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不情不愿地起身,往吧台去了。
“那你家里的事都解决了?”
宋知答:“解决了。”
“恭喜啊!”王滔说道,“看来我的IP地址给得很成功。”
宋知愣了愣,反应过来。
伸手再次与他碰杯。
“多谢了。”
王滔体胖心宽:“咱们都是一个高中的,能帮到你就成。”
“这种事谁摊上谁难受。”他宽慰起对方,“解决了以后它就成过去的事了,咱们还得看眼前日子,得想开点。”
宋知又说一遍:“多谢。”
到底是不太熟,他们之间的话题寥寥无几。
沉默了一会儿,王滔又打听道:“那你和方成衍怎么样了?”
“当初我们这一圈都听说你俩……”他把那种事说的尽可能委婉,“张令泽天天跟我放狠话,还说要治治他呢,现在自己家里遭殃了,才治不了人家!”
宋知依旧没什么表情,在阴影里保持一个姿势,从始至终就没怎么动过。
见他一声不吭,还用洒出来的酒水在玻璃桌上画横道儿。
王滔心想,这次是他自己不会说话了?
为了缓解沉默不语的尴尬,他从兜里拿出烟盒,准备抽根烟。
对方却不知怎的,抬起头:“给我也点一根。”
王滔起身,把烟盒递过去,又把火给他打上。
前端烧了短暂两秒,烟雾顿起,缭绕四周,熏得眼睛都疼。宋知被白色的烟包围,脸在里面时隐时现。
王滔看他抽了两口就不抽了,反倒把那烟拿在手里琢磨,说:“我这烟劲儿大。”
确实。
呛得人受不了。
宋知把那根烟插在自己另一杯半融化的草莓冰沙里,白烟袅袅上升,跟祭天似的。
“咳。”王滔真是没法和这种状态的宋知单独待下去,陈柏宇在家吃团圆饭不出来,他要是在,仨人保准有话题。
于是王滔又叫女朋友回来。
女朋友回来是回来了,身后还带着另一个女人——
酒吧的老板娘。
她简单地和王滔打了个招呼,视线便停留在角落里的帅哥身上。
见这人正在对着一根烟发愣,颇觉好笑。
“嘿。”女人眼皮慵懒地抬:“在拿我们酒吧的杯子做你的香炉吗?”
宋知立刻把烟取了下来:“不好意思。”
这是一个留有波浪大卷,身材凹凸有致,丰盈多姿,大约刚刚三十岁的样子,一身香水味,眼尾上挑,眼尾下一颗泪痣,为她增添了一分浓郁的美艳,整体五官有一种攻击性的美。
她缓缓走近,就坐在宋知的旁边,声线带着一点媚惑:“抽不了烟吗?”
“试试我这个。”
把烟盒递给宋知——
一款女士香烟,烟身细长,而且焦油成分也更温和,还是水果爆珠的,滤嘴放在嘴边,都是清甜的味道。
王滔问她:“凌姐怎么还没回家?”
“你不也是?”女人反问。
“我要赚钱。”
“越是节假日就越要守着场子,生怕哪位顾客一个不高兴,把我的生意砸了。”
女人的高跟鞋轻轻搭在玻璃茶几的下方,腿上的黑丝显得小腿线条尤为修长,右腿搭在左腿上,这姿态显得她的双腿千娇百媚。
宋知喝多了,一阵阵头晕。
她立即注意到宋知的变化。在这一行打拼,凌姐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年轻帅哥远离喧闹,失意地坐在角落里,而她对其中缘由,非常感兴趣。
“喝多了?”
宋知:“有点。”
凌姐端起他的酒杯看,对着闪烁的灯光,又嗅了一口。
“我还以为是什么。”
“才这么点度数。”
王滔见一向冷艳的女人对宋知好像很有兴趣,很有眼力地开口:“凌姐,我跟你介绍介绍。”
“这是宋知,我高中同学,人家喜欢喝茶。”
“噢?”她把高脚杯慢慢推回到宋知面前:“听上去很养生。”
刷得浓密的睫毛下,一双动人的眼睛侵略性地看向他。
王滔在对面说:“是养生,多喝点茶,少喝酒,不然到岁数了,什么身体毛病都会追上来。”
“不过,凌姐精神好。”
她笑道:“说我老?”
