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纸上的物体,底部呈方形,顶部是圆,中间绳索相连,郑愉不解,“陆路、水路不通,如何投放物资?”
“此物不经陆璐、水路,从空中走,热气为动力。”凌九将草图交给永贤,让他立刻差人去办。
但永贤疑虑,“方向如何控制?”
凌九:“此事要看历室,测出北风,立刻出发,到时我亲自带队,做第一个。”
郑愉与永贤同时拍桌,“我与你一起。”郑愉绝不放心凌九一人出行,且是在空中,若是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永贤感概凌九肯出手相助,他肯尽心竭力,我又何尝不该并肩作战,我郑永贤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三人掌灯密探至深夜,先解决这水患,难民之事再做打算。散了后谁也没有睡,永贤连夜去了国舅府,事情敲定明日就立刻要办,北风不是说有就有,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一定要尽快备好铁锹、粮食、衣物和常用药材。
郑愉与凌九回殿时,丁宛已经睡下了,但前殿桌上备了两杯热茶,想来也是等了许久,一口热茶醒了神,二人挤在一张床上,郑愉枕着手臂,想起之前的图纸,又徒增了些伤感,“九哥哥,方才你画的也是飞机吗?”听闻也是于空中移动,与上次凌九画家乡时的飞机一样。
凌九没想到郑愉能想到画的事,把这两者联系起来,“不是,方才画的是热力船,虽都在天上行走,但本质不同。”用郑愉能懂的语言简单解释了两者的构造、动能。郑愉半懂不懂又想听,脑子极累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昏昏沉沉的一直在做梦,梦里的事混乱不堪,一时是与凌九成婚当真让他做了皇妃,一时又是皇上得知他与凌九的事将他贬为庶民,最后是凌九乘着热力船在空中与他告别说要回乡,自己就站在地上,怎么够都够不着,再睁眼时,睫毛都是湿的。
凌九看他睡的不安慰,也不敢动,看他醒了,“做噩梦了?我的衣服快叫你拽烂了。”
郑愉心头很堵,侧过身看着凌九,“你不要走,之前我问你何时离开,你说要等我娶妻生子,我若此生不娶,你就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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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响应】
凌九觉得自己好像是有心的,此刻是难过,应该要流泪,“愉儿,未来很远,我要你好。”
☆、出发
天微亮,永贤不能上朝,早朝前国舅带着永贤跪在弘议殿前等,皇帝到时,国舅跪的膝盖发胀,颤颤巍巍起不来身,李庆三两步上前与永贤一起搀扶,“皇上赎罪,微臣老了,腿脚不便。”
“与朕无需讲这些,何事需如此,不能在朝堂上说?”打量着一旁的永贤,“永贤怎么也在?”
国舅勉强站着还是直不起腰,“启禀皇上,永贤替您分忧,彻夜失眠,想出解决水患的法子,微臣听了,以为可行,但他未到听政年纪不能上朝,我带着他等您,于这殿外等候。”
永贤聪颖,紧忙借着国舅的话继续,“启禀父皇,儿臣自知不能干政,但听闻凌江水深火热,使者穷追不舍,此举反倒陷我昭烈于不义,让您寝食难安,儿臣只不过想替父亲分忧,并无僭越之意。”
做皇帝最怕的就是有异心,人人都要防,亲生儿子也不例外,既然永贤只好歹,把话说在前头,自己还是要做好父亲,“如此便给你个机会,今日许你上朝,莫让我失望。”
说完转身进了殿,宋玉、李庆伺候入座,文武百官已在殿内站定,裕王、永昌在坐,右侧除了国舅,还多了永贤,裕王与永昌眼神交换,不解永贤如何能上朝堂听政。宋玉上前一步,宣布,“上朝!”
众臣皆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手,“众卿平身,今日特许永贤上朝,他有法子处置凌江的事,”众臣皆交换眼神,经验老道的朝臣都想不出法子,永贤如何有办法,皇帝看了看众人反应,又看见国舅打颤的腿,“永贤,你来讲,”接着转向李庆,“给国舅搬个凳子让他坐着听。”
国舅感激涕零,无奈怕跪下再不好起来,连忙作揖,“谢主隆恩。”
永贤拿着凌九的图纸,像大家讲述了如何挖引水渠,如何运送物资,在场众人啧啧称奇,引水渠的方向、距离能如此精密,更是从未听说过人能在天上飞行。裕王脸上一阵青一阵绿,“一派胡言,简直痴人说梦!”
