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罗家楠干咽了口唾沫——除了俺媳妇,哪个男的光着都不想看。
沉思片刻,陈飞说:“袁桥他爸不是驻英大使馆的么,待会等他回来,让他想办法找找关系,查查曾慧樱在国外的情况,也许曾慧樱出国之后和肖文恒还有联系,也许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行,按您说的办。”罗家楠回手按灭烟头,“兵分两路,袁桥查曾慧樱在国外的情况,明天我直接会会她。”
“别打草惊蛇为好吧?”陈飞并不赞成。
“我不用警察的身份去不得了?”罗家楠拢了把放肆支棱的头发,一秒敛起土匪劲儿,帅脸挂起邪笑,打眼瞧上去活脱一浪子,“化妆侦察是我长项啊。”
陈飞斜楞了他一眼:“用不用给你借条裙子?”
“您要想看,我倒是能勉为其难。”
“去去去,滚蛋,一点正经的没有!”
“您起的头啊——诶!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眼瞅着陈飞抬起腿表现出踹自己的倾向,罗家楠拔腿就跑——大小是个副队,让别人看见被陈飞当儿子似的揍,影响多不好啊!
有时候他真纳闷,全世界除了他爸,谁还会说陈飞脾气好。
—
“收拾这么体面,打算去参加婚礼?”
早起看罗家楠穿的人模狗样,衬衫西裤打领带,头发还用发蜡抓出把造型,祈铭略感疑惑。上一次看见罗家楠打扮得如此正式,是为了参加苗红和乔大伟的婚礼。
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左照右照,确认胡茬刮得一干二净,罗家楠转头冲他一乐:“不是,去走访。”
“哦,以什么身份?”祈铭了然——化妆侦察。不过以往罗家楠化妆侦察大多以平凡路人形象出现,虽然是个扔人堆里扎眼的主,但他要真想不引人注目,能装的比谁都低调。就说他蹲路边混在一群老大爷中间看下棋的那次,祈铭从旁边路过两次楞没认出他来。
罗家楠走到玄关打开鞋柜,拎出双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比比裤子,往脚上套:“药厂高管,那个曾慧樱不是搞基因科学的么,我假装去挖个角。”
“你昨晚给我看的那篇德语论文,是她写的?”
“对啊。”
“那你跟她聊不了三句就得露陷。”
“……”
反正就祈铭这情商啊,罗家楠早已五体投地。他忍着没翻白眼,回身冲对方笑笑:“不聊专业,想拢住人才得畅想未来,画大饼,不然谁给卖命?”
丝毫没有迟疑,祈铭反驳道:“我招助理的时候从没画过饼,还是有很多人来面试。”
“那是你专业过硬,有个人魅力。”
罗家楠昧着良心拍马屁。听高仁说,当初祈铭面试了十几个,最后肯留下来的只有他而已。祈铭面试助手提问时根本不给人留思考的时间,问题还一个接一个,密集到面试者毫无招架之力。挑起毛病来句句捅人心窝子,丝毫不给人留颜面,弄得面试者一个个雄心万丈的进屋,最后无一例外灰头土脸的出屋。高仁也曾被打击到怀疑人生,感觉自己的博士学历是买来的一样。
大家都觉着祈铭太难相处,虽然他真有本事,专业过硬,但天底下又不只有他一个法医。积累经验在哪都一样,何必在一个丝毫不懂得尊重自己的人手底下忍气吞声?高仁是觉着机会实在难得,忍忍看,不行再另谋出路。慢慢的他也习惯了,祈铭说话就那样,并非有意噎人更谈不上看不起谁,纯属情商太低。
拍祈铭马屁一向跟拍空气一样,罗家楠的奉承并没让他挂上笑,反而表情和语气都愈加郑重:“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起码我能跟她探讨有关基因科学的话题。”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罗·不敢拒绝·家楠干巴巴挤出个笑:“也成,我要是接不上话,你替我兜着。”
“等我五分钟,我去换身衣服。”
目送媳妇大人上二楼,罗家楠无奈的笑笑。祈铭不但对法医工作认真负责,更热衷于参与侦察环节,一是为了掌握第一手材料好写书,二是他喜欢观察不同的人面对调查时产生的肢体、眼神、表情变化。他不擅长表达自己,且喜恶过于明确,多与人相处才好向“正常人”靠拢。
不过罗家楠从不觉得祈铭的思维方式有问题,情商低才好,让别人敬而远之。要跟杜海威那样似的逮谁跟谁放电,他得操心操到早死多少年?
等等,罗家楠眉头又是一紧,我怎么老想起那个家伙?
