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是有的,”江屿伸出小钢腿,笑着说,“但我不乐意去啊!”
“嗯?”林瑟舟说。
“那些挤在公交车里的人,都是替老板打工的社畜,大家早出晚归,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的觉,好不容易在早高峰抢到了座位,上班路上能闭目养神一会儿了,突然看见我,还得饱受良心的煎熬和潜在道德指责,多扫兴啊,你说这座是让还是不让呢?”江屿的身体晃了晃,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说:“唉,反正我也没多少不方便,就不上公交车给他们添堵了。”
林瑟舟知道江屿通透,没想到能透成这程度,他不加掩饰的赞许,“嗯,说得很有道理。”
“哈哈——”江屿挺得意,“这就有道理了?”
林瑟舟近墨者黑,跟着江屿一起臭不要脸,“我爱听的话,都有道理。”
江屿问:“你还爱听什么?我再多说两句。”
江屿实在靠得太近,林瑟舟有点受不住了,他往后退了半步,显得遗憾,“你想说我也没时间听了,要么等我下班,我们再聊?”
江屿十分矜持,“不打扰你休息吧?”
林瑟舟笑着说不打扰。
江屿得到了一个口头邀请函,十分高兴,林瑟舟也高兴,并且同意了江屿送自己上班的建议。
色字头上一把刀,江屿在嘴上派头十足地挂着‘你有我呢’,实际上还是四面漏风的小电驴,他完全把江念尧扔在了戈壁沙漠,一路上跟林瑟舟谈笑风生。
小电驴依旧停在学校门口的老位置,这个时间点进出学校的都是老师,林瑟舟还没来得及从电驴的后座下来,遇上了几位笑意盈盈的女老师。
女老师不认识江屿,又觉得江屿的脸和造型都挺吸人眼球的,还有林瑟舟新颖的出场方式,不太符合人设。
同事们笑着起哄问这帅哥是谁?
林瑟舟说是我朋友。
江屿捏着小电驴的刹车,保持着幅度刚好的微笑,算是回应了。
林瑟舟跟同事打完招呼,回头对江屿说:“就送到这儿吧,我进去了。”
话这么说着,林瑟舟没动,他在等江屿下面能说的话。
“林老师,”江屿福至心灵,“晚上还需要我来接你下班吗?”
林瑟舟一想,说:“方便吗?”
“方便啊,”江屿嘴上抹了蜜,“翻山越岭也挡不住我奔向你的步伐。”
听上去怪不正经的,可林瑟舟开始当真了,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会经历这种狂风急雨的撩拨。
带着甜味的,却不敢细品。
林瑟舟快忍不住了,他想问江屿到底什么意思,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可是眼下不是时候——人来车往的喧嚣街道,天不时、地不利。
林瑟舟掐指算了算时间,自己失恋至今,也不过三天。
时间好像也不太合适。
“好,”林瑟舟在心里叹了声,说,“我下班了给你打电话。”
“嗯!”
江屿走了,林瑟舟目送他离开,一种惶惶难安的感觉到后来才慢慢消失。
顺其自然吧,林瑟舟想。
后来,江屿还是没能顺利接到林瑟舟下班,饭点过后下起了大雨,小电驴不太方便了。林瑟舟给江屿打了个电话,让他不要过来了,他自己打车。
“你带伞了吗?”江屿问。
“没有,”林瑟舟挺忙的,“同事那儿有多余的伞,我拿一把就行。”
江屿又说:“我早上刚出口的豪言壮志,就这么让雨浇凉了?”
林瑟舟一笑,“你是认为以后没机会了吗?”
江屿觉得也对。
可在这之后的一个星期工作日里,谁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江屿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口里含着蜜饯,渲染了无数心情,到周末也没能顺利宣告出去。
挺闹心的。
比江屿更闹心的是江念尧,他摆脱不了蒋松,已经认命了,想着周末放松能放松,到时候找个网吧通宵,眼不见为净,可没想到他哥色欲薰心,早把自己卖了。
原本江屿想给他们另外找个包厢,奈何空间有限,只能在‘行舟’先凑活,但氛围感还是很足的,江念尧坐在这里面,左手边是蒋松,对面是林瑟舟,他十分绝望、面如死灰,一桌佳肴无如同嚼蜡。
江屿隔半个小时进来一趟,嘴上说着‘观摩家庭教育模式’,实际上就想逮着机会跟林瑟舟聊上几句。
江念尧翻着白眼让江屿走开,说打扰他学习了。
江屿指着作业,说:“一早上写了两题,也不知道对不对,脑子不好别赖我啊。”
“江屿哥,”蒋松补刀,“答案对了,过程离谱。”
“……林老师,”四周都是敌人,林瑟舟在此对比下显得和善多了,江念尧立刻抓住救命稻草,说:“这学习环境太恶劣了,我能不能申请换一个地方?”