“怎么会呢,你那么漂亮。”
他旁边的美女不甚高兴,捶了他一下。王滔立刻攥住美女掌心,安慰了两句。
凌姐饶有趣味地往宋知那边看:“和王滔同龄吗?几岁?”
宋知答:“马上二十六。”
她是性感风的长相,偏偏笑起来,脸颊一侧又有一个梨涡。
“还小,也不小了。”
“可你一个男人,皮肤怎么比女人的都好?”
她说完,还伸手去碰了。指腹触感滑滑溜溜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皮肤水灵得简直过分。
“不如跟我讲讲你的保养心得?”
宋知在旮旯里坐得不能再僵硬,对于女人昭然若揭的调戏,他只是垂着眼,捎带不屑地浅笑:
“什么保养心得。”
“我一个男的,糙惯了。”
对方却露出不信的模样,贴近过来,看他放在桌边的手:“你的脸,你的手。”
“还有你的脖子。”
“又白,皮儿又薄,好像稍微碰一碰,就能弄出痧似的。”
她离近宋知时,长发散发出意乱情迷的香气。
宋知不说话,只是玩味地笑。
“喝酒吧。”凌姐指指舞池中央:“今晚有冤大头买单。”
“不了。”
她仰头喝酒的动作戛然而止,轻声问:“为什么?”
“不用别人买单。不过等我买完自己喝掉的这些,身上一毛也没了。”
宋知坦诚地承认自己没钱。
钱在去找方成衍和好的时候,全用来买白酒送老爷子了。
凌姐唇边荡起一抹令人目眩的笑意:“我头一次见你这样的。”
跟她时常见到的、为了泡妞硬头皮充大款的男人们不一样。
女人开心地笑,握住他的手臂:“这是我的店,我请人喝酒,还用你掏钱吗?”
她微微咬住鲜红的下唇,问:“难道你以为我坐你身边,是来骗你仙人跳的?”
“不是。”宋知赶紧回应。
女人为他倒满威士忌。
“抱歉,真的不准备喝了。”他说,“喝了一晚上,有点饿。”
“没吃晚饭吗?”
“嗯。”
女人说:“我可以去叫后厨给你做意面。”
“不用了。”年轻的帅哥告诉她:“我想吃别的,先走了。”
凌姐坐在卡座外缘,但没有给他让道。黑丝长腿还搭在玻璃桌子下面,也丝毫没有要放下的架势。
凌姐:“吃什么?”
宋知如实回答:“蜂蜜烤梨。”
喜欢甜食。
年纪小,还没挣钱。
她干这种娱乐性质的行业起家,在圈里阅人无数,一向对这样的小男生没什么感觉。
但是今天瞧到他坐在角落里的模样、身段儿,不知怎的,就是有种吸引人的感觉,把她吸引得莫名其妙,热情来得她自己都觉得过分。
“去哪里买?”女人把烟按在烟灰缸里,火星慢慢湮灭。
“我可以送你。”
凌姐披上皮草,带宋知走出酒吧大门,后者坐上女人的豪车副驾——
一辆迷金色的帕加尼,在酒吧的路边停放,哪怕是在一众豪车里也无比醒目。
配着主驾驶座上长发红唇的大美人,实在耀眼得过分。
凌姐专程开到另一个区的步行街,在停车场找到车位后,往里走了一会儿,才找到宋知说的老头儿。
步行街倒是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老头儿坐在三轮车上,佝偻着腰,在灯光地下对着一张捡来的报纸看。
“大爷,我要俩梨。”
宋知问:“还怕您今天不出摊来着,原来还没回家吗?”
“收了,收了,就准备收呢。”老人把破报纸一收,赶紧从三轮车座上下来。
“等我卖完就回家。”
他笑着说:“今天是出摊最后一天,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宋知疑惑:“大爷以后不卖烤梨了?”
“不是,这地方本来就不是我的。”老头儿乐滋滋地把火钳子放下,去扯塑料袋:“得亏一个有善心的大老板准我在这儿待着。”
他一边装梨,一边和宋知唠:“原来做大老板,不全是心眼儿坏的!”
“活该他发大财!”
宋知从老头儿手里接过塑料袋。
凌姐始终站在一旁,周身气场让人无法忽视,她问:“很喜欢吃?”
“给你一个。”宋知递过去,但女人并不打算接这种街头小吃。
她说:“既然以后都吃不到了,不如全买下来?”
“让你这两天先吃个够。”
说着,凌姐去掏皮包:“还有多少?”