“走吧。”
祈铭从楼上下来,往过走时一股淡淡香气飘进罗家楠的鼻腔。罗家楠一抽鼻子,问:“你喷香水了?”
祈铭点头:“男士香水,去见女士,这是基本的礼仪。”
“哦,啥时候买的?”罗家楠从来没见家里出现过香水。工作性质不允许,干警察又不是干公关,出现场香喷喷的哪行?
“昨天杜老师送的,他说家里有好多,都当空气清新剂用。”
“……”
祈铭的坦诚令罗家楠着实心塞。
—
驱车到曾慧樱的住处,罗家楠提前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听电话里的意思,曾慧樱似乎不太愿意见他,一直推辞。不过他有他的办法,特意提及是肖文恒向他推荐的曾慧樱,果不其然,对方沉默了一阵后应允他上楼面谈。
楼高三十层,上来之前罗家楠看了下电梯间贴的招租广告,注意到这栋楼里都是日租房,一间一天八十到一百六,看价格去见应该是大户型分割出小单间,按面积收租金。像这种日租房,有独立卫生间厨房的比较贵,共用厨房浴室的便宜。
出了电梯,楼道里黑黢黢的,声控灯怎么跺脚也不带亮的。曾慧樱住1504,看楼道里的门牌号,像是一户隔成了五间,因为这栋楼原本是一梯两户的格局。
罗家楠抬手叩门,等门开的空当,听祈铭小声说:“住这样的地方,说明她既精打细算,同时又需要独立的个人空间。”
“所以说啊,这么会过日子的人,肯定是为了必须要做的事才舍得买机票回来。”罗家楠低声附和。
门开,罗家楠笑脸都堆上了,却没立马见着曾慧樱。实际上门只开了条缝,里面还挂着链子锁。等了一会才看到一个个子娇小的女人从门缝处露出半张脸,目光谨慎地打量他们。罗家楠注意到她穿着黑色的高领针织衫,裹得严严实实,大夏天的也不嫌热。
盯着他们看了足有三分钟,曾慧樱才喀拉喀拉解开链子锁,给他们让进屋内。跨步迈入房间,眼前所见让罗家楠立马产生怀疑——
屋里也黑黢黢的,大上午的窗帘严丝合缝,这是躲什么呢?
TBC
第四十二章
房间不大, 十五平米左右,一张标准尺寸的单人床、一套电脑桌、一个单人沙发, 有独立的卫生间,银色的行李箱靠床边放置。有客人进门,曾慧樱打开了灯,房间里亮堂了不少,窗帘仍然拉着。还行,空调开着,房间不至于闷热。
罗家楠进屋之后随手要关门,结果却听到曾慧樱说:“别关, 开着通风。”
“……”
罗家楠心说您窗户都不开, 通的哪门子风啊?然而不管心里怎么吐槽, 他面上依旧挂着笑容:“曾小姐,你好,刚电话里说过了,我们是星辉医药的, 我姓罗,这位是研发部主管, 祈老师。”
出于礼貌, 祈铭本想上前握手,却看曾慧樱往后退了退,靠到两堵墙夹角的位置, 然后朝沙发和电脑椅偏了下头:“坐吧。”
她双臂抱胸,背靠墙壁与他们保持四五步远的距离, 视线不与任何人接触,全然是副戒备心极重的姿态。侧头与罗家楠交换过视线,祈铭扳过转椅靠背, 朝着与曾慧樱面对面的方向落座。与此同时罗家楠也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他们俩都比这位身材娇小的女士高不少,站着说话容易造成压迫感。
“不好意思,大周末的来打扰你。”
罗家楠客客气气,虽然曾慧樱一副并不欢迎他们的态度:水没一杯,门开着,这是随时随地让他们走人的节奏?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从罗家楠的角度看过去,正好有个人从门外经过。那人路过时还往屋里看了一眼,毕竟门开着,不管是有意无意,对方往屋里扫了一眼。于是他顿时意识到曾慧樱一定要开着门的目的为何——两个陌生男人冒昧造访,外面人来人往,有任何情况可及时求救。
——嗯,这是独居女性的智慧。
“我这次回来不是找工作的,过几天就要回德国了。”曾慧樱的语气冷冷淡淡,说话的时候一直回避与罗家楠产生视线的接触,目光垂向地板。以一个小个子女性来说,她的身材比例算很不错的那种,但不知为何却将身体包裹在全黑的长衣长裤之中,甚至连袜子都是黑的。如果房间里不开灯,她低着头缩在角落里,猛一眼看过去都辩不出阴影里还戳着个人。