“你别申请了,想换也没有,”江屿逗着江念尧,怕他当场掀桌,适当安抚,“你用换地儿了,我走吧。”
江念尧没问,林瑟舟先他一步,脱口而出:“你去哪儿?”
江屿斟酌措辞,说:“回趟老家。”
“老家?”林瑟舟没太听懂。
“孤儿院——”江念尧啃着笔,口吃含糊地说:“哥,江爷爷说想我了吗?”
“没有,”江屿说:“你给我安分一点儿,好好在这儿坐着,下次我再带你回去。”
江念尧焉了吧唧,哦的有气无力。
林瑟舟找不到插话的机会,江屿那日理万机的业务联系装备又响了。
“喂,”江屿接通电话后就往门外退,“师傅,你在弄堂外等我,我马上出来了。”
他应该走得挺匆忙,林瑟舟没等到江屿回屋跟他说一声。
蒋松懂得比江念尧多,有些事情从眼睛钻入脑子,他看得懂。
“舅舅,你有事就先走吧,不用管我们了。”
林瑟舟倒是不犹豫,他慢条斯理喝光了茶,掀起眼皮问蒋松:“你们俩跑吗?”
蒋松拖着下巴一耸肩,说:“那可说不定。”
江念尧一句话没说,人已经开始心虚了。
林瑟舟嗯了声,“把作业写完了再跑,按时回家,晚上我会检查。”
“要是没写呢?”
“我跟你们不谈条件,”林瑟舟作为一名老师,威慑力不容小觑,“看谁熬得过谁。”
“好!”蒋松眉开眼笑,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弹了弹江念尧的掌心,“我们知道了,舅舅。”
第19章 你跟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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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货车停在弄堂口,江屿点完车上的货,想回酒香跟林瑟舟打个招呼,可货车司机骂骂咧咧,在摄像头下生怕下一秒被贴条,他催着江屿赶紧走,江屿压根找不到机会。
不过,有心人挂念着,机会自己就找来了。
江屿拉开车门,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头,看见林瑟舟踏着微风轻抚而来,由远及近,正好停在自己眼前。
“你怎么来了?”江屿问。
林瑟舟扔了自己手里的事情,却没找到合适的借口,“难得一个周末,只能跟小屁孩儿们混着,太闷了。”
江屿似笑非笑,“闷?”
林瑟舟说:“是啊,隔着好几个代沟,共同语言匮乏,只有通过纸上作业,正颜厉色地交流,日积月累,我怕他们看见我烦。”
“说的也是,”江屿好似没心没肺,林瑟舟给了个不太稳的台阶,他能踩着直上云端,“那你跟我走吗?”
“耽误你的正事吗?”林瑟舟说。
“不耽误,我就回趟家,不算正事儿。”江屿拉着车门,想让林瑟舟先上去,“正好,那地方空气不错,我带你去兜风。”
货车司机看着他俩像热恋期的情侣,难舍难分、磨磨唧唧,早等得不耐烦了,他摁着喇叭,扯开嗓门喊:“走不走啊!等着跟交警喝茶呢!”
“走!”江屿不客气地回头对呛,“我这儿超时了给你补钱,一个小时两百,还催不催啊?”
司机见钱眼开,态度立马雨过天晴,说不催了,你们慢慢聊。
其实都聊完了,就是气氛正好的时候被打断,江屿不太高兴。
江屿捏着林瑟舟的手腕,把人拉上车,他们挨着坐好了,林瑟舟回头看了眼半车的物品,吃的喝的,有小孩儿爱吃的零食、新鲜蔬菜和鱼肉,还有不少学习用品。
江屿顺着林瑟舟的视线,他说:“挺长时间没回去了,空着手不太好看。”
林瑟舟想了想,问:“孤儿院里有很多人吗?”
“还行,”江屿笑说:“孩子加上几个大人,一共二十来个吧,都是些老弱病残,没残的要照顾日常琐事,孤儿院位置又偏,他们八百年都不一定出来一趟,出来了我也不放心,所以只能我亲自上门送温暖了。”
江屿说这些话时,带着家长里短的自然,不是抱怨,是来自对家人的关心。
林瑟舟想起了江念尧说的话——
回老家。
“那是……”林瑟舟问:“你的家?”