“我全要了。”
宋知拦住她:“这得多少。”
“麻烦装好吧。”她对老人说:“您也赶紧回家过年。”
“谢谢,谢谢!”老头儿忙收过红色纸钞,开始打包。
“怎么样?”灯光下,女人媚眼如丝:“甜吗?”
她往前走了两步,居然缓缓握住宋知的手,在梨的另一边咬下一口。
迷人的眼睛盯着宋知,唇齿慢慢咀嚼。
气氛开始变得暧昧。
女人卷发如瀑,随冷风微动,举手投足间一股成熟韵味,美得让人迷幻。
宋知轻轻笑了一声:“挺甜。”
女人刚才轻佻的举动是什么意味,彼此内心都已经再清楚不过。
他们走过一整条步行街,才折回来,一边散步,一边聊天。酒吧老板娘谈话时,给宋知的感觉也舒服极了。
等到终于说要走——
“你家在哪?”她问。
宋知和她相处得心情愉悦,答:“我不回家。”
“麻烦你送我上酒店吧。”
见女人在车的另一边直视他,宋知忽然反应过来:“没别的意思。”
“我家里有事才来酒吧的,今晚本就不打算回家。”
女人收回凛然的视线,说了声:“上车,送你。”
如果这样就邀去开房的话,那她一瞬间会对宋知失去所有兴趣。
还好,不是。
他们加了联系方式。
等到抵达目的地后,凌姐从主驾驶上下来:“抽完这根就放你走。”
宋知看着她优雅地靠在车上,安静地抽烟。
两人什么也没说,但互换的眼神已经出卖了所有。
一分钟后,她丢掉烟头,对年轻人招招手:“上去吧。”
“那你路上小心。”
告别的话说完,却谁也没走。
两个人对视了三秒,凌姐发出一声轻笑,凑近了,轻轻在宋知怀里贴了贴,温香软玉在怀,香得人快要化掉。
宋知来到酒店,洗完澡,仰倒在大床上,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拿出手机,点开女人的头像,发过去一句:“到家了吗?”
……
大年初一,陈柏宇被窗外的鞭炮震醒。
他先对天大骂一声“操!”然后才起床,接宋鼐鼐去警局接着录爆炸案的证人供述词。
还没进门。
刚停车,隔着老远,便瞅见一个人在警局正门口跪着。
单位没什么人,只有项彬和一个领导倒霉地和被分到大年初一值班。
项彬从大门出来,对他勾勾手:“进来说。”
陈柏宇拉着宋鼐鼐,从门前下跪的人身边经过,一看。
嚯!
张令泽嘛这不是!
见陈柏宇直个回头,项彬也感到一阵头疼:“每天上下班都能看见他。”
“非要问他爹犯了什么罪。”
宋鼐鼐也问:“张鸣怎么了?”
“他爹参与杀人藏尸啦,他死活不相信,说是被秦淮忽悠去的,要我们给他爹从轻处罚。”
陈柏宇乐了:“叫我去跟他说说。”
他把大门推开,又走出去。
“喂,你真挺孝顺了!”
见张令泽面挂寒霜地在那里待着,陈柏宇去拽他胳膊。
“进来说话!”
张令泽根本不挪窝儿。
陈柏宇露出“不是吧”的表情:“你一个男的怎么……”
“简直不像你。”
当年上高中,张令泽是高二下学期转来的,刚转第一周,就被女生集体封为校草。陈柏宇还不服,去球场上看了一眼,觉得这伙计长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结果没多久,这傻逼就开始对他们知儿死缠烂打。
那时候张令泽又装逼又有点帅,缠在宋知身边,看他俩还真挺配的,但在很多年以后,陈柏宇只觉得自己当年瞎了眼。
“你爸怎么说?”陈柏宇明知故问。
见对方不应。
他摆开了劝道:“那干了那种事,坐牢不是应该的吗?”
“也就几年,不会太严重。”
“他老人家五六十,又不是七八十了,熬得起!”
“你在这儿跪着,有用吗?”
张令泽冷冷瞥他一眼,这两天,他的家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父亲被判坐牢,资产冻结五十年,五十年啊!跟被剥夺走又有什么两样?
“快起来吧,你真是挺孝顺了。”陈柏宇又夸他一遍。
“这大过年的,谁看见了你在这跪着,都得夸你是个好小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