罗家楠正找词儿呢,就听祈铭一本正经地说道:“曾小姐,我看过你在《Immunobiology》上发表的论文,你提出POU结构域蛋白可抑制角朊细胞中hINV启动子的转录,其抑制作用可能是其通过与TATA盒附近的其他蛋白间接相互作用所致,并做出了相应的关联分析,这让我看到了你在基因转录研究领域的潜力,而我们集团的研究部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明明祈铭说的是中国话,罗家楠楞是有一半的字没听懂。不过很明显,他的话让曾慧樱的防御姿态稍有放松,她本来是抱着胳膊,现在却将手插在了裤袋里,语气也没刚才那么冰冷了:“我对医药行业的兴趣不大,事实上我更喜欢待在实验室里。”
“曾经我也更愿意研究课题而非与人打交道,然而事实上,任何科学研究都是为了造福人类,星辉医药的研发部与国内外多所大学及国家级研究机构合作,投资建造了国际领先水平的顶级实验室,我想,你的所长一定不会被埋没。”
说着话,祈铭将手放到膝盖上,收拢五指轻轻握拳。相处多年,默契早已形成,只一眼,罗家楠便明了他在提醒自己找机会插话。另外他从不知道祈铭忽悠起人来能如此一本正经,且步步为营循序渐进,和在局里时给人解释个专业名词都嫌烦的状态判若两人。要不是明确的知道今天是化妆侦察任务,他真得信了自家媳妇是有情商的,而且还不低。
“谢谢,但我还有学业要完成,所以……暂时没有做未来的职业规划。”曾慧樱委婉地拒绝了祈铭的邀请。
罗家楠立刻接下话:“不着急,保持联系嘛,像你这样的人才肯定选择多,我们今天来就是希望你择业的时候优先考虑下我们集团,之前去农大找肖教授要你联系方式的时候,他一直夸你来着。”
听到“肖教授”三个字,曾慧樱又抱起了胳膊,看起来像是要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一样。她苦涩地勾了下嘴角,视线终于投向打扮得帅气得体、一副精英高管样的罗家楠:“肖文恒?我看新闻上说,他因登山意外而死亡了。”
“啊?呦,我还真没注意!”罗家楠假装震惊,然后扯了把面无表情、完全没表露出正常人听到某人死讯时该作何反应的祈铭,“你看见这新闻了么?”
祈铭反应了一下,摇摇头,硬憋出点慌张的语气:“是……是么……我也没注意……”
“真是太可惜了,像肖教授那样德高望重的学者,怎么就——简直是天妒英才啊。”
罗家楠真怕他演砸了,立刻出言吸引曾慧樱的注意力,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的反应:笑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刚才还要冷漠的一副表情,那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竟是凝起了丝恨意。
至此,他基本可以做出结论:在断崖上割断肖文恒救命绳索的,正是眼前这个身形娇小的女人;肖文恒常年徒步野外,身体素质良好,虽已年过半百体格依旧强壮;同时他一米七八的身高对于一米五五的曾慧樱来说,不论通过何种方式来谋害,成功几率都很小;而割断登山绳伪造意外,对于曾慧樱来说是最为可行、且有很大可能会逃脱法律制裁的选择。
只不过曾慧樱并不知道,在她痛下杀手之时,肖文恒已经因中毒而命不久矣。同时她可能也没想到,肖文恒坠崖之后一息尚存,能从难以被搜救人员发现的崖边灌木丛里,拖着断腿一路攀爬至开阔处。否则暴雨过后,尸体必定会被冲刷下来的大量泥土掩盖,同时也将一切的罪恶掩埋。
最最重要的是,她的动机究竟为何?
又闲扯了几句,罗家楠暗示祈铭告辞离开。从房间出来,坐进车里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扯开领带。超不喜欢系这玩意,跟挂根上吊绳一样。
“是她么?”祈铭边征询他的意见,边看了眼被当垃圾一样团了扔在后座上的Hermès领带,眉心稍稍皱起。这是他去年送罗家楠的生日礼物,虽然没指望对方能当宝一样供着,但小三千块钱的东西,这么揉搓也太舍得了吧?
点上根烟,罗家楠呼了一口点点头:“应该没跑了,我这就安排人盯着,如果没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她要出境,还得采取强制措施。”
收回视线,祈铭拉过安全带扣上,说:“首先得确定犯罪意图吧。”
“是啊。”罗家楠也皱起眉头,“我觉着不像是杜海威说的情杀,你看我提起肖文恒的时候,她一点悔意都没有。”
“嗯,我也觉着不像,那是……为钱?”祈铭略加思索,“也许她也参与了种植新型大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