江屿说对,他没接着往下说,林瑟舟也不继续问。
当孤儿院成了自己的家,想必身世不那么完美,也不值得回忆。这是林瑟舟没想到的,但孑然一身的成长并不代表风雨飘摇的人生,林瑟舟认为,江屿既然存有如此豁达的性格,他的身边不只有苦难。
很期待这趟路程了。
司机手头的活应该不少,解决完江屿,火急火燎地要赶上下一单,所以车速用飙的,分分钟平地起飞,从城市混凝土大路飙至郊区泥泞小道,路况越来越崎岖。
江屿像锅大火炒的菜,上下颠簸,撒点盐就能摆盘了。
“我说大哥,”江屿扶着把手,没好气地说,“我少您钱了吗?您能不能把我当上帝好好服务一下?我这腿都您让你的车技颠飞了。”
司机笑得十分豪爽,速度却一点没慢,“兄弟,这就是我对待上帝的方式,快速、安全!习惯就好啊!哎哟,你可把你的腿扶好了啊,别乱蹭,坏了我是不是还得赔啊?”
“是啊!”江屿把着小钢腿往里缩了缩,“贵着呢。”
魔法还需用魔法打败,司机一听这话,立刻脚踩刹车。
江屿没防着,身体跟着惯性往前冲,眼看要跟前座亲密接触,林瑟舟握着江屿的手,突如其来的用力,把江屿往自己身侧带。
林瑟舟半拥着江屿,他挡在江屿和椅背之间,轻而易举的护住了人。
掌心渗着汗,黏腻得差点脱手,林瑟舟身体独有的松木香愈发浓烈,江屿在潜意识里享受这种由外力造成的亲昵,他手下回握,依依不舍。
“我去。”江屿低着头,他不看林瑟舟,只跟司机说话,“大哥,谋财害命啊。”
“那不能够!要谋也得先把钱收了啊,哈哈!”司机贱兮兮地问:“您看我现在这车速还满意吗?”
江屿十分无语,“行吧,继续保持吧。”
林瑟舟也没有主动放开手,他垂着眼,看见江屿的发顶,轻声询问:“江屿,你没事吧?”
“没事。”江屿被撞击冲得晕头转向,他心跳得很快,简直要砸开胸膛,直白得横在林瑟舟面前。
林瑟舟松开了一点儿手劲,他端着一副随意的假象,装模作样地问:“你...很热吗?”
江屿手指一颤,啊了一声。
林瑟舟看着交叠地手,说:“出汗了。”
江屿实在招架不住,只能把自己的手缩回来,无处安放,没事找事地摇下车窗,“对,挺热的。”
其实林瑟舟也热,但他没江屿表现得明显。
掌心的湿汗随着新鲜空气地灌入慢慢散发,但江屿的心跳依然狂热,林瑟舟悄悄盯着江屿摩挲的指尖,喉咙上下一滚,目光又不动声色地投窗外。
窗外是盎然的春色,印着窗下的人也充满璀璨生机。
不能看,容易心痒难耐。
林瑟舟准备给彼此转移些注意力,他开口,说:“江屿,咱们到哪儿了?”
江屿说:“还有半个小时,咱们快到了。”
这车已经开了一个半小时,窗外掠过的景物对于林瑟舟来说是陌生的,但江屿很熟悉,脑子里全是定位。
林瑟舟又问:“怎么把孤儿院安置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当年这地方也不算偏远,是时代发展太快了,硬件跟不上速度而已,”江屿的神魂总算归位,他说话顺了一些,“而且老头那时资金有限,能买下来的地方位置都不好,再加上旧房改造、物件置办、打点关系,等孤儿院正式落地,钱也花光了。”
“然后呢?”林瑟舟安安静静地听江屿说。
“那会儿我刚到孤儿院,只知道吃和睡,吃不着就哭,江老头为了养活我们这些嗷嗷待哺又不太全乎的祖国花朵,到处借钱,但是嘴巴多,花出去的钱总比借来的快,艰难万险,好歹把我们养大了。”江屿看着窗外简谱的村庄房屋,和平地陷入回忆中,“后来老头嫌菜场的蔬菜贵,在孤儿院后面开了一片地,种菜,各种品种的菜。等我长大点儿,没事就往地里跑,能帮他分担一点是一点,唔——他还骂我呢。”
林瑟舟问:“骂你什么?”
江屿说:“骂我小兔崽子,只有一条腿也不消停,我经常在泥地里摔了,他看见了就说我活该,然后扛起我往家里走。”
林瑟舟笑着说:“那你消停了吗?”
江屿摇头,说没有。