永昌连忙使眼色叫他注意言辞,裕王言出也意识到不妥,“臣的意思是,二殿下不能以身涉险。”
此事永贤势在必得,“劳裕王费心,父皇,后果是好是坏,儿臣一力承担,愿为父皇分忧。”永贤跪下俯身磕头。
众大臣见他如此赤诚,连连夸赞他心怀昭烈,为皇帝排忧解难。皇上心中有数,知道他是豁出去要和永昌争这储位,此举也是破釜沉舟了,“好,朕准了。”
永昌不担心永贤死活,但要真让他成了事,就是个大麻烦,“父皇三思,此行凶险,贤儿一时冲动,不能拿自己性命说笑。”
永贤见他还要从中作梗,干脆让他死心,“皇兄不必忧心,我心中有数。”
除了凌江水患,再无其他大事,宋玉宣了退朝,裕王和永昌都死咬着后槽牙面色阴沉,又不甘心,“永贤怎么可能想得出这种法子,闻所未闻。”裕王拂袖走在前面。
一路谈话不便,永昌没有说话,一直到了钦安殿,才摔了杯子,“凭他绝不可能,到底是谁如此神通广大,主意都打到天上去了。”探子在他们进殿时就跪着在等,见永昌发着怒,不敢插话,“有事就报,无事就滚,别在这碍眼。”
“回殿下,属下昨晚见着二殿下深夜去了三殿下书房,约莫一个时辰连夜匆匆赶去了首府大人府中,直到今早一起出府进宫。”探子言简意赅。
“郑愉有多少斤两,他没这本事。”裕王眼珠一转,想了片刻,“莫非,是那凌九?”
永昌接着道,“此人来历不明,行事诡异多端,十有八九了。”
“此人不除,夜长梦多。”凌九帮着郑愉也就罢了,要是也帮着那永贤,可是麻烦。
裕王走后,探子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殿下,明枭的信。”永昌接了信,‘永昌亲启’四个字一看就是容珂的字迹,方才烦闷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交代了探子继续盯紧永贤。
下了朝后永贤没有回殿,差人去叫了凌九一同去了制室,时间紧迫,得赶着造出这一批运输工具,凌九留在制室协助,他马不停蹄去找了锦部、华部和务部大臣协调要运送的工具、衣物和吃食。
近乎一下午定下了类目和数量,辗转到太医院,准备好了药材。忙完已是深夜,他没有立刻回殿休息,又返回制室,想看凌九那边的情况。
没想到郑愉与宛儿也在,还带了许多吃食,凌九见永贤来了,知道他放心不下,“殿下,一切顺利,连夜赶工,五日可完成。”永贤颔首,放了心,抓紧回了殿休息,第二日一早要去历史差人测算风向。
永贤走后,凌九也叫宛儿带郑愉回去,“愉儿,你和宛儿先去休息,”
郑愉不听,只想陪他,“你都不休息。”
丁宛见他又开始发轴,拽着他,“九哥哥不休息,你也不休息,他要累垮了可只有我去照顾他了,你可别发酸。”郑愉像被针扎了,交代了凌九得了空一定要休息,头也不回的回了殿,倒在床上就睡了。
郑愉每日早课也不上,一直陪到深夜回殿,如此重复五日,凌九不负所托,复了永贤的命。历室反复测算,总算在第十日晚测出了明日风向由北向南,机会来了。
临行前皇后不让郑愉跟着,郑愉一句要与哥哥共进退让她不好拒绝,皇后与永贤心里明白,他不过是放心不下凌九。
但时间紧迫不容过多纠缠,天机不可错失,只好交代永贤和凌九一定要好生照顾郑愉,宛儿留在逸都做眼睛,再过几个时辰永贤和郑愉出了昭烈,永昌必定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四月过半,凌九带着永贤、郑愉凌江使者及几个近身侍卫,上了热力船,四个人撑起布边,点了燃料,大量的热气瞬间充斥这整个球体,船身稳稳离地,随着北风往凌江去,后续三台随即跟上。
皇上携重臣、后宫目送,见顺利升空,众人都捏了把汗。
丁宛扶着皇后回到懿宁宫,皇后魂不守舍,眉头紧锁,丁宛想了想,“娘娘,不如宛儿住进裕王府。”
皇后失了主意,一时半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丁宛满眼感激,“如此甚好。”
☆、修渠
一行人早晨出发,行至高空,郑愉有些腿软,想着凌九就是从家乡这样来的昭烈,又觉得自己应该勇敢些,偷偷握了凌九的手,凌九察觉到他手心出了细汗,去拿了小凳,让他坐着不要往下看。
空中俯瞰昭烈完全是另一幅景象,永贤心潮澎湃,昭烈房屋排布井井有条,街上忙碌的人如蝼蚁,楼宇能看出鲜亮的斑斓,这个国家,将来是他的,想到这里,抬手重重拍了船沿。
