不领情就算了。你看,要是里面有东西,我哪会自己喝啊?”
顾临阑立在门口,看着三步远的江楼心。
他刚开始为自己的怀疑感到愧疚,就见江楼心靠着墙壁缓缓滑下。
顾临阑半蹲下去扶他,他酒精上头,拉着Alpha的胳膊一起栽在了地毯上。
江楼心感觉整个人热得快融化了,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宴会前,江锡与自己见过面。
江锡看到他,依旧一脸恨铁不成钢:“最近又是挑婚服,又是买婚房,现在都要发喜帖了,后颈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你不嫌丢人就算了,我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
是江锡做的?
这人为达成目的向来不择手段,性格强硬不通人情,做出这种事确实不意外。
江楼心感觉心口发闷,这算是什么回事。
他小声地对顾临阑说:“对不起。”
顾临阑道:“为什么这样?”
气氛降到了冰点,各自都知道彼此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反应,可又不戳破。
江楼心忍着不失态,忍得很难受,估计顾临阑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动了动嘴唇,在顾临阑沉静的目光下没说话。
似是在等谴责或发火,却没等到,于是就这么僵了几秒,氛围变得更差了。
在顾临阑冷着脸要离开的时候,江楼心终于鼓足了勇气拉住对方的衣袖,凑近了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