使者望眼欲穿,自己一连走了十几日,不知再回去,会是怎样一副惨景,船到白鹭时,受大雨的影响,河里的水波涛声震耳,郑愉忍不住站起来看,河水激荡泛起了白浪,不禁感慨。
靠近凌江,凌九开始控火,船身迅速下降,越靠近地面,哀嚎声越是刺耳,眼前的一片狼藉使者霎时红了眼,永贤看了都有些不忍,这比他们想象的要危急的多。
被冲毁的建筑倒了一地,人都歪在泥泞里,或是外伤或是断了腿脚,又或是硬汉抱着垂死的母亲,亦或是母亲哭着抚摸怀里不再有气息的孩子。
郑愉一阵头晕鼻酸,转过眼不敢再看。他们落地时已是晚上,永贤安排近卫将食物就地分发了一些,使者带着永贤等人去了临时搭建的行宫。
凌江皇帝感激涕零,差点要跪永贤,永贤扶他到椅子上,不再耽误,马上拿出图纸,让皇帝差人随他们修渠,事情交代完了,永贤让凌九先去指挥工匠们修渠,叫郑愉也跟去,郑愉意会,皇帝也退避了左右的下人,知道永贤有话要说,“二殿下,今日之恩,朕没齿难忘,昭烈救我于水火,我必报之以大宗。”
永贤抬手打断,“皇上,现在没有外人,我与你直言,今日执意来你凌江的是我郑永贤,不是昭烈,你要报恩还需搞清楚对谁,亏本的买卖没人做,我可是豁出性命来的,你若是想不清楚,我大可叫回我那侍卫,如此一起耗着。”
凌江皇帝吓的颓然,没个皇帝的样子,“是我失言,殿下宅心仁厚,殿下助我凌江过此难关,必以殿下马首是瞻。”言之凿凿,情之切切。
“马首是瞻就不必了,我是帮你不是趁火打劫,今后我昭烈立太子或是新帝,还希望皇上你不要有所保留。水患有第一次便逃不过第二次,此事除了我,再无人能办。”目光狠辣凌厉。
“必当尽心竭力!”
凌九带着工匠从北往南,边挖边排,近一个月终于完成了北边的所有渠道,这不过是开始,北边水最浅,雨还没有停的意思。
再继续往下,水没过膝盖,房屋坍塌的也更严重,水中飘着屋里的一些器具,脚下看不清时常会被利刃割伤,
凌九不让郑愉再跟着,让他在行宫等,郑愉此刻也不多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去了凌九还要分神照顾自己,老实的等在行宫。
永贤与凌九带着工匠一路往中部去,形势更加严峻,水中泡了许多尸体,都已膨胀生蛆,出门前一晚,凌九和郑愉没说完的话,此刻再次浮现在凌九脑中,最麻烦的是瘟疫,这些尸体要是不好生处理,再生了疫症,难民再往昭烈跑,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当初他说难民绝不可入昭烈,宁可错杀,不能引火烧身。立刻差人回禀了皇帝,要求派人立刻将这些尸体集中焚烧。
直到六月初,凌江的雨连绵了近两个月终于停了,初晴便是烈日,入了夏积水被晒的发烫,蒸起的热气让人胸闷喘不上气,郑愉在行宫难受的说不出话,凌九此刻应该已经快到南部,积水处无疑更恶劣,沤了许久的尸体被晒干,腐烂的浓汁流的满地,引来蚊蝇叮咬,运尸体的人来回一趟都要吐几回。只有树上的知了是高兴的,聒噪的叫个不停。
但天晴了,进度快了很多,众人趁着雨停加了把劲。天只好了两日,热气反复蒸发到天上,又引来了雨,也亏得这两日天晴,凌九带着众人一鼓作气往南直下,终于在七月来临前完成了所有的引水渠。
郑愉前一日已经收到下人来报,渠道已完工,积水尽数排干,今日返程。虽然条件有限,皇帝还硬着头皮准备了晚宴。
看看见凌九、永贤回到行宫时,衣衫都是泥土破口,永贤的胡渣都长出来近半寸,手上也隐约见着一些口子。
再看向凌九,脸上虽也是脏的,好在没有受伤,却还是掉了泪,永贤摸摸他脑袋笑他,“难看,快擦擦。”
在场人多眼杂,他不好发作,看着凌九,死死咬着嘴唇忍着,拳头捏的青紫,此刻真想抱他。凌九看出郑愉心思,对皇帝和永贤说,“皇上,容我与二殿下先清理干净,如此赴宴有伤大雅。”
皇帝知道事成一心只想着要谢人,这些天他也劳了心,等人来了又忘了先该干什么,一时窘迫,“呵呵呵!是我疏忽,来人,带二位去房间梳洗。”
凌九进了房,郑愉也跟了进去,凌九转身看着他,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坐立难安忧心了近一个月,现下人就在眼前,却